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⑤0章
入了十二月,趙彥清依舊沒有要回京的消息。
憐雁的生辰在十六,因為趙彥清說過他會盡量趕在她生辰前回來,所以憐雁開始掰著指頭數日子。
雖然趙彥清說的是盡量,但憐雁卻是對他有道不明原因的信任,就覺得他定會在十六前回來。
隻不過趙彥清不在的日子憐雁覺得過得異常慢,好似已有許久未見了,明明至今兩人分別才一個月而已。
除了難熬的分別之外,憐雁還碰上了一件糟心事——也不知從哪天開始,依玲和蘭香每天早晚都會來她這一趟,像是擺起了晨昏定省這樣的架勢來。
且不說憐雁現在僅僅使著主母的權而與主母差了一大截的身份,即便她真的是主母,也不情願每天要看到兩個通房兩回的。
如今趙彥清不在,若是趙彥清回來了,讓依玲和蘭香在每天他眼前晃悠,憐雁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所以,憐雁是不想依玲和蘭香兩人來晨昏定省的,盡管這樣做把憐雁的地位無形間又提了一個層次。
這回依玲和蘭香又一大早就來請安了。
憐雁還在梳洗,菡梅進來稟報。
憐雁歎了一口氣,沒辦法,她們倆來了總不能把回絕,本就是很給她麵子的一件事,要是回絕了真的要叫人置喙。
杜若動作快了些,將憐雁的頭發盤好,又在發間插了支珠簪。
梳洗好後,憐雁去外間。
依玲和蘭香見她出來,都站起來福了福身,給她行了禮。
憐雁笑道:“都坐吧,讓你們久等了。”
依玲立刻笑道:“是我們來得太早了。”眼尖地看到憐雁發上的珠簪,又道:“姑娘發上插的簪子可真漂亮,那嵌的是南珠還是東珠?這個似是比南珠大些,可要說是東珠,我可從沒見過這麽潤澤的!”
憐雁以前聽慣了溢美之詞,對依玲這樣的話倒也不感冒,隻笑笑道:“我也不太清楚。”
蘭香微微笑著,輕輕道:“侯爺賞給姑娘的東西自然是寶貝,你從未見過多正常。”
憐雁可沒提這珠簪是侯爺賞的,蘭香這麽說來,倒感覺透了股酸味。
依玲聞言,似是毫不在意般笑道:“是是,是我眼界小了!”
之後基本都是依玲在說話,蘭香偶爾附和幾句,憐雁則坐在上座,微微笑著聽著,時而啜口茶,並不多話,腦中則在盤算著時辰,想著什麽時候借口去二夫人處讓她們退下。
依玲正在說她正在做冬衣,拿了匹新料來做,準備過年穿。
蘭香就適時道:“我最近倒是在納鞋墊,閑著沒事兒,就找點活做。”
依玲笑道:“你的鞋墊做得是真的好,要是太閑,就給我也做幾雙唄,姑娘,您不知道,蘭香做的鞋墊,穿著可軟了,真的舒服,要不,讓她給您也做幾雙?”
憐雁婉拒道:“太麻煩蘭香了,何況針線房剛給我送來了不少衣物之類,鞋墊也不少。”
蘭香忙道:“不麻煩不麻煩,我閑著也是閑著,姑娘就當派點活給我吧。”
依玲也道:“您就讓她做吧,這鞋墊也不嫌多幾雙。”
兩人都這麽說了,憐雁也就沒再拒絕,語氣淡淡的,“那就煩勞你了,做個一兩雙就足夠。”
蘭香似是很歡喜,應了下來。
憐雁想著若以後每天都要這樣應付她們,她還不得膈應死?想了想,把這幾天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既然你們都有自己的活計,不用早晚到我這來請安了。說起來你們還算我的姐姐,我真當不起。”
依玲和蘭香皆是一愣,但很快依玲就反應過來,慌忙道:“姑娘您這是什麽話?您管著侯爺的內宅,這怎麽會當不起呢?我們來請安是應該的,不來請安才會叫別人說我們怠慢呢!”
依玲這張巧嘴,憐雁還真未必說得過她,於是退了一步,道:“那就每月初和十五來吧,來請個早安就可以了。”
依玲和蘭香對視一眼,依玲道:“行,聽姑娘的。”
從憐雁處出來後,蘭香輕輕道:“姑娘不願意我們去請安呢。”
依玲無所謂地笑笑,“我早先就看出來了,待我們都淡淡的,算了,我們還不是更爽快?”
