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語始休
陳皓卻已經抱住王成平,他沉默到什麽也不說,隻把下巴擱到她頭頂,力道凶猛的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胸口。而王成平被他帶進懷裏,感到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擁抱,然而臉頰邊還有不熟悉的**滾下。
那不是自己的淚水吧,她遲鈍的想,因此並沒有立刻推開他。
初次見麵就吸引她的性格,此刻依舊完好無損的留在男人身上。那種溫暖而刺痛的感受,曾經將自己和陳皓聯係到一起。王成平以為自己到底能和陳皓出個結果,隻可惜到最後,僅僅想起陳皓這個人也成為一種痛苦。甚至連最初的溫暖也都成了值得懷疑的東西,就那麽愛上了,再失去了,欲落無處。
李梓在旁邊看著兩人卻唏噓不已,以為這件事情到底有了善終,他正打算自覺離去,給兩人留下空間,但隨後他臉色一僵。
正被陳皓擁抱住的王成平堅定牽著李梓的手,仿佛兩人中間再沒他人。她淡淡對驚訝的李梓道:“想走,不帶上我就想走?你今天不是來接我的?”
不止是李梓張大嘴,陳皓終於略微鬆開王成平,抬起臉,目光落在她和別人緊緊交握的指上。
“什麽?”最吃驚的當然是李梓,今天他本被陳皓硬拉來的。完全不料會被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奶奶牽扯進漩渦。而此刻李梓感到萬分的尷尬和莫名狼狽,想趕緊置身事外。
“陳皓,我早跟你說王成平都累糊塗了,你別摟著了,趕緊上車……”
但他幹笑的話沒說完,又被王成平截斷:“李梓,我隻會和你走,”
原本送王成平出來的幾位警察打算想和他們寒暄,此刻見勢不妙便迅速離場,任年輕人自己去糾纏。然而警察間互相偷偷投來的目光,早飽含意味:傳說中的兩男爭一女啊!
“什麽亂七八糟?王大小姐,我可跟你沒半點關係……”
僵持中,李梓更加出汗。但王成平牢牢牽住他的手,又冷又冰,看得出強撐力氣。李梓倒也不敢太大力的甩脫,隻硬著頭皮勸道,“其實你能這麽快出來,都是陳皓為你做的努力。咱們總得過完河再拆橋是吧……你看咱們現在連警局都沒出呢,就這樣……那個……”
陳皓決意不睬這鬧劇,他抿著嘴,低頭想看清楚王成平的表情。而她不肯,死都不願意再在陳皓麵前掉下眼淚──隻是那種感覺越來越沉重,她要裝不下去了。
王成平終於掙脫陳皓的手臂,猛然拽住李梓,迅速躲到他身後去,想藏起自己的眼睛和表情,低聲道:“帶我走,趕緊帶我離開這裏……誰都好,怎樣都好,現在再轉身把我送進去坐牢都無所謂……不想見他……”
陳皓站在那裏,離李梓隻有兩三步的距離,他沒有再上前。看王成平死命拽住李梓袖子的指尖都泛白,而她的衣角在風裏揚起,身體止不住顫抖。
失望,陳皓的眼睛同樣刺痛,卻不知道在痛恨什麽。王成平……也還是這種老樣子呢。
如果他能再確定點王成平的心意,如果王成平在兩人關係中從始至終表現的沒那麽不負責任,如果王成平不給人那麽飄忽冰冷的感覺,如果他們有更多的時間,那晚麵對蘇素的舊情時……他不會動搖。
“你又在躲什麽,到現在都不敢麵對我?我自己是做錯事情,但你從始至終就全部做對了?你的受傷就總比人家更慘烈?一不高興就走,元旦你拋下我去哪兒了,我在家等了一夜!你不想說沒說過的事我問過你麽?我夠忍你的了吧,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談,那房子到底是什麽回事?你以為我死後特解脫吧!這些你想玩,我就讓你玩,你躲著我,我也讓你躲,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了你……但結果呢,每次是我犯賤的一次次回來找你,你敢說你就全部做對了,從頭到尾清白無暇?你以為自己是看戲的?不,其實隻要有耐心,你以為別人就比你演技更差?”
