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沐蔓再一次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廓上時,她知道自己又在做噩夢了。
真奇怪,心裏明明知道是在做夢,可是卻始終醒不過來,仍然沿著走過很多次的走廓繼續走下去,盡管知道走廓的盡頭是一麵鏡子,而鏡子裏會看到鮮血四濺的場景,可是卻依然直直地走下去。
終於走到了鏡子麵前,趙沐蔓很想閉起眼睛,不去看那即使看了很多次也不能習慣的血腥場麵。
可是眼睛卻睜得大大地。
這一次,夢境卻出現了變化,當她看到那麵鏡子時,鏡裏卻沒有出現高宸的臉,鏡子在不停地晃動,裏麵有人影動來動去,仿佛在演無聲電影。
趙沐蔓站在鏡前,看了半天,遲鈍地發現,鏡裏的兩個人很熟悉,可是無論她怎麽想,也想不起到底是誰。
那是兩個女人,一個留著披肩長發,另一個,卻燙著大波浪卷發。
鏡裏,兩個女人似乎在爭執著什麽,長發女子神色冷淡,卷發女子卻神情激動。
兩人說了一會兒,長發女子要走,另一人卻攔著,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長發女子開始打電話。不多久,又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的臉模模糊糊的,無論趙沐蔓如何睜大眼睛,也始終看不清他的麵容。
那人來了以後就和卷發女子爭吵,二人越吵越凶,然後,男人動手打了她一個耳光。
鏡子裏沒有聲音,可是站在鏡前的趙沐蔓卻仿佛可以聽到那耳光打在臉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挨了打的女子很是不忿,轉身就去撕扯另一個,兩人扭打在一起。
長發女子顯然不是卷發女子的對手,那男人想上前分開她們,可是那卷發女子卻死死拉著不放。
最後那男人惱了,抓住兩人的胳膊用力一甩。
卷發女子跌到了沙發上,長發女子卻撞到了桌角。
趙沐蔓看不清鏡中三人的麵容,卻能感覺到那男人和卷發女子很是慌張,他們將撞到桌角的長發女子翻了過來,沒有想象中的血流滿地,可是那長發女子卻軟綿綿地躺在地上不動。
卷發女子伸手到那女子鼻間試探了一下,隨即又觸電般地縮了回來,然後,卷發女子開始哭泣。
而那男子不停地在房間裏轉圈。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裏,趙沐蔓突然從心裏湧起一股悲傷,似乎那躺在地上的女子與她有什麽關係一般。
又過了不知多久,那男子開始彎下身子同坐在地上哭泣的卷發女子說著什麽。
那女子滿麵驚恐,連連搖頭,可是那男子卻不停地說,漸漸地,那女子的頭低下去了。
那男子便轉頭去抱躺在地上的長發女子,卷發女子怔在那裏,目光直直地看著長發女子。
那男子將長發女子打橫抱了起來,那女子的頭仰了下來,明明撞到桌角沒有血的,這時候,卻突然從七竅裏都流出血來。
趙沐蔓駭然,“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鏡子消失了。
趙沐蔓猛然從床上驚坐起來。
夢醒了。
趙沐蔓這才發現,自己再一次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小蔓?”
突然聽到這樣一個聲音,趙沐蔓嚇了一大跳。
趙衍見她一臉驚魂未定,臉色蒼白,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怎麽了,我嚇到你了?”
趙沐蔓這才看到是他,她眨眨眼:“難道我做夢還沒醒?要不然,怎麽會看到你?”
趙衍便伸指對著趙沐蔓額頭輕輕一彈,笑道:“現在醒了吧,看看我是不是還在你夢裏?”
趙沐蔓捂著額頭,看到趙衍果然還在,奇道:“咦,真的是你,怎麽你沒在邊境被毒販給抓去嗎?”
趙衍莫名其妙:“誰告訴你我在邊境給毒販抓去了?”
