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婚禮與戰爭

“回大小姐,洛城之事,屬下已然知曉,屬下……”

“荒唐!”不等林耀將話講完,薛梓彤便已沉了臉,“林隊長,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她叫他林隊長,而非林大人,更不是林將軍!

林耀是軍人沒錯,但是,那是曾經。現在,他是將軍府的護衛隊長,他的職責,是保護薛梓彤的安全!更重要的是,無論他原來的身份是什麽,無論他現在的身份是什麽,在別人眼中,他已然被貼上了薛梓彤的標簽。

若真讓他現在去洛城,明事的說他是去幫忙,可若是景延帝……指不定腦洞會開多大吧。那李姓將軍就是薛起的舊部,現下林耀在領兵趕往洛城……說不定,他們還沒到洛城,薛家便已經成了領兵造反之輩了!

“大小姐……”林耀有些不甘心,雖說他現在是將軍府的護衛,可到底還是軍人,心底到底還存著那股熱血。而且,洛城現下是什麽情況,他比薛梓彤還要清楚。一旦開戰,大曆必敗!

隻是,他還未來得及將這話講出來,薛梓彤便已然寒著臉再度打斷他,“此事休要再提,立刻去辦我吩咐你去辦的事情,那些商戶以及青陽郡守,青陽都尉,即刻起悉數押回京師,交由皇上親自發落!”

“大小姐!”林耀不甘,第一次覺得自家大小姐並非自己想的那般英明神武深明大義。她那麽聰明,他絕不信她會看不出洛城的困境。

雖說薛梓彤並未公開說過對皇室或者對大曆不滿的話,薛起麵上也仍舊那副忠君愛國的模樣,但是,他們都知道,將軍府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將軍府了。隻是,景延帝生性多疑,也確實做過太多讓人心寒的事。

因此,即便是薛起真的揭竿起義,他們也斷不會多說半個字。因為,他們知道,不論怎樣,薛起還是大曆的薛毅。但是,同樣的話,他們卻不敢用在薛梓彤的身上。

現下看來,他們的這種擔憂,也不全是無稽之談!

“退下!”見林耀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自己,薛梓彤不由動了真怒。震怒之下,骨子裏那股殺伐之氣也不由自主的跑了出來。饒是林耀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那麽多年,也依然被這股氣勢所懾。

“林大人,你若還認我這個大小姐,還認父親那個大將軍,現在就給我立刻退下!反之,你除名將軍府,除名父親帳下,如此,你便可以帶著願意跟你走的人啟程洛城!”

“大小姐……”林耀錯愕,他怎麽都想不到,薛梓彤竟會說出這種話來。

失神片刻,林耀終是頹廢的抬手,抱拳垂首,無力的對著薛梓彤行了個禮,而後轉身退了出去。

待林耀退去之後,薛梓彤這才長歎一聲,略顯疲憊的往椅背上靠去。

“你這又是何苦。”夏洺瀾神色複雜的望著上座的薛梓彤,心疼而又無奈的說道,“洛城常駐軍兩萬,狄狨派往璋城的駐軍是三萬,加上璋城本就有的兩萬大軍,一共是五萬。兵力上,洛城本就是劣勢,增兵是必然,即便現在你攔了他們,一旦開戰,還不是得領著他們去增援。”

“你也說了是一旦開戰,換句話說,也就是這仗還沒打起來。”薛梓彤有些無力的靠在椅背,解釋道,“雖說父親的令牌確有調兵之效,但這仗到底還未打起來,隻要沒打,咱就不能動!師出無名你知不知道?”

“景延帝本就對將軍府百般猜忌,隻是苦無證據罷了。先前洛城的事,那李姓將軍雖是父親的舊部,可到底隻是舊部,而父親又遠在京城,且又真的什麽都沒做過。因此,就算有人想拿這事做文章也是不能。可現在,這仗還未打便私自遣兵,這是要送上去讓人家說我將軍府造反麽!”

說到最後,薛梓彤幾乎是用吼的了。薛起待她不薄,她亦說過,此生,薛起便是她真真正正的父親。所以,她絕不會允許這等會傷害到他的事情發生,更不會看著這種事情發生而坐視不管!

