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③章

可是要真的主動給趙彥清送通房,陶氏還是會有膈應,並不太樂意。

陶夫人自然看得出她的意思,隻道:“如今你身體不好,沒法服侍侯爺,但侯爺總是要有人服侍的,難道會一直在書房當和尚?既然避不開,你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也讓侯爺記著你的好。再說了,一個從丫鬟抬起的通房,最多將來被抬了妾,再折騰也越不過你去,你又有什麽好擔心的?何況你找個好拿捏的不就是了?”

陶氏被說動了幾分,卻憂心道:“可侯爺喜歡的那個,看起來挺乖巧,但好像並不是那麽好拿捏的。”

陶夫人問道:“你確定侯爺喜歡她嗎?除了她沒旁人了嗎?”

“應該是歡喜的,大年三十那晚往那丫鬟身上看被我抓了個正著,還吵了一架,至於旁的人,就沒見過侯爺上心。”

“若是喜歡,他要弄到身邊很容易啊,沒同你提過嗎?”

陶氏搖搖頭,“從未提過。”

陶夫人想了想,道:“罷了,若沒有旁人,那就拿她試試,看看侯爺的態度,你且叫她來讓我瞧瞧。”

憐雁被傳去時,著實震驚了好一陣,實在想不明白陶夫人找她作甚。在去了正房後見到陶夫人審視的目光時,隱隱覺得並不太妙。

陶夫人開口道:“你就是叫憐雁的?長得可真標誌,今年多大了?家裏可還有人?”

憐雁低著頭,力圖作出乖巧狀,一一回答她的問題:“今年十五歲,家裏還有一個弟弟,也在府裏當差,除此就沒旁人了。”

陶夫人點點頭,爾後便直入正題,“如今夫人身體不好,侯爺身邊缺個能服侍的,你可願意去?”

憐雁大驚,陶夫人的意思很明白,但憐雁雖一直盤算著這一條路,可當它真的被提及時,還是忍不住惶恐不安,腦中一片兵荒馬亂。

片刻後,她方緩緩定下心神,猜測陶夫人應當是在試探她,抬起頭作了惶恐狀,胡亂擺著手作出慌亂的樣子,回道:“陶夫人莫要嚇唬奴婢,奴婢是服侍五少爺的,侯爺那裏自有姐姐們在,輪不上奴婢的。”無論如何,這才是一個正常的老實奴婢該有的反應。

她忽然有了聽天由命的心思,若陶氏真的打算將她開臉,那就一門心思去討好趙彥清,得他垂憐,若沒有……若不開臉,那就足以讓她鬆一口氣了。

陶夫人沒再多說,又問了些旁的無關緊要的問題,就放憐雁回去了。

在她走後,陶夫人對陶氏道:“瞧她的模樣,如果不是個老實的,就是個頂有心計的,就瞧了這麽一麵,誰知道呢?若真的找不出旁人,那就她吧,不過你也要留個心。”

陶氏點點頭,在陶夫人走後,她就著人去請趙彥清一起用晚膳。一般趙彥清不會輕易踏進正房,陶氏便讓人說有要事說與他。

到了晚膳時分,趙彥清果真來了。陶氏想從榻上起來,趙彥清難得道了句關懷的話:“身子不利索就躺著吧。”又著人將膳食擺在內室,才問道:“你不是說有要事?有何事?”

陶氏笑笑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妾身想著,妾身身子不利索,侯爺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妾身記得那個叫憐雁的丫鬟是個乖巧的,不如把她開了臉吧?”

趙彥清微微一愣後便冷下臉來,“這就是你要說的要事?”顯然微惱了。

陶氏拿不住他為何不樂意,但心底卻仍是微微一鬆,道:“妾身原想著侯爺似乎對那丫鬟上心,便提一提,若侯爺不樂意,倒也罷了。”

趙彥清依舊麵色不豫,“你成日裏都在想著什麽亂七八糟的,憐雁是儉哥兒身邊的丫鬟,忽然要把她開臉算怎麽回事?還有,我何時對她上心了?你好生養你的病,別總折騰些有的沒的!”

原本陶氏還有幾分欣喜,聽到這話又如同被澆了冷水般,趙彥清似乎並不是因為顧忌她而拒絕,話裏話外倒像是有維護那丫鬟的意思,陶氏更加摸不準他心思,倒來了氣,道:“我不過是看你身邊每個人照料,怎麽就瞎折騰了?”

