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緩緩籠罩過來,濃重厚實讓人喘不上氣……“啊!”安逸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頭暈暈地身上全是冷汗。

我這是在那兒?自己不是因為救落水小女孩而……怎麽還會在這裏的?安逸坐在床上四下裏打量。

眼前是一個讓他無比熟悉的房間——左手窗戶下是一個書桌,旁邊立著個人多高的鏡子,再旁邊就是小巧的木質書架,書架下麵還有幾樣健身器材。

這個房間的麵積隻有十幾平方米,家具也隻是簡單的幾樣,室內卻是異常的幹淨整潔。

這裏就是我的家啊,難道我這是重生了?安逸心裏思忖著,有著幾分無法抑製的欣喜。

連忙起身下床,安逸走到書桌旁的鏡子前麵。

鏡子裏麵的自己身型修長瘦削,高鼻梁薄嘴唇,臉頰和下巴偏瘦,並沒有後來長胖的圓滑線條。

現在的他年輕充滿活力,濃黑劍眉直入雙鬢,臉上的線條棱角鮮明,眼睛也是亮亮的,有著年輕人特有的衝勁。

根本就不是多年以後,身材發福麵相呆滯的中年人形象。

……我真的重生了!

安逸轉頭看了一眼書桌上麵的台曆,現在是九零年八月八號,上月今天過的生日,現在他十九歲。

“安逸,你醒啦,快點出來吃飯吧。”媽媽李慧溫婉的聲音從房間外麵傳過來。

安逸下意識地開口說道:“媽,我知道了,這就來。”

媽?媽媽不是五年前就去世了嗎?

對了,我這是重生了,媽媽現在還活著……安逸眼中頓時充滿了淚水。

媽媽為了這個家,為了他,一生含辛茹苦。可就在安逸做生意賺到錢,剛剛能讓父母享福的時候,李慧卻又因病去世。

這也是安逸心中,最為痛苦懊悔的事情——

走到房間門口,就看到客廳中李慧的身影,先是把炒好的菜擺放到飯桌上麵,然後開始收拾碗筷……。

看著媽媽李慧忙碌的背影,安逸眼睛裏麵的淚水又漸漸湧上眼眶。

李慧的年紀差不多四十歲,一米六出頭的個子,最多能到安逸肩膀的位置。身材已經微微地發福,圓圓的臉龐眼睛也不大,平時臉上總是帶著笑意,脾氣也溫婉和善,幾乎看不到有生氣發火的時候。

象李慧這樣不停為家人忙碌的模樣,一直都是常態,隻是放在以前,安逸從來沒有認真關注過而已。

長年的辛勤勞作,李慧的身體也有不少病患,卻從沒有在安逸麵前顯露過,一直都是自己強忍著。

“安逸別看著了,快點過來吃飯。”李慧頭都沒回,就能從腳步聲中聽出是安逸過來了。

“嗯,媽媽,你上午工作忙半天了,現在歇會兒,讓我來吧。”安逸快步上前,接過李慧手裏的碗盛米飯。

李慧有些發愣,對於安逸的孝心十分地安慰,心裏也有些不解。

因為安逸家裏年齡最小,上麵還有一個姐姐安英,所以很受嬌慣。雖然算不上是四體不勤,不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是常態,真沒想到今天居然懂事了。

也許就是因為最近的日子壓力太大了,李慧想到這裏,也是輕輕歎了口氣,“安逸,你也別怪爸媽-逼你,這都是為你好啊。社會上太複雜,還是安安穩穩的好。”

安逸手裏拿著碗一邊盛米飯一邊默默地點頭。隨著心底裏的記憶開啟和融合,當然也明白為什麽媽媽會這麽說。

現在這個時候安逸剛大專畢業,不想服從分配去工廠上班,一心要跟小舅做生意賺錢。為此就在吃早飯的時候和父親安自軍吵了一架,生悶氣回房間睡覺一直到現在。

想到這裏安逸苦笑一下,心裏酸楚的感覺無法抑製——上天給了這次重生的機會,我一定要守護好這個家,讓所有家人都過上安心幸福的日子。

“嗯,安逸,先吃飯吧。晚上再和你爸爸好好說說。”李慧回頭看著安逸,笑著說道道。

安逸點點頭坐下來吃飯,低頭一看桌子上麵的幾樣菜,全都是他最喜歡吃的,知道這肯定是媽媽為安慰他專門做的,心裏又是一番感動。

想想以後的日子裏,不斷地招惹父母生氣和擔心,以至於想盡孝心都沒有機會,心裏酸楚無比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看到安逸端著飯碗發呆,李慧還以為他因為和安自軍吵架的事情擔心。一邊夾菜放到安逸碗裏,一邊慈愛地說道:“你爸就是那急脾氣,最近又因為廠子承包的事情上火。你也不用怕,等你爸晚上回家,好好說說就沒事了。”

“嗯,我知道了。媽,我以後一定聽你們的話,不惹你們生氣了。”安逸點點頭,低下頭剛要吃飯,突然又停下。

“對了,工廠承包,就是工廠承包的事情。我說怎麽心裏總覺得不安哪。”這時安逸腦海中突然如電光一閃,當年的記憶越發清晰起來。

這個工廠承包的事情,其實就是安自軍當廠長兼書記的紅光機械廠,接到上級部門臨前市機械局的通知,要求進行承包的事情。

這件事情的首尾起因安自軍當然心裏有數,肯定是副廠長付興明搗的鬼。

這老小子看著工廠日子還算好過,就一直眼紅,正好借著華夏國承包的熱火勁,提出要承包紅光機械廠。

安自軍當然了解他的這個副手有幾分本事,也知道工廠如果落到他的手裏肯定沒有好結果,所以就一直都頂著這件事情,結果後來就出事了。

就是這一個星期,也許就是這幾天,安自軍因為工廠承包的事情被人下黑手,讓人給打了。

隨後的事情更是讓人氣憤,因為上級部門臨前機械局不作為,根本就沒對這件事情做出嚴肅處理——打人的隻受到輕罰,最後反而讓付興明承包了紅光機械廠。

麵對這種不公正的結果,安自軍一氣之下後背老傷發做,生病臥床不起,工廠最後還是落到一直都覬覦著的付興明手裏。

後來才知道,付興明的叔叔就是機械局副局長付澤漢,有這個結果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等到安逸自南方回來以後,看到父親生病還不知道原因,家裏也怕他擔心都瞞著他,直到一年後安逸才知道具體原由。

