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辟樂景

對方沉吟一下道:“換個角度講。.王小姐很識時務,因為即使她自帶項目,打拚再多,所能達到的最高利益絕不會超過她目前手頭的股票紅利。而在參與這些項目的過程中,她能同前輩學到不少知識和操作,更是為以後的升遷打下良好基礎──嗬嗬嗬,這種能放棄虛名而做出明智和果決選擇的人,才是我行真正需要的員工……”

之後五分鍾,那人對王小姐的讚美之詞滔滔不絕。李梓甚至沒能再插上一句話,實際上也無這個必要。他張大嘴巴,費了很多功夫才把對方口中深藏不露、擁有大智慧及職業長遠眼光的優秀女性和自己眼中吊兒郎當、一張嘴就嗆死人,行事油滑甚至還有些膽小懦弱的王成平聯係在一起。

嗯,這完全是兩種迥然不同的性格嘛。李梓曾經無比信任自己對事物的判斷能力,但王成平的確是個異類。他回想到她偶爾說話時波瀾不動的表情,言談間理所當然的挖苦,即使嘴邊笑容豐盛但眼神永遠毫無起伏。而偏偏是這樣麻煩的女人,讓眼界甚高的陳皓一頭跌進去,連往常冷靜處事的態度,沾上王成平也悉數丟在腦後──但這原本是陳皓對蘇素的專利。

好吧好吧,李梓承認自己還是更偏向表妹那型,年輕美貌、姿態多嬌,尋常的輕嗔微嗲都賞心悅目,更可貴的是沒有美女經常會出現的矯情性格──畢竟在他心中,這樣的玉女才和陳金童最為般配,相得益彰。

而王成平顯然就老了、市儈了、最可恨的是庸脂俗粉,甚至大把年級連工作都毫無作為,尚需男友幫忙提攜。嘖嘖,此類平淡剩女,幾如應季春韭,一鎬下去能收獲大把。

就在李梓無比鄙視和輕而易舉就料定王某性質時,居然被權威人士告知此人是精英類型的一分子。隻是以前低調行事,尚未風飛九天一展宏誌──與歸咎自己向來引以為豪的直覺和判斷相比,李梓覺得還是怪罪王成平有陰謀論及煽動陳皓警惕她比較簡單和省事。

“所以說她會恢複原職?”聽他說完,陳皓的表情溫和一些,顯然為這個消息鬆了口氣。

李梓想整個世界莫非都瘋了,但還是把剩下的話說完:“銀行本來就沒真的想動她。經過此事,管理層正合計著想把她升遷至倫敦總行,手把手將她培養。嗬,王成平真可算上因禍得福……”

陳皓微微皺眉:“她去哪裏?倫敦?”

“是,恭喜王成平女士高遷。”

“可她肯定不會去。”陳皓理所當然答道。

“靠,你怎麽就這麽確定?”李梓瞪大眼睛,忍不住對陳皓自以為是的態度進行嘲諷,“坦白說,沒人能拒絕這樣的機會。”

“是挺好的……但王成平父母還留在北京呢,她哪裏肯走?”

李梓簡直對陳皓的執迷不悟和愚蠢感到絕望:“這有什麽關係?我可不相信王成平會因這類小事而錯失此等良機──如果她的真正個性如銀行所說,那她自然懂得何時應牢牢把握……再說了,王成平今年貴庚?又不是離不開父母的小女孩,她若因為這個不去,那才讓我大開眼界。”

“你又不了解她……”

“那阿皓你又能‘了解’她多少?你倆才認識多久,你又能多知道她?到目前為止,你甚至都不能確切知道王成平是個怎樣的人。”

──之前的粗淺了解都是錯的,全盤皆錯,李梓那時何嚐不自認為了解王成平的本質。實際上他的確見識過不少在工作和生活上態度截然不同的男女,他也同樣接觸過各領域形形色色的老牌成功人,或正在職場展露鋒芒的年輕俊傑。

