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④章

憐雁又失眠了,從陶氏和陶夫人找她後連續兩天,她都沒能睡個好覺。不得不說陶氏擾人心神的功夫一等一的好,先是給這麽一顆重磅彈藥,爾後又毫無後續響動,惹得憐雁現在連好好睡個覺都難。

有時候她會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一鼓作氣,與其這麽戰戰兢兢地等著消息,倒不如去趙彥清麵前問一問。她就怕那是陶氏一個人自作主張,那她當靶子使,她可不想就此成為夫妻冷戰的犧牲品。

一旦下定決心,憐雁就覺得好受多了,果然靜觀其變有時候並不是那麽好使的。

這種事兒自然不能在有外人在場時同趙彥清說,因此憐雁並非在陪同儉哥兒去請安時來說起此事,而是另挑了個時間,等趙彥清下衙回來,打聽到他在映月泮的書房裏且並無其他人在時,便往映月泮去。

憐雁是儉哥兒的丫鬟,時常跟著儉哥兒到映月泮,守門的自不會攔她,其他人隻當她得了儉哥兒的吩咐前來,也就沒有多想,常武見到她,迎上前來笑道:“憐雁,你來了,來見侯爺嗎?”

自從離開廚房後憐雁與常武並不大往來了,一來當時她在內院正房,與常武來往也不方便,二來鄭媽媽不喜,一來二去就生疏起來。後來跟隨儉哥兒來了前院,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差事,見麵的次數並不常有,碰上了也就打聲招呼,而且大多時候他們碰上時一個跟著趙彥清一個跟著儉哥兒,自然不能閑聊起來。且許是常文對常武說過什麽,常武自己也對憐雁沒以前那麽熱絡。

對此憐雁很能理解,遠離一個身份不明都被主子暗裏調查的丫鬟,實屬明智之舉,何況常武隻是沒有以前熱絡,遇上她時還是很客氣的。

就像現在,他還是和善地笑著來迎上前來。

憐雁點點頭道:“嗯,我來見侯爺,侯爺在書房吧,麻煩常武哥哥替我通報一聲。”

常武自然應下,“你稍等。”又問道:“是五少爺那兒有吩咐嗎?”

憐雁含糊地應了聲,“也沒什麽特別的。”

常武沒多問,進屋通報趙彥清,沒多久就出來讓憐雁進去。

憐雁進去時趙彥清頭也沒抬就問道:“何事?”

憐雁略略理了理要說的話,開口道:“前幾日……夫人忽然召了奴婢過去,陶夫人問了奴婢一些話,說……”她抬眸瞧瞧瞥了眼趙彥清,果然見他已經抬起頭來看著她。

“說讓你來伺候我,對麽?”

憐雁驚了驚,看來陶氏向趙彥清提過了,那為何沒有絲毫響動?因為被趙彥清拒絕了?

也是,趙彥清明明知道自己身份有假,怎麽可能還放心讓她近身伺候,更何況她也不覺得趙彥清對她有什麽好感。但意識到自己被毫不猶豫地拒絕,她還是有那麽一點……不服氣。

憐雁低了頭,幾不可聞的“嗯”了聲,又覺得應該表個態,便輕聲加了句:“奴婢惶恐……”不管她自己樂不樂意,在趙彥清麵前,始終應該保持安守本分無非分之想的模樣。

“你不樂意?”趙彥清接口就反問道。

憐雁猛然一驚,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趙彥清會這般回話,像是在質問她,這讓她如何回答?心裏頭亂成一團,隻能低了頭一聲不吭。

其實不僅僅憐雁,就是趙彥清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驚住了。憐雁的意思很明白,她被陶氏和陶夫人念頭驚嚇了,來向他表個態,可他卻像不甘心一樣非要再問一句“你不樂意”,之前好容易壓下的煩悶感又驟然升了起來。

見憐雁低著頭悶不做聲,趙彥清心裏頭就更不舒暢,可高高在上的傲氣又不可能讓他再揪著不放,更不會在男女之事上強迫,冷聲道:“退下吧。”

憐雁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發下他已經低下頭看書不理會自己了。

看出趙彥清的麵色不豫,憐雁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他似乎是不滿自己的態度,可這不滿的原因又是什麽?

會不會是覺得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敢不樂意跟了他,傷了他自尊?就像剛才她想到他可能拒絕了陶氏的提議覺得有些不服氣一樣的道理?

還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趙彥清已然又抬頭看向她道:“還杵著作甚?”

