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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早上注定是不太平的,從劉毅帶著高衍出門開始。

胡煉一大早就給劉毅打電話,說高榮生讓助理聯係了自己說他要見劉毅。

死了兒子第一件事情不是報警反而是來找傳說中矛頭的指向劉毅,高家人的思路果然不同凡人。

胡煉電話裏不確定要:“見不見?”

劉毅直接道:“見!”見當然要見,高榮生報警也好,私下裏想要搞什麽手段也罷,劉毅全都應付著,反正他今天也要去公司。

而高衍早上要去一趟紅玉,張融融近期又籌劃了一次拍賣,競拍品裏就有那對上次沒有出現的“雍正膽瓶”,劉毅雖然不是職業的收藏家,但確實對古董很敢興趣,高衍看過保險公司給劉毅的保單,那一堆堆紙擺在高衍麵前看得他頭暈眼花,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冬冬下半輩子就算隻負責吃喝玩樂也是綽綽有餘了。

所以作為劉毅的鑒賞師,高衍今天早上這趟是必須跑的。

劉毅上車之前有些不放心,對高衍道:“公事公辦沒問題?”

高衍笑了一下:“就算不是公事公辦,喬行要把雍正膽瓶自己買了送我,我肯定也抱回來。”

劉毅看高衍心態還不錯,心裏也就放心了,臨走還是囑咐了一句:“開車小心。”

高衍轉頭道:“你也是。”

高衍開車去市區的海德酒店,停完車做電梯準備上樓的時候一個30左右穿著唐裝的男人剛好也乘電梯。

高衍見過不少年長的老人喜歡穿唐裝,這麽年輕穿唐裝的還真是十分少見,高衍忍不住朝男人多看了兩眼,男人剛好轉頭看向高衍,笑了一下:“你好。”

高衍道:“你好,不好意思,冒昧了。”

男人道:“沒什麽,我這個年紀穿唐裝的確實不多,”男人說著朝按亮的電梯樓層看了一眼,“你也是去紅玉?”

高衍道:“對,好像最近有新到的拍品,我過來看看,”

男人點點頭:“紅玉做得很大,老板是個非常守誠信的人,哦,到了。”正說著電梯就到了,電梯門打開,紅玉負責接待的姑娘穿著一身淡紫色的旗袍站在電梯口等著,看到高衍和男人的時候微笑打招呼。

“你們好。”

高衍和男人一起走出來,沿途都是大紅色的地毯,四周的裝飾也變了樣子,雕欄石柱,一派古樸的裝束。廳裏已經來了不少人,張融融和手下的拍賣師全在接待客人。

張融融看到高衍的時候趕忙從人堆裏出來,和高衍打招呼:“高先生!”

高衍轉頭淡笑:“張女士。”

張融融氣質高雅,麵上帶笑,眼裏溶著脈脈的笑意,看著高衍的眼神和之前明顯不同了,過去高衍隻是客人,但現在高衍是紅玉的少東家,喬行無妻無子,以後紅玉就是高衍的。

張融融很快注意到高衍旁邊站著的唐裝男人,笑道:“您好。”

唐裝男人伸手:“你好,我是趙森。”

張融融心中一愣,很快伸手:“您好,趙先生。”

張融融帶著高衍和趙森介紹了一下展廳裏的大致情況,接著就讓他們自己看這次拍賣的展品,張融融走之後高衍就去看了展廳內的那一對“雍正膽瓶”。

室內燈光下玻璃罩內,膽瓶青金石的光澤印在高衍的瞳孔中,沉澱了百年的藝術品,價值近千萬的一對小小的膽瓶。

趙森站在高衍一邊,看了看膽瓶道:“這麽一對,其實說白了,也不過是現代人對古代藝術品價值的定義而已。”

高衍笑了一下:“還得是人吃飽了能有閑時間閑錢。”

高衍和趙森對視一笑,趙森又道:“覺得好看麽?”

高衍點頭:“釉色很漂亮,工藝也保存完整,值錢也是有原因的。”

趙森想了想,點頭:“對,確實是這樣,看來大家今天早飯都吃得挺飽,有時間還有閑功夫。”

這揶揄的話從趙森嘴裏說出來半點都不突兀,好像旁邊穿著唐裝的男人幽默且風趣。

高衍和趙森聊了一會兒,張融融在遠處觀望了一會兒,想了想讓身邊一個小丫頭去喊高衍。

高衍朝張融融走過去,以為她是有什麽事情,誰知張融融單獨將他拉到一個角落,道:“那個趙森你認識?”

