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⑧章

雖然憐雁敢肯定,就算她今夜宿在映月泮,與趙彥清也不會發生什麽,最多是在哪個房間將就一宿,可旁人未必這麽想,陶氏對映月泮盯得緊,憐雁不敢肯定會不會傳到她耳裏。

就如今的狀況,憐雁若被陶氏盯上,趙彥清未必會幫襯,因此陶氏的手段她定然招架不住。

憐雁猶豫著慢下腳步,可她又沒有本事叫看門婆子來開門,讓趙彥清幫忙?且不說他會不會同意,即便同意了,讓一個主子送她到下人住宿的平房,幫她叫開門?這比她留宿映月泮更引人轟動。

可要讓她在外麵受凍,憐雁又不願意了,兩相權衡之下,還是決定跟著趙彥清到映月泮將就一宿。

趙彥清不耐地回頭催促:“磨蹭什麽?還不快些!”

憐雁維諾著快步跟上,等到進映月泮大門時,憐雁低下頭,將臉埋進暗影裏,但願別被人認出來,她可不想明早就被陶氏召去下馬威。

不過此番純屬憐雁多心,看門人是個約莫四十出頭的男子,雖瞥見趙彥清身後跟著一個丫鬟,但很快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視替趙彥清開了門。

憐雁明顯鬆了口氣,看來這映月泮被管製得挺好。

趙彥清察覺到憐雁的動作,大抵對她的顧忌明白了幾分,淡淡道:“若我在這做了什麽見了誰能傳得闔府皆知,那我也沒必要做這武安侯了。”

憐雁一驚,隨即便是一陣被戳破心思的尷尬,低頭不言語。

趙彥清進映月泮後,便將憐雁丟給常文,徑自去西次間歇息。

常文覺得挺棘手,好端端的帶了個丫鬟回來,他一時摸不清這丫鬟與趙彥清的關係。

正巧常武走出來,見到憐雁便驚訝道:“憐雁姑娘,你怎麽在這?”

憐雁不好說她燒紙錢的事兒,含糊地答道:“在外頭逗留,錯過了下鑰的時辰,正巧碰見侯爺,侯爺仁慈,留我在映月泮一宿。兩位哥哥不必麻煩,隨便找間屋子留我一宿就好了。”

“這哪行啊!”常武也沒深究,立刻道,“你放心,我肯定給你找個暖和舒適的。”又輕推常文道:“哥,你進去伺候侯爺吧,憐雁姑娘我來照顧就行了。”

常文甚是無奈地搖搖頭,卻不免多瞧了眼憐雁,他並不似常武這般沒心沒肺,對憐雁的話升了些疑心。常文跟在趙彥清身邊也有那麽多年了,對趙彥清的性子多少摸清了些。趙彥清一向對仆從不上心,且因他長得好,又是身份尊貴的嫡子,從十幾歲起就有不少丫鬟變著法子往他身邊湊,其中也不乏麵容姣好的,趙彥清卻連正眼都不曾瞧她們,這憐雁又有何德何能,竟然能被趙彥清帶回映月泮來?

雖然看起來趙彥清並沒有別的意思,但終歸與別個不同。

常文想提醒常武一句,卻見他滿臉笑容地替憐雁忙前忙後起來,終是搖搖頭走開了。

最後常武將憐雁安置在耳房裏。耳房中生了地龍,甚是暖和,他又殷勤地搬來被褥,倒叫憐雁怪不好意思。她道:“多謝常武哥哥了,這麽麻煩你。”

“哪裏哪裏,”常武笑得明朗,“你還需要什麽隻管告訴我,不用同我客氣。”臨去前,常武還怕她夜裏會冷,端了火盆進來。

憐雁的待遇,就如同半個主子一樣。在映月泮住的一宿,亦是她進府以來最舒服的一宿了,一個人一間屋子,屋子裏又暖和,奔波辛苦數月,這樣的待遇倒叫她恍如隔世般。

次日,為了不讓旁人發覺她徹夜未歸,憐雁寅末便起了床,同打著哈欠前來伺候趙彥清的常武打了聲招呼,回到廚房當差。

所幸趙彥清說得不錯,映月泮裏的消息並不會隨便外傳,之後的日子同先前一樣,憐雁並未因此遇上麻煩,隻是唯一不同的是,常武待她更為殷勤。

原先趙彥清的膳食皆由三等小廝來取,然近來卻時常由常武親自來,且每次都會拉著憐雁說會兒話。廚房裏的人自然能看出端倪,張婆子明麵上不會和常武對著來,背裏卻常給憐雁使絆子。

與趙彥清身邊的人走地近多少惹人嫉羨,因此不隻是張婆子,廚房裏的其他人看憐雁的眼神亦不同了些。在丫鬟裏頭,最明顯的要屬雙彤,動輒出言相譏,時不時給憐雁上些眼藥。

其實像雙彤這樣除了嘴皮子之外就沒什麽用處的小丫鬟,憐雁若想對付她,法子少說也有七八種,隨便使點手段都能讓她萬劫不複,可要是真的對付一個都不滿十歲的丫頭,憐雁著實提不起那份興致。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憐雁雖不是個大丈夫,但對有些手段還是不屑的。