憐雁有些無措,總覺得若這麽退下去,這一趟就白來了,抬頭看著趙彥清甚為俊俏的臉,腦子裏忽然就響起一個聲音:這是一個機會,若這次錯過,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會遇上……

潛生已經九歲,若是要走科舉的路,這個年紀也該去考童生試了,奴籍是考不了的,唯有先擺脫了奴籍才行。要擺脫奴籍,隻能往趙彥清上下心思,丫鬟抬了小妾且又討得主子歡心後,家人脫了奴籍的事跡憐雁也聽說過不少……

她把心一橫,低下頭斷斷續續道:“夫人、夫人也是關懷侯爺,才想著讓……我……來伺候,侯爺……該體諒,我、我怕伺候不好,惹侯爺生氣……以前、以前也沒有過,但……可以學……”支離破碎的一番話,連她自己都已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屋裏半晌都沒有聲音,除了自己的心跳,憐雁就聽不到別的了,之後隱約察覺趙彥清似乎離了座位朝自己走過來,沒多久就看到腳尖前的一雙黑靴。

憐雁愈發緊張,手指緊緊地攪在一起,卻看到趙彥清的手已經伸過來捏起她下巴令她抬起頭來。

兩人就這麽對望著,趙彥清的神色似乎不像剛才那樣冷得怵人,卻依舊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而憐雁就算看不到自己也知道,現在她的眼神定是慌張無措的。

她沒勇氣一直和趙彥清對視著,很快就輕顫著睫毛垂下眼瞼,卻聽到趙彥清開口道:“你應該明白夫人的意思。”

憐雁低低“嗯”了聲。

“看著我。”

憐雁無法,隻能又抬眸看向他,聽他道:“真的願意跟了我?”

憐雁又“嗯”了一聲。

趙彥清又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大戶人家出生的小姐,但你最多隻能是一個妾室,這樣也願意?”

憐雁睫毛顫了顫,點了點頭。

以前憐雁聽說過不少家道敗落的小姐攀上勳貴人家做妾,內宅婦人們講起這些人總會不屑地哼一句自甘卑賤,主婦們往往最討厭這種出生的小妾,她們往往學識不低,舉止大體,又總會不服主母管教,處處爭寵,因為身份擺在那裏,還能稱上一聲貴妾。

但憐雁卻沒去在乎這些,她一直都是衝著擺脫奴籍去的,至於旁的,她打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永遠跟著趙彥清。她的將來也就是兩種可能,要麽潛生成事,太子翻案,她便能恢複原來的身份,到時候武安侯府不敢留也留不住她,大不了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便是,要麽潛生敗落,他們倆也就是一死。

從頭到尾,武安侯府就是潛生的一個跳板而已,結局是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至於過程……憐雁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

趙彥清見她並無多少遲疑,倒覺得並不似先前這般煩躁了,指腹摩挲著她的下顎,又緩緩上移碰到了她的唇角。

憐雁的脊背一僵,趙彥清暗沉沉的目光令她不安,睜大眼睛看著他。

忽閃忽閃的眼眸卻讓趙彥清受了蠱惑一般,那眸子裏有慌亂,有不安,仿佛受驚的小鹿一般,惹人憐愛。

趙彥清低下頭,雙*唇覆了上去。

唇上傳來的溫熱令憐雁渾身一震,垂在身側的手揪緊衣擺,她有將趙彥清推開的衝動,可還是忍了下來,仍由他從原本的淺嚐到越來越深入,一直**翻卷著她的舌尖,而他原本捏著她下巴的手也不知何時繞到了後脖頸,直壓得她喘不過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在憐雁沒站穩險些滑落時,趙彥清托了她一把,爾後終於結束了這個吻。

趙彥清一手臂還箍著憐雁的腰身,能夠察覺到她身子的輕顫,而她的臉色也不是他原想的那般潮紅而意亂情迷,而是更加驚惶。

趙彥清蹙了蹙眉,他從來不需要不情不願的女人,道:“我看你還需要再想想。”說完鬆開他回到了案桌前。

憐雁也不記得是如何從書房裏出來的,腦中一片空白,腳步虛浮,似乎跨出門檻時還絆了一跤,幸而常武扶了她一把,才沒有摔倒,她也顧不上同常武道謝,匆匆忙忙就回了淳化齋。

回房後她洗了把臉,又漱了好幾次口,但還是覺得滿身都是趙彥清的氣息,她撫了撫額,強自鎮定下來,唇角勾起自嘲的笑容。

她這是作甚?這難道不是她自己選擇的嗎?

