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潼川往事
而門外的秦季同等了半晌也不見蕭弘瑾回答，不由得有些著急，猶豫了一下之後再次敲了敲房門，試探般叫道：“統領？”
蕭弘瑾正是氣悶，而秦季同好死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出聲。於是，秦季同華麗麗的犧牲了。
“叫他去前廳等著！”蕭弘瑾怒吼一聲，將自己所有的火氣全撒了出去。
即使是隔著一段距離，中間還隔著一道門板，但蕭弘瑾的怒氣還是準確無誤的傳了出來。秦季同愣怔，不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以至於惹得自己的頂頭上司這麽生氣。
正當秦季同猶豫著要不要就此離開的時候，已經穿戴好的薛梓彤緩步走到門邊，而後一把將房門拉開。
薛梓彤雖已穿戴好，可畢竟還未洗漱梳妝，因而待秦季同發現是她的時候，立刻垂了眼眸，並低下了頭。
“你先過去吧，殿下與我隨後就到。”薛梓彤淡聲吩咐了一句，而後轉身進了房間。
偷量了一眼房內的蕭弘瑾之後，秦季同又再猶豫了一下，而後應聲離去。
重新回房之後，薛梓彤將蕭弘瑾從床上拖了下來，而後瞥了一眼地上已經變得亂七八糟的衣服，暗自輕歎了一聲。
這樣的場景，恐怕沒人會相信他們還是清白了的吧。
“衣服在那邊的櫃子裏。”察覺到薛梓彤的意圖，立在床邊的蕭弘瑾朝著一旁的櫃子努了努嘴。
薛梓彤會意，從裏拿了幹淨衣服給他換上。隻是，薛梓彤的本意是好的，但在換到一半的時候，卻不由得火了起來。因為，這衣服實在是太麻煩了。天知道她用了多久的時間才會穿自己的衣服啊。
“算了，我還是去喚英兒來吧。”薛梓彤輕歎一聲便想放棄。
“不要。”蕭弘瑾一把拉住她，輕聲道：“我教你。”
薛梓彤無語，下意識的便想拒絕，可當她觸及到蕭弘瑾那滿含柔情的目光時，那拒絕的話卻是怎麽樣都說不出口了。
不就是穿個衣服麽，至於搞得這麽煽情兮兮的麽。輕歎一聲之後，薛梓彤無奈的點了點頭。
又再費了一番周折之後，總算是將這事擺平，而此時英兒與儷娘也端著洗漱用具與清水走了進來。
行禮之後，儷娘徑直走到妝台邊站定，細心的替薛梓彤梳頭妝扮，而英兒的目光卻一直在地上的那團衣物上打轉。
“你在瞧什麽？”蕭弘瑾洗漱好之後，回頭便瞧見英兒那副臉紅心虛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
見自己的行徑被逮了個正著，英兒的臉色瞬時變得更加的紅了。
“小姐。”英兒被蕭弘瑾的瞧得羞愧，卻也拿他沒法，隻得轉身向薛梓彤告狀。
薛梓彤不語，隻是從鏡中瞪了蕭弘瑾一眼，而後淡聲問道：“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什麽事？”蕭弘瑾微怔，不過是調笑了英兒兩句，至於這麽嚴肅麽。
“先前不是說好我解決掉石雲鎮的那幫人之後便來跟你會和麽？為什麽之後你又派了人去？”薛梓彤問道。
“我擔心你。”蕭弘瑾走到薛梓彤的身後，將一旁的儷娘擠開，然後伸手從背後將薛梓彤擁進了懷裏。
再見蕭弘瑾之後，薛梓彤總覺得他有哪裏不對勁，可具體的又說不出來，而現下，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又出現了，且變得更加的強烈了。
沉吟半晌，薛梓彤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了——蕭弘瑾實在是太溫柔了，而且，似乎總有一種害怕會失去她的感覺。
“到底怎麽回事？”薛梓彤回過身來，定定的盯著蕭弘瑾，沉聲問道。
蕭弘瑾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遲疑，猶豫了一下之後，終是緩緩開了口，沉聲道：“齊家造反了。”
“造反？齊家？”薛梓彤錯愕，齊家有左丞那個老狐狸當家，怎麽可能作出造反這種事情。莫非，是太子的意思？可若真是這樣，為何她會半點風聲也沒收到？
“嗯。”蕭弘瑾肯定的點了點頭，而後緩緩的講述起了事情的始末。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一個女人說起。
這個女人姓劉，是本地大家劉家的小姐，自小與李家公子定有婚約。而李家也是本地大家之一，但後來家道中落，李父更是一病不起，於前兩年撒手人寰。
劉李兩家本是世交，李家衰落之後，劉家便已經有了悔婚的念頭，但因著李父的關係而將此事壓下不提。李父辭世後，劉家第一時間撕毀婚約，並立刻將劉家小姐許與齊家老爺為妾。而此時，劉家小姐與李家公子的感情已經到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
這個齊家老爺，當然不可能是左丞。他是齊家庶出，論輩分，他應當稱齊丞相一聲大哥。既然能攀上這樣的大樹，就算李家沒有沒落，劉家也斷不會再承認那婚約的。
