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喬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噩夢。在夢中,她一個人穿行在漆黑無人的通道中,沒有光亮,也不知道哪裏是盡頭,她隻能茫然地不停地向前走著,心裏空空的,仿佛什麽也沒想,又仿佛滿是悲傷、痛苦,還有憤怒。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麵出現了一點光亮,她欣喜若狂,急忙向前跑去,跑到盡頭,卻是一麵鏡子,發出白濛濛的光,她湊到鏡前,卻“啊”的一聲慘叫起來,原來鏡中的自己,滿身鮮血,便連口鼻,也都滲出血來,看上去說不出的可怖。
雲喬一邊慘叫著,一邊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臉,可是這時,鏡裏的她,背後卻慢慢露出一張臉來。那張臉描著精致的妝容,卻死寂一片,一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趙沐蔓?”雲喬駭然回首,身後卻空無一人,隻一個身影慢慢從黑暗中走出,英俊帥氣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高宸!”雲喬欣喜地叫著,高宸沒有回應,臉上卻漸漸露出猙獰的表情來。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腳下站著的地麵突然裂開,雲喬陡然從高空墜落下去,耳邊仍然不停回響著一個聲音:“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啊!”雲喬慘叫一聲,感覺自己便象一條魚一樣,身子猛然一挺,接著,後背便觸到了柔軟的床墊。
她閉著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是噩夢吧。雖然潛意識裏早就知道,但是,這噩夢,還真是可怕。
她心裏輕歎了一聲,原來離婚並不象她以為的那樣毫無影響,要不然,她怎麽會做這樣的夢?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裏,她是受到了傷害吧。
“你醒了?”
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聽起來有些耳熟,卻帶著明顯的嘲諷。
雲喬嚇了一跳,急忙睜開眼睛。
“衛衛?怎麽是你?”她疑惑地看著麵前的女孩,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全身酸軟無力,就好象整個身體不是她的一般,一點也使不上力氣,頭更是疼得幾乎要裂開。
“難道我還在夢裏沒有醒?要不然,衛衛怎麽會在我家,而且,還穿得這麽......時尚?”
衛衛是她資助的一名貧困生,因為家庭貧困,雖然考上了名牌大學,卻無力讀書,隻好外出打工,卻被一夥人騙到一個夜總會,逼她做小姐,這個女孩倒也堅強,硬是從關著她的三樓跳了下來,幸好中途被雨蓬擋了一下,隻摔斷了一條腿,後來警察根據她提供的線索,破獲了一個專門拐騙少女的團夥。
當雲喬從報紙上看到那個女孩的事跡時,專程趕到醫院去看她。看到她躺在病床上,雖然麵色蒼白,一雙眼睛卻清澈堅定,透著無比的堅強。
就為了那雙清澈卻透著倔強的眼睛,雲喬決定要資助她上學。
一轉眼已經快三年了。在她印象中,衛衛總是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長發披肩,素麵朝天,每次見到她,總是露出甜甜的微笑,叫她“雲喬姐”。
可是今天,衛衛卻穿著一件真絲連衣裙,手裏拿著的小包是雲喬很熟悉的一個品牌,一向素淨的臉上也畫上了淡淡的妝,襯著她年輕的臉更加神采飛揚。
她的脖子、耳朵、手上戴著一套列的鉑金首飾,並不是雲喬眼尖,而是,那首飾上閃閃發亮的碎鑽實在很難不讓人注意。
其實這些,已不僅僅能用時尚兩個字來形容了。更重要的是,衛衛今年才讀大三,並沒有參加工作,她哪裏來的錢去妝扮?
雲喬皺眉,這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她想明白,衛衛又開口了:“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禍害活千年,傷成這樣都還能醒過來,你的命還真不是一般的硬啊!”
雲喬吃驚地看著衛衛,如果第一句話中的嘲諷是因為她剛醒來意識不清聽錯了的話,那這一句話中的惡毒和刻薄就實在太明顯了。
“衛衛,你在說什麽?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刻薄了?”
“我刻薄?”衛衛逼近她,雲喬在她眼中清楚地看到了厭惡和痛恨:“比起你所做的事來,我說這幾句話又算得了什麽呢?”
雲喬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好象什麽都模模糊糊的,衛衛恨她?那個總是一臉感激叫她“雲喬姐”的衛衛居然恨她?還有,什麽叫比起她所做的事來,她做過什麽?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噩夢,難道她還沒有醒來嗎?
