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①⑦章
不僅陶夫人最近時常以各種由頭來拜訪老夫人,陶老爺找趙彥清也找得很勤,因為不方便常來侯府,就經常在下衙的時候攔住他拉點家常。
趙彥清何嚐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此時也唯有與他虛與委蛇,耐著性子與他東拉西扯,隻有將他安撫住了,才能更好地盤算潛生的大業。
這日下衙,趙彥清剛從五軍都督府出來,就看見陶老爺的馬車停在府門外。陶老爺是吏部尚書,也是東閣大學士,往常都在文淵閣辦公,能在下衙的時候“順路”到五軍都督府來,還好巧不巧地剛碰上趙彥清出來,想來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他攔在府門外,趙彥清自然就躲不掉了。
隻是在陶老爺提出去教坊司聽個曲兒的時候,趙彥清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推辭了一番,陶老爺卻異常堅持。到底是嶽父大人,何況這時候兩人還站在府衙門口,再推脫下去隻會讓人見了笑話,便勉強去了。
說實話,趙彥清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沒踏進教坊司了,年輕氣盛的時候倒是好奇,和幾個哥們兒來過,老侯爺管得嚴,也不敢做多的,僅僅限於聽曲兒。不過朝中大臣去教坊司應個酬,或是商議個事兒的情況還是蠻常見的。
陶老爺叫了幾個挺不錯的伶人來,一邊聽曲兒,一邊同趙彥清拉家常,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無非是想和他拉近關係而已。
說到後來,話題就扯到了趙彥清和陶七小姐的親事上,“明玉一直在大覺寺清修,前幾日我去看了看,言談都沉穩了不少,那裏的主持也說她好學又頗有慧根,想來是好好地在思過了。可惜了明嵐,好好的都拖累了她。你也老大不小了,膝下子嗣又單薄,咱們明芳又沒能留下個一兒半女來,嫡支上一個都沒有,這親事,可不能再拖了。”
趙彥清淡淡地道:“家中蘇氏已有五個月身孕了,子嗣這事兒,該來時總會來。”
一個妾室的孩子,又不是嫡支,他膝下還不是一個嫡子都沒有?陶老爺對他的話很不認同,還欲再說,卻被趙彥清搶了先道:“大軍得勝還朝,不過月餘就能到京都了,皇上肯定要犒軍的,也不知皇上病情如何了……”
見他主動提到了這個,陶老爺就不再糾結於親事,壓低了聲音道:“內廷消息瞞得嚴,貴妃娘娘好些日子沒能往外頭遞消息了,我估摸著,皇上這病有點棘手遊戲為王。”
趙彥清抿了一口茶,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隔著暖簾,能看到幾個女子朦朧的身影,如鶯歌喉,曼妙身姿。
“貴妃娘娘遞不出消息了……那這宮廷是被誰控製了?雍王?巽王?都不像吧?我看他們都急得跟熱鍋裏的螞蟻似的,三天兩頭往陸震那裏跑,想走禁軍的路子。”
“這……”陶老爺頓了頓,喝了一口茶,“約莫是皇後娘娘吧?”
皇後娘娘執掌中宮多年,即便太子巫蠱案後日漸失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多年打下的基礎不會說沒有就沒有的。但皇後娘娘若真的在後宮說一不二,陶貴妃那點消息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遞得出來。
陶老爺有所保留,趙彥清看得出來。
不過皇後娘娘那頭的消息,自有周楠一五一十地給趙彥清帶出來——皇上病倒,一直都是陶貴妃在侍疾的。
既然陶老爺不肯多說,趙彥清也不急,緩緩道:“嶽父,您說皇上怎麽說病倒就病倒了呢?太醫院那裏一直都說龍體康健,傷寒都極少有的。”
“約莫這回韃子忽然破了嘉峪關,皇上氣急攻心,急病了吧。好在戰事已勝,想來皇上聽聞這消息,慢慢地也就好了。”
“但願龍體安康,再過上幾年,待六皇子年紀大了,局勢才能好些。”
陶老爺神色一動,“但願如此……”頓了頓,又道:“可惜貴妃娘娘在宮裏頭與皇後娘娘並不太和睦……對了,聽聞你和周大人走得近,他是皇後娘娘族親,不如讓他勸勸皇後娘娘?娘娘膝下已無子,若她能優待六皇子幾分,六皇子定然敬她如親母。”
“皇後娘娘中宮之尊,無論將來誰繼承大統,她這皇太後的位子逃不掉。”言下之意,這個籌碼並不算如何。
陶老爺知道,武安侯府在當年是太子*黨,如今雖然太子被廢,趙彥清依舊略偏向於皇後一頭,這些年來陶老爺一直想拉攏他,不為其他,就趙彥清背後的兵權就已不可估量,即便他離開軍營多年,可那邊疆的大將,以及幾個總兵,又有幾個不是和他出生入死、拜把子過的弟兄?
