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查探一路詢問,安墨手上各地官員的文件已經不下十餘本,可是全都無一不是如同王子鳴的那本,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銀兩數目、分發注意點,卻也都少了兩層。

安墨身邊一路上氣壓持續低迷,與馬車外暖暖的陽光一比,冷的像極了寒冬臘月的江水。很快,安墨一行人回到了陳大人所直轄的陳南縣,依舊是陳夫人站在廳前迎著安墨。淺黃色的陽光照在陳夫人身上,想必多日以前,陳夫人似乎膽子大了不少。

沒過一盞茶的時間,陳大人手捧著文呈給安墨。

安墨打開文件,鬆緊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看的陳大人心裏一跳。安墨闔上文件,不動神色的問著陳大人:“陳大人,朝廷安置費用是如何讓算起的?”

陳大人不解,但也老老實實的說道:“婦幼老弱以一兩,年輕男子以半兩,外帶建屋墾荒重拾舊業一兩。”語畢,陳大人抬起頭來,安墨放下文件,轉而問道:“陳大人送往下發的文件是不是都會經由陳南縣?”

陳大人一愣:“回殿下,是的。”

“這次湘水洪澇,送往各地的文件在你陳南縣都停留多久?”安墨走上前來,繼續發問。

迫人的氣勢隨即壓向陳大人,陳大人不知怎地,竟眼皮一跳,直覺猜到自己似乎卷入了某種圈套。陳大人想了想,好一會兒才回道:“殿下,事態情景,衙差們幾乎在驛站換馬歇上一會兒就立馬走了。”

安墨沉默下來,從曆海手中抽出一本文件連著陳大人這本往桌上一放,示意陳大人打開。

陳大人吞了吞口水,難免有些不安的打開文件。越往下看,陳大人的臉上就白上一分,等到放下文件,陳大人的臉上已經白如薄紙。

陳大人哆嗦一下,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說道:“殿下明察!殿下明察啊!”

地上癱軟的陳大人神態焦急,一臉的驚愕裝,垂在兩邊的手,曆海甚至還能看到它在微微發抖。安墨站在陳大人麵前站了許久,看陳大人這模樣,似乎陳大人並不知道到底哪裏出現了紕漏,讓過境的文件全部調換?可是就算陳大人毫不知情,也逃脫不了一個治下不嚴管理不善的罪名。

安墨眼色如墨的看了陳大人許久,才扶起陳大人,壓低了嗓音輕柔的說道:“此事本殿下自會負責查清。”拍了拍陳大人,帶著曆海曆雲就往城外驛站去了。

*

城外的大水曆時約莫三日就已經完全的退下,這個時候的陳南縣,城外郊區已經有了一批或成功或修建中的房屋。大水過後的草地鬱鬱蔥蔥,綠的格外深沉。

官道上有著三兩農人跨著農具往山上而去。出城約莫五裏,建在官道邊上驛站茶樓,今兒個已經坐滿了人。

“老板,來一壺好茶!”曆雲笑嘻嘻的嚷開,這裏的天氣實在是能夠代替他的心情,明朗幹淨不染塵埃。

“來咯!”老板笑盈盈的答道,很快就讓小二端上一壺茶水。

揭開茶蓋,清清茶水上飄著一兩片的毛尖讓麵前的空氣都秀麗起來。

“老板,你這茶攤生意好啊,開在驛站旁邊,人來人往的都不知道賺了多少。”曆海仰起頭,一臉的佩服羨慕,“這一日一日的堆起來,老板也該聽到不少的奇聞軼事吧?”

老板笑嘻嘻的湊了過來:“大爺真是拿小的尋開心,驛站旁的茶能賣掉多少?也不是人人都愛出門的,不都為了活著唄!不過說到這個奇聞軼事,那也就讓人開心開年解個悶罷了。”老板幫著曆雲填滿茶杯,邊倒邊說道:“不過前不久的大水那真是百年難得一回,你們不知道就對麵的那個驛站本就有些破舊,這一下雨反倒塌了一半,幸好是白天沒塌死個人。”

聞言,安墨手一頓,曆海眼睛上亮光一閃,好奇問道:“那真是不好,我從湘水下邊來,老板你不知道下邊都鬧成什麽樣了。”

“那是,那幾天的雨啊,怎麽都下不幹淨,送信的衙差沒辦法都到我這裏來了,因著那幾天的大雨,這裏留宿的客人也是極多,也不知道是福是禍,連帶這小茶館也賺了不少。”

老板越說嗓音越大,一時間幾乎茶攤上的客人都將視線牢牢鎖在安墨這一桌。

安墨放下茶盞,唇上的水漬也就輕輕的塗上一層,茶盞裏的茶水,安墨是一點都沒有喝進肚子裏。

“老板,你是說是你接待的那些送信衙差?”