但就因為王成平不從屬任何人的行列,以致於李梓的判斷失誤。

幸好陳皓幫他作出總結:“我自然了解她──王成平肯定不像看上那麽弱,但她絕對比我們能感覺到的要強,但實際上她還是非常弱的。”

呃,李梓的確很想說“你確定你沒反著說話嗎?”,但他還是耐著性子道:“好吧,大概個人觀點不同。但可以肯定,王成平絕對是個內心有主意的人,且深藏不露。這就是我想要表達的全部意思。”他思慮再三,還是沒把整句話說完,這種大女人真不適合情感白癡的你,但見鬼的是你倆居然能相處很好──這裏麵肯定有未解之迷,且不知道出現在誰身上。

而陳皓隻顧自己陷入沉思。實際上,李梓的話給了他不少觸動。可鳳凰大人的思考路線,顯然和李梓所希望引導的方向背道而馳。陳皓才無所謂王成平在工作上表現出什麽態度,也許是養精蓄銳,也許是針鋒相對。反正他不是她的雇主,王成平創造的經濟價值又不關他的事情。

他所感歎的,隻是女友處處體現的矛盾和掙紮。無時無刻,隱藏在越來越靠近的懷抱裏,偏偏旁人無法安慰排解。於是陳皓隻好眼睜睜的看她躲在無懈可擊的假麵後麵微笑,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和存在──反而是這種浮於表麵的東西,才讓他在與王成平的相處中備感焦躁和警惕。

事到如今,陳皓早不怕女友露出險惡真心。實際上,王成平對事情絕妙的計算和克製,他是能夠清清楚楚看在眼裏的。盡管王成平暗地裏給陳皓扣上“鳳凰”名頭,但鳳凰大人也絕不是閉目塞聽的蠢貨。

他隻是對王成平的油滑不置評論,更可以說相當縱容。畢竟相比這個,陳皓印象更深的是在劉阿姨過世當天,向來無堅不摧的王成平在得知消息後堂皇逃走的背影。

不是不在意,隻是有些人特別在意,以至於連坦然麵對都鼓不起勇氣。

──那才是真正的王成平,其餘的不過是她在巧妙偽裝。陳皓在那時刻終於確定了女友的性格真相,並從此堅信這一點。

是的,王成平多堅強。劉阿姨過世到今,這人連一滴眼淚都沒淌過。即使在她脾氣最暴躁和最傷人的時期,唇邊都始終保持冰冷微笑,而眼睛更是清清亮亮,沒有任何水汽和軟弱的存在。

而隻有陳皓才知道,多少個深夜她淺眠在他身邊,總是極輕微的把手探到他鼻下,顫顫巍巍感受他的呼吸。在一次自己玩笑般的屏住氣息後,王成平驚慌喚他名字的聲音真是讓人心碎欲裂。

其實王成平一點也不像她所表現的那樣朝氣蓬勃,無關緊要。陳皓知道,她隻是咬緊牙關,選擇不表現疼的樣子。而眼看王成平最近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他焦躁不安卻不知該如何能幫她──這個女人曾輕而易舉的就將自己從蘇素的無結局世界中拉出來,但此刻,陳皓對她遭遇的困境卻無能為力……

於是他隻能選擇從她的工作上入手,想使她盡量開心。

──但關於這些,自然是身為局外人的李梓所不能夠理解和體會的理由。而在遇到王成平前,這也是自己所不懂的東西。也幸好,陳皓知道自己此刻不必向任何人解釋。

也許王成平能出國換個環境是件好事,陳皓琢磨著,他記得她對自己說過想出國深造……而就在這個時候,自己的手機嗡嗡響起。明明是王成平的號碼,話筒裏響起的卻是另一個女聲,急躁不安的:“陳皓嗎?我是嚴黎。王成平在醫院裏……”

李梓馬上還有個走不脫的會議,而看到陳皓臉色霎時灰白的奪門而出,卻也焦急道:“這又是怎麽了?飛子你趕緊送阿皓一程,跟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從始至終對兩人談話都沉默不語的程嶽,這才放下手中翻閱的書皺眉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