而劉家小姐為了跟李家公子在一起，偷偷從家裏跑了出來，試圖與李家公子一起私奔。然兩人的計劃還未來得及實施，便被劉家與齊家給抓了正著。劉齊兩家不但將兩人給抓了回去，更是以拐帶的罪名活活逼死了李家公子。
對李家老母來說，李家公子的死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李家老母還因傷心過度而大病一場。病情好轉之後，李家老母立刻找到齊劉兩家，誓要替自己的兒子討個說法。豈料，李家老母說法沒討到，打倒是討了不少。
李家老母本就年事已高，又才經曆了喪子之痛，本就脆弱不堪，又怎麽可能承受得了那樣的毆打？
因此，這之後不久，李家老母也死了。
“那齊家人真是太壞了！”聽完蕭弘瑾的敘述，房內幾人皆是眼眶含淚，而英兒更是第一個罵了出來。一旁的儷娘雖並未像她那般破口大罵，卻也是紅著眼認同的點了點頭。
“現在呢？”薛梓彤沒有像她們那般眼眶泛淚，隻是沉著臉想了一下，而後瞬間抓住了問題的重點，“這故事是挺精彩的，但是，這跟齊家造反有什麽關係？”
還有一句，薛梓彤沒有說出來，撇去齊家與太子的關係，但是齊家及齊丞相本身，就已經足夠讓人忌憚了。若是沒有確切的證據便貿然指控其造反，那後果，不是他們所能承受得起的。
“現在？”蕭弘瑾聞言苦笑，解釋道：“那劉家小姐一紙狀書將齊劉兩家告上了衙門。這潼川知府倒也是個正直的人，接到這劉家小姐的狀紙之後，立刻著手調查此事。”
“確實正直啊。”薛梓彤冷笑，嘲弄道：“不過一方小小的知府罷了，竟然去管那齊家的事，可真是正直。”
聽到這嘲諷的語氣，蕭弘璟不由得愣了一下。這知府不畏強權，難道不是應該欽佩麽？
“知府很小麽？”一旁的英兒也是一臉的疑惑，不明白薛梓彤為何會是這樣的反應。
“反正比丞相小。”薛梓彤冷聲答了一句，而後側過頭來繼續對蕭弘璟說道：“不用想也知道，那知府現在境況很慘吧？”
“恩。”蕭弘璟苦笑著點了點頭。
確實，這事本就是事實，而齊劉兩家又那麽張揚，因而那潼川知府根本就不需要費多少功夫便將事情的真相給查了出來。
然，正當這知府準備處置那些人的時候，齊家人卻忽然跳了出來，向他施加壓力不說，還逼著他判那劉家小姐不守婦德之罪。
“那知府若真是正直之輩，那是斷不可能做出這等泯滅良心的事的。”薛梓彤淡聲道。由此推斷，這知府的境況隻怕會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悲慘了。
“的確。”蕭弘璟點了點頭，苦笑道：“那知府雖比不過左丞，可好歹也是個五品官員，而那齊老三卻並沒有官職在身。因此，就算他想要報複，也並不能真的將他給怎麽樣。”
“如此，那便隻能在別的地方想辦法了啊。”薛梓彤皺眉，暗自思索著若她是齊家老三的話會怎麽做。既不能直接威脅那知府，又要達到施壓的目的，“莫非……”
靈光一閃，薛梓彤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可若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這事就是真的有些麻煩了。
“那齊家老三，也算是個人才，這前後才不過幾天的時間，便將這潼川的米價抬成這樣了。”蕭弘璟苦笑著解釋道。
聞言，薛梓彤也不由得苦笑了出來。民以食為天，這齊家老三使出這樣一招，為了潼川百姓，那知府就算想不妥協也難了。不過，看蕭弘璟這閑適的架勢，想必也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了吧。
“齊家老三哄抬米價，連帶著其他物價也一並瘋漲，這城內已經亂套了。”蕭弘璟繼續解釋道，“秦季同到的時候，這米價已經漲了好幾倍了。不過，紫衣衛查案還行，這物價的事情就……”
“別賣關子了，你若真沒想到解決的法子，現下還會這般悠閑？”薛梓彤笑道。
“開倉放糧。”蕭弘璟輕歎，道：“城裏好些百姓已經斷糧了，而齊老三又將米價抬得如此之高，所以……”
“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吧，再說，這官倉裏又能有多少存糧？”一直沉默的立在一旁的儷娘忽然開口，道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聽到這話，薛梓彤讚賞的看了儷娘一眼，而後將詢問的目光落在了蕭弘璟的身上，等著他的回答。
見狀，蕭弘璟不由得再次苦笑了出來，淡聲道：“是這樣沒錯，所以我才說這也不是什麽好主意。”
頓了一下，蕭弘璟又繼續解釋道：“先前已經著人去別的地方調糧了，算算時間，今天應該就能運來了。”
“殿下，恕儷娘多嘴，就算您真的將這糧調來了，可是，這米價不降……”
“想必，這也是那知府來找我的目的吧。”蕭弘璟輕笑，說話同時也將目光移向了薛梓彤。言下之意，這事，還是得她幫忙想想法子了。