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情還真是改變了全家人的命運。安逸腦海中轉著各種念頭,一邊吃著碗裏的飯菜,根本就沒有嚐出味道來。

李慧坐在旁邊還在溫言開導:“安逸,其實去工廠上班也很好啊,至少學門手藝,以後也不怕沒飯吃。”

“嗯,嗯。”安逸嘴裏應對著媽媽的話,心裏卻有些七上八下:“發生事情的具體時間……今天是八月八號……父親今天正好在廠子裏沒有回來。不行,我得去看一看。”

安逸越想越著急,放下碗對李慧說了一聲:“媽,我看看爸爸去,用一下你的自行車啊。”說完就衝出了房子的紗門,推出李慧的自行車跳上去騎走了。

李慧被安逸的動作嚇了一跳,“你不吃飯了?”等她再反應過來安逸已經衝出了家門,她也隻來得及喊一聲:“路上慢點,早點回來,下午我還得騎車去上班哪。”

遠遠地,安逸揮揮手答應一聲,隨即就消失在街道拐角。

夏日的陽光刺眼無比,天氣熱得就象是蒸籠一樣,甚至連一向吵鬧的知了也沒力氣再囂叫。

安逸蹬著自行車,弓著腰使勁向前騎。熾熱的風迎麵吹來,可是在他心裏更加地焦急火熱。

現在眼前的這條南北走向的街道名叫興華路,寬不過十七八米的樣子,整體柏油鋪就,在熾熱的陽光照耀下,路麵都開始泛軟。

安逸出來的時候正是中午天氣又炎熱,路上的行人也不多。道路兩邊的商鋪也基本上沒有客人上門,行人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

這一路上安逸就在不停地考慮父親的事情,首先是不可能讓任何人傷害到父親,這一點是不容質疑的。

隻是具體怎麽做卻還沒想清楚,當年他也隻是聽姐姐安英說過情況,對策一時半會也沒辦法想出來。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傷害到父親,具體怎麽做到時再說。實在不行就先把父親勸回家再想對策。”安逸下定了決心,腳下更快地開始蹬起自行車。

心急如焚之下安逸拚盡了全力,終於在半個小時以後,來到了紅光機械廠的門前。

這是一間有著近四十年曆史的工廠,幾乎是和華夏國同齡。紅磚圍牆黑色鐵質大門,曆經風雨之下,灰色的青磚車間顯得滄桑感十足。

當然這是安逸以多年後的眼光來看,才會有的感覺。

目前來說,象紅光機械廠這種模樣的工廠,整個華夏到處都是,幾乎所有國營工廠都是這副模樣。

安逸站在紅光廠大門前皺眉想了一會兒,又騎著自行車沿著圍牆向右轉,進入到一個巷道,盡頭就是一些平房和幾棟四層樓房。

這裏是紅光廠的家屬院,住著有三四百戶人家。

安逸在家屬院裏轉了十幾分鍾,又回到廠子門前。這裏他以前也來過幾次,門口的保衛都認識他,順利地進入到工廠裏麵。

因為是中午的吃飯休息時間,整個廠區裏麵靜悄悄的,並沒有幾個人在走動。

進入大門後安逸放好自行車,沿著廠子裏麵的綠蔭小道快步前行,然後向左轉,走進了一座青磚的三層小樓。

這裏就是紅光機械廠的辦公樓,雖然老舊卻因為周圍綠化很好的關係,辦公樓內顯得相當地涼爽。

安逸踏著樓梯直接上了二樓,安自軍的廠長辦公室就在二樓中間位置,旁邊的房間是廠辦公室。

當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父親安自軍剛吃過午飯,正坐在辦公桌後麵看文件喝茶。

看到安逸推門走進來,安自軍也是一愣:“安逸,你怎麽來了?家裏有事情?”

安逸並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父親安自軍發呆,心裏如同大海波濤般起伏不定。

安自軍剛四十歲出頭,個子高高的,長著國字臉濃眉大眼,板起臉的時候顯得很是威嚴。

現在的安自軍正當人生中的壯年,精力旺盛得象頭公牛,每天為了家和工廠的事情忙個不停。這和多年以後老態龍鍾,精神萎靡不振的他有著天壤之別。

……而這一切一切的改變,都和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有關。

“既然我重生回來了,就一定不能再讓事情發生,我們一家人我也會守護好的。”安逸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

不過現在還是先把父親拉回家再說,隻是走了這一路,安逸還沒有想好怎麽和安自軍說這件事情。

平時安自軍心係廠裏的事務,中午基本不會回家吃飯,都是在廠子的食堂進餐,然後休息一會兒繼續處理事情。

安逸知道,當初對父親下黑手的人,正是抓住這個空子才得的手。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拉父親回家,然後再說其他。

隻是以安自軍的倔脾氣,如果沒有相當充分的理由,是不可能跟安逸回家的,更不用說會相信有人要對他下黑手的說法了。

就在安逸思考著如何把父親拉回家的時候,身邊響起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咦,這不是安逸嗎?一年多沒見個子長這麽高了,都變成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