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歌坐起來,突然直指呂曼兒身上沒有穿上那套碧影鎧甲。

她回顧自身,才知道自己當初隻求有衣蔽體,管不了穿上鎧甲,一路上,顧著奔跑,也沒有太注意。

此時瞎子歌問起,她又不敢向他吐露實情,隻好眼巴巴地瞧向他。

但瞎子歌還是從她的襟邊上嗅著了一絲酒氣,“你喝酒來了?”

事兒又關係到唐英,不能說,她的臉上頓時苦笑起來。

瞎子歌卻是越來越懷疑:“那是唐英喝的嗎?”

她的笑容頓時僵住,想擺個與他不相幹的表情,卻成為了冷臉。

“這麽深夜,你怎麽一個人來了?”

瞎子歌問到這個份上,她再也忍受不了滿腔的委屈,眼淚瞬間巴啦巴啦地大滴往下掉。

瞎子歌見了,心中一痛,連忙爬過去,一把她擁入懷裏,他這才知道,她一來就是一連串的逼問,連句關心體貼的說話也沒有說,可能嚇著她了,連忙道歉說:“我是說,這世上,就你一個人在關心我嗎?”

呂曼兒蜷伏在他的懷中,心中一暖。總算沒有來錯,這小子還懂得嗬護人,剛才他問的也挺體貼,隻是自己不知應該怎麽跟他說而已。

其他軍士看見了,不由知趣地離得遠遠的。

“剛才我還在想著,明天要是唐英不派兵來支援,咱可能就死在這裏了,咱死了不要緊,可就沒法見上你最後一麵。”瞎子歌望著天際的明月,還在感慨地說,他很是感激這神奇的一晚,讓他心想事成,能夠在臨死的一刻見著了自己心愛的人。

“我這不是來了嗎?”呂曼兒微微推開他,抬頭看著他的下巴,這時,瞎子歌也低下頭來,她明顯可以看見他眼眶裏的濕潤。

瞎子歌盯著她那梨花帶雨的玉臉,輕柔地說:“你來了,咱們就可能要死在這裏了。”

她莞爾一笑,綻開了舒心的笑靨,搖著頭,“不要緊,人始終要死的。最主要是死的無憾,死的開心;這一路來,我都很開心。”

瞎子歌內心不由一番感慨:隻要有了呂曼兒這番生死與共的誓言,那些強虜呀,唐英呀,他又何足懼?雖然呂曼兒言死不懼,但是,他卻暗地告誡自己,不能讓她有絲毫的損傷。

“上次,你沒有偷看黃副將,對不對?”呂曼兒見他一副沉吟的樣子,便想起了黃副將那件事,親自向他求證一下。

瞎子歌聽了,微微驚訝,斜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我說沒有,你相信嗎?”

呂曼兒搖了搖頭,果然不相信。

卻提出一個疑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說完,眼睛盯著瞎子歌的臉上的神色。很渴望他能夠合情合理地解釋黃副將的做法,既符合她的做法而又與他無關。

瞎子歌見她有興趣聽解釋,心裏也很高興,但想起了黃副將,便肅然起敬地說:“她為了讓你憎恨我,讓唐英多些機會接觸你,就不惜用上她三十幾年的清白貞節來賭一把。”

呂曼兒怔住了,這個解釋倒像黃副將視唐英如愛子的作風,隻是這樣的做法,又實在太大膽,太出格了。

“我果然相信了。”她幽幽地說,想起了當初的衝動。

黃副將這樣做,也太損了。明著幫忙唐英,暗裏卻損了瞎子歌的聲譽,幸虧,當時知道的人不多,沒有人聲張出去。

瞎子歌仰天一歎,“她臨死前,請求我原諒她。”

“你原諒她了?”呂曼兒又是一愣,原來,黃副將臨死前,還有留下遺言。便緊張地盯著瞎子歌,很在意在那一場博弈中,瞎子歌有沒有顯露他的大方。

瞎子歌點了點頭,輕聲說:“自從那晚我想通後,壓根兒就沒有恨他們,他們一點兒都不了解你,更不了解我,我為什麽要恨他們?”

呂曼兒聽了,頓時心裏放下了大石,這瞎子歌不賴,心胸寬廣,原諒了一個為愛子而耍手段的婦人。

想到這裏,她想當天自己也誤會了他,不由心疼地望著他,感受著他這些天所受的委屈,“所以,你就由著我一直誤會你了?”

至此,她才完全明白當晚的偷窺是怎麽一回事,原來完全是黃副將自編自導的一場鬧劇,目的就是讓她憎恨瞎子歌的好色,從而疏遠瞎子歌。

心裏一歎,這黃副將對她實在太了解。居然知道她眼裏糅不進一粒好色的沙子;可是,她了解的還不夠透徹,她不知道瞎子歌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一個怎麽樣的位置,就是她怎樣恨他都行,就是,不能把他恨的要死那種。

瞎子歌朝她微微一笑,有她這麽溫柔一句,之前什麽憂傷、委屈呀,一一都釋然了。“我也是趁機讓你近距離看清楚唐英的真麵目。”

“他……”唐英的真麵目是怎麽樣的?呂曼兒驟然想起了唐英的驚雷、酒氣、強暴……,臉色不由一陣青一陣白地微微變化,究竟這是不是唐英的真麵目呢?如果是的,那麽那個熱血,守護,專情,深情的唐英又是誰?

