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竭尚紅
取竭尚紅
最後,幾番安慰而無計可施的陳皓隻能先將蘇素拖回自己的辦公室。但關上門沒多久。陳皓卻又把門再次打開,將不遠處的助手喚來。
“剛才讓你拿的這份資料評審,你馬上給我做份主要提綱。重點數據劃出,待會去會議室路上再把全部內容大概給我講解一遍。”陳皓皺著眉,將想到的事情囑咐對方道,“會上我可能要發言,你給我起草份綱要。還有合同最下麵年審表給我專門抄紙上,用英文,私章蓋在抬頭──時間已經有點緊,你加快點速度。待會到了開會前五分鍾,記得過來提醒我聲。”
助手拿著手裏一遝資料內心叫苦連天,但麵上還是得有專業素質的一一應腔。然無意識抬頭,青年透過門縫看到正倚在陳皓辦公室窗邊發呆的蘇素。整潔的黑色連衣裙,成套的灰色襪套──美女根本連背影都別有風情如此翩翩啊。
身為男人兼下屬,他便很有些小心翼翼而邪惡的揣度上司將工作推給自己,又如何應用這段時間:“那到時間,是給您辦公室打電話,還是說敲門……”──不會打擾好事,會不會時間太短了等等等。
“敲門就行。”結果體貼話沒說完便被脆截斷,附帶毫無起伏但警告甚濃的一記陳氏冷瞪,生生把人嚇走。陳皓眯著眼看對方迅速走人的背影。冷笑想同樣是秘書,怎麽自己助手和趙姐差那麽老多。
──剛從辦公室拿著資料走出的助手,自然也看見蘇素向他哭泣一幕。而對方在瞬間不自禁流露出那種帶著強烈驚愕、好奇隨即恍然之類不禮貌的視線簡直讓他印象深刻。接著陳皓下意識的躲開那目光,再皺眉,當機立斷卻是把蘇素拉入房間。
即使知道身為公子哥出來做事,再努力淡化背景、嚴格規範自己;然豪門某種程度上就是“”的代言詞,工作中無可避免受些先入為主的風言置評。且有那樣個正式罪名叫“公私不分”,大約能形容現在的狀況。
但不悅的把眼前的門關上,陳皓難以相信這次主角是自己,甚至連八小時的工作時間內躲開別人的目光在他來說都是首次。因此聽聞蘇素與安卓分手之事,陳皓心中該五感稱雜、百味交集,然他最先體味到的情感真的隻有窘迫。
轉頭的時候對上女孩的淚眼婆娑,陳皓先扯著嘴角笑了下,走近她點,卻又停下腳步,斟酌著語氣道:“別哭了,素素。你倆……這次又是怎麽回事?”
而蘇素看著陳皓就停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並不再向前。她有些賭氣的扭開臉:“……還能怎麽回事啊,就分了唄。”抬手把自己臉上的淚抹幹,她用力咬下嘴唇,喉嚨裏拚命壓製哽咽後的餘顫,“我和安卓,結束了,現在都結束了,一刀兩斷。我告訴你啦。”
有那麽一兩秒陳皓深深吸口氣,居然想繼續冷笑。直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裏,其中之一便是蘇素怎麽能在最初和現在、失去和回來。都能用句輕描淡寫的“我告訴你啦”來打發自己。
“……什麽?”陳皓站著沒動,半晌終於開口,僵硬的語氣,“素素你是什麽都沒告訴我?”末了忍不添一句,略帶嘲諷,“你都告訴我什麽了?”
──他沒幹涉過蘇素的任何感情決定,除了她兩次用截然不同的語氣通知自己所有結果。
但此刻,蘇素卻聽懂了這話的全部含義,她遲疑了一小會,用力吸了吸鼻子,卻低聲道:“……你想知道?”
陳皓的身終於慢慢繃緊,目光鋒利如利刃。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麽,自己絕不想當安卓和蘇素戀愛中卑微可憐的道具和潤滑劑。
“不,都隨你,你不想說也就算了。”口氣難以分辨是冷漠還是疲倦,陳皓垂下眼睛,語氣平平的轉移話題道,“如果兩個人之間出了問題,就解決它。賭氣可以,但素素,別拿分手開玩笑。你看你哭成什麽樣子。要喝點水嗎?”
一邊說,他一邊俯身,從壁廂的小冰櫃裏挑出桶易拉罐。是檸檬味的汽水,蘇素最喜歡的口味。陳皓上前幾步打算遞給她,然蘇素隻直直看著自己,並沒有接過來。
“哦,我忘記你隻喝盛在杯子裏的東西。”陳皓自言自語道,接著掀開易拉罐,主動將汽水汩汩的倒入杯子裏。“喏!”他長臂重新遞過來,但抬頭卻驚訝發現蘇素已再次淚流滿麵。
“陳皓你……”
沒有軟語安慰,陳皓的姿態作風都是蘇素所熟悉的。在很長時間內她都以為這種關懷是種居高臨下,沒有深究後麵的含義。是,她一直沒告訴他,可為什麽陳皓都不主動問自己,他從沒有!要不然,要不然她也不會……
好不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模糊雙眼,蘇素腦袋裏哄哄亂響,她委屈的張張嘴,顫抖摸索身邊的包,卻是打定主意離開這裏──自己今天根本就不應該來!