“你火急火燎的將我找來，就是為了這個？”薛梓彤會意，卻還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蕭弘璟不語，算是默認了她這說法。然，薛梓彤不知道的是，蕭弘璟還有句話並未說出來。那就是，齊家老三想要薛梓彤的命。準確來說，是想用她薛梓彤的命來要挾他。
紫衣衛本是路過潼川，卻因著此事而停了下來。而齊家老三雖是忌憚，卻也沒有就此收手。而等蕭弘璟也到了潼川之後，那齊家老三總算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卻為了所謂的顏麵而仍舊不肯收手。
所以，為了給那知府更大的壓力，也為了讓蕭弘璟不插手此事，那齊家老三將主意打到了薛梓彤的身上。而蕭弘璟也是因為這個才改了主意立刻讓人去接她的。
“如儷娘所說，米價不恢複正常，就算你調再多的糧來也不是辦法。”薛梓彤並不知曉這其中的隱情，注意力仍舊在那米價的事情之上。
“走吧，先去見見那知府，看看他怎麽說再說。萬一，米價已經回落了呢。”
見薛梓彤已經收拾妥當，蕭弘璟說了句笑語，而後領著她朝那前廳走去。
這城主府並不是很大，因此，隻是片刻的功夫，兩人便已經到了那知府所在的前廳。
“下官潼川知府陸明修，見過宸王殿下，見過敏柔郡主。”
兩人剛跨進這大廳，那早已等在這裏的潼川知府便立刻迎了過來，朝著兩人行禮之後便立刻將自己剛收到的消息給稟報了出來。
“啟稟兩位殿下，今日的米價又漲了兩成，而其他的麵粉香油之類也跟著漲了半成。”
“城內現在的治安如何？”薛梓彤同蕭弘璟一起坐了下來，而後看著那知府淡聲問道：“可有百姓鬧事之類？”
“啟稟郡主，城內雖有些混亂，不過目前尚算還在掌控之中。至於鬧事的……先前倒是抓了兩個，不過都是些趁機鬧事的地痞之類，並無百姓參與其中。”潼川知府答道。
“如此甚好。”薛梓彤點了點頭，吩咐道：“如果人手夠的話，盡可能都出巡邏去。”
聞言，那知府愣了一下，而後暗中瞥了一眼蕭弘璟，見其並沒有反對之後，這才又再次開口，緩緩的應了一聲：“是。”
隨後，薛梓彤又將目光落在了蕭弘璟的身上。
“等那些糧食到了，你打算怎麽處置它？”
“可能還是布施吧。現在米價那麽高，就算真的要出售，估計也沒人能負擔得起了。”蕭弘璟回道。若是平價出售，又不能確保這些米都是由百姓買走，因此，蕭弘璟也是頭疼不已。
“我且問你，若真的是要從別處調糧來維持日常潼川的所需，你能撐幾天。”想了一下之後，薛梓彤一臉嚴肅的向蕭弘璟詢問道。
“這個……”蕭弘璟皺眉，這個問題，他還真的沒有去想過。
“回頭你去找家鋪麵，咱也去開個米店。”無視於蕭弘璟的疑惑，薛梓彤徑直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價格呢？價格要怎麽定？”蕭弘璟不解，開米店？她這到底是解決麻煩還是製造麻煩？
“就之前那正常的價格唄。”薛梓彤輕笑，腦中已經有了具體的計劃。
“下官不解，郡主這法子是好，如此一來，百姓又有了正常價格的大米可買。但是，這也勢必會吸引很多商戶前來瘋搶，如此，一般的百姓還是會處於買不到米的境地啊。更重要的是，我們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的大米來填補這個空洞。”遲疑了下，那知府最終還是將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
而這也正是蕭弘璟所擔心的。若有商戶帶頭瘋搶，那麽，甚至不用齊老三動手，薛梓彤這米店自己便會因經營不善的問題而關閉。
“誰說我要賣給百姓了？”薛梓彤莞爾，道：“我的目的，就是要讓那些商戶來瘋搶我的大米。”
此言一出，蕭弘璟與那知府都愣住了。又說要解決百姓買不起米的問題，又說要讓那些商戶來瘋搶平價大米，這到底是想怎樣啊。
察覺到兩人的不解，薛梓彤再次莞爾，而後曼聲解釋道：“如你們所知道的那樣，現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米價。隻要米價回落，並恢複到正常，那麽這一係列的問題也會立刻隨之瓦解。”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我們平價賣糧給那些商戶，就能將這價格給平下來了麽？”潼川知府不解，這個敏柔郡主的思維，未免也太奇特了一些。
薛梓彤愣怔，而後苦笑。她當然沒有將事情想的這麽簡單。大商戶哄抬米價，連帶著其他物價也一並抬高。物價飆升，換句話說，就是貨幣貶值。要想處理這樣的問題，勢必要加上宏觀調控的手段。好在，在她的主張下，大曆一早便有了由朝廷控股的錢莊，也就是，現代所謂的銀行。
隻是，這樣的話，恐怕她就是明著說出來了他們也理解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