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遠達
而王成平現在的表情顯然很失落。她不能確定裙梅對自己是什麽態度,且更遺憾的是錯過了和朋友言歸於好的絕佳時期──——下次又要找什麽樣的理由,才能給互相台階下……
可隨後身體上傳來的難耐疼痛,讓王成平不得不再次分散注意力,她皺眉道:“唉,胳膊疼死人了……對了,我的醫保卡你幫我放回錢包裏就行──剛才你是刷的卡上麵的錢吧?媽的幸好我辦了保險,那破銀行也算有點福利撐著……啊,說到這個我又想起來了。阿黎你幫忙把手機遞給我,我得給我媽和主管打個電話……”
然嚴黎卻搶先一步把她手機收回兜裏,再淡淡道:“您這麽萬能和神機妙算的人,肯定知道在醫院要少用通信設備的規定吧。”
“哈?”王成平怔了下,隨後討饒道,“阿黎你幫忙幫到底咯──這事我得瞞著我媽,肯定不能讓她知道;然後我都這個德行了,怎麽也得給上級求個假吧……”
“這事我都可以幫你解決。”嚴黎忽視王成平難得一見的哀怨表情,麵不改色打斷她道,“至於你,現在就給我老老實實躺床上睡一覺。你也聽到剛才醫生怎麽囑咐你了。”
“啊……”王成平瞪了嚴黎半晌,最後還是開口,“那我要氯丙嗪。”
“什麽?”
“這是交換條件。”王成平解釋道,“我可以聽你的。但你也得把那處方藥給我開了,否則我剛才不都是白跳了。”
嚴黎頓時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成平你,是摔傻了麽?你怎麽就這麽變著法的糟踐自己啊,你想拿你自己的身體威脅誰呢?”
“我怎麽就這麽賤啊!”王成平突然爆發了,“誰喜歡糟踐自己啊!我靠我要是安安穩穩的自己就能睡覺了,還可憐兮兮的找你開藥做什麽?你以為我沒試過啊,但牛奶不管用,喝中藥也不管用!你以為我不知道那藥對人體沒好處啊,不是實在沒辦法了麽……”
王成平抱怨的聲音大了點,周圍的病人又是古怪的斜眼瞥過來。
而一向淡定自若的嚴黎被她氣的七竅生煙,然嚴黎定定神,還是很鎮定打斷王成平的話,輕聲道:“好,那我們先不討論這個。但剛才你也聽見了,陳皓和你朋友他們都在問我,你是如何‘意外’受傷──你希望我出去後怎麽告訴他們?說你自己跳下去的?”
看著王成平立馬啞口無言,嚴黎又冷冰冰的落下殺手鐧:“你的保險公司大概也會來醫院確認你的‘意外’受傷原因──到時候,王小姐你又希望我怎麽對他們形容?”
她的話音剛落,某人立刻換上乖巧無害的笑容,再認命的合上眼睛:“嗬嗬,那什麽我就先睡了,阿黎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嚴黎合上房門,她心情一瞬間好的讓路過的護士都略微疑惑。
……
在護士替她更換了第二袋輸液藥物時,王成平終於開始反思她自找麻煩的愚蠢行徑。
實際上,比起身體上的疼痛,真正讓王成平惱火的,是此刻自己居然無處可去──她受傷了,卻不敢回家讓父母擔心;然而她也沒有屬於自己的落腳之地,更不能打擾男友和閨蜜;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住進醫院,任嚴黎擺布。
說的再明確一點,王成平有理由認為醫院並不是一個良好的睡眠地點。
過了會,王成平再煩躁的把臉倚在白花花的枕頭旁,並小心翼翼的避開頰上和額頭的傷口。她的左手打著夾板,幾乎每挪動一下就疼得直皺眉──這顯然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和她同間病房的病人在咳嗽,喝水,搔撓頭皮,撥弄指甲;空氣裏一直有消毒液和加濕水汽混合的難聞味道;而喉嚨吞咽有聲音,鼻頭抽搐有聲音,身體和衣料摩擦有聲音,翻書嘩嘩的也會有聲音……
一方麵,王成平很想將這些類人型生物全部屠殺以獲得耳根清淨;而另一方麵,她又很感激這些人的存在,至少他們此刻沒有留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躺在病床上……
而為了忍受(或者忽略)四周傳來的細微雜音,她又無聊的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發呆,最後竟在持續不斷的疼痛中慢慢睡著了。
……
她做了一個夢。
這次的夢境中沒有出現失控巴士,沒有袒露疑惑驚恐,甚至沒有一絲悲傷的幻影──那是個得之不易的美夢,在她受傷之際姍姍來遲,撫慰她的疲憊心靈。
那些輕微而遙遠的回憶,那些逆光而飛的群鶴──深藏在心中的夢境過於美麗,卻薄如蟬翼一觸就碎。以至於當王成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表情是帶著如此的不舍和貪戀,並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她咕囔一聲,稍微眨眨眼睛才適應了下周圍過於明亮的光線。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入睡,更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搬進單人病房。
新的床位更加寬大些,床櫃和門也不再是陰森森的蒼白色,電話熱水器包括牆壁上的電視一應俱全──如果不是手腕處依舊不緊不慢的注射著點滴,王成平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同一家醫院接受治療。
而距離床邊的不遠處,一個人正站在窗前眺望室外景色。男人身形很高,卻恰好幫她遮住原本應照在自己臉上的刺眼陽光。而在聽到身後發出的聲響後,程嶽對她的清醒仿佛有自然而然的準備,就那麽平平淡淡的回頭望過來。
盡管意識仍停留在方才的夢境中,王成平卻微微笑了。這個場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她突然回想起去年兩人的巧合初見。
當時嚴黎尚未趕到,她錯識對象。而在咖啡館令人窒息的金色陽光下,程嶽也是如此沉穩安靜的看著她:像是麵對任何一個手忙腳亂的陌生人,像是無所謂任何一場顛三倒四的搭話,像是她曾經冷淡無措的少年時光──男人的目光有恰到好處的置身事外,卻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王成平側頭,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的可以:“呃,我怎麽換病房了?”
“你找了家體貼的保險公司。”
她顯然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卻又皺著眉頭問道:“你怎麽在這裏?是嚴黎找你來的嗎?”
程嶽也不回避,隻漫不經心答道,“我來接嚴黎回家。陳皓和她剛出去替你辦事,我便在這裏等她。”
“哦。”王成平還有點發愣,“那個,那個……”
程嶽順手拉上窗簾,走到她麵前示意的看著她。
“我想去衛生間。”王成平移開目光,僵硬的道,“你能把我從床上扶起來嗎。我可以自己走路,但是沒法自己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