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宴無好宴
但是，如果他們真的連無辜的郡守也一並抓了的話，那這事的性質就完全變了。到時候，再由有心人一渲染，恐怕就算是薛起親自出麵，也一樣難以保全他們了。“嗯。”蕭弘瑾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道：“如果我的情報無誤的話，洛城的那個李將軍，應當曾是大將軍的部下吧。”
雖是詢問的話，但這說話的語氣卻是篤定無比。
薛梓彤怔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瞥了蕭弘瑾一眼後問道：“難道，你還是覺得這事與我父親有關？”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蕭弘瑾苦笑，心知她是誤會了，“我隻是在想，大將軍對此究竟是個態度而已。”
從傳出暴動到專門調查此事的欽差被殺，再到他們離京，前後也有月餘，但薛起卻從未就此事發表過任何的看法。哪怕，在有人懷疑他的時候他也沒多說過半句。
“重要麽？”薛梓彤不解，他是去查案的，這跟薛起是個什麽態度好像沒什麽關係吧。難不成，他還為因為薛起的態度而徇私不成？若真是那樣，那他也不是蕭弘瑾了吧。
但是，讓薛梓彤意外的是，蕭弘瑾竟然真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重要”。
“雖說這事還未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所謂拖欠糧餉一事，絕對是有人從中搞鬼。有著這樣的前提，那李將軍叛亂的罪名，便可大可小……”
“不好意思。”不等蕭弘瑾講完，薛梓彤便淡聲將他的話給打斷了，“糾正一下，人家沒有叛亂。”
“嗯。”蕭弘瑾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所以才說這事可大可小。”
到時候，就看紫衣衛要怎麽來界定了。而蕭弘瑾是紫衣衛的統領，換句話說，那李將軍罪名如何，幾乎是由蕭弘瑾來一口定斷。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上麵還有個老皇帝。若是他不認同蕭弘瑾所定的罪名的話，想要推翻重定，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算了，現在資料太少，說這些有點太早了。”薛梓彤輕歎，模棱兩可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蕭弘瑾苦笑，說了半天，他還是不知道薛起的態度。他不確定薛梓彤是否是故意不告訴他，他隻知道，她是真的被他幾次三番有意無意的懷疑給傷到了。否則的話，她也不會重新將自己的心門給合上了吧。
沉默了一下，蕭弘瑾像是忽然才想起這事一般，朝著一旁的書桌努了努嘴，而後輕笑著向薛梓彤問道：“對了，秦季同方才還送了帖子來，你要去麽？”
薛梓彤側頭，順著蕭弘瑾的目光瞥了一眼那躺在書桌的拜帖，道：“誰送來的。”
薛梓彤與蕭弘瑾，一個是大將軍的大小姐，是景延帝親封的郡主。而另一個則是景延帝親封的王爺，而這個王爺還是是他的親兒子。有著如此顯赫的身份，兩人所到之處自是有無數的官員爭相拜會，但大多都被蕭弘瑾給擋了回去。
而現下他卻特意提到這帖子，並開口詢問薛梓彤的看法。如此說來，這送帖之人，定是不凡啊。
“齊家老三。”似猜到薛梓彤在想些什麽一般，蕭弘瑾懶笑，不鹹不淡的將帖子的主人給說了出來，“他請咱們兩日後去參加宴會，地點在望江樓。”