聽說做夢的人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雲喬使勁咬了咬嘴唇,完全沒有感覺,她鬆了口氣,原來還是在夢裏。
還沒來得及慶幸,一陣劇烈的疼痛便迅速襲擊了她的全身,猝不及防的雲喬倒吸了口冷氣,全身都顫抖起來。
這疼痛來得凶猛,但去得也快,似乎隻一瞬間,便消失無蹤,接著,雲喬便感覺身體的知覺在慢慢恢複,鼻端聞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手臂上也傳來異樣的感覺。
這是......
她費力地轉動著眼珠,發現自己的手臂上竟然插著一根針管,而自己身上,也不是入睡前所穿的睡衣,而是醫院的病號服。
再看看四周,白色的床,白色的天花板。
雲喬訝然,怎麽回事,難道自己睡著以後生病了,所以被人送到醫院來了?
“出了什麽事?”雲喬看向衛衛,既然不是做夢,那衛衛對她的態度便很成問題,難道她昏迷了很久,而在這期間,出了什麽變故?她有些疑惑地想著,總不會自己成了植物人,一下子躺了兩三年吧。
衛衛直起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毫不掩飾眼中的幸災樂禍:“我可是特意來看你的,你該領我的情才對,要知道,現在肯來看你的人估計也沒幾個了。”
雲喬皺眉,問道:“現在是什麽時間,我是說,哪一年?”
衛衛哼了一聲:“醫生說你撞到了頭,你該不會想學人家玩失憶吧,告訴你,這一招早N年就不流行了。”
雲喬的身體自恢複知覺之後,便一直覺得身上到處疼痛不已,她一邊要忍受疼痛,一邊還要聽著衛衛的冷嘲熱諷,心下終於不耐。
“你到底想說什麽?如果你對我有意見,就好好說,不想來看我,誰也沒有留你,如果再這樣,我可真生氣了。”
說到最後一句,她還是忍不住放緩了口氣,畢竟,她們之間有三年的感情,在雲喬的印象中,衛衛始終是個好妹妹。
衛衛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你生氣?是啊,你是該生氣,眼看著籌謀已久的東西就要到手,卻被我一手破壞,這種滋味不好受吧。”
“不過,難道你以為,我會怕你生氣?”她冷笑:“你以為還是以前嗎?高宸早就受不了你了,我勸你還是識相一點,拿了錢趕快走人吧,如果再多嘴多舌的,可是誰也救不了你了。”
提到高宸,饒是雲喬再淡定,也終於忍不住,難道自己受了趙沐蔓的氣,居然還要受衛衛的氣?
她冷冷道:“高宸受不受得了我關你什麽事?你又以什麽立場來說這件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似乎你一直姐夫前姐夫後的叫他來著。”
衛衛卻一臉我早知道你要這樣說的表情,笑得嫵媚婉轉,雲喬這才發現,原來衛衛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我正想告訴你,我和高宸下周就要訂婚了。”
“什麽?”雲喬失聲驚呼。
高宸的情人不是趙沐蔓嗎,怎麽又扯上衛衛?
如果是趙沐蔓,雖然令她痛苦卻還能接受,可是衛衛,一個整天“雲喬姐雲喬姐”叫著,被她當作妹妹一般疼愛的人,卻也在背後捅了她一刀,這於其說是痛苦,倒不如說是憤怒更為恰當。
她盯著衛衛:“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又是為什麽?”
衛衛也盯著她,眼中是明明白白的痛恨:“很久以前,當你讓我愛的人那樣痛苦的時候,我就發誓,也要讓你嚐嚐被人拋棄的滋味。”
雲喬下意識地覺得不對頭,衛衛在說什麽,什麽叫讓她愛的人痛苦,什麽叫被人拋棄?
還沒等她想明白,衛衛拂了拂長發,輕描淡寫地道:“你進醫院的原因是你深夜時被歹徒搶劫,你在反抗時被毆打,並且不幸撞到了頭,你明白嗎?”
雲喬一臉疑惑地看著她,這又是什麽意思?
衛衛見她不說話,便輕哼一聲道:“你可要想清楚,亂說話對你並沒有好處,高宸已經答應把那筆錢打到你帳戶,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的好。要知道我們並不是拿你沒辦法,隻是不想麻煩而矣。”
說完,不等雲喬答話,丟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便揚長而去。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雲喬躺在床上,眉頭緊蹙,自己怎麽會躺在醫院,衛衛的威脅到底想表達什麽。
一定是在自己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那麽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該不會真的成了植物人,一睡四五年吧?