趙沐蔓哼了一聲:“沒抓去怎麽一消失就是幾個月,竟然連個電話也不打?”
趙衍聞言一臉感動:“怎麽你想我了嗎?”
趙沐蔓便笑眯眯地看著他:“是啊,我在想,你什麽時候才肯告訴我真相呢。”
趙衍怔了一下。
趙沐蔓慢慢道:“其實我現在思緒還很混亂呢,不如,我一邊想一邊說,看看我想的對不對啊。”
趙衍有些不安:“小蔓......”
“你匆匆忙忙離開,其實不是去辦案子,而是故意躲出去了對不對,你想引出誰?高宸還是蔣馳宇?”
趙衍看了看趙沐蔓,見她一臉平靜,實在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趙沐蔓見趙衍不說話,略歪歪頭看向他:“怎麽,不能說,是秘密?如果是就當我沒問過。”
趙衍長籲口氣:“不是,隻是沒想到你這麽快就猜到了,原本我是打算等事情完結了再告訴你的,並不是懷疑你,隻是怕你會多心。蔣馳宇是個很謹慎的人,那次在醫院看到他,我就知道他對我戒心很深,如果我一直留在這裏,他一定不肯輕舉妄動,這個案子已經拖得太久了,不能再等下去。”
“所以你就決定用我作餌,釣一釣這條大魚是吧。”趙沐蔓笑了笑:“誰叫他的動靜鬧得那麽大,又是送花,又是探病的。”
趙衍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解釋,可是趙沐蔓卻又道:“出租車司機的事情也是方伯伯故意告訴我的了?我態度那麽堅決地要同萊爾維思解除合約,甚至不惜賠了一大筆違約金,蔣馳宇當然知道我對他起了疑心,正好你不在,他也不能再等下去,如果他對我動手,你就可以一網成擒了。不過有件事我不明白,你們在萊爾維思的內線是誰?”
趙衍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出事那天是方伯伯救了我,我想他一定不是碰巧遇上我的吧,可是作為方家菜館的主人兼廚師,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我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告訴了他,在那一天會有人要對我不利,所以他才能那麽湊巧地出現在那裏。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那個人是陳可為啊,因為我很討厭她,不能想象她和你們是一國的。”
趙衍看看她,很認真地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實在是很聰明?”
趙沐蔓狡黠地笑了笑:“你不是第一個,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趙衍便搖搖頭:“不是陳可為,是蔣雲。”
“蔣雲?”趙沐蔓這次真的意外了:“她不是蔣馳宇的妹妹嗎?”
趙衍道:“她並不知道她哥哥的事情,隻不過方音和她是好朋友,曾經對她說過你是我的女朋友,可是陳可為卻對你心懷妒嫉,怕她會對你不利,拜托她留心一二。”
趙沐蔓笑著歎息:“好複雜啊,方音、蔣雲、徐灩、方伯伯、蔣馳宇、秦靈,凡是我認識的人,差不多全都在這裏了,你這個連環計可真是高明啊,一環套一環的,我簡直以為自己是在看諜戰片,誰說警察就一定是有勇無謀,我看這要是在古代,你都夠格去當謀士了。”
趙衍一臉正色道:“小蔓,對不起,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對我有意見,認為我是在利用你,可是就算你怪我,我也隻能這麽做。”
他沉聲道:“我們跟這個案子已經有好幾年了。幾年前我們接到一封匿名舉報信,根據信裏所說,萊爾維思表麵上是一家明星企業,其實暗地裏從事多項犯罪活動,不但規模龐大,而且還有極其嚴密的組織,其中甚至還涉及到境外犯罪。我們接到舉報後便成立了專案組,可是這案子的難度比我們想象的還大,專案組調查了半年後,竟然快要查不下去。每次查到一點線索就會很快斷掉,不久之後,當初匿名舉報的人一家三口全都出了車禍,我懷疑他們是被滅了口,可是也沒有證據,司機一口咬定是酒後駕車。那個司機其實你也認識。”
趙沐蔓臉色微變:“是秦靈。”
“不錯,最後他被判了三年,不過隻坐了一年牢就出來了,出來後很快就開了一間珠寶行。在這期間,我們逮捕了一名萊爾維思公司的財務人員,可是不久他又在獄中離奇死亡,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死者親屬一口咬定是被刑訊死亡,到處上訪,輿論對我們很不利,最後專案組查不下去。隻好解散。本來我也無可奈何,可是那天你突然撞到我懷裏,那時候你還沒有失憶,你一個勁地求我救你,說有人要殺你,還說你手上有個東西。”
“所以你們就開始把視線轉到我身上?”
