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立威

主仆兩人正說著話,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薛梓彤不由攢起了眉頭。

“你去看看,外頭在做什麽,這般吵鬧,成何體統。”她本就喜靜,如今又在病中,更是受不得吵鬧,心下對外頭的人變存了幾分惱怒。

英兒應了聲,轉身出去。心裏卻忍不住暗自嘀咕,她聽著外頭的聲音好像就有芳菲、芳草兩個大丫鬟在裏頭,這兩人都是夫人賜下來的,平日裏看小姐不得夫人喜愛,又仗著有幾分體麵,便是小姐也管不住的,自己這會兒出去怕是少不了吃一頓排揎,心下便有些惴惴的。

隻是轉念又想著,如今小姐昏迷了一遭醒來,活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看著比平日裏強勢了百倍不止,說不準今兒便要整治了這起子捧高踩低的,心思便又活泛了起來。

英兒打定了心思,推門出去,果不其然,一眼便看到了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在中間的芳菲、芳草。這兩人左手裏各攥著一個鼓囊囊的精致荷包,一看便是裝了不少東西的,右手上卻是各自一個鎏金點翠的簪子,眼見便是得了主子的賞,正跟眾人炫耀呢。

英兒這才想起,今兒個正是四小姐的十四歲芳辰,府裏正張燈結彩呼朋喚友地慶賀呢。早上管家娘子便以人手不夠為由,調了芳菲、芳草兩人去幫忙。這會子兩人得了賞,想必是四小姐覺得伺候的好了。

想到這裏,英兒心下不由便為自己小姐又是心疼又是不忿。自家小姐知書識禮,溫柔貌美,明明哪裏都是好的,偏偏不得夫人喜歡。嫡出的大小姐,卻是連奴才都敢作踐。

這四小姐平日裏看著也是個好的,如今看來,卻不過都是表麵功夫。不過一個十四歲生辰,又不是及笄,又不是整壽的,何必如此大操大辦。況且這嫡親的姐姐還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呢,她怎麽就能有那好心情?竟還調走姐姐身邊最得用的丫頭,都沒想過姐姐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時候嗎?

英兒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隻是自己不過是個小丫頭,怎麽也質問不到主子頭上去,一腔怒火便都發泄到了院中吵鬧的一群人身上。

當下便沉下臉,厲聲喝道:“沒眼力見兒的蠢物,不知道小姐身上不舒坦呢嘛,吵吵什麽。就是咱們小姐平日裏太仁慈,才慣得你們無法無天的。小心哪日真惹得小姐不高興了,都發賣了出去,讓你們哭都沒地兒哭去。”

芳菲、芳草得了賞,自詡在主子麵前得了臉,正得意著呢,那容得下別人給自己臉色看。更何況英兒雖得薛梓彤看重,卻因著她們二人是長輩賞賜,隻堪堪得了個二等丫鬟的位子,平日裏還得受二人管束。

隻是芳草心思多些,聽了英兒的話,臉色雖不好看,卻是不吭聲。

芳菲卻是個爆竹般的性子,當下便拉下了臉子,揚聲和英兒嗆了起來,“我倒是誰呢,原來是英兒呀。怎麽著,這是在大小姐麵前得了臉,就連個長幼尊卑都分不出來了嗎?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給姑奶奶臉色看!”

“我是不算什麽東西,可我代表的是大小姐,你們這般做派,莫說給你們臉色看,便是打了出去都是該的。”英兒雙手叉腰,好不相讓地道。

芳菲不屑地嗤笑一聲,“代表著大小姐,好大的威風喲。大小姐在哪裏?別告訴我說在屋裏睡著呢。”

在她看來,大小姐這都在屋裏昏迷了兩天了,太醫都沒法子把人弄醒,指不定就不行了,哪還能管到她的頭上?況且這大小姐自來就是個軟麵團的性子,就算當著她的麵論起理來她也是不懼的,更何況對著英兒一個小丫頭。

英兒一聽這話就猜到了芳菲心裏的想法,這是以為小姐要不行了,準備另謀高就了呢,怪不得這兩天時不時就巴巴地湊到四小姐身邊。

“小姐確實在床上,不過沒睡,醒著呢。”英兒冷笑道:“鼠目寸光的東西,真以為自己是那人人爭搶的香餑餑呢。背主另投,以為能有什麽好下場?”