可麵對張婆子的刁難,憐雁覺得,她應該做些什麽。既然常武待她不錯,她也沒必要非在張婆子手下當差不是?憐雁若沒記錯,常武的娘鄭媽媽是正房的總管事婆子。

安國公的喪事過去後,府裏的仆從總算可以緩一口氣,比起先前這段時間,憐雁的工作輕鬆了許多,常武前來廚房的次數亦多了起來,有時候就是不拿膳食,也會來轉悠幾趟。

有一回,張婆子就逮著常武道:“你怎的那麽清閑?咱們廚房是有了寶貝還是咋地?你還真來上癮了?”

常武道:“這不是侯爺那兒沒什麽差事,閑著嘛,就來廚房瞧瞧。”

張婆子哼笑道:“咱們廚房有甚麽好瞧的?你不就是來瞧憐雁麽,當我們都是瞎子不成?你差事少,憐雁可不少,老這麽來,淨耽擱人家幹活。”

常武被戳破心思,微紅了臉,尷尬地撓著後脖子,道:“憐雁有啥活要幹?我幫忙就是了。”

憐雁正在洗菜,聞言立即道,“哪能啊!常武哥哥,你還是快回侯爺那兒去吧,指不定要吩咐你差事兒呢!”

常武嘿嘿笑著走過來,“沒事兒,我哥候著呢!”說罷蹲下身幫著憐雁一道洗,一碰觸水就驚道:“怎的這麽冷?大冬天的,這如何使得!”

憐雁輕笑,“如何使不得?洗菜難道還燒了熱水來洗麽?”別說是洗菜,她們這些做末等下人的,便是洗漱都甚少有熱水,能舒服沐浴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常武在趙彥清身邊當差,父母又都是有頭有臉的管事,待遇自然不同,見憐雁這般辛苦,蹙眉道:“不就是用些熱水?有什麽了不得的?你看你,手都凍成這樣了,呀,還長凍瘡了!”

憐雁的手原本纖長嬌嫩,很好看,如今連著做了數月的粗活,天氣又轉冷,免不了長出凍瘡來,糙了不少。憐雁雖然心疼,然無能為力。她道:“沒事兒,習慣就好了。”

張婆子啐了一口,暗罵憐雁這小狐狸精,便走開了。

憐雁覺得是時候同常武提一提,道:“常武哥哥,你以後還是少來幾趟吧,張媽媽好像不喜。”

常武輕輕一哼,“管她作甚!”

“可你每次走後,她總要罵我手腳不利索,我明明就很努力地做活啊!”說罷憐雁低頭垂眸,濃而密的睫毛輕顫,我見猶憐。

常武微惱,“她是瞎子嗎?我每次來了你都沒放下活計的!府裏的人都說張婆子刁鑽,我原先不知道,看來還真是!她是不是經常打罵你?下回她要是這樣,你就同我說,我幫你!”

憐雁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可你要怎麽幫我呀?我在她手下當差,還能翻出她手心去?”

常武覺得自己被小瞧了,立即道:“我可以向侯爺告狀,讓他教訓張婆子。”

憐雁噗嗤一笑,“我可想象不出侯爺親自來教訓一個管事婆子的樣子,還是為了替我出頭?”

常武訕訕的,他一情急確實口不擇言了,竟說這麽個無厘頭的法子,想了想,道:“那我可以跟我娘說,讓她提醒下張婆子,別叫她總刁難你。”

“可別,”憐雁馬上道,“你娘是侯爺奶媽,張媽媽是四夫人陪房,要是她們因為我有個不合,豈不是叫侯爺和四夫人更有隔閡?我可當不得這罪人。”

常武苦了臉,“也是,而且我娘和四夫人帶來的陪房都麵和心不合。可是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應該怎麽辦?我可不想你總被張婆子欺負。”

憐雁緘默不語,有些話她不能提,隻能讓常武主動說,否則意味就不同了。

常武蹙眉想了半晌,方道:“要不,我讓我娘把你討了去?讓你去我娘身邊做活,張婆子總管不著你了吧?而且你看廚房的活計多辛苦,去我娘那兒,她肯定不會苦了你的,而且又在正房,說不定過些年你就能升了等做大丫鬟呢!”

他總算提起了,憐雁鬆了心,麵上卻猶豫著道:“這……行嗎?正房哪是我們這些丫鬟想去就能去的?”

“怎麽不行?你同旁的不一樣!你放心,我娘肯定會幫忙的。”

憐雁推辭一番便應了下來,常武走後,她也不向旁人提及,隻等著正房那裏的消息。雖然常武自信滿滿,但憐雁依舊覺得懸乎。鄭媽媽能在府裏做這麽多年的管事,定然不似常武這般心思單純,看人看事總比他更明白幾分,未必會對自己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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