“這……”夏洺瀾語塞,仔細一想,似乎她這話也有幾分道理。更重要的是,他也同樣被她的氣勢所懾。而他怎麽都想不明白,即便她出身將門,可到底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怎麽會有這等迫人的氣勢?

“行了,這事沒什麽好說的。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洛城……再怎麽樣,也必須先將青陽的事情處理好。否則的話,要真去了戰場,而後方又鬧出什麽事情來,更是麻煩!”

薛梓彤有些疲憊的揉著額角,也不管夏洺瀾是否願意,直接下了逐客令。

從踏入青陽開始,事情便逐漸不是她所能控製的。也是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想好的那些規劃對於青陽來說完全不適用,青陽本身就是角鬥場。

另一麵,京城。

當薛梓彤忙著處理那些財物,當蕭弘璟忙著布防的時候,洛城告急的消息也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整個京城。同時傳遍京城的,還有將軍府小姐出嫁的消息。

或許真的是太平日子過得太久了,以至於人們都忘了戰爭所帶來的傷痛。也或許,是薛起的那場仗贏得太過討厭,所以人們都忽略了狄狨兵的強悍。

所以,遠在京師的那些名族貴胄們,除了真正有眼界的,或者真正憂國憂民的,基本上沒人當那三萬狄狨兵是回事。更甚者,當他們聽說狄狨駐兵璋城的理由竟是迎接他們身藏大曆的大將軍,更是將這三萬大軍當成了笑話。酒後茶餘,總會有人說起這個話題逗樂。

因此,當狄狨三萬大軍駐進璋城,以及大將軍府嫁女的消息同時傳開時,人們自然而然將關注的重點放在了大將軍府嫁女之上。

麟德殿。

景延帝端坐於禦案之後,麵無表情望著案上的奏折,心底百轉千回,可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

“皇上,這是二皇子大婚的封賞,請您過目。”梁義拿著賞賜的清單進到麟德殿,恭聲請示。雖說景延帝早已言明此事由他全權負責,可他很清楚的自己的身份,同時也很清楚這不是他所能負責得起的事情。

“不是說了你看著辦麽?”景延帝冷聲回道,雖有些不耐煩,可還是將那清單拿了起來,仔細的看著,“什麽大婚,說好聽了是迎娶側妃,說得不好聽了,就是納妾。”

梁義沒有答話,隻是靜默的立在一旁,眼觀鼻口觀心,一身老僧入定的功夫練得是爐火純青。這種事,不是他這個大內總管可以妄議的。更重要的是,景延帝本身也不需要他答話。

“既是納妾,就要有個納妾的樣子。”大致瀏覽完那清單後,景延帝不由得笑了出來,語帶嘲弄的說道,“納個妾也這等豐厚的賞,那朕的國庫還不夠給他們納妾的!”

語落,景延帝拾起一旁的朱筆,徑直將那單子上的大半封賞給劃了去。劃去之後,景延帝又再看了眼這賞單,而後才將它遞回給梁義。

梁義伸手接過,低頭看了一眼,玉如意兩柄,綾羅綢緞各十匹,珠寶首飾若幹……好歹是婚慶的封賞,這會不會太少了一點?

“皇上,婚宴要去麽?”梁義有些猶豫的問道。如果景延帝會出席婚宴的話,那這點賞賜也就沒什麽了。因為,他的出席就是最大的賞賜。

“去幹嘛?”景延帝抬眼,好以整暇的盯著梁義,故作不解的問道。

梁義無語,徑直捧著封賞的單子行禮,而後便準備離開。吉時將近,若不抓緊,這賞賜便不能趕在吉時送到二皇子府中了。

“等等。”正當梁義準備離開的時候,景延帝卻忽然叫住了他,“這事不用你親自去辦,另外,吩咐下去,宣大將軍,及左右兩丞,立刻進宮!”

