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④①章
憐雁這麽一打扮,整個人都不大一樣了,端莊典雅全顯露了出來,路過的仆從皆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雯月笑道:“瞧她們眼紅的,姑娘這麽一打扮真真跟仙女兒下凡似的!”
憐雁笑著斜睨了她一眼,“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嘴挺甜?”
雯月低頭抿抿嘴,“姑娘又笑話我了。”
憐雁笑著搖搖頭,雯月似乎一直以來都沒什麽存在感,丹雲在的時候,憐雁總盯著丹雲,對雯月也不關注,後來丹雲死了,杜若來了,憐雁還是同杜若更親近,讓雯月來貼身侍候的時候並不多。
不過雯月好像還是這樣,該做的做,不該做的不做,一直安安分分的,好像周遭的變故都不會影響到她。
憐雁輕輕瞥了眼跟在她側後方的雯月,也是,回想當初,丹雲這麽不消停,雯月不可能一點都沒有發覺,甚至丹雲為了多一個助力還會拉攏她,可饒是如此,雯月還是紋絲不動,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再如現在,杜若也會犯錯,她卻一點錯都挑不出來。
如此看來,這才真的是個聰明人,憐雁笑笑,她竟到現在才發覺身邊還有這樣一個心底透亮的人。
現在憐雁要漸漸接觸中饋,身邊不得不有幾個有用且忠心的人,否則拿什麽去收服那些成了精的管事?她也應該開始招攬幾個心腹了。
隻是現在她身邊總共就這麽兩個人,到底捉襟見肘些,等搬到正房,必定要大手筆地調動人事了。
憐雁一路思索地走到留聽閣,期間雯月也沒再開口打攪她的思緒。
因為掐著時間出門,憐雁到得不早也不晚,離巳時還差三刻,正好留時間出來聽二夫人解釋些庶務。
巳初時分,管事婆子們陸陸續續都到了,大多都是憐雁不識得的,畢竟她從前不曾接觸過中饋,但她也見到了幾張熟麵孔,比如鄭媽媽。
鄭媽媽見到憐雁明顯一驚,憐雁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身。
等管事們都到了,二夫人先介紹了憐雁,道:“臨近老爺的忌日,府裏的庶務愈發多了,加之我今日身子不太利索,沒什麽精神,得老夫人體恤,特地讓憐雁過來給我使喚,今兒讓她來給你們混個臉熟,今後要她幫忙的地方不少。”
有意說憐雁是老夫人指派來而非二夫人自己要求,這是撐足了憐雁的臉麵了,不僅如此,照理介紹個人總得先說她是誰,二夫人卻偏偏省過了,不僅是因為憐雁這名字府裏沒幾個人不知道,更是因為通房這身份,到底不能放到明麵上來說。二夫人對她的照顧,不可謂不用心。
滿屋子都是繞足了心思爬上來的管事,誰會不知曉其中的門道?且不說趙彥清的寵愛擺在那裏,現在加上老夫人的信重,大夥兒自然都當憐雁是貴妾了,皆擺著笑臉給她見了禮。
憐雁福了福身,算是還了禮,微笑道:“今後我還得靠各位管事媽媽的倚仗。”
下麵便是一片“哪裏哪裏,姑娘客氣”的聲音。
前排的一個管事婆子笑道:“姑娘一瞧就知是端莊賢惠的,二夫人得了這麽一個幫手,可有得輕鬆了。”這個管事婆子憐雁認得,是大廚房的總管事馮媽媽,說起來張婆子還是她的下屬,以前憐雁在大廚房的時候,也見過她幾次,那時候她總板著個臉,訓斥起人來毫不留情,大廚房的小丫鬟還很怵她。
沒想到在這裏她看起來還真慈和,話也說得滴水不漏。
二夫人一向嚴肅,聞言隻是點點頭。底下的人也不尷尬,依舊你一言我一語地笑著捧了憐雁和二夫人幾句,想來對二夫人的性子也習慣了。
將憐雁介紹給她們後,幾個管事紛紛落座,向二夫人稟報府中庶務。
二夫人先看了她們呈上的賬本,是對好了的上個月的,她問:“月錢都發下了吧?”月錢都在次月初發。
底下就有管事婆子道:“都給各個房裏撥過去了。”
“很好,賬基本能對上。”
憐雁一直在二夫人身邊看著,賬本她也能看懂一二,以前在宮中時跟著母妃多少學了些,然而很顯然賬本並不是分毫不差地能對上的。
但轉念一下她就明白了,這麽大一個府邸,細細碎碎的賬怎麽可能會算得這麽清,水至清則無魚,物件丟了壞了、采辦的份額沒對上等等諸類問題多少會存在一點,隻要相差不會很大,也就這麽翻過去了。
三房的一個管事婆子開口道:“二夫人,三夫人的生辰在八月底,不知這宴席……拿是公中的銀子辦讓三房自己出?”
