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①②章

在小丫鬟找到憐雁說陶氏傳她時,憐雁並未太驚訝。她雖未接觸過陶氏,但在聽聞陶氏的一幹行徑後多少對她的性子有所了解,就比如現在,憐雁在趙彥清麵前薦上潛生,陶氏不會坐視不理便在她意料之中。

憐雁並不想就此得罪陶氏,依著現在的情勢,若陶氏真要攆她,她毫無辦法。

至於將來,誰知道將來會怎樣?雖然她一直都有傍著趙彥清得一席之地、甚至為他妾上位的想法,但她絕不會自甘卑賤一輩子為奴或是為妾,待到潛生搏了個前程,待到他們姐弟能脫了奴籍,或者潛生真能為他們父親、為林家翻案,她自然要離開這侯府,離開這卑微的、甚至於她而言是屈辱的日子。

但無論將來怎樣,當務之急卻是如何穩住陶氏。

陶氏在正屋的外間見了憐雁,她斜倚在上座軟榻上,穿戴富貴花哨,瑪瑙頭麵晃得耀人眼,然許是因麵色蒼白,一身華服顯不出她的雍容華貴來,倒覺得她有氣無力,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

看來確實如傳言那般,陶氏身子總不利索,卻照現在的模樣,似是更嚴重了些。

憐雁進屋後隻對陶氏匆匆一瞥,便低眉順目行禮道:“奴婢見過四夫人,不知四夫人喚奴婢來時有何事吩咐?”

陶氏則細細打量起憐雁來,穿著素淨淡雅,不似尋常丫鬟般刻意將自己打扮地嬌俏,再瞧那臉,如煙黛眉,水靈杏目,小巧下顎,加之白皙膚色,沈媽媽說的不錯,這臉在府裏頭確實算俏的,但陶氏到底是大家千金出生,見過的貴胄嬌女亦多了去,憐雁的臉與宮中那些如花美眷比起來,隻能算上平平,到不了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的程度。

陶氏雖然時常摸不準趙彥清的心思,但也知曉他並非貪愛美色之人,更何況憐雁的臉還沒有到能讓男人瞧一眼就迷住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陶氏還是覺得憐雁不容小覷,說不上原因,隻是覺得看著她便刺目。

沈媽媽在陶氏身邊禁不住輕聲感歎,“瞧那氣質,定不是個簡單的。”

陶氏這才恍悟為何覺得刺目,是她那氣質,沉靜溫雅不見絲毫為奴為婢卑謙的氣質。

即便低眉順目,但腰杆兒依舊直著,沒有麵對主母的怯意或者意圖討好的諂媚,整個兒瞧著就如同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也難怪沈媽媽這般感慨。

陶氏沉了臉,愈發覺得憐雁礙眼,道:“你就是憐雁?當真是一張俏臉。”

憐雁玲瓏心思,自然聽出她話中的厭惡,眉梢輕輕一挑,當真是應付完趙彥清又要與陶氏打一場硬仗,不讓人消停。

陶氏繼續道:“隻是人長得俏了,往往會動歪腦筋,往主子身邊湊。”

“奴婢不敢。”憐雁低聲道,盡可能將姿態放低些。

陶氏輕輕一哼,“不敢嗎?不敢還在侯爺麵前薦上自己的弟弟?我長那麽大,還頭回見到一個小小的三等丫鬟向主子薦人的,不僅如此,你還有本事叫侯爺應下了,你說,是不是耍了狐媚子手段勾引了侯爺!”

聽到陶氏厲聲嗬斥,憐雁立刻跪了下來,“四夫人明鑒,就是給奴婢熊心豹子膽,奴婢也是萬萬不敢的啊!”麵上故作誠惶誠恐,心底卻在腹誹著陶氏的草木皆兵,不過是趙彥清應下她的請求,陶氏就緊張如斯急著來給她下馬威,當真無趣。

憐雁又道:“奴婢也不知侯爺怎麽忽然要見見潛生,潛生一直在外院當差,奴婢亦有些許日子未見他了,許是哪個外院管事薦上的也不一定,奴婢真的不知情。況且侯爺怎會聽奴婢之言?四夫人明鑒!”

憐雁眼皮子都不眨地編著瞎話,她雖不知陶氏會不會信,但卻知曉此事是萬萬不能承認的,她還不想腳跟都未站穩便被陶氏給攆走。不過就陶氏與趙彥清如冰凍的關係,想來她亦無法去趙彥清那兒求證,若要找薦上潛生的管事就更不容易了,外院大大小小的管事何其多,且陶氏無法插手外院的管製,根本無從找起。

陶氏默了默,似乎覺得憐雁說得有道理,道:“真不是你?”

“當真不是,奴婢還不願他離開回事處去五少爺身邊呢!”