“蘇素?”
陳皓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攔下蘇素,然她什麽也沒說,隻像個倔強小動物般決意衝出門外,最後他不得不用力去抓著她的手臂,連聲詢問。而鬆神時,陳皓手裏的玻璃杯也失去平衡,“啪”的悶聲砸落在地板上,泛著泡沫的水迅速浸濕了地毯的一小塊。
但隨著這麽個小插曲,蘇素和陳皓都停止住動作,不約而同的盯著腳下的玻璃碎片。在某個瞬間。他們同時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那時蘇素手笨腳拙,握不住任何昂貴透明而輕薄易碎的容器。偏偏她又喜歡把玩,於是結果總會失碎。到了最後,再沒人敢讓她觸碰這些東西,見之靠近便如臨大敵,而當時的李梓還嘲笑她說:“每年終結一個杯子,這也就是命。”
──就是這樣。蘇素盡力壓製內心的強烈感受,無力的任陳皓把她摁在沙發上坐好。
“蘇素,冷靜點。”因為剛才阻攔,陳皓胸前的襯衣和領帶已經被蘇素弄得極皺極鬆。他煩躁的抽了下,又散開,才想到這領帶是早上王成平幫他係的。同樣是費了對方半天功夫才弄好,但做出的成果卻相當不賴,“好了,你能不能別鬧了?”
然而蘇素這反應也是他預料之中,陳皓無意識的想著記憶裏曾經拉著安卓手、肆無忌憚和他在自己麵前就親吻的女孩;帶著種甜蜜飛揚的神色,炫耀安卓送她小禮物的女孩;當安卓不在她身邊,連神色和口氣都寂寞的女孩;和安卓吵架後,笑容越發苦澀但仍堅持等待他回心轉意的女孩……
那些淩亂及注釋發黃的細節,若有若無,如同半夜出現的歌聲,此刻卻散落在這個明亮的白天,是以黯淡。
“我和安卓。最早是在機場認識的。”
陳皓一愣,看蘇素靠在沙發上。女孩揚著頭,麵色恢複平靜,隻一顆透明水珠顫悠悠掛在她的睫毛尖,“當時機場排隊的時候,他本身離我特別遠。但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就換到了我身後,搶著幫我拿行李,飛機上座位也選的我旁邊──本來我沒當回事,還想著他待會能耍什麽花招和我搭訕,我好直接拒絕他。”
“但安卓真聰明……他從始至終沒和我說一句話,飛機起飛時他就自己在座位上先睡了。路上根本沒理我。結果直到下機,是我覺得自己應該向他表達謝意,於是先叫住他。結果安卓聽我說完,隻跟我說了句,我是安卓,我對你有野心。”
蘇素的神色是陷入回憶,不美麗不溫柔,而陳皓內心卻是忍不住的悶屈,抿嘴想自己憑什麽該知道他和她的情事,但抬頭看著蘇素黯然的笑容,將“這些話你不用跟我講,需要我幫你替安卓打個電話嗎?”打了個轉又咽下去。最後他瞳孔微縮,隻選擇沉默的聽下去。
“這麽突如其來的,我自然覺得這男人有病啊,於是趕緊走了,他也沒趕著追我。結果坐在車上時,我偶然掏了下大衣兜,發現一張名片,拿出來看是安卓的。名片後麵隻用法語寫著‘當我的女孩’,我看了看,又給扔了。”蘇素雙手合攏,卻是堵著發酸的鼻子,“但我回家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行李箱的背麵,飛機上看的書裏,都夾著張他的名片。這次後麵什麽也沒寫,但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放進去的。而一氣之下,我叫管家把這些東西都給扔了……”
瞬間陳皓腦海裏兵荒馬亂的走,他苦笑,目光下移。是的,自己已經預先知道了結局。在他所碰到的所有女人當中,真正能做到說扔就扔、半途堅決而廢的人並不是蘇素。因此可想而知,安卓做出的那種欲拒還迎,大概罌粟般強烈誘惑著她──可也不能說蘇素有錯,像追看一部連續劇,隻是有人的執念特別大。
果然一種亟亟待逃的沉默過後,蘇素輕輕的說:“但就在那天晚上。我後悔了。我自己拿著手電去翻垃圾桶,沒有找到……再後來,我拿著信用卡,連夜給香港所有的酒店都挨個打了電話,才終於……”
陳皓突然抬頭,追問道:“香港?”停了停,“你們究竟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雖不解他追究這種微不足道的問題,但蘇素依舊能露出一個甜美而又淒涼的微笑。此時她已經不哭了,褪去淚水後的眼睛襯著臉頰,倒顯出是年輕女人的從容美麗:“還記得有一年你要給我過生日嗎?當時我還傻兮兮的把安卓帶來,想第一個介紹給你認識呢──那是什麽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