“望江樓？”薛梓彤怔了一下，而後露出了肯定的神色，“去，當然要去。齊三老爺如此盛情，我們若是不去，那也未免太過失禮了些。”
望江樓的飯菜在潼川府可是出了名的，據好事者說，就是與夏家的知味軒比，也是不遑多讓。
“再者，既是宴會，受邀之人肯定不會隻有你我。”隻是須臾，薛梓彤便替自己吃貨的本質找到了一個合理的掩飾，“趁此機會了解一下那些人想法也是不錯。”
蕭弘瑾笑，心知她這話不過隻是借口，但卻也不拆穿。在他看來，這樣的薛梓彤，才更顯真實。
兩日時光，轉眼即逝。
這日，薛梓彤像往常一樣與卯時二刻起床。而當她起床之時，一旁已經起床很久的蕭弘瑾已經看完一卷兵書了。
薛梓彤有些恍惚，一睜眼便能見到自己愛的人就在身邊，這種感覺……很好。
“醒了？”見薛梓彤起身，蕭弘瑾放下兵書，柔聲問了一句近乎廢話的開場白。
“嗯。”薛梓彤點了點頭，而後直接揭開被子下床，取過一旁架子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套在了身上。
在薛梓彤換衣服的時候，蕭弘瑾就坐在一旁看著，那神情，似乎是在欣賞什麽美景一般。
“不是說今日去赴那齊三爺的宴麽？”薛梓彤回頭，見蕭弘瑾還是一身常服打扮，不由得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但，也隻是那一瞬而已。
說到底，齊老三不過是個沒有官階的商人，蕭弘瑾肯去赴這宴，便已經是給足他麵子了。因此，隻是一瞬，薛梓彤便也釋然。
“你倒是挺雀躍的。”蕭弘瑾苦笑，道：“這宴，絕對不會是好宴。”
他可是不會忘記，齊家老三可是打過薛梓彤的主意的。
“怎麽這表情？難道……你怕了？”薛梓彤知道他是在擔心她的安全問題，可卻也不點破，隻是斜眼睨了他一眼，而後勾了勾唇角，“我薛梓彤的男人，可不是什麽膽小無能之輩哦。”
蕭弘瑾無奈，明知她是在激將自己，卻也隻能欣然接受。沒辦法，她都已經說出她的男人這樣的話了，他若還是推辭，那便真的是膽小無能了。
話不多言，待兩人都收拾妥當之後，又再磨蹭了近一個時辰，兩人這才出了城主府，踏上了去望江樓的馬車。
望江樓，潼川府內最有名的酒樓之一。
據傳，望江樓食肴味美，足以媲美夏家的知味軒。單是這一點，便足以讓望江樓成為整個潼川府生意最好，且收費最貴的存在。
饒是如此，望江樓也依然天天高朋滿座。但今天，這樓內卻顯得有些冷清。
原因很簡單，望江樓今日被齊三老爺包場了。
“還真是大手筆啊。”望江樓五樓，薛梓彤隨處撿了處臨窗的位置坐下，四下掃了一眼之後不由得感歎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在感歎那齊三爺還是感歎這望江樓本身。
同其他樓層不一樣，五樓沒有包廂，格局同一樓的大堂類似。但與一樓大堂所不一樣的是，五樓的布置更顯精致。
為數不多的兩三張桌子，以畫風典雅的屏風隔開，其間以格式花卉盆栽做點綴……明明就是餐館，卻硬是由裏而外的透著一股子書墨的典雅氣。
“再大手筆，也不敢同郡主殿下相提並論。”
薛梓彤有些錯愕，先前那話不過是自言自語的感慨而已，沒想竟然還真的有人回應。四下掃了一眼，薛梓彤將目光鎖在了那個穿著灰青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身上。
“齊家老三。”蕭弘瑾緩聲解釋道。
雖已到宴會時間，但這廳內卻仍沒什麽人，因此，當蕭弘瑾與薛梓彤進來的時候，雖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們，但卻無一人上前行禮。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身為宴會主人的齊三爺。