高衍道:“今天剛認識怎麽了?”

張融融雕花鏤空的屏風後麵看了一眼,皺眉道:“那對‘雍正膽瓶’的委托人就是趙森,之前都是他的助理在和我們聯係,他今天會親自來還蠻奇怪的。”頓了頓:“有些話我不該多嘴的,但是”張融融深深朝高衍看了一眼,高衍立刻明白張融融其實是知道他和喬行的關係的。

高衍道:“你說。”

張融融:“我多句嘴,之前高家的事情,就是那個高環宇,當時傳來的消息是,劉毅和高環宇就是因為一對‘雍正膽瓶’才結仇的。”

高衍一愣,“什麽?”劉毅和高環宇不是隻為‘萬歲金錢樹’接觸過麽?

張融融:“一開始是這麽傳的,現在傳的版本又多了其他的。”

高衍朝趙森的方向的看了一眼,轉頭和張融融兩個繞過一個巨大的觀賞瓷器瓶走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高衍是喬行的兒子,又和本地的醫藥器材大亨劉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張融融是聰明女人,從來都知道自己的立場在哪裏。

高衍和張融融進了一個單獨的小房子,高衍道:“可以把事情和我說一遍麽?”

張融融點頭道:“喬總有一個朋友就在蘇州那個‘外國團’裏,他打電話問喬總高家的事情,據說是有消息傳過去,說高榮生的兒子死了,原因好像就是和劉毅因為一對雍正膽瓶有了衝突,你們似乎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對了,你可以去問問喬總,他那位朋友現在也過來了。”

高衍點頭道:“好。”

高衍知道高環宇的死肯定會帶來點麻煩,但從來沒想過事情竟然會牽扯到其他人。劉毅說過他和溫寧一開始是想把事情壓下去翻篇兒過去的,高家就算知道高環宇死了要查也不可能和他們有什麽關係,但誰都不知道矛頭怎麽就莫名其妙指向了劉毅,好像是有人故意把消息傳過去,甚至扭曲了事實真相。

趙森?姓趙?高衍努力回想了一下記憶力是否有這麽個人,但想來想去都是一片空白,以前和他打交道的基本都是寫市井小民古董方麵的小販子,像趙森這麽氣質出眾人堆裏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高衍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劉毅開車去了公司,高榮生竟然已經到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麵色及其陰沉。

胡煉專門空出一個會議室給劉毅高榮生,端茶進來的時候都能感覺到會議室裏劍拔弩張的氣氛。

劉毅一直沒有開口,看著高榮生想看看眼前的男人到底這個時間來找自己會說些什麽。

高榮生果然很快開口,麵色陰沉,道:“不用我說,想必劉總也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吧?”

劉毅看著高榮生,挑了挑眉頭,“不知道!”

高榮生一愣,眼中一怒,直視劉毅:“劉毅劉老板,明人不說暗話,現在不少人都知道我高某人的兒子高環宇死了,原因就是因為和你有了利益衝突。”

劉毅又一挑眉,裝蒜裝得格外到位:“哦?竟然有這種事情?我最近忙著工作和家事,倒還真沒有注意。”

劉毅一心耍賴,這個時候完全出乎高榮生的意料,高榮生一直以為劉毅這樣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身份地位擺在那裏不削也不會拐彎抹角,卻不想劉毅這個時候竟然打起了拐子,耍賴不認。

劉毅當然不認,反正對高榮生來說他說什麽都不值得相信,索性一開始就耍賴吧,生意場上都可以明裏一刀暗裏一劍,更何況是現在這個場合。

胡煉也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隻要劉毅樂意,黑得都能說成透明的,別人不知道,他這個秘書是最清楚不過了。

高榮生氣結,一開始就被劉毅將了一軍,所幸放開道:“劉毅劉大老板,你既然裝,我今天就幹脆把話挑明了講,高環宇雖然隻是我的繼子,但也是從小養在我身邊的半個兒子,我死了,高家錢幣一支未來就是他當家!現在高環宇在H市死得不明不白,很多消息都說是因為和你劉毅有了利益衝突,空穴不走風,劉毅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如果我兒子的死確實和你有關係,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劉毅身體慢慢前傾,一條手臂撐在桌子上,看著高榮生道:“我說和我沒關係,你相信麽?”