今日陶夫人來府裏看陶氏,晚上就請他來用晚膳提這事兒,趙彥清能不知道這母女倆在折騰嗎?其實妻子給丈夫安排通房很正常,原本趙彥清也不會在這方麵拂了陶氏的意思,就如她的陪嫁丫鬟依玲開臉一樣,但這回,他卻是沒來由的煩躁,許是因為陶夫人對武安侯府的後院指手畫腳,或者是因為陶氏的那句他對憐雁上心?

趙彥清沒去深究原因,總歸是又同陶氏鬧了個不愉快,卻也抬不起興致同陶氏爭吵,道了句“我不需要”便坐下來徑自用起晚膳來,吃了幾口,又覺得索然無味,草草扒了點飯就回了映月泮,結果沒過幾個時辰又覺得餓,再讓常武去端了點吃的來。

次日早晨儉哥兒來請安,憐雁跟著。趙彥清見到憐雁就想起陶氏的話,又冷下臉色來,倒叫儉哥兒戰戰兢兢的。

趙彥清卻是越看憐雁越覺得礙眼,也說不出個什麽理由,就是心浮氣躁,早早打發儉哥兒去族學,便上衙去了。

而憐雁,從被陶夫人叫去問話開始,一直都提心吊膽,一顆心七上八下,唯恐忽然被喚去服侍趙彥清,時而又想著喚去也好,索性狠下心來,省得這般舉棋不定,總而言之,當夜就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第二天跟著儉哥兒去請安見到趙彥清冷著一張臉,更是惶恐不安,一直低著頭盯著腳尖看,一聲不發。

心驚膽戰的一天似乎很平靜的過去了,陶氏那裏毫無消息,仿佛陶夫人就沒同她說過那番話一般,趙彥清那兒就更加,府裏也風平浪靜,許是因為他們在談論此事時並未叫不靠譜的丫鬟聽去,也沒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憐雁還是隱隱希望這事兒就此揭過去,至少不能這麽突然。原以為她可以毫無旁念地來到趙彥清身旁去謀取她想要的,可當這機遇真的落到她麵前時,她發現自己根本毫無準備,且在心底還是排斥著。

府裏已經落了門禁,除了值夜的,大多數人也已歇下了。憐雁躺在床上,四周皆很安靜,隱約能聽到巧靈平穩的呼吸聲,約莫已然熟睡。

無可避免地,她想到了林泰。

已經大半年過去了,憐雁總是試圖將從前的記憶封存起來,因為每回憶起總是要忍不住紅了眼眶,那樣無憂的日子會讓她沒法麵對如今的境況。但即便再怎麽封存,有些記憶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毫無預兆地衝進腦中。

比如現在,她原本在回憶昨日陶夫人的問話,試圖在從中得出些旁的信息來,但轉而腦中就浮現林泰的爽朗的笑容來,對她說:“阿筠,我偷聽到我們兩家在商量著我倆的親事呢,唉,看來你注定要嫁我了。”

憐雁閉了閉眼睛,有些酸澀,卻也沒落淚,自從進了武安侯府,她極少哭了,即便是哭也絕不會在人前,最多躲在被窩裏偷偷流淚,但頂多也就這麽幾滴,她很快就會忍回去,不像以前,哭起來就沒完沒了,林泰總笑話她是個水壇子。

果然哭是被寵著才能有的權利,都沒人在乎你,哭了沒人哄,又有什麽用?

憐雁從枕下摸出一個翡翠鐲子,握在手心,摩挲了好一陣,那是在兩家定親後,林夫人給她的,逃出來後由於生活所迫,當時隨身帶著的值錢物品她基本上都當掉了,唯獨這個,一直留著,即便是餓得七葷八素,她也舍不得將這鐲子當掉,就當是留個念想。

其實她和林泰之間很不合禮數,小時候也就罷了,便是在定親後,她也總已探望林夫人為由跑去林府,而林泰也會很配合的哪也不去呆在林夫人身邊看著她笑,林夫人是個溫婉的,也不會多說什麽,隻是打趣說每回她來林泰就會變得特孝順,寸步不離地陪著。

不過憐雁卻沒少被父母訓斥,可她從來不怵這些,誰叫她受寵?幾滴眼淚下來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後來,林泰跟隨林將軍去了軍營,兩家約定了過個一兩年林泰就回來成婚。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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