“草民齊孟然，見過宸王殿下，敏柔郡主殿下。”齊孟然走近，噙笑行禮，對於先前無視二人的行為則是全無半點解釋。
有齊孟然帶頭，廳內的其他人也紛紛起身，像是才發現二人一般朝著蕭弘瑾二人行禮。
見狀，蕭弘瑾也不惱，同樣微微一笑，伸手虛抬，道：“齊三爺客氣了。”
齊孟然本是奔著薛梓彤而來，可薛梓彤從頭到尾都沒吭聲，因而隻得將矛頭轉向蕭弘瑾，與其打起太極來。
“一早便聽人說宸王殿下一表人才氣度不凡，如今一見，果非虛言啊。”齊孟然恭維道。
聞言，蕭弘璟淡笑，不鹹不淡的回道：“英雄所見略同啊，本王也一早聽人說齊三爺氣宇軒昂，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聽著這兩人毫無營養的對話，薛梓彤不由得暗自撇嘴，而後不由自主的想起夏洺瀾來。似乎，他倆初次見麵的時候，也是這般的……不要臉？
“郡主殿下有何指教？”薛梓彤的表情雖是隱秘，卻還是讓齊孟然給捕捉到了。
“指教不敢，隻是覺得有些疑惑罷了。”見被齊孟然發現，薛梓彤也不掩飾，徑直笑了出來，“既然本郡主與王爺已經到了，為何齊三爺還不開席？莫非，還有什麽壓軸的大人物沒到不成？”
薛梓彤雖是笑著，但言語之間卻滿是冷意。
“郡主說笑了，在二位殿下麵前，別人哪裏還有什麽大人物可言。”齊孟然故作尷尬的扯了扯嘴角，而後沉聲回道。
齊孟然原以為薛梓彤會欣然受下這話，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薛梓彤不但沒有收下他這記馬屁，麵上的表情還反而變得更加的冷了。
“怕是在你齊三爺的眼中也沒什麽大人物可言吧。”
“郡主真會開玩笑。”齊孟然訕笑，敷衍了一句後便轉身離開，招呼著眾人開席。
這廳內就三張桌子，而那些受邀之人也都一早各自坐下了，因此，也根本不用齊孟然再費心安排了。
雖說都知道今日這宴不簡單，但身為主人的齊孟然不開口，身份地位最為尊崇的蕭弘瑾與薛梓彤也不開口，因此就誰真的有什麽想法，也隻能暫時憋著。
“怎麽那麽火氣？”在薛梓彤埋頭吃飯的空檔，蕭弘瑾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肘，問了這樣一句。說話時，還瞥了一眼本應與他們一桌，但現在卻坐去了別桌的齊孟然。
“對待敵人要什麽好臉色。”薛梓彤頭也不抬的回道。於公於私，她與齊家人都不是好對付的，如此，自然也沒必要和顏悅色。
蕭弘瑾失笑，驀然想起初見她時的情形。似乎，對於不認識或者不熟悉或者不對付的人，她從來都是這般冷淡。
“郡主殿下，齊某有一事不明，還望殿下予以指點。”正當薛梓彤吃的正歡的時候，齊孟然的聲音卻忽的再次響起。
薛梓彤抬眼，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話，隻是繼續自顧的吃著。
見狀，蕭弘瑾暗自苦笑，有些無奈的將話頭接了過去：“齊三爺所謂何事？”
聽到這話，再看二人的表情，齊孟然忽然意識到，這事從一開始就不是朝自己所設想的方向發展的啊。
“齊三爺？”見齊孟然愣神，蕭弘瑾暗自揚了揚唇角冷笑，但麵上卻是一副帶著幾分不解的疑惑之色。
“齊某失禮了。”齊孟然聞聲回過頭，賠笑行禮，道：“齊某雖不是什麽名仕，不過，二位殿下多少也應說過齊某吧？”
齊孟然苦笑，有著那樣一個耀眼的兄長，就算被掩去了所有的光芒，也依然會被世人所注視。不為別的，隻為他姓齊，隻為他是左丞的弟弟。
“齊三爺有話不遑直言，如此吞吐，我都替你憋屈。”吃得差不多了的薛梓彤忽的放下手中筷子，一麵斂著儀容一麵對齊孟然說道。
