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結於歸

其實王成平認為不需要李梓提醒,她從來都能精準定義自己的角色。

像是人生任性偏執狂、搶奪別人男友的惡毒小三、背叛朋友的妖獸、落井下石的前女友。放到天涯上任何一個親情愛情友情相關自爆帖都會被各路人馬親切稱為極品,

而隻要再稍稍的多了解她曾經的行為思想,想必後麵加上的任何形容詞也都能讓她衛冕負麵教材的教皇人物。

但通常的情況,也就是王成平自我反省的再到位,她仍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見了棺材還會嗤之以鼻的人,而且很遺憾的是隨著年齡越大,連她的反省次數也越來越少。

溫情脈脈美麗強大找到如意郎君便能一帆風順白頭偕老的勵誌人生以及類似純良品質,王成平很樂意口頭表揚五秒鍾。

很好,很善良,很純真,很有朝氣骨氣硬氣,希望嫁入豪門,恭喜發財,萬壽無疆。

但那都是別人的人生。

有些事情會耗費大量耐心、自尊和時間,王成平卻還是會低下頭默默堅持。他們以為她在乎的是什麽?

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故鄉,有些人頭腦清醒的毀掉他人的生活,有些人因為失敗一次就自殺。這些東西都很蠢,但每天都有人做。

自己煩惱的是比需要旁人強烈認同才會有存在感的無聊人生要更複雜許多事情,況且自己的別扭個性已經養成快三十年了,即使這麽活三百萬年都沒關係。

最痛苦迷茫的時候恨不得直接衝到車流裏連續被撞翻,到後來還不是老老實實的坐在餐桌前吃晚飯。不管怎麽任性,人的勇敢和逞強其實也很有限。

王成平想,活下來就算贏,聽到了嗎嚴黎,隻要活下來就算贏。

她原本還拿著鍋在家拚命打李梓,然後聽到隨手扔在鞋櫃上的手機就再次響起。

林期合的電話號碼,而且是辦公室的號碼,不是手機。

二次元好友林大鳥一般都會和自己網上聊天,王成平把全部遊戲ID扔給李梓後,隻保留了一個小號。通常兩人會坐在山丘上說說閑話,看腳下大江流過各種海盜拚命翻船,天空上方則是一群白癡追殺另一群弱智,不斷掉下各種裝備。

王成平記得上次接到林期合來自醫院辦公室的電話,還是他告訴自己嚴黎屬於那10%不可治愈的概率裏。

之前的化療沒有起到作用。更不幸的是嚴黎的病在前一段時間也有了抗藥性。但林期合隨後說也不是全無辦法。理論上還可以加倍化療劑量再進行嚐試,然而化療從來有毒副作用,雙倍的劑量有雙倍的毒副作用。這個方案風險很大,現在醫院正和病人家屬和病人本人商量此事,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

王成平對醫藥學這塊領域完全空白,給不了任何意見,也沒有能力參與任何決策。

她掛下電話後,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想葬禮和婚禮有些相同,比如隻要參加了一次葬禮就會一直參加。而且活的時間越久,參加的頻率越多。

產生這種想法的自己讓王成平很厭惡,同時也給了噩夢更多失控的機會,幸好程嶽沒多久就留下陪自己過夜。

但現在林期合又給她打電話,手機響起來嗡嗡似乎隔空傳來焦慮。而據李梓說,他好像還不止打了一次。

李梓趁王成平停下腳步發怔的瞬間,已經拉門迅速逃跑。

她垂下眼睛拿手機的時候,額發下垂便擋在麵前,晃啊晃的,惹人心煩。王成平一邊接電話一邊用手指撩開,早忘了自己的手也並如何不幹淨。

於是眼睛越揉越癢,王成平聽著電話沒有太在意,隻一味的用指關節加重力氣去揉搓。當她終於感覺不對時,再看客廳和燈光已經是模模糊糊的。仿佛一切被麵紗籠罩著,而眼睛幾乎就睜不開。

嚴黎雙倍劑量的治療方案也失敗了,對方說。

失敗了。

失敗了。

王成平掛了電話後摸索著再拿起手邊的鍋,跌跌撞撞走回到廚房。她對著水槽拚命洗手,而為了清醒意識,也順便往臉上眼睛裏拍了不少水。

可惜自來水也是很糟糕的清洗工具,王成平的一雙眼睛沒有好轉,反而很快摧殘的像客廳裏洗好的桃子,再配上此刻沉甸甸的表情似乎哭過了十萬年。

王成平最後試著用紙巾再擦了擦眼角,也根本不起作用,仍然火辣辣的幹澀感覺。

越來越糟。

她從廚房出來,順便把紙巾狠狠的扔進門口的垃圾桶。但第一次因為視線失去準星,紙團彈在邊上又滾到到腳邊。

王成平深呼一口氣,俯身再撿起來。

──想被安慰,想找人撒嬌,想不做噩夢,想決定生死,想不要失去,想回到兩年前,想擁有強大力量,想保護一些人。

“嚴黎死了。”她來到陽台,莫名其妙的對程嶽說,把之前所有遭遇的事情都總結成這樣一句話,也懶得解釋。轉身離去的時候,程嶽也沒有去拉住她。

王成平一路徑直走到車水馬龍之處,連打車的錢都是林期合幫著付的。

下了車後,對方看著她的眼睛,評價道:“你是剛毀完長城回來吧?”

“沒錯,我每到晚上就專門幹這個的。京城拆遷隊的張隊長就是我親媽。”還沒貧完就被拉到急診室裏緊急消毒眼睛,用冰敷著才勉強能見人。

林期合在旁邊抱臂看著她:“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你現在什麽也沒法做,除了等待。”

王成平嗯了聲,她找林期合要了跟皮筋,潦草的將頭發紮了起來:“我會很樂觀的等待,這個城市出交通意外的概率很大,也一直都有新鮮的肝髒源源不斷輸送到醫院。順便問一句,他們簽器官捐獻書了嗎?”

林期合卻說:“如果沒有肝髒……你會怎麽做?”

王成平想了想,隨後慢慢搖搖頭道:“不知道,我能怎麽做?也許會哭著在嚴黎麵前懺悔自己曾經的惡行。但其實我什麽都為她做不了,我隻是嚴黎的朋友,不是什麽救世主。她出了再糟糕的狀況,我也隻能接受。”

林期合卻沉思的看著她的表情,剛想再說話就接到傳呼。是樓上住院醫生說程嶽也來到醫院。

他抬起頭,淡笑說首長來了。王成平知道林期合至今對他倆的事有不滿,此刻也任他揶挪。

而兩人來到現場,卻正好撞見老人抬手的那一幕。

王成平想也沒想就跑過去把程嶽拉到身後,再替他擋了一拳。

……所以早知道就不應該衝上去。下次絕對不會衝上去,程嶽是男人,被打一下又不會死,她應該更珍惜自己才對。

王成灰溜溜的再次被林期合拽到急診室,重新消毒傷口時她憤恨的想為什麽英雄救美從來都在自己身上免疫?

炮灰女的命真是至大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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