發怒中的陳皓模樣極其可怕,李梓下意識閃身把王成平攔到身後,強笑道:“你倆別他媽吵了。”
“她跟我吵過嗎?”陳皓心裏像憋著一團火,他隻想揪出王成平問清楚,打破她一直在自己麵前的假麵。
沒錯,她在他麵前一直平靜,但陳皓不再因為王成平努力的演戲而感動,她平靜外表下都湧現什麽波濤波瀾,他現在必須知道,必須全部知道。
“你說話,你罵我啊?你現在快跟我說話!趕緊替自己辯解,或者直接打我一巴掌!你快點!”陳皓上去捏住王成平手腕,像要把她捏碎,但聲音又像是懇求。
但王成平再次抬頭,她淚流滿麵,看著的方向始終是李梓。她一直對李梓啜泣說“帶我走”,一次又一次。
曾經王成平還能一直在他麵前演戲,而陳皓也能一直故意粗心著不追究。但現在,這勇氣雙方都沒了,雙方都在一次次的消磨中灰了心。
過了很久,陳皓才終於啞聲道:“李梓,你先帶她走吧。”
……
“每年的春天一來,實際上也不意味著什麽,但我總覺得要有什麽大事發生似的,我的心裏總是蠢蠢欲動,可等春天整個都過去了,根本什麽也沒發生,我就很失望,好像錯過了什麽似的……”
關掉《立春》裏王彩玲的獨白,李梓的下屬們認為自己最近不太有這種遺憾。
實際上他們的上司最近很怪。這點“怪”,體現在他們公關部已經很久沒給那些不入流的小報額外塞錢去掩蓋本公司的公子爺又和哪位當紅女星當街激吻、夜店出沒等等風流信息。
李梓的私人助手表示相同的疑問。
那些飯店、酒店、服裝店、包括李梓的信用卡的銀行也紛紛特意打電話來,倒不是催帳對賬,反而是憂心忡忡向她詢問李公子最近身體是否安好,對他們服務是否不滿意,因為這位消費大戶已經許久沒光臨生意。
消息傳到李家老爺子耳中,他居然也對三兒子表示非常擔憂。老一輩人麽,都認為男孩子玩玩沒什麽不好,再說李梓從來識體,玩的凶歸玩的凶,從來沒在女人身上出過麻煩。但現下據知情人士匯報,兒子最近作息老實,工作之外不再醉生夢死,更全部推脫工作之內的一切花天酒地,隻在家和公司兩點跑。就差結婚,李梓幾乎可以說是浪子改頭換麵的典範。
進了門,李梓抽搐著嘴角把老爺子給他帶來的新鮮鹿血先放進冰箱裏。
所有的答案都是不不不。
隻有李梓他知道,這一切的改變,都因為家裏目前供了個女菩薩。
大力合上冰箱,李梓眼角瞥到廚房裏已經被收拾幹淨的外賣盒。他蹲下來解開塑料袋,皺眉發現除了菜,其餘食物都沒怎麽動。站起來身來,李梓再將吧台上倒置的小台燈按亮,眯著眼打量冰箱背後的便利紙。
“今天送來的飯和菜不錯,以後可以繼續選這家餐廳。PS:但是你讓他們別TM的往雞湯裏放棗和黨參了,我討厭吃棗,也討厭吃參!老子從來沒懷孕,補血也不用這麽往死了補。王。”
李梓瞪著便利條很久,拿起旁邊的筆憤憤寫:“你TM趕緊滾出我家!白吃的玩意兒!”想了想,他攢成一團扔掉,再拿起一張,無力寫上,“小姐,雞湯裏放棗真不歸我管!”最後又扔掉,李梓終於投降,寫上,“那你以後在多吃點菜吧。李。”
寫完後,李梓擲了筆,自覺侮辱,再噔噔瞪上樓走到自家客房前。也不敲門,直接走進去。房間裏黑著燈,王成平正蒙頭大睡。
李梓便站在門口,默默的看了她背影一會,決定先去洗漱,
等清理幹淨,換上睡衣,又在自己房間裏回完郵件和公事。疲倦的李梓再走進客房,擠上床,去奪她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他這動靜顯然驚醒了王成平,睡的好好的她哪能樂意,伸手要搶奪。但李梓不客氣,一腳把她蹬到床下,自己翻了個身就已經躺在被王成平睡溫暖的位置上,舒舒服服的闔上眼睛。
床邊又被壓下去,李梓知道是女人晃晃悠悠的從鋪著厚地毯的地麵再爬上來,卻是拿著枕頭狠狠給他腦袋好幾下。泄完恨,王成平氣咻咻的拽起另一條被子,終於在自己旁邊重新睡下。
一切重歸安靜。
李梓等了一會,揉著頭在黑暗中回頭看她,道:“你今天還是不肯說話嗎?”
回應的隻是沉默。
“那我待會撲到你身上去,你是不是也不會叫,也不會反抗?”
有個柔軟的指頭狠狠戳到他臉頰上,李梓下意識握住,隨後知道那是王成平的中指。他翻了個白眼,終於丟開她的手,翻了身闔上眼睛,喃喃道:“不說就算了,愛說不說。”
從那天陳皓身邊離開後,王成平便再拒絕開口說一個字。
對任何人,對任何事情。李梓家酒吧台上擺的便利條是她和外界的唯一交流,而也隻有看著她那筆爛字,李梓才能確認曾經飛揚跋扈的王成平是自家的沉默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