“確切地說,應該是轉到高宸身上,我們暗地裏調查過他,發現他雖然是稅務局長,可是交友情況複雜,甚至於和外國人也有接觸,而且我們對他前妻雲喬的死因也很懷疑,可是這個時候,你卻受傷失憶,而高宸突然安份起來,我們一時也找不到證據。為了這個案子,已經死了幾個人了,我絕不能看著罪犯這麽逍遙法外。”
“所以你就刻意接近我,想從我身上找到突破口?”
趙衍忙道:“一開始是有點這個想法,不過後來就沒有了,小蔓,請你相信我,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並不是在利用你。”
趙沐蔓不置可否:“這也沒什麽,畢竟我是挺奇怪的,莫名其妙地失憶,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性情大變,如果我是你,恐怕也要懷疑自己是假裝的了。”
趙衍訝道:“你不怪我?”
趙沐蔓淡淡一笑:“怪你什麽,畢竟你還救了我呢,而且,與其將炸彈放在身邊,時時擔心它什麽時候會爆炸,我倒寧願將它引出來,徹底解決危險。”
趙衍麵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似乎想去拉趙沐蔓的手,趙沐蔓卻抬起手將額前的頭發往耳後別了別:“對了,你們的目的是要引出蔣馳宇,現在卻被秦靈攪了,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趙衍不疑有他,道:“秦靈也算得上這個案子的重要人物了,相信這個時候蔣馳宇也要亂了方寸了,隻要他一動,不怕抓不到他的尾巴。”
趙沐蔓心中一動:“你說蔣馳宇,為什麽沒有提到高宸?”
“高宸因為一件偷稅漏稅案,目前已經被雙規了,我相信他身上一定不止這一件案子,現在就看他還能撐多久。不過,說實話,這兩個人都很狡猾,隻憑現有的證據恐怕定不了多大的罪。”
他看看趙沐蔓,趙沐蔓知道他是想問自己手裏是不是真的有重要的證據。
可是這個問題,她還真不能回答趙衍。
她往床上一躺:“哎,我累了。”
趙衍寵溺地笑了笑:“好吧,那你先休息。”
他伸手去撫趙沐蔓的額頭。
趙沐蔓將頭微微一偏。
趙衍的手便在半空僵住了,臉上的笑容一分一分黯淡下去。
趙沐蔓看在眼裏,卻什麽也沒說。
理智上是可以理解趙衍,可是感情上卻不能原諒。
趙沐蔓自認自己隻是一個平常的女人,做不到胸襟廣闊,就算趙衍這麽做其實是幫了自己,就算他後來對自己是真心實意,可是他一開始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純,這就不能原諒了。
所以她可以不怪趙衍,卻不能再接受他的親近。
趙衍長籲口氣,似乎又振作起來:“你先休息吧,我一會再來看你。”
他走到門邊,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轉過身道:“徐灩一直在外麵。”
趙沐蔓皺眉。
趙衍又道:“這次多虧了她,要不是她給我們通消息,恐怕還不能這麽快找到你呢。”
“徐灩給你們通消息?她不是替蔣馳宇做事嗎?”
趙衍笑了笑:“這個問題一會你自己問她吧,還有,”
他眼中突然露出堅定的目光,看著趙沐蔓道:“我是不會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