隻是最後趙彥清分明有了惱意,也不知她還有沒有機會。

待到調整好情緒,憐雁從屋裏出來,看時辰都快用晚膳了,而儉哥兒卻還沒從族學回來。

憐雁吩咐紅衣道:“你去瞧瞧,五少爺怎麽還不回來。”

過了兩刻鍾紅衣才回來,看她臉色,憐雁就知道並不是什麽好事兒了。

果然,紅衣急急道:“憐雁姐姐,不好了,五少爺的小廝打了大少爺,五少爺他們都去三夫人那兒了。”

憐雁心狠狠一沉,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五少爺的哪個小廝?”

紅衣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先去了族學,那兒的打雜的小廝告訴我這事兒,我又去了三夫人那兒,被攔在外頭不讓進,總之不是潛生就是水原了,五少爺總共就他們兩個小廝。”轉念一想潛生是憐雁的弟弟,瞥了眼憐雁發白的臉色,紅衣才後知後覺地閉了嘴。

而此刻的憐雁便是平時再鎮定沉穩,現下還是亂了方寸。其實就算紅衣沒打聽出來,憐雁也知道,肯定是潛生,水原那孩子憐雁也見過,畏手畏腳的,根本就沒有那膽子,或者說,若是府裏還有一個敢打主子的小廝,那必是潛生無疑。

潛生的性子,憐雁自然清楚,一時衝動打了賢哥兒太有可能了。

剛被趙彥清攪得方寸大亂,又聽說潛生闖了那麽大的禍事,憐雁隻覺得腳步虛浮如踩在棉花上,隨時都有可能跌倒。

紅衣勸慰道:“姐姐先別急,也許不是潛生呢,或是有什麽誤會?要不咱們再去三夫人那兒探探消息?”

憐雁搖搖頭,既然紅衣被攔在外麵,估計她去了也一樣探聽不到什麽,她道:“畢竟是咱們四房的人,三夫人可有叫人稟報四夫人?”

紅衣又是搖搖頭說不知道。

憐雁心裏愈發著急起來,正想著要不要正房打探打探,就瞧見秋霜小跑著來了,一見到憐雁就道:“憐雁,三夫人派人來尋四夫人說潛生打了大少爺,正巧被我給聽到了,我還聽到說三夫人要打潛生二十個大板再打發出府,五少爺攔著不讓,就來請四夫人。憐雁你可得想想法子啊!”

潛生這樣的孩童,二十大板下去,還能活命麽?

不不,絕不能讓它發生,不管潛生是為什麽要打賢哥兒。憐雁冷汗涔涔,她得想個法子,可又該如何呢?憑她之力根本無法阻止三夫人,而儉哥兒又能攔到幾時?陶氏去了,總要給三房一個說法,必然會照著三夫人說的做,儉哥兒還能駁了陶氏不成?

電光閃石之間,憐雁想到了趙彥清。

現在有可能幫她也有能力幫她的,恐怕隻有趙彥清了。

這種時候憐雁也沒心思去考慮剛剛與趙彥清的不歡而散,隻想到他興許能救下潛生,也不管紅衣與秋霜,拔腿就往映月泮跑去。

趙彥清還在書房裏,這回憐雁都沒去理會錯愕的常武,直接退了門就進去,常武想攔下都來不及。

趙彥清蹙眉抬起頭,“又怎麽了?”

憐雁瞬時紅了眼眶,她在廚房做雜貨被張婆子刁難的時候沒哭過,被打板子的時候也沒有哭過,可一關乎潛生,她唯一的親人,卻怎麽也忍不住了。

常武追進來,惶恐地道:“小的……小的不知道,憐雁姑娘忽然就衝進來了。”

趙彥清讓常武退下,又問憐雁,“到底怎麽了?好好的哭什麽?”

憐雁這才啜泣著開口,“潛生……潛生……衝撞了大少爺,三夫人她……”她都不敢說潛生把賢哥兒給打了。

趙彥清道:“內宅之事,你同我說有何用?三嫂和夫人自會處理得當。”

憐雁抿了嘴不說話,隻是將趙彥清望著,眼淚無聲地啪啦啪啦往下掉。

趙彥清與憐雁對視半晌,終是敵不過她通紅的雙目與眼淚,敗下陣來,輕歎一聲,站起身來,道:“走罷,去三嫂那兒看看。”

憐雁仿佛看到了希望般目光閃閃地將他望著,連道謝都忘了。

趙彥清走到她麵前,抬手拭了拭她滿是淚痕的臉頰,“趕緊擦擦,哭成這樣,丟不丟人,走出去都叫旁人以為我欺負你了。”