頓了一下,略微猶豫了一下,景延帝又再補充道:“把太子也叫上,嗯,還有望鄉侯跟大公主。”

“是!”對於這道突然的旨令,梁義不免覺得錯愕,但也隻是一瞬,便立刻恢複常色,恭聲行禮應了一聲之後,緩步退出了麟德殿。

待梁義退出去之後,景延帝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回案首的奏折,勾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那折子都是洛城送來的,八百裏加急。折子上寫著,狄狨往璋城駐精兵三萬,戰事一促即發。

將軍府,當薛梓柔滿心歡喜的等著二皇子府的花轎上門的時候,隨侍的丫鬟卻告訴她,大將軍被皇上叫走了,不能送她上轎了。

聽到這話,薛梓柔氣得沒把手中的絹帕絞碎。要知道,她本就是庶女,且又不是嫁做正室,隻因她以陳氏被禁足,無人送嫁為由,故作可憐的求了薛起半天,薛起才勉強答應送她出門。

而她之所以會這麽做,無非是想讓人看看,她薛梓柔在薛起心目中還是有著一席之地。如此,那些想要看她笑話的人便不敢因她不是正妃而輕看於她。但現在,因著景延帝這一句話,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了。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二皇子府。

蕭弘玥雖是皇子,所娶之人也是將軍府的小姐,可說到底還是納妾。因此,除了本身就是二皇子陣營的人之外,便隻有一個太子到場慶賀。

而太子在抵達二皇子府之後,還未落座,便被景延帝這一道口諭給叫走了。

大婚一場,到場賓客竟無一人是有分量的,而景延帝雖有賞賜下來,可那些賞賜,與其說是恩寵,倒不如說是侮辱!

另一麵,當薛起收到景延帝的口諭時,心下雖有不解,卻也沒有過於多想,同府中管家交待了兩句便去了皇宮。當他抵達皇宮,見到景延帝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臣,參見皇上。”進殿,行禮,問安,一切中規中矩,且恰到好處。

“大將軍來了。”薛起還未進門的時候,景延帝便已經看到他了。但卻一直沒有吭聲,直到他行禮完畢之後,這才故作不經意的開口,淡聲道,“大將軍免禮。”

“謝皇上。”薛起複行一禮,而後才直起身來,道,“不知皇上急宣臣入宮,所謂何事?”

“所謂何事?”景延帝冷笑,意味莫名的盯著薛起,道,“身為大曆的大將軍,難道你不知道洛城告急麽?”

先前宣召的幾人,隻到了薛起一個,景延帝本打算等他們都到齊了再一起問他們的意見。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狄狨駐兵三萬至璋城,說是為了迎接他們失蹤十年的樊城大將軍。你覺得,那個樊城,可能真的在大曆麽?哦,對了,那個樊城你也認識,就是曾經輸給你最後卻跟你成為惺惺相惜的摯交的那位。”身為大曆的大將軍,他才不信薛起會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回稟皇上,臣確實很敬重樊城大將軍,可卻並非是什麽摯交,而臣與樊大將軍僅有的幾次接觸,也隻是在戰場而已。所以,關於樊城大將軍是否真的在大曆境內一問,臣無法回答。”薛起沉聲答道。

頓了一下,薛起抬頭,斜斜的瞥了景延帝一眼,而後語帶嘲弄的回道:“皇上實在太看得臣下了,難道皇上以為臣下會知道樊大將軍的行蹤麽?皇上以為,臣下比狄狨還厲害,人家傾力尋了十年都沒找到的人,臣下會知道在哪裏?”

事實上,薛起本是想拿大曆舉例,但大曆尋找樊城一直都是暗中進行,且不是由他經手,且延帝也未向他提起過此事,所以明麵上他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大將軍多慮了。”景延帝扯了扯嘴角,不鹹不淡的將此話帶過。本想借機試探薛起一番,誰知他竟說出這樣一番說辭,若再說下去,恐就不是“多慮”這麽簡單了。

“多慮?”薛起挑眉,抬眼直視著景延帝,道,“真的是臣下想多了,還是……皇上想太少?”

聞言,景延帝立刻變了臉色,抬手便重重的排在了禦案之上,發出“砰”的巨大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