蘭香並不這樣覺得,她道:“我早說了,侯爺一搬過來,我們就該去請安的,侯爺重規矩,定然喜歡我們晨昏定省。”到頭來還是因為這樣能更有機會見到趙彥清罷了。
依玲搖搖頭,“這樣更不好,好像我們有多性急,湊著空子往侯爺身邊靠。萬一讓姑娘看出點什麽來,一旦壓製我們,那我們可真沒活路了。現在侯爺不在,我們去請安,才讓姑娘覺得我們是真的要敬重她,而不是衝著侯爺。”
“可她還是不要我們去呢!”
依玲聳聳肩,“聽她的吧,我們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就這麽把日子好好地過下去就好,爭個寵多累。隻要我們不拂逆她,她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末了又輕聲道:“可別像沈媽媽那樣就行。”
蘭香像是把話聽進去了,沒再反駁。隻是過了好一會兒,用極輕的聲音嘀咕了聲:“還有新夫人呢。”
到了憐雁生辰那日,趙彥清還沒有消息。
憐雁如往常般醒來,杜若進來便笑道:“姑娘,生辰快樂!”
因為是散生,憐雁並沒打算慶賀。廚房送了碗長壽麵過來,憐雁吃了它,就當是過個生辰了。
之後憐雁依舊去二夫人處。到了年底,二夫人那裏庶務極多,憐雁也盡她所能幫著她。
二夫人遞給她一個楠木匣子,“這是你的生辰禮。”
憐雁驚了驚,沒想到二夫人還會給她備生辰禮,福了福身,道:“多謝二夫人。”
“客氣什麽,”二夫人微笑道,“一點小禮而已,你的生辰,可不能忘。”
憐雁抿嘴一笑,雖說是一點小禮,但看這頗為貴重的匣子,便能猜到裏頭的東西也不會僅僅是“小禮”了。
等回到正院,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支祖母綠五福如意簪,頗為精致。
憐雁讓菡梅收起來,現在菡梅專門管著憐雁的私庫。
用完午膳,趙彥清還沒有回來。
憐雁有些擔心他趕不回來,可要說真的趕不回來,趙彥清肯定會先給她個信的,可她又什麽消息都沒收到,故而她還是留著希望等著。
憐雁午歇了一會兒,許是心裏有事,睡得不熟,不過兩刻就醒過來了,一醒來,就對上杜若笑盈盈的臉。
見她醒來,杜若就道:“姑娘可算醒了,侯爺回來了!”
憐雁一驚,猛地坐了起來,“真的?什麽時候?”
“一刻前吧,見姑娘睡著,怕吵著您,就去了隔間更衣。”
憐雁立刻掀開被子下床,杜若連忙攔住她,“姑娘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侯爺去宮裏複命去了!”
憐雁動作一滯,失望之色難掩,“已經進宮了?”
“對,更衣之後就進宮了,不過侯爺說了,不會太久的,天黑前能回來。”杜若道,“姑娘再歇會兒吧,也不急這一刻的。”
憐雁聽出她的揶揄味道,臉色微紅,又躺回了床上。
許是因為知曉趙彥清已回,放了心,這回憐雁就睡熟過去了。
再醒時,是被脖子上的涼意驚醒的,一睜眼,就看到了趙彥清。
屋內已掌了燈,照在趙彥清臉上,平添了幾分暖意。
見她已醒,趙彥清便沒再輕手輕腳,脫下靴子上了床,隔著被子抱著她,將臉埋進她耳側的青絲裏。
一時間一室靜謐。
憐雁摸著脖子上多出的一塊玉,問道:“生辰禮嗎?”
“嗯,”趙彥清低低應了聲,“喜歡麽?”
憐雁嘟嘟嘴,帶了一絲嬌嗔,“我都沒看到你就給帶上了。”
趙彥清低低地笑,“那就再拿下來仔細看看。”
“你拿下來。”
趙彥清真的就給她再解下來了。
憐雁也不客氣,接過來就煞有其事地細細研究起來。
是一顆潤澤的羊脂玉,一看就是極佳的材質,且雕刻也極精致,一麵刻了一幅鶴鹿同春的圖,另一麵,憐雁翻過來,看到了八個小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一時間,憐雁有些動容,嘴上卻道:“死生契闊,我總覺得這話不吉利,好好的去說什麽死什麽分別幹什麽?”
“我覺得挺好,”趙彥清難得地駁了她,“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我們所謀之事本就沒個定論,如此約定,正當合適。”說著,握緊她置於身側的手。
感受著趙彥清手掌的紋路,憐雁輕聲卻又不乏堅定地道:“好。”
至此,執子之手,偕老無求。
隻願,死生契闊,與子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