第88章 年節瑣事
“不是這樣的。”蕭弘瑾迎著薛梓彤隱含著憤怒與自嘲的目光，艱澀地開口。他向來強勢，很少對別人解釋，心情慌亂之下，更是不知該從何開口。
深呼吸數次，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
“我承認，剛開始你說要幫助我的時候，我確實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來對待的。每次我去找你之前，心裏其實都已經有了定計。可是你卻給了我一份大大的驚喜。”蕭弘瑾深情地看著薛梓彤，“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想過，世界上竟然會有一個人跟我的思維如此合拍，那樣不需要語言交流，便能夠心靈相通的感覺是那麽的美好，讓我深深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我……”薛梓彤不為所動，蕭弘瑾正想進一步表白，門外卻傳來了英兒的聲音，“小姐，宸王殿下，東西取出來了……”
“進來吧。”薛梓彤搶在蕭弘瑾之前開了口。
蕭弘瑾眼中閃過一抹頹喪，他發現自己的信用值在薛梓彤這裏似乎完全被清零了，或許可能還更低。不過他還沒學過負數的概念，因此無法準確地形容。
殷儷娘上前兩步，將一塊寫滿蠅頭小楷的白布呈給了蕭弘瑾。她敏銳地發現了房間中奇怪的氣氛，交上白布後，十分識時務地默默退到了一邊站好，努力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蕭弘瑾素來公私分明，接過殷儷娘遞上來的白布，便暫時將薛梓彤的事情放下，專心看起白布上的內容。
白布麵積有限，記錄的東西卻很多，因此字體十分小，看起來很是費力。蕭弘瑾幾乎是全神貫注地看著，越看越是心驚。
上麵的一筆筆金額，加起來甚至超過了國庫一年的收入。若是這些銀子都匯聚到同一個人的手裏，這個人的私庫可是比國庫富裕多了……畢竟國庫裏的銀子還要支付整個國家的運作，而那人手裏的銀子卻是隻需要支付他一個人的需求。
但是，如果他用這筆錢招兵買馬的話……
蕭弘瑾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若真是這樣，大曆必要經曆一場大亂。可是，如今如垂暮老人般的大曆，還經得起這般的折騰嗎？
“這件事已經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了，我必須立刻進宮一趟。”蕭弘瑾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殷儷娘，“這些東西你能夠保證它的真實性嗎？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的原本在哪裏？”
“東西的原本在我的手裏，當初正是因為我父親獲得了這些東西的原本，才招來了殺身之禍。”殷儷娘說著，眼眶有些泛紅，聲音也微微帶了些哽咽，“那些東西被父親藏起來了，藏在哪裏，除了父親，就隻有我知道。我可以帶您去拿。”
“好，你等我的消息。”蕭弘瑾說完，將手裏的白布仔細地折疊好，收進懷裏。
他回頭看了一眼薛梓彤，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他知道，他和薛梓彤之間的矛盾，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的。而現在，也並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蕭弘瑾一走，薛梓彤眼裏的冰冷便逐漸被疲憊取代。
要愛上一個人或許隻需要一瞬間，但要忘記一個人卻可能需要一輩子。
“小姐……”英兒看著薛梓彤，眼中滿是心疼。
“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待一會兒。”薛梓彤淡淡地揮了揮手。這是她自己做出的決定，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後悔。
隻是難免心亂而已。
隻要靜一靜就好，她這般對自己說，強壓下心頭的躁動。
踏出包間時，她已經恢複了平靜。
“儷娘今日起便隨我一起回府，以後便住在府裏吧。”殷儷娘手上既然掌握著重要證據，那陸誌奇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她竟然能一路從江南州來到京城，算得上是一個奇跡了……但這並不能表示背後追殺她的那些人無能，保險起見，還是讓她住進大將軍府為好。
殷儷娘滿含感激地對薛梓彤拜了一拜，“儷娘為一家老小，為全江南州的百姓，謝郡主高義。”
薛梓彤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不用謝我，我沒有什麽為國為民的情懷，做這些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我願意幫你，是因為你有值得我幫助的價值，所以謝我，不如謝你自己。”
殷儷娘卻並不把她的話放在心裏，她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家破人亡之前，她隻不過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大小姐，除了會點詩詞書畫，對經濟事務一竅不通。這樣的自己，能有什麽值得郡主看重的呢？