高榮生:“不信。”

劉毅:“你既然不相信,還指望我說什麽?說你兒子的死和我的確有關係,還是直接說就是我弄死的?高榮生,你今天進了華榮的大門來找我,就說明你早就認定了一些事情,不管最後你們查到高環宇到底是為什麽死的,你都想從我這裏撈點好處。”

高榮生眼神眯了眯,劉毅直接道:“我說的對吧?!高榮生。正常人家死了孩子第一反應都是報警抓凶手,你昨天晚上就到了,非但沒有報警還專門跑過來見我。一不尋仇二不報警,有你這種父親,高環宇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高榮生冷笑一聲,“劉老板這才是夠直接。”

劉毅:“所以現在呢?話敞開了講,你打算拿你繼子的命換什麽?!”

高榮生眼角一動,“我要高衍給我做一套錢幣。”

劉毅和高榮生對視,空氣裏彌散著聞不到的硝煙,兩人死死看著對方,都不退步半分,劉毅突然直起身坐回去:“我給高先生指條明路,要麽現在帶著高環宇回家辦喪要麽報警說我是嫌疑人,控告我殺人。反正就像你說的,你背後是整個高家,而我背後是劉家,我們可以堵一把,最後到底是個什麽結果?”

高榮生也坐直,看著劉毅眯了眯眼睛:“劉老板是商人,應該知道趨利避害的道理,用最簡單最直接了當的辦法解決複雜的問題,我隻要高衍給我做一套錢幣。”

劉毅冷冷道:“他不會。”

高榮生:“他會!我以前也覺得他什麽都不會!他能給你鑒賞錢幣,就說明他從高潛那裏學了不少東西,高潛最好的手藝就是仿古,他會不教給自己兒子?!”高榮生也是最近才醒悟過來自己之前是低看了高衍。

劉毅麵色徹底冷了下去,眼神都蒙著一層冰:“我說他不會他就是不會!”說著站起來,打算結束這次見麵,“我剛剛已經給了你兩條路,隨你選,我奉陪到底。”

劉毅說完看了胡煉一眼就走出了會議室,胡煉心領神會點點頭,在高榮生站起來的時候道:“高先生,您隨意,當然我們劉總最近不差錢,破財消災麽。您要是想給自己留筆養老的錢,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隻要價格合理,我隨時給您開支票,請!”胡煉說著一揚手,做了“請”的動作。

高榮生氣的血壓直飆,冷哼一聲站起來走出了會議室,不成想劉毅轉頭又回來了,會議室門口堵了高榮生,“還有,高潛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一直都知道,高潛和高衍卻一直都不知道。你用血緣關係捆綁高潛,他到死都不知道,高衍也一直不知道,你說高衍要是知道了真相他還會幫你造贗品?他不拿刀捅你你就該燒香拜佛了。”

高榮生愕然,這些秘密知道的人很少,劉毅怎麽會知道?高榮生不禁後退一步,但還是篤定道:“高衍不會知道的。”

劉毅沒有理睬高榮生,這次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胡煉從後麵走上來,拍了拍高榮生的肩膀,高榮生轉頭,胡煉歎了口氣道:“曉得我們劉總是怎麽知道的麽?”

高榮生皺眉,胡煉嘲諷笑了一下:“高環宇之前為了巴結劉總專門私底下透的底,哎,高先生啊,您真是養了個“好兒狼”啊。”先是偷了家裏的錢幣賣,現在死了都要擺高榮生一道,不是養的白眼兒狼能是什麽?

高榮生氣結。

紅玉拍品的內部宣傳展覽時間不長,人到齊之後張融融拿著話筒親自把所有的展品都介紹了一遍,會場裏氣氛格外好。

高衍和趙森坐在一起,兩人時不時交談幾句,氣氛也還算融洽,就好像高衍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宣傳展快要結束的時候,張融融讓人過來問高衍要不要見喬行,當然意思說得及其隱晦,趙森基本沒聽明白。

高衍搖了搖頭拒絕了,什麽都沒說。

展台上一名拍賣師剛好介紹完畢,下麵響起鼓掌聲,高衍和趙森拍著手,趙森突然湊過來低聲道:“你也姓高?高潛是你父親?”

高衍轉頭,挑眉:“高潛?不,我不認識什麽高潛。”

趙森笑了一下,眉目裏帶了一點疑惑,點了點頭,道:“哎,抱歉,是我想多了。”

高衍轉回頭,神色暗了暗,很快又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