主子和奴才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小姐雖然不受將軍和夫人寵愛,他們這些跟著小姐的奴才在府裏也沒什麽臉麵。但若小姐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的處境絕對會比現在更慘。

沒有哪個主子會喜歡跟過別人的奴才,更何況現在府裏其他地方根本不缺人手,說不定等著他們的下場便是被發賣出去。

芳菲壓根沒把薛梓彤放在眼裏,聽說她醒了,不但不害怕,反而還有些遺憾自己失了投奔好前程的機會。

對於英兒的話,更是半點沒放在心上,隻覺英兒是心中嫉妒,故意咒她呢,當即便雙手叉腰,橫眉豎目地罵了起來,“好你個小蹄子,我說你今兒個怎麽就猖狂起來了,原是仗著大小姐撐腰呢。咱們這就到大小姐麵前分說分說,我們姐妹不過是依了管家娘子的令前去幫忙,怎麽就成了背主另投了。”

說著,抬手拉著英兒就往屋裏闖。

英兒年小力弱,自掙不過她,隻能被她拖著進了屋子。芳草緊隨其後,幾個好事的小丫頭也鬼鬼祟祟地跟了進來。

英兒與芳菲爭吵時並沒有把房門關嚴實,薛梓彤在屋子裏把她們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吵鬧的聲音讓她頭疼欲裂,芳菲的話更是讓她惱怒異常。

此時看到一大群人呼啦啦湧進來,臉色不由又難看了幾分,冷聲道:“本小姐醒來小半天了,屋子裏就一個英兒在旁邊伺候著,倒是不知道咱們院子裏原是有這許多人的。”

一眾丫頭聽到她這話頓時愣在了原地,大概是都沒想到一向唯唯諾諾的大小姐竟會說出這般犀利的言辭。

幾個小丫頭回過神來更是麵露懼色,忙不迭地跪下請罪。她們習慣了不把這位大小姐放在眼裏,又正是好玩的年紀,眼看著今日四小姐做壽,院子裏一派熱鬧光景,哪裏能耐得住性子,便紛紛跑出去看熱鬧去了。

隻是這事兒若是大小姐不追究,一切自然沒什麽。可如今大小姐這模樣,分明惱了,芳菲、芳草有夫人撐腰可能不會有事,倒黴的可不就是她們這些沒依靠的小丫頭了嘛。

一時間,屋子裏還站著的隻剩下了英兒、芳菲、芳草三人。

“大小姐恕罪,奴婢們並未有意躲懶,實是奉了管事娘子的令去前院幫忙的。”芳菲梗著脖子說道,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薛梓彤輕笑一聲,轉眸看向芳草道:“你也是這麽想的?”

“請小姐恕罪。”芳草垂首道,身體卻依舊站得筆直,看來也是沒有把她這個大小姐放在眼裏。

薛梓彤笑意盈盈地看著兩人,輕聲道:“好,很好。看來本小姐的身邊真是出了兩個能人,這府裏離了你們就轉不起來了。小姐我年輕福薄,可用不起你們這般金貴的人兒。”

芳菲和芳草微微一顫,不可置信地看向薛梓彤,這是什麽意思,是要趕她們走嗎?她們雖然一心想著離開這位不受寵的大小姐另謀高就,可主動離開和被趕走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大小姐憑什麽敢我們走,我們犯了什麽錯?”芳菲不服氣地嚷嚷道。

芳草也不再閉口不語,說出來的話也比芳菲有條有理得多,“大小姐明鑒,奴婢一心侍奉大小姐,隻是奴婢隻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大小姐當時正昏睡不省人事,奴婢怎敢反抗管事娘子的命令呢。”

“你這是在怪本小姐護不了你們?”薛梓彤似笑非笑地看著芳草。

芳草抿著唇,直直地看著薛梓彤並不說話,意思卻很明顯了。

薛梓彤微微一笑道:“你有些小聰明,不過沒用對地方。”

她需要人手沒錯,但背叛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樣的人她絕不會再用。

薛梓彤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幾個小丫鬟,輕聲道:“但凡今兒個無故擅離職守的,每人去李護院處領十板子,你們可服氣?”

“小姐仁慈。”眾丫鬟聽著,紛紛鬆了口氣。

十板子並不算多,到時候再和行刑的護院求求情,下手輕點,塗上藥兩三天就能痊愈。

“至於芳菲、芳草,你們兩個是夫人賜下來的,本小姐處置不了,就回了夫人,由夫人處置吧。”

“大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風。”薛梓彤話音剛落,房裏便闖進了烏泱泱的一群人,當先一位華服美飾甚是威嚴的中年婦人,眼含怒氣地瞪著薛梓彤。

看到婦人的瞬間,薛梓彤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傳來一陣悶痛,眼眶酸酸澀澀的,似有無數委屈縈繞。

薛梓彤微微皺眉,這些感情並不屬於她,應當是原主身體裏殘留的意識,隻有看到格外在意的人才會顯現出來。

而麵前這位婦人,正是原主在意的人之一。她就是將軍夫人陳凝華,原主的親生母親。

可這位本應最疼愛維護孩子的母親,卻是對自己這個大女兒深惡痛絕。若說是重男輕女,可為何卻對同是親生女兒的四小姐愛若珍寶?

這個疑問是原主一直到死都縈繞在心頭的執念,薛梓彤想,她既然占了這具身體,便該幫原主解開這個疑問,算是了了她的遺願。她討厭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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