黃副將這樣子幫助唐英,明顯的對唐英不抱有太大的信心;那麽,他的懦弱,軟弱也就是真的了?如果是真的,那麽她以後還真的不知該怎麽麵對他。

“他不是像你爺爺那般英勇神武,熱血沸騰的人吧?”瞎子歌替她解釋。

把唐英跟她爺爺比較?那簡直不可能,便肯定地點了點頭。

瞎子歌也不再問其他,雙手輕輕地離開呂曼兒的肩膀,在一旁抱著頭躺了下來。

此時,明月偏西,四更天已到,四周靜寂無聲,仿佛整個山頭也不存在戰事似的,仿佛強虜已經退去了似的。但是,瞎子歌知道,這正是強虜要再起攻擊的預兆。

呂曼兒趁著這寧靜的一刻,重新把唐英的前前後後思考了一番,想黃副將為了讓他接近自己,不惜用上女人珍貴的貞節,讓人難以接受;想他為了留住她,堅決不出兵救瞎子歌;為了得到她,甚至出動了最粗暴的行為。

她感懷他愛她的深厚,強烈;可是,這卻離她欣賞他的本性似乎越來越遠。其實,他隻要一心掛牽戰事,專心備戰,那魅力就會不期然地散發出來,她早就被他那股英氣所吸引;相反,他專情於愛情這方麵,用上了接近地痞的手段,確實是讓她反感不已。

“那麽,你呢?我對你的身世還是很迷糊,你真的是孤兒?你們怎麽知道我奶奶隱居在桃英鎮的?”她黯罷了唐英的事情,又想到瞎子歌的份上,瞎子歌近來對她的感情,似無還有,若即若離,忽然爆出淩厲的槍法,睿智的謀略,失明的雙目能夠夜視,流浪兒的身世背景迷離,儼然要她重新去認識瞎子歌。

瞎子歌知道她想問什麽,他也微歎了一口氣,說:“如果和唐英相比,我也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你所問的一切我都有苦衷,還不到時候告訴你,但是,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我絕對不會傷害你!八年以來,他除了幫助她,哪裏來的傷害?呂曼兒絕對相信這句話,有了這句話,她就可以躲在一個豐滿的羽翼下,她還需要什麽證明嗎?

她扭頭也望向明月,心裏在偷偷地竊笑。有這樣的話,就算他爹是大盜,他娘是大賊,又有何妨呢?

忽然,後麵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踏破了許多軍士的殘夢。

“千總,好像是將軍的援軍!”探子馬上飛撲過來稟報。

探子能夠聽到,他也聽的見,但是,最重要的是強虜也聽的見。瞎子歌心中一駭,這時候來支援,可不是什麽好事,連忙一手接過侍衛的鐵槍,扭頭問呂曼兒,“他有說過這時候來支援嗎?”

呂曼兒也驚訝地搖了搖頭。

瞎子歌在她搖了第一下的時候,就已經撲到山邊,朝東邊的山道眺望,果然發現有塵土飛揚的跡象;而西邊山道這裏,強虜們的人頭也開始湧動,明顯的準備作戰。

瞎子歌不由得眉頭一皺,在山道上,那可是強虜‘黑色鐵騎兵’的絕對領域,要是一輪攻擊上來,唐英那些兵馬退無可退,死傷的會更加多。

回頭招來一個探子,對他說:“我們放你下去,你馬上勸他後退三裏,退上山上紮營,等天明再配合咱們作戰。”

說畢,招十來個軍士,把那探子像他之前那樣,用山藤由山邊放他下去,“你可以騎那匹赤馬去。”

他還一指在一旁的“火藥味”。

但是,不需要騎馬了,唐英的軍隊已經來到百步之外,他就輕跑了過去,攔住唐英,絮語了一番。

唐英從算命相士知道,呂曼兒這樣子西去的話,她會一去不複返,便回城連夜點齊人馬,傾巢而出,前往相助瞎子歌,其實是為了帶回呂曼兒。

這一次他要是把她帶回去,一定會先把她遣回桃英鎮,等待著自己凱旋歸來。

正當他意氣風發地跑在前頭的時候,不料有探子來對他說,要他退後三裏,往山上紮寨,待天明再作打算。

他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呂曼兒,哪會有後退的道理?

“有見過呂姑娘嗎?”他反問探子。

“有。”探子如實作答。

知道了呂曼兒已經安全到達,唐英又心急著要見她,“那麽她現在在哪?”

探子不敢隱瞞,便回身一指,“就在那山邊上,正在和林千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