郡主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殷儷娘在心裏暗暗地想。
薛梓彤帶著英兒和殷儷娘回到府裏沒多久，柳姨娘和沈姨娘便找了過來。
“兩位姨娘今日前來，有何要事？”薛梓彤問道。
柳姨娘拿出一疊紅紙交給身邊的丫鬟，道：“這是妾身和沈姨娘議定的春節禮單，想請大小姐幫忙看看，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話雖這樣說，她卻並不覺得薛梓彤能看出什麽不妥。她覺得薛梓彤畢竟尚且年幼，又沒有被正經教導過管家理事，雖然治家是一把好手，但這人情往來的要訣，卻是需要時間來積澱的。
她和沈姨娘過來，不過是為了表示一下對大小姐的尊敬罷了……
薛梓彤清晰地從柳姨娘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想法，心下冷哼一聲。自己不過是稍微放鬆了一點手中的權力，這人的心就忍不住膨脹起來了，果然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不過，這點小心思，暫時還可以原諒，但願她還能記得自己的本分，不要做得太過分，讓她不得不處理了她。
畢竟是二妹的母親，她也不願鬧得太難看。
薛梓彤又掃了一眼一臉沉靜的沈姨娘，卻是看不出她的想法，也不知她是否如同表現出來的那般與世無爭。在薛梓彤看來，像是柳姨娘那樣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臉上的人並不可怕，反而像沈姨娘這樣把心思都藏在心裏的人才最是可怕。
這樣的人不動則已，一動必然驚人。但願她真的表裏如一吧。
這禮單安排的並不出彩，但也算中規中矩，對於兩個沒有多少見識的妾室來說，已經算是不錯了……
隻是薛梓彤想要的並不是不錯，而是讓所有人印象深刻。府裏現在掌事的雖然是柳姨娘和沈姨娘，但正室還在，卻讓妾室管家，名聲卻是不怎麽好聽，所以對外，府裏的掌權人是她這個嫡出的大小姐。
即將嫁入皇室的她，若是表現的太過平庸，必然會被那些貴婦們看輕。她身上的麻煩已經不少了，可不想再多一些。
薛梓彤略一沉吟，將禮單中有所缺陷之處一一指出，每張禮單都略有增減，禮品的數量並沒有太大的變動，看起來卻是豁然不同。
柳姨娘看著改動過的禮單，臉上露出一抹愕然，看向薛梓彤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沈姨娘臉上也露出一抹驚訝，卻是轉瞬即逝，很快又回到了那副老僧入定般的模樣。
“柳姨娘還有什麽意見嗎？”薛梓彤挑眉，淡淡地問道。
柳姨娘身子一震，猛然搖頭道：“沒有，沒有，大小姐的安排簡直是天衣無縫，嗬嗬。”
媽呀，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兒，居然可以做到這般麵麵俱到，不會是被老妖怪附體了吧？不過這種想法，她也隻敢在心裏腹誹一下罷了……
薛梓彤輕瞟了她一眼，沒再繼續抓著這個話題，轉了話頭道：“另外，增加兩份禮單，分別給望鄉侯府和淩大學士府上。”
柳姨娘不解道：“咱們和這兩家並沒有什麽交往，往年也來往過，今年咱們突然登門，會不會……”
望鄉侯以軍功起家，那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權貴之家，雖然傳到這代有些墮落了，卻也不是他們這剛剛興起的大將軍府比得上的。
淩大學士雖不是權貴，但門檻卻比望鄉侯府更高。這位老大人曆經兩朝，當今還是太子的時候，淩大學士便是其老師。後來當今繼位，依然尊淩大學士為老師，是為帝師，身兼太傅之職，位列三公之一。
且淩府一門清貴，一家子都是讀書人，幾乎從不和武將來往。
整個大曆國，想要攀上這兩家的人不計其數，但能攀上的卻是屈指可數。大將軍府目前看著雖然顯貴，但畢竟是新興勢力，並不被那些老牌世家看在眼裏。這次主動送禮，若是被拒之門外，可就要淪為笑柄了……
薛梓彤自然明白柳姨娘的顧慮，卻並不以為意，“我和望鄉侯府以及淩府的大小姐乃是至交好友，年節上沒有一點表示才是落人話柄。不過，這兩家的禮品也不需要太過貴重了，免得落在別人眼裏，以為咱們是要攀附。我的要求便是不用出彩，卻也不能出錯，這一點，兩位姨娘應該能夠辦到吧？”
柳姨娘和沈姨娘接到薛梓彤的目光，心下都是不由自主地一跳，一時間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直到出了薛梓彤的院子，柳姨娘才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沮喪地低聲喃喃道：“大小姐的威勢真是越來越大了，看來我還是像以前一樣老老實實地為大小姐辦事才好。”
不過她這人一向神經粗大，沮喪了一會兒，又是眉開眼笑起來，繼續自語道：“不過，我老老實實辦事的話，大小姐也不會虧待了我。而且這府裏的事，隻要不出差錯，大小姐都是不插手的，跟我自己做主也差不多。”
沈姨娘一如既往的沉默，在柳姨娘自語時，她低垂的眼眸中卻是略過一抹精光，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