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意尚紅

取意尚紅

承認吧,若是真正把一個人裝在心裏,根本就需要耗費大量時間使其褪色。即使後來替補的那方足夠好,有足夠的愛去包容陳皓遺忘,他亦無法心安理得的牽住別人的手。

畢竟在王成平之前,陳皓並不是沒有嚐試過,終是慘敗──因為他不可能忘記蘇素,所以不可能再喜歡上別人;因為不可能忘記蘇素,所以和別人在一起不可能快樂;而也因為是蘇素,不管多艱難,陳皓都能找到原諒對方的理由。

而抬頭看趙秘書露出那種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不禁皺眉,又簡單補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但他也無法具體解釋,當然沒人想到最終會這樣。對陳皓來說艱難的不是失敗,反而是接受它,順便接受灰頭土臉的自己。

實際王成平那年在星巴克裏曾誤遇見誰,發生什麽,陳皓直到現在皆一無所知。當時他隻坐在被空調吹得發冷的會議室桌前,任百葉窗裏流瀉的陽光打在頭發畔,再麵無表情的聽旁邊人敘述冗長的數據。目光偶爾平平淡淡掃過腕上AP表盤,下一刻再移過去。

並不像是愛情輕喜劇電影,也許開頭不那麽和諧,立意不那麽優秀,但總勝在故事波折,情節動人,劇中人物紛紛迫不及待的入景入戲:天地合江水為竭;各色人馬堪堪攪局後轟然退散,男主角由彷徨到懷疑乃至堅定的心路旅程有目可待,女主角付出無怨無悔默默等待最後守得月開見月明。過渡情節百轉千回,幸好落幕皆大歡喜、九九闔家。

嘖嘖,感天動地。陳皓木著臉想。從他漫不經心的留下王成平電話,無奈答應孫阿姨去見她的這個幹女兒,陳皓對那次約會和那個人沒抱任何希望,更不知道自己會對當前想擁有的一切,皆來的始料未及。

明明他覺得自從遇見那個家夥,自己就開始不可思議的蔑視很多東西。

趙秘書錯也不錯的盯著他看,陳皓幾秒內明顯失神隨即苦笑的神色瞞不過她的眼睛。在某瞬間裏,趙秘書的表情好似隨著他的回答應景改變,無比訝異而動容,仿佛感動於陳皓為王成平改變的一往情深。

但她相信這個答案嗎?

趁著陳皓不注意,趙秘書隻是從背後摁下手機的通話鍵,決意把自己從被陳皓審問的局麵中解救出去,再趕回去向敬部長報告兒子心血**的噩耗。如果說她之前的問句還有幾分真心勸告陳皓之意,但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句。

畢竟不同於李梓之流,年紀略大的趙雨根本就不會將這種愚蠢問題直接問出口。笑話,真心能問嗎?

相比陳皓的言論,趙秘書對這件事情當然也有自己的判斷。她很早便跟敬部長外出工作,見過太多場麵太多斡旋,對別人擦邊球的解釋分辨能力更是連眼皮都不抬。而問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也隻能得到完全錯誤的答案,她根本不想去聽理由。

趙秘書捂著手機,用方才那句話爭取來的時間等待對方接通,並打算以“令堂急事招喚,恕不在此閑聊,沒法提供有效信息”的理由金蟬脫殼。關於這件事,她小心翼翼的不在陳皓麵前展示自己的不報厚望。

“……你打不通電話,辦公室這裏裝了幹擾信號的機器。即使我家敬部長主動給你打來,也隻能聽見你的手機不在服務區之類。”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好心提醒。趙秘書差點把袖子裏藏著的手機掉在地上,她勉強定神,再皺眉看向陳皓,不動聲色的笑:“啊,什麽?”

陳皓仍舊站在那裏,目光若無其事的眺著窗外,然他神情已脫去之前的沉思,恢複日常作風。幹脆利落,毫不猶豫:“可能莽撞了,但我今天既然都把趙姐叫來,肯定希望多少問出點什麽,哪能輕易放人。”

趙秘書微愣,隨即將拿著手機的手緩慢放下,一言不發的看著他英俊的臉。

“我們都有工作要做,陳少爺,這不像平時你的行為。”

辦公室裏的氣氛凝聚起緊張。 趙秘書沉默的盯著他,瞳孔收緊,目光直接而銳利,說,“即使我的時間沒有你的寶貴,但起碼你要顧及你母親的工作也需要我的協助。還有,”趙秘書不做表態道,“和你的談話的確超過我能透露的範圍──打算耗時間嗎?”

“沒錯,我自然也不能把趙姐你扣多長時間,大概……最多半個小時吧。當然為這個,我也特意推遲了上午見幾個人,還冒著和你和我媽都對我翻臉的危機。”陳皓勾起嘴角,停了停,“但終身大事對我還真挺重要的,隻得冒險了。畢竟有些事情總要麵對……”

她看著陳皓的唇間微微合攏,眉宇間是堅持己見的固執姿態。神色卻幾乎和那個人的模樣如出一轍。

“……又不是小孩子,陳皓。” 最後趙秘書隻是說,“你別跟我鬧了。這樣吧,我可以假裝今天沒聽到你說的所有話,也不會向你母親說任何,至於你和王小姐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也別問我。”

“其實趙姐,我也一直對你很好奇……”但陳皓仿佛忽視她的妥協,隨即頓了頓,再漫不經心道, “一個人,要怎樣才能把喝TonicWater的習慣獨自堅持十三年?”

聽了這話,趙秘書此次表情才真真正正的怔住。

“在此期間,隻喝一個牌子的汽水,隻一個人等下去,”陳皓緩慢接話,“甚至不肯結婚……”

“夠了,到此為止。”她突然說,隨即垂下眼睛,不想理睬他。

兩個人都不由沉默了一會。

末了,趙秘書抬眼,輕道:“嗬,的確十三年了,過的真快。連你現在都有了更喜歡的女朋友──甚至還想結婚,嗯? 能忘記蘇素了?說穿了,無非遵循客觀規律,誰都逃不過。你看當初再喜歡的人,如今不也是褪色?所以即使明知結局這樣,你還想大費周章的和那個王小姐結婚嗎?”

──“當然不行。”

陳皓還沒有搭腔,那天晚上王成平對程一的回答便突然竄入腦海,和眼前的提問場景重疊吻合。而當時女人沒有回頭看自己,頓了頓,隨後的聲音沉穩不帶任何起伏。

“我隻有24種顏色和陳皓擁有42種顏色,完全是兩回事。差異就差異,沒想著彌補或羨慕。人和人之間也根本不是玩查漏補缺的遊戲,假如你少了什麽東西,就打算從別人身上獲得成全和補償。然後覺得看著還不錯,就想結婚了放回家──又不是從商店買東西啊,怎麽能這麽輕率!新鮮勁頭能維持多久?剛開始喜歡就玩一玩;不喜歡就丟掉,最後在結婚聖壇前還要怎麽說,Till death do us apart?很諷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