她轉過頭,打量著周圍。
她所住的這間病房是個單間,而且很明顯,是個高級單間,不但設施齊全,電視、空調什麽的一應齊全,便連環境也很是清幽,一扭頭,便可以看到窗外的湖泊,住在這裏,視野開闊,心情好,對病情自然也有不小的助益。
雲喬知道這裏,她曾經陪同領導來這裏探望病人,聽說這樣的病房每天光床位費就要數百元,幾乎算得上這間醫院最貴的了,隻是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會住進來。
牆壁上掛著一個電子鍾,雲喬凝神細看,7月29日,她想了想,自己離婚那天是6月17日,輕輕歎了口氣,看來自己真的是生病了,竟然昏迷了一個多月。
不過,她很快振作起來,隻一個多月而矣,也不算太久,現在隻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生了什麽病,她可不相信衛衛所說的話,是因為被歹徒搶劫,她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明明是躺在家裏的床上,並沒有出過門,好好的怎麽會撞到頭?
床邊有一個尋呼鈴,很近,隻要伸手就能夠著。
雲喬猶豫了一下,輕輕摁了那鈴一下。
很快,病房的門便被推開了,一個圓圓臉帶著滿臉微笑的護士走了進來:“您醒了,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到底是高級單間啊,瞧人家這態度,這微笑,比起以前生病住院時護士那張撲克臉來,真是天差地別啊。
雲喬心裏小小地感慨了一下,也微笑著問道:“我想問一下,我生的什麽病啊,估計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這都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幫她請假。主任那個老色狼,又該找借口和她套近乎了。
“出院?”護士訝然道:“你昨天才進來,怎麽就想著出院了?你這傷還是挺嚴重的呢,需要多觀察幾天,防止有後遺症。”
“昨天才進來?”雲喬臉上的微笑僵住了。
這不可能啊,難道是日曆出錯了?
“今天不是7月29日嗎?”
護士看了看牆上的時鍾,點頭道:“是啊,29日沒錯。”
不對啊,雲喬覺得更迷糊了,她昨天才進來,那就是7月28日了,可是自己記得最後一次有意識是6月17日啊,這中間怎麽會差這麽多呢?
護士看她眉頭緊皺,一副苦惱的樣子,便笑著安慰她道:“你傷到了頭,有輕微的腦震蕩,現在記憶力減退是正常的,過一段時間便會慢慢恢複了,不用著急。”
傷到了頭,腦震蕩,記憶力減退?
雲喬也有點迷糊了,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中間有段時間的事情自己不記得了?
想到也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有的病人傷到了頭,會把心裏不想記起的事忘起,難道自己也屬於這種情況?
這樣想著,心裏似乎有了點安慰。
她朝那護士笑了笑,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護士也朝她笑了笑,道:“藥快滴完了,還有一組藥,你稍等一下,我去拿來。”
正說著,見到病房外一個護士走過,她忙喊了一聲,道:“徐姐,幫個忙,9號床趙沐蔓還有一組藥,你順便幫我帶過來吧。”
趙沐蔓?
雲喬忙道:“哎,護士你弄錯了吧,我不叫趙沐蔓。”
“不是?”那護士訝然,拿起病床前的號牌,道:“9號床,趙沐蔓,軟組織挫傷,輕微腦震蕩,7月28日晚入院,沒錯啊?”
雲喬好笑道:“怎麽沒錯,我自己叫什麽我還會不知道嗎?我不是趙沐蔓,我是......”
雲喬的話嘎然而止,她怔在那裏,臉色鐵青,隨即轉為慘白。
正在護士擔心她是不是病勢發作,準備上前來詢問時,雲喬突然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也不去管手上的針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了衛生間。
“哎,你怎麽了?”護士大驚,急忙跟了進去。
梳妝鏡前,一張眉目如畫的臉,雖然因為病中,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頭發也亂蓬蓬的,可是卻仍掩蓋不了那驚人的美麗。
雲喬怔怔地看著鏡子,似不敢相信般,她伸出手去摸鏡子,鏡中的人也伸出一隻手。
“啊!”雲喬猛然尖叫起來,這張臉,這張臉不是自己的,這個人是誰,為什麽在鏡子裏,和自己做著同樣的動作?
不,這一定是夢,自己仍然在噩夢裏沒有醒來。
她伸出手去,狠狠地擰著自己的胳膊,給我醒過來,給我醒過來!
“哎,你幹什麽?”那護士急急趕上來製止她:“看你的針眼,都在流血了,快回床上去,我重新給你打一針。”
雲喬猛然回過頭,怔怔地看著那護士。
那護士被她凶狠的一瞪,嚇得登時後退一步,臉色都有些變了。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就變成這樣了,難道是有什麽突發病症?
想到這,她有些慌了,正準備去按鈴叫醫生來,卻見雲喬雙眼一翻,便軟倒在地。
護士急忙伸手將她扶住,也顧不得病房內不得大聲喧嘩的規定了,一迭聲地叫道:“醫生,醫生,快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