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①⑤章
因為國公爺新喪,今年的過年府裏辦得並不熱鬧,簡簡單單地掛了幾盞紅燈籠便算迎新年。
從廿十日開始,儉哥兒便休沐了,無需再去上族學。到了大年三十那日,憐雁早早服侍儉哥兒起床更衣,用完早膳後教會他幾句賀年的詞兒,以便讓他在老夫人麵前賀歲。
然今日憐雁不打算跟著儉哥兒服侍,平日她與潛生好好相聚的機會不多,除夕夜總歸要一起守歲的,便來到翠香處道:“翠香姐姐,今日你去當值可好?我想同潛生聚一聚。”
翠香的麵色不大好,原想說誰願意在大年三十當值,可轉念想到自從憐雁來服侍儉哥兒後自己根本就沒再當值過幾日,都是憐雁忙前忙後地在儉哥兒身邊服侍,便拉不下臉來,又著實犯懶不想當值,顯得猶豫不定。
憐雁見此又道:“翠香姐姐今日沒別的事兒吧?否則耽擱了翠香姐姐我就太不好意思了。”
誰都知道翠香沒什麽親眷,除夕夜也沒處去吃個團圓飯,憐雁這樣說無非是讓翠香找不出理由來拒絕罷了。雖然憐雁自己願意同儉哥兒多親近些,樂得當值的次數多些,可也不能總這麽下去,自個兒需要休息時還是應該休息,否則日子久了倒叫翠香覺得理所當然,往後就不好相處了。憐雁絕非會無條件無底線地對著旁人好的人。
果然,翠香支吾著道:“倒也沒什麽要緊事,行吧,今兒我來當值,你可別回來太晚了。”
憐雁笑道:“那就多謝翠香姐姐了,我會早些回來的。”
翠香雖不大情願,但麵上總歸要客氣幾分,道:“不用客氣,你都幫了我這麽多,今兒我來服侍五少爺也是應該,你就安心陪你弟弟去吧。”
憐雁笑著又道了謝,同趙媽媽隻會一聲,便辭了她們去潛生處。
翠香同趙媽媽跟著儉哥兒往壽安堂去,儉哥兒未見憐雁,疑惑道:“憐雁去哪了?怎麽沒來?”
趙媽媽一愣,想著憐雁倒是入了五少爺的眼,笑道:“今兒憐雁不當值,輪上翠香了,憐雁好福氣,叫五少爺您記掛。”原本憐雁與翠香服侍都是隔日輪流的,隻是一直都由憐雁來,讓儉哥兒覺得憐雁應該每天都在。
翠香亦道:“是呢,今兒奴婢服侍五少爺您。”頓了頓,又加上一句,“憐雁同她弟弟潛生過年去了。”她雖沒有要給憐雁上眼藥的意思,但終歸是不願在大年三十當值的,有意無意地添上了這一句。
趙媽媽瞧了她一眼,沒說話。
儉哥兒斂眉默了默,方道:“好嘛,既然憐雁和潛生一起過年,那就不叫她了吧。”
走了一段路,儉哥兒忽又開口道:“翠香年紀不小了吧?回頭我向祖母提一提,也該放出去了。”聲音雖帶著稚氣,但語氣有些冷硬。
翠香著實驚了驚,她雖一直擔心著自己的親事,但上頭沒有替她做主的主子,也樂得隨自己心意,托了年長的婆子留意,可今兒儉哥兒忽然提及,她一時沒法明白過來。
翠香不明白,趙媽媽卻立即聽出意味來了,心中驚疑不定,儉哥兒的意思,分明是明白過來翠香當差懈怠,他說的配人也絕非尋個好人家讓翠香嫁過去,試想老夫人怎會來管一個儉哥兒身邊二等丫鬟的婚配?儉哥兒的意思,無非是不想讓翠香再服侍他。
這要打從前,儉哥兒斷不會有這麽多的心思,果然上了族學開了蒙大不同了,或者說,自打憐雁來了後,儉哥兒就一直在變化著。
趙媽媽給翠香使了個眼色後便低下頭。
那眼神充滿警告,翠香愣了片刻方忽然間醒悟,戰戰兢兢道:“五少爺,奴婢已托了小廚房的孫媽媽替奴婢留意了,怎能麻煩老夫人?”
儉哥兒思忖片刻,方道:“那好吧,要是親事定下來可得讓我知道,好歹主仆一場,我總是要送上份子錢的。”
儉哥兒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倒是顯得異常可愛,翠香和趙媽媽卻一點都笑不出來,隻覺得不可再怠慢這位主子了。
潛生住在前院西側的平房裏,和他同住的還有四五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廝。憐雁去尋他時,那些小廝當值的當值,不用當值的都回家團圓,房中隻有潛生一人坐在窗邊安安靜靜地看書。
潛生見憐雁來,欣喜地跳下凳子奔過去道:“阿姊,你今天不用當值嗎?”
見潛生還是這麽毛毛糙糙不穩重,憐雁有些不豫,但見他一臉歡喜,又是大年三十,難得這樣沒旁的事兒地聚在一起,便不再拂了這氣氛,道:“嗯,不用,今兒來陪你。”
潛生興奮地將憐雁迎進屋子,憐雁問起他近來諸事,潛生一一答著,偶爾講幾件趣事,引得憐雁發笑。
屋子裏有些冷,沒過多久,憐雁便縮了縮脖子。潛生跑到床頭取出了個暖爐,塞到憐雁手裏。
憐雁驚疑道:“你哪來的暖爐?可莫要拿來旁人的。”依潛生的月錢,可買不來暖爐。
潛生道:“不是旁人的,是常文哥哥給我的,我本不願接,可他說是侯爺的意思,說我將五少爺服侍得好賞的。”
憐雁驚了驚,潛生去服侍儉哥兒才半來個月,也沒立大功,無緣無故怎麽就賞了?何況賞下人不過是賞些碎銀或是小物件,也沒有人賞個暖爐的,憐雁想了想,問道:“你同常文哥哥很要好嗎?”
潛生搖搖頭,“沒見過幾回,倒是常武哥哥來看過我幾次。難道是常武哥哥托他送的?可是他明明說是侯爺的意思,他應該不會假傳吧?”
若是常武的意思,憐雁倒能理解,可若是常文自己的意思或是趙彥清……憐雁實在想不出所以然來,她道:“那更奇怪,好端端的,侯爺給你暖爐作甚?賞人也不是這樣賞的。”頓了頓,憐雁又道:“他還做過旁的嗎?”
“還給我送過炭盆,說是夜裏冷,給我取暖的。”
憐雁愈發疑惑,“什麽時候開始的?怎麽不告訴我?”
潛生想了想,道:“也沒多少天,暖爐是前日送來的,送炭盆約摸在三四日前吧。”說著鼓了鼓腮幫,“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沒記得說了。”
憐雁蹙起秀眉,一個令人心驚的念頭在心底升起,但立刻被壓了下去,若真是那樣,也不會僅僅是送炭盆暖爐那麽簡單。
可到底心裏不安,憐雁決定找個機會問問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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