沈媽媽喝道:“放肆,主子的安排怎容你置喙!”話雖如此說,卻同陶氏對視了一個安心的眼神。

憐雁噤了聲,低下頭作惶恐狀。

陶氏麵色緩和了許多,道:“既然不是,那就再好不過,你要記著,仆從的安排不是你一個小丫鬟就能插得上嘴的,還有,可莫要自認為長著一副好皮囊就將歪心思打在主子們身上,主子不是你這樣的奴婢攀得上的。”

憐雁低頭唯諾著道:“是,奴婢省得,奴婢原先一直在大廚房幹活,除了常武哥哥帶著奴婢進府時撞見過侯爺之外,奴婢不曾在主子們麵前露過麵,今後亦定當安安分分服侍五少爺,絕不敢打歪心思。”前幾次同趙彥清見麵左不過無人知曉,憐雁自然不會傻不拉幾地自己道來。

不過憐雁愈發佩服自己了,從前林泰就說她,但凡撒謊必會攪手指,一看便知,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撒起慌演起戲來分毫不差。

約莫這就是環境所逼吧。

陶氏又道了幾句好生服侍五少爺之類的場麵話,便放她離去。

沈媽媽卻在憐雁走後對陶氏道:“夫人,這丫鬟您得留點心思才是,我瞧著,像是個有心思的。”

陶氏麵露不屑,“媽媽多慮了,她竟在我麵前道去儉哥兒身邊不如在回事處,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不是個有腦子的。就讓她留在儉哥兒身邊吧,有這樣的丫鬟,也不知儉哥兒將來會是什麽樣。”說罷唇角勾了勾。

“雖說她這話不妥,可難保不是故意這樣道來亦除夫人您顧忌,您看她講得條理清晰頭頭是道,不過幾句話便將您的疑慮給壓下了,這樣的人可不容小覷。”

陶氏卻未往心裏去,“她隻是說實話罷了,我厲聲一嗬斥,她就惶恐成那樣,不像是造假的,何況難不成侯爺真的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就定下儉哥兒的小廝?這也太可笑了些,我瞧著啊,倒像是那個叫潛生的在外院得罪了人,正巧要給儉哥兒尋小廝,就這麽把他從肥地給調了過來,哪個長腦子的喜歡到儉哥兒身邊來的?也不瞧瞧儉哥兒的身份。”

沈媽媽道:“可我總覺得不踏實,聽聞這憐雁與侯爺身邊的常武走得近,能從廚房來到正房也是因著常武的關係,鄭媽媽才同意的。”

陶氏嗤了一聲,“像她那樣卑賤的丫鬟,也隻能在常武那樣的小廝那兒打主意罷了。長得有幾分姿色又如何?總歸是登不上台麵的。”

沈媽媽還欲再勸,但見陶氏麵露疲色,隻得忍了下來,道:“夫人疲了吧?先前見了管事,現下又見那小丫鬟,夫人的身子要緊,離晚膳還早些,不若先去歇息?”

陶氏確實覺得疲累了,點點頭,“也好,先歇會兒,也不知我這身子何時才能好利索,大病小痛不斷,真真是……”

“夫人可莫說喪氣話,不過是些小病痛,太醫院的藥吃上幾療程,夫人再將心放寬些,自然就好了。”

陶氏輕歎,“唉,我這藥一年到頭停過幾次?現在聞到那味兒就惡心。”

“良藥苦口,這種事兒夫人可不能使小性子。”

陶氏笑笑,忽而想到什麽,又道:“對了,等回頭到晚膳時辰時,去前院問問要不要給侯爺留飯。”

沈媽媽聞言一喜,“夫人這樣就對了,夫妻倆哪有隔夜仇?服個軟就把事兒揭過去,夫妻倆還是和和睦睦的多好。”

提及服軟,陶氏便想到之前讓依玲送茶點,還是被趙彥清擋了回來,麵色有些不好看,“我也不是沒服過軟,他不給顏麵能有什麽法子?”說罷又是輕輕一歎,“今兒個他都對儉哥兒上了心,我不能總這麽強著,沒個哥兒,到底立不了足,連著老夫人也要給我臉子瞧。”

陶氏與老夫人不大和睦,明麵上自然喚她娘,可背後卻總老夫人老夫人的叫,沈媽媽指出過幾次,陶氏也沒聽,沈媽媽想著陶氏有分寸,從不在外人麵前這般叫,也就不再往心上去了,她道:“夫人想明白就好。”

這回趙彥清倒沒再打她臉麵,到了晚膳時分便來到正房。

因著他歸家後踏入正房的次數是在太少,晚間前來幾乎沒有,正房裏的丫鬟一陣**,大丫鬟碧珍幾乎小跑著進內室對陶氏道:“夫人,侯爺來了,侯爺來了!”這架勢就像八輩子沒見過趙彥清一樣。

陶氏亦掩不住喜色,“當真來了?還不快擺膳,侯爺愛吃的糖醋魚可有準備?”

“準備了,奴婢這就擺上來。”

陶氏則整了整衣襟,撩開簾子走到外間,迎上前道:“侯爺回來了,餓著了吧?妾身吩咐她們擺膳了。”

趙彥清隻點點頭,並未多言。

見他冷淡,陶氏滿心的歡喜被澆滅不少,但依舊笑著上前服侍他更衣。

約莫是在軍營時自己做慣了,現下陶氏來服侍覺得不習慣,趙彥清側身避過她的手,自己進內室換了便服。

陶氏神色更黯,訕訕收回手。

食不言,寢不語。用完膳,趙彥清方開口,說了進正房後的第一句話,“你對儉哥兒太不上心了些,他都五歲了竟一點底子都沒有,整日裏爬樹玩泥巴的野著,你是怎麽在教導孩子的?即便是庶出,但到底是我的子嗣,且又養在你膝下,你就是這麽做嫡母的?”

作者有話要說:我隱約看到小黑屋在像我招手→_→碼字之神啊,快來照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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