這個時候,他就是最大的助力。宮裏的消息,陶老爺雖然不多,但依稀知道一些,皇上……怕是病入膏肓了。
雖然陶貴妃一直讓六皇子在皇上麵前露臉,但難保巽王或是雍王忽然發力,六皇子年幼,到底沒法和這兩位早已成年、多年積勢的親王相鬥。
陶老爺指了指暖簾後的一個抱著琵琶的人影,道:“侯爺認得那位姑娘嗎?”
趙彥清搖搖頭,不明白他為何忽然這麽問。
陶老爺就道:“那是婉瑩姑娘,是徐太傅的孫女兒,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姑娘,竟落到了教坊司做個琵琶女。想當初,太子勢大,徐家水漲船高,一時無兩,那徐姑娘曾經還進宮陪著公主郡主讀過書呢!”
徐婉瑩,趙彥清雖然沒有見過,但也知道她,徐太傅的嫡長孫女,給憐雁做過伴讀。
陶老爺話裏的意思,他怎會不知?
趙彥清道:“近來我一直派人盯著巽王和雍王,前些日子他們都陸續被皇上打壓,這時候還沒緩過氣兒來,隻要皇上尤為喜愛六皇子,兩位親王應當不足為懼衍龍天紀。”
他把話說得很露骨了,果然,陶老爺的喜色一閃而逝,很快他又麵露憂慮道:“說句大逆不道的,我就怕皇上……他挨不到那時候啊!”
趙彥清眉梢一挑,隨即又目光炯炯地看向陶老爺,“嶽父,隻要宮中貴妃娘娘能時刻不離皇上左右,禁軍統領陸震又是我的人,把消息給瞞住了,六皇子的大業……還不是您掌中之物?”
陶老爺喜色難掩,但嘴上仍道:“前日……皇上醒過一回,說要召見梁閣老和兩位王爺,我怕……皇上雖然寵愛六皇子,但……六皇子畢竟年幼啊!”
“醒過一回?”趙彥清目色一凝,看向他。
陶老爺點點頭,“是,醒過一回,當時貴妃娘娘就在身邊,不過沒有醒多久,又昏睡過去了,所以最後梁閣老和兩位親王也沒有見成。”
“我知道了。”趙彥清沉思了片刻,“嶽父,您現在進宮方便嗎?”
“難哪,不得召進不去,貴妃娘娘發話也無用,越不過皇後娘娘去。”
“那我和梁閣老進去,皇上的意思,恐怕要留下詔書了,這時候身邊不能缺了大臣,不可被兩位親王占了先機。”
“你能進去?”
趙彥清輕笑,“嶽父,您說得一點沒錯,皇後娘娘膝下已無子,她總得扶持一個皇子的。您到底是我嶽父,我怎麽都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
陶老爺捋著胡須,滿意地笑了,他這個女婿,總算沒白找。
趙彥清站起身來,“咱們也不能拖,我現在就往宮裏遞牌子。嶽父,您應該早些告訴我,皇上已經長時間昏睡了。”
“我這不是心裏沒底……你放心,以後我定不會瞞你!”
“那就多謝嶽父。”趙彥清頓了頓,目光掃過暖簾裏的女子,“對了,那位徐姑娘,可否麻煩嶽父將她贖出來?既然想拉攏皇後娘娘,咱們也該有個誠意才是。”
“你說得對,放心,我這就找禮部的人。”教坊司的人,要贖身並不是僅靠銀子的,得有禮部赦免的文書。
憐雁聽常文說,趙彥清進宮了,一連幾日,都不曾回府。
“宮中有變故麽?”憐雁到底是在東宮長大的,對這一類事件很是敏感。
常文斟酌著用詞,“倒也算不上變故,就是皇上病得重了些……”
憐雁點點頭,心裏有了數,這個時候,她幫不上什麽忙,隻能不添亂罷了。
“對了,小的還有一事要告知姨娘,”常文道,“小公子已經回京了,但形勢特殊,不便進府來看您。”
憐雁聞言,立刻坐起了身子,“已經回京了?他現在在哪?”
“扮作了侯爺的貼身小廝,進宮了。”
憐雁緩緩握緊了雙手,有些緊張,又隱隱有些興奮,她知道,她一直夢寐以求的那一刻,離她不遠了……
本來以為那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但她著實沒有想到,在趙彥清手裏,竟會來得這麽快。
憐雁手掌撫住了腹部,待孩子降世,他一定不是一個妾室的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