許是常年握兵器的緣故,趙彥清的指腹很粗糙,硬繭不少,而憐雁的臉頰又極為白嫩,趙彥清稍一用力,倒是印下淺淺的紅痕,趙彥清不自覺地放輕了力道,又覺得她的臉頰手感甚好,又輕輕揉了一把。

憐雁顯然是被他拭淚的動作驚到了,怔愣在原地沒什麽反應,趙彥清不動神色地收回手,負手在背後,抬步走了出去道:“走吧。”

憐雁小跑跟上,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三房的院子。守門的見是趙彥清,自然不敢攔著,一邊將人迎進去,一邊讓人去報信。

趙彥清和憐雁進屋時,三夫人他們還僵持在那裏。潛生跪在地上,粗實婆子凶神惡煞般站在一邊,而儉哥兒一直攔著。

陶氏沒來,估摸著是病得乏力躺在床上沒起來,又覺得一個儉哥兒的小廝無需她親自前來,隻來了沈媽媽。

三夫人見到趙彥清明顯驚了驚,“四叔怎麽來了?”

趙彥清道:“聽說儉哥兒的小廝衝撞了賢哥兒,明芳又病著,我怕有什麽不妥當,就來看看。”

三夫人道:“一個小廝,哪裏能讓四叔來費心。”稍微客氣了一句,就開始控訴起潛生來,拉了賢哥兒到趙彥清跟前,“這小廝也太不像話,四叔看看,賢哥兒都被打成什麽樣子了?”

在憐雁看來,賢哥兒也就嘴角有一點隱約的青黑色,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反觀跪在地上的潛生,卻已是東一塊紫西一塊紅,嘴角還有隱隱的血絲,這還隻是露在外麵的,衣服遮著的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樣,估計在打了賢哥兒一拳後就被人拳打腳踢了一通了。

誰叫賢哥兒是主子潛生是小廝呢?

憐雁心疼地不行,卻不能上前,隻能這麽幹看著,眼圈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趙彥清看了眼委委屈屈的賢哥兒,又瞧了瞧跪在地上一聲不吭還滿臉倔強的潛生,再側頭瞥見快要哭出來的憐雁,心下微歎,還不等他發話,沈媽媽就先道:“怎麽能用這些內宅雜事兒汙了侯爺的耳朵?四夫人身子不好起不了床,既然叫奴才來了,奴才定會處置妥當,這等刁奴定要嚴懲不貸,也好給三夫人一個交代。”

沈媽媽眼睛尖,從趙彥清一進門就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憐雁了,稍作一想就明白,他是憐雁搬來的救兵,心下震驚了好一會兒,覺得陶氏提議將憐雁開臉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也不等趙彥清開口,就把話說得死死的。總不能讓這小蹄子得了便宜不是?憐雁的弟弟,她拿定了。

隻是趙彥清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沈媽媽就心頭一顫,卻聽趙彥清開口問道:“好端端的,怎麽就打起來了?”

三夫人一噎,說實話,她還真沒問過,奴才打了主子,不管是什麽原因,受罰的總是奴才,她自然不會多此一舉還去問個明白。

但趙彥清問話,不得不答,三夫人看向賢哥兒,誰知賢哥兒並不開口。

趙彥清轉而問儉哥兒,“當時你在吧?你說,潛生為什麽要打賢哥兒?”

儉哥兒自然不會隱瞞,道:“潛生學問好,先生誇了潛生,下學的時候大哥哥就攔了我們,說潛生一個小廝讀什麽書,潛生原本沒搭理,大哥哥生氣,說不讓潛生來學堂,我說潛生是我的陪讀小廝,一定要來的,大哥哥沒理我,隻是罵潛生,說什麽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都變不了,讀多少書都沒用,隻能怪投錯了胎,誰讓爹娘都是奴才,潛生就生氣了,打了大哥哥一拳。”

三夫人聞言道:“四叔,你看看,這是什麽小廝?不好好伺候人非去讀書就算了,賢哥兒說了這麽幾句就打人?必須嚴懲!”

儉哥兒忍不住辯駁道:“潛生好學,每回先生上課他都聽得認真,連先生都說潛生有資質,都沒管他是個小廝,一直教導他,而且大哥哥……本來就罵得很難聽……”畢竟年紀小,在長輩麵前辯駁很拘束,說到最後沒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覷了趙彥清的神色。

趙彥清並未訓斥儉哥兒的不尊,道:“既然是賢哥兒先挑釁,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罰了潛生,不過打了主子確實是潛生的不是,這樣吧,就罰儉哥兒半年的月錢。”看到三夫人甚為不滿就要反對的神色,又加了一句,“再打十個板子。”

憐雁心頭一跳,紅著眼睛輕輕喚了聲,“侯爺……”

趙彥清掃了她一眼就沒理會,憐雁正要跪下來再求一求,三夫人卻道:“四叔,這廝可是把主子打成這樣了,就這麽完了?不行,怎麽說也要趕出府才是!”