見薛梓彤接口，蕭弘璟輕笑一聲，而後果斷的選擇了閉嘴。無奸不商，與齊孟然這種比狐狸還奸詐的人相比，薛梓彤已經上升到另一種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換言之，由薛梓彤出麵，他們肯定是不會吃虧的。
蕭弘瑾心下這麽想著，一旁的薛梓彤卻是徑直拿起一旁還帶著些溫度的濕毛巾，擦了擦嘴角，然後是手。她的動作很慢，緩慢中帶著一抹優雅。在場的眾人似頭回看到有人這麽做一般，不由得都怔了一下。
不隻他們，就連蕭弘瑾也是看得失了神，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她了，不想她還有這樣他所不知道的一麵。他頭回知道，原來有人擦嘴也能這般動人。
升起這種念頭的，不隻蕭弘瑾一人。而下一刻，蕭弘瑾便不由自主的沉了臉。
她是故意的！
隻是，現下這種情況，就算他心底生氣，也隻能暫時憋著。“若是本郡主理解錯了，其實齊三爺隻是單純的請我們來吃這頓飯的話，那本郡主與王爺就隻能向齊三爺說聲謝謝了。”說著，薛梓彤作勢便想起身，似打算離開。
見狀，齊孟然也不再同他們繞圈子，徑直將自己的目的給講了出來。
“齊某不才，忝為這潼川府的商會會長，故而有責任對這潼川府內的生意事進行督導。敢問郡主，潼川府內近日新開的兩家米店，可是郡主的手筆？”
聞言，薛梓彤暗自怔了一下。難怪潼川府的大小商戶都以他馬首是瞻，原以為隻是因著他是齊家人，沒想還有這樣一層關係。思及於此，薛梓彤暗中側目瞪了身旁的蕭弘瑾一眼，責怪他為何不將這麽重要的情報告訴於她知道。
蕭弘瑾無奈，暗中回了個稍後再說的眼神，並示意她先解決好眼下的事。
薛梓彤會意，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重新將目光落在齊孟然的身上，冷聲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那米店真的是郡主殿下開的，那齊某便隻能說聲得罪了。”齊孟然揚唇，緩緩說出準備已久的說辭，“商會的存在，一麵是為個商戶提供幫助，另一麵，則是為了監管。監管各商戶，監管這個市場。”
“不錯。”薛梓彤點了點頭，麵無表情的問道：“所以呢？”
別看她現下一副平靜冷淡的樣子，但實際上心底早已驚得下巴都掉了。商會，多麽先進的理念。
早些時候便已經見識過夏洺瀾那知味軒的會員製，而現下又遇著這商會製，雖這兩種製度都隻能算是個雛形，但也足夠引起薛梓彤的重視了。
“郡主殿下是個聰明人，獨創的形象涉及館不隻名動京城，分店更是開遍大曆。如此，郡主殿下既然選擇在潼川府開米店，自然也是事先調查過潼川府的市場。既然如此，郡主殿下為何還會將自己店裏的米價訂的那麽低？難道，郡主殿下擔心沒人買自己的大米，所以才故意將米價壓得這麽低麽？”
齊孟然的這一番話，不但說得有條有理，更是說得擲地有聲，讓聽的人不自覺的便想信服。
“齊三爺這話，是說本郡主沒這做生意的本事，所以隻得以壓價這樣不入流的手段來招攬客人？”薛梓彤冷笑，看向齊孟然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別的東西。
“齊某不敢。”齊孟然淡笑，嘴上說著不敢，但麵上卻是一副的確如此的表情。
見狀，薛梓彤再次冷笑，道：“齊三爺的意思，其實是想說本郡主擾亂市場吧。”
“擾亂市場？”齊孟然怔了一下，暗自琢磨了下這個從未聽過的詞匯，而後肯定的點了點頭，“沒錯，是這樣。”
“那我倒是想問齊三爺一句，齊三爺又怎麽知道，這潼川府的米價，沒有擾亂我大曆的市場？”
“這……”齊孟然設想了無數種薛梓彤可能會出現的說辭，卻唯獨沒想到這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