二夫人略略驚了驚,抬起頭來,“宴席?三弟妹準備辦場宴席?今年是三弟妹……三十歲的生辰吧?也是,整歲了……”
憐雁聞言挑了挑眉,聽說過辦五十大壽六十大壽七十大壽等等的,還沒聽說過辦三十大壽的……還想那公中的銀子?
那管事解釋道:“也不算什麽大的席宴,三夫人就是想請一些平日裏在走的娘家姊妹親眷小聚而已。”
二夫人道:“這事兒我還要請示老夫人,府裏除了大辦壽宴,其他的生辰宴並不曾用公中銀子的慣例。”
“是是,”那管事道,“二夫人思慮周全。”
二夫人又問了府裏的采辦,然後再吩咐了關於九月安國公忌日該做的準備,比如道場一類就要先找好了,之後管事們才散去。
待她們都離去後,二夫人對憐雁道:“你是不是有話說?”
憐雁愣了愣,片刻後明白過來二夫人定然是注意到她的神情了,一時有些訕然,想了想,斟酌著開口道:“這賬本裏頭,那些開銷用度……數目似乎並不太對得上,我看差了七八百兩。我知道沒有差額才不正常,可這七八百兩……是不是太多了些?而且隻三房就占了半數……”
二夫人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對憐雁的話也不驚訝,示意她繼續說。
憐雁又道:“三夫人一個小小的生辰宴,就派管事來討公中的用度,二夫人您可以直接駁了的,就算去請示老夫人,老夫人肯定也不會同意,何必還要多一事平白惹了老夫人不高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我應該壓一壓三房,對嗎?”
“也不是壓一壓,就是……別太縱容了。”憐雁覺得二夫人可以再拿出點威儀來,雖然她平日裏給人的感覺就很威嚴,但對此事上,她真的覺得二夫人太示弱了點。
二夫人勾了勾嘴角,道:“你到底年紀還輕,難免會氣盛些。”
憐雁一驚,隱隱有些不服,她氣盛嗎?她承認她曾經盛氣淩人,因為她本就有那個資本,但經了變故後,她一直覺得她依舊極其隱忍了,她覺得,一直以來,一步一步,她做得很好。
二夫人似是看出她所想,道:“不認同我說的嗎?你初來侯府時,確實做得很好,思慮周全,厚積薄發,可以從一個灶下婢一步一步走上來,又處處為殿下安排。可是你不覺得嗎?自從四叔對你越來越寵後,你的行事並不似原先這般低調了,當然,比起那些恃寵而驕的人來說,你做得已經夠好,但對於你這樣一個危險的身份,你做的是不夠的。”
憐雁忽然醍醐灌頂。二夫人說得不錯,她不得不承認,被趙彥清這般寵著之後,她早不似原先那般低調了,雖然趙彥清的行為有一定原因,但她本身也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比如對沈媽媽,她偶爾也會同她較較勁,比如對張婆子,她可以毫無情麵地拒絕幫她忙。
可是轉念一想,她現在都要開始學習中饋了,拿捏仆從的手段不是本就該有的嗎?這麽一想,她也這麽問了,“可是二夫人,我若一直退讓隱忍,在這府中很難立起來……”
“那是自然,既然要插手中饋,該立的威儀一定要立起來,但三弟妹她不是仆從,她是主子,是妯娌,這時候,你不該拿對付底下人一樣去對付她。你處於弱勢,該有的禮讓要有,該維護的情麵也要維護,至少明麵上必須是妯娌和睦的樣子。”
“我知道我不能同三夫人硬碰硬,但二夫人您不一樣啊……”
二夫人卻搖搖頭道:“我也一樣,我是寡嫂,二房到底沒個支柱。但即便二爺還在,我也會這樣,妯娌之間,該給的情麵,還是要給。我那樣說,在管事們麵前給了她情麵,話傳到她那裏,她多少不會心有怨憤,至於娘那裏,說一說也無妨,這府裏的事態,多少要說與給她聽。”
憐雁明白了,且不說三夫人那頭,便是老夫人那裏,她定然更喜歡二夫人事事問她的主意,雖然她已不再掌管中饋,但讓她覺得她依舊牢牢地抓著府裏大權,她自然心裏高興。
憐雁想,二夫人身為一個寡嫂還能將內院大權掌在手裏,不是沒有原因的,她要學的還有很多。
憐雁的午膳是在留聽閣用的,而且整個下午也留在那裏,看看賬本,學點庶務。二夫人要午休,她就自己在隔間看,倒讓二夫人讚了幾句。
憐雁學起東西來很專注,一不小心,就忘記了時辰,一直到趙彥清下衙派人來找她,她才驚覺原來已經那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