憐雁隻能忍著閉了嘴,三夫人都不滿意這個懲罰,她要再開口說懲罰太重,隻會惹怒了她。

趙彥清道:“三嫂,府裏兄友弟恭最重要,潛生是儉哥兒的小廝,賢哥兒這麽張狂得把人攔下來也說不過去,這事兒就這麽揭過,否則讓兄弟倆有了芥蒂就得不償失了。”

三夫人一噎,趙彥清都這麽說了,她還能怎麽辦?隻能賠笑道:“四叔說的是,賢哥兒也有不是的地方。”

這場風波就輕而易舉被趙彥清擺平了,沈媽媽從剛開始說了那番話後就再不敢出聲,隻能眼睜睜看著潛生被拉下去簡簡單單地打了十個板子了事。

然而,在沈媽媽眼裏是簡簡單單,憐雁看著板子一個一個落下去卻是止不住地哭。趙彥清還沒走,也站在一邊看著,三夫人在房裏沒出來,身邊也隻有儉哥兒和沈媽媽在,憐雁見沒人注意她,就悄悄拉了拉趙彥清的衣袖。

趙彥清轉過頭,就對上憐雁淚眼婆娑的眸子,這模樣讓他怎麽都說不出硬話來,歎道:“十個板子的懲罰很輕了,總得給三夫人一個說法不是?”

憐雁輕聲道:“潛生還小……”他還小,萬一受不住十個板子怎麽辦?

趙彥清看了眼被打得臉色發白卻也沒哭嚎出聲的潛生,道:“男孩子哪那麽嬌氣?你都打過板子了。”

憐雁看著潛生那模樣卻更為心疼,她比潛生年紀大,而且她隻是五個板子,潛生卻要十個,根本就不一樣,她更加揪緊了趙彥清的衣袖,帶著哭腔喚道:“侯爺……”

趙彥清又心軟了幾分,可也不能叫停不是?隻能寬慰道:“回頭我讓人去找個大夫來瞧瞧,那孩子堅強,沒事的。”

見憐雁還是放心不下,趙彥清輕聲一歎,反手將她的手覆住,“別看了,越看越要哭,走吧。”又吩咐了儉哥兒道:“待會兒讓人把潛生扶回去,再叫大夫來瞧瞧。”

儉哥兒點點頭。

爾後趙彥清便牽著憐雁走了。憐雁本不願,卻拂逆不了趙彥清,隻能跟著他離去,卻沒瞧見沈媽媽已經眼睛冒火地盯著她的背影。

走了好長一段路,憐雁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被趙彥清牽了手,這要被旁人看見可不得了,所幸一路上沒遇上什麽人,她微微扭動手腕,趙彥清很快就鬆了開來。

來到前院,往前走是映月泮,往北走是淳化齋。

趙彥清似乎沒意識到憐雁與他走的路不同,隻徑自往前走著。

憐雁自然不好無聲無息就自個兒離開,在岔路口停了下來,喚道:“侯爺。”

趙彥清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憐雁道:“我該回淳化齋了。”說著福身行禮,“今日多謝侯爺。”

“去映月泮用了晚膳吧。”趙彥清道,說罷又往前走,都不容憐雁推辭。

憐雁愣了愣,隻能小跑著跟上去,卻忽然很心慌,用了晚膳後……不會就開臉吧?

憐雁搖搖腦袋,將這念頭甩開,覺得自己真是沒救了,一個晚膳就能想那麽遠,估計這幾天受得刺激太多,沒能緩過來。

可是之後趙彥清的態度,卻更讓她心慌意亂了。趙彥清並沒有讓憐雁同常文常武他們一起用膳,而是讓她坐在對麵。

在趙彥清說“坐下”時,她又是慌亂又是無措地擺著手,“不不不,奴婢……”

“讓你坐下就坐下。”

憐雁無法,結果就是這頓晚膳食之無味。

好容易等趙彥清放下箸,憐雁才開口道:“奴婢該去瞧瞧潛生了。”

趙彥清點點頭,卻沒叫她退下,而是道:“過來。”

憐雁一驚,但還是起身走到他身邊。

趙彥清長臂一撈,就將她抱到膝上,憐雁驚呼一聲,想站起來,腰身卻被牢牢箍住。

趙彥清道:“決定好了嗎?嗯?”沉沉的嗓音,竟有一點蠱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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