老板這才看清一直低頭喝茶的安墨麵容。一開始看安墨這幾人的打扮,老板就知道這準是那家的公子哥,那通身的氣派,咋看是極是平凡,可老板早年間說到底也是走南闖北的人,自然是看出安墨的行動間脫不去的皇室氣質。

老板稍稍一愣,點點頭說道:“正是。”回答口吻間不知不覺間待了幾分敬意。

“多謝老板。”安墨眼角一掃周邊,讓曆海掏出銀兩付賬。

老板一見曆海給出的銀兩,遠遠超出了他們本該付的。老板也不推脫,直接收下,還知趣附贈般壓低了嗓門:“那幾天,這裏一直都住了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大漢,什麽也不帶,出手那是個大方,看他的模樣也不像是外地人,投來住店。”

安墨側臉,朝老板拱手,帶著曆海曆雲走出店門。老板掂量掂量手裏的銀兩,臉上扶起的笑意格外顯眼,回頭對著其他客人說道:“小店承蒙大家照顧,今日小店每桌送上涼茶一壺,以謝各位。”

背後,茶攤裏爆出歡快的掌聲。

安墨斜睨了一眼曆海,曆海忙交代身邊的人滿城去問那個絡腮胡子。曆雲見曆海這番動作,不免有些疑惑:“大哥,難道就不怕茶攤老板騙我們嗎?”

安墨聞言,自言自語道:“一個茶攤老板都能知趣提供我們那麽多,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要去看了才知道。”安墨摸著衣袖上的繁紋,頭頂的雲彩變幻莫測。

從安墨啟程的那一刻,隨之出發的還有安墨快馬送上皇都的密折。慶王看過密折,本就有些不健康的麵色,更是出現一種不同尋常的潮紅。

慶王將奏折重重的摔在地上,指著眼前的虛空罵道:“這都是當朕死了嗎?這都是要朕死嗎?朕還沒死呢!這些人不都是來咒朕死的!”

宮太仆忙上前,撿起奏折輕聲說道:“陛下,小心龍體。”

好半響,慶王才平靜下來,眼底冰冷一片:“查,讓他們給朕查,居然敢汙銀子,朕倒要看看是誰借他們的膽子!”

*

夜半三更,府衙後院,除去過道走廊裏未熄滅的燈籠,絕大多數地方都一片漆黑。

幾個飛步,屋頂一陣輕輕的碎響。

“誰?”小小素躺在床上猛然睜開眼睛,厲聲喝道。好半響,屋頂都沒有半點兒聲響。小小素忙穿鞋下床披上外套,推門出去。

四月的天晝夜溫差極大,小小素從被子裏帶出的暖意很快就被冷風吹的一點兒也沒有剩下。小小素追尋著輕微的腳步聲在廊下直跑。

走廊拐角,地上的暗黑色的**逐漸的冷卻下來,小小素一腳踏過,繡花鞋上粘著印跡沿途留下。

“小素兒!”背後曆海舉著火折子悄無聲息的喊道。嚇得小小素一驚,手上防備的短劍差點就刺了出去。

曆海低頭,空氣裏帶著股腥味,似乎正從小小素身上傳出。曆海低頭,地上印出的腳步幹涸深沉,淺淺的紅在銀灰色的地板上留下的隻有霧蒙蒙的黑,綻放在光下。

小小素心一驚,察覺道:“拐角,走廊!”

曆海一聽,思索片刻後,脫下身上長袍,將小小素抱起,朝著安墨的房間裏跑去。

小小素稍稍一想,也明白了自己是不能在用這雙鞋,曆海一個男人自然也不能脫女人的繡花鞋。可是,小小素詫異指著安墨居住的房間問道:“曆海大哥,你送我回房間就行了,何必來打擾殿下?”

曆海平靜的說道:“這事事關緊急,還是問過殿下為好。”

……

安墨打開門,一看小小素被曆海抱在懷裏,當場這臉就黑了下來。

這時,曆海做出一個讓小小素意想不到的動作,把小小素往安墨懷裏一塞,丟下一句:“殿下,小小素鞋上不妥,曆海知罪,還望殿下體量!”

曆海撒腿就跑,還體貼的幫安墨關好門。

小小素僵在安墨的懷裏,聽到安墨胸裏極為規律的心跳。砰砰,清晰的就像是打雷。

安墨的屋子裏也沒有點燈。貼在安墨胸前,雙手下意識的環住安墨的脖頸,小小素馬上意識到一個不妥。

單薄順滑的衣料,以及下麵泛起的熱度,無不告訴小小素,衣服的主人才從床上起來,穿的也自然是貼身的褻衣。

安墨沉默的轉身,將小小素放在床上,脫鞋過程極其的順手,放在桌上。

小小素往裏打了個滾,包著厚厚的錦被。

安墨轉身,眼裏露出笑意,順手放下帷帳,極其自然的躺了下來。

“殿……殿下?”小小素目瞪口呆。

“嗯?”安墨轉過頭,溫熱的呼氣就在小小素麵前。

“這是?”

“嗯,睡吧,明天一定很忙。”安墨柔聲道,又補上一句:“都那麽多次了,小素兒還不習慣?”

“啊?”

“沒什麽。”往小小素唇上一親,閉眼,睡覺。

小小素瞪目,鼻子裏都是安墨的氣息,渾渾噩噩間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