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細,曉風微(二)

過年這天管塵西一反常態起了個大早,趿拉著拖鞋就去敲寒越的門,當門被打開那一刻,他給了寒越一記爆栗,在寒越迷茫懵懂的眼神籠罩下,又塞給他一個略微厚實的紅包,慈父般拍了拍他的頭,說了句‘新年快樂’,轉身走了。

寒越‘哎喲’一聲,抓了抓頭發,眼睛眯成一條細縫,垂著頭看他瀟灑離開的修長美腿和那雙灰色的拖鞋,腦子微微變清明了一些,但仍是不解,不知道這丫的一大早上又哪根筋搭錯了。寒越舉起手裏鮮紅的紅包,搖頭晃腦地回了臥室。

他坐在床沿,心裏在盤算紅包裏能有多少錢,管塵西向來出手慷慨,這不,這房子不就是他買的麽?這是管塵西這麽多年第一次給他紅包啊,豈有不笑納的道理?況且這是管少爺誠意的表現,是不是要放下屠刀啊?寒越牽了牽嘴角,沿著床邊坐下,用手指彈了紅包一下,滿麵春風地拆開了……後來,據寒越回憶說,那時候他的心狠狠地抖了兩下,恨不得立馬帶上氧氣罩——紅包裏是銀行存折,上繳水費電費的。

寒越把存折拿在手上,深深呼吸了兩下,起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把那兩張罪惡的源泉甩手扔了進去,正好壓在了他的另外兩張存折上。寒越撇了撇嘴角,這個年啊,過的真是沒創意,充滿了賠本的味道,如大江東去。他隻能摸著胸口順氣,默念“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來說服自己。又轉念一想,難道塵西大金礦真的坐吃山空了?前兒去密雲也沒花他多少銀子啊,何況根本沒近身,隻在外圍坐車逛了一圈而已,真正花費的不就是來回的車費,和晚飯一頓pizza麽?

寒越換下了睡衣,望著穿衣鏡裏那帥氣逼人的小夥兒出神。此種情景倒也好,自己那些錢也有了用武之地,總在股市裏套著也不是回事兒。況且,自己以前一直是白吃白住,像個吃軟飯的……

當寒越穿戴整齊從臥室出來的時候,聽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他循著那聲音的源頭走向廚房。廚房的拉門大開著,管塵西此刻正在和一條眼睛爆滿紅血絲的魚兒做鬥爭,手裏的小鐵盆流下絲絲血跡,被敲得凹陷了下去,管塵西側頭看了他一眼,“快來,你解決它。”

寒越趕緊邁步子進了廚房,管塵西扔下手裏慘不忍睹的凶器,嘴裏罵了句“丫的,生命力夠頑強的”,解開圍裙順手扔在了寒越身上,從寒越身邊經過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滿臉奸笑地說“小夥子,好好幹,哥哥看好你。”

寒越當場石化。這話說的!今天也不知道他又抽什麽邪風,難道沒吃藥?還是藥過期了?寒越操起另一個幹淨的小鐵盆,嘴裏還憤憤不平著,砰的一盆子下去,那條命途多舛的鯉魚當場斃命。此刻管塵西又再次邁進廚房,站在寒越身側,探頭去瞧,“身手不錯!”

寒越扔了盆子去洗手,出乎意料地來了句“承讓承讓。”惹來管塵西的豪放大笑。寒越說:“你一大早上就折騰這個?”

管少爺搖了搖右手食指,一臉高深莫測地說:“這怎麽能叫折騰呢?這分明就是勞作,勞作你懂不懂?”他又伸手把那死與非命的鯉魚裝進盆子裏,“我本不殺生啊……你有口福了,今兒大爺我親自下廚。”

寒越又一次張大了嘴巴,從喉嚨處擠出一句“啊?”。對於管塵西的廚藝啊,十之**都不敢恭維,他會做的永遠是煮給自己吃的‘憂思成疾麵’和半生不熟的煮雞蛋,炒菜?那對堂堂塵西大少爺來講,純屬是美麗的神話。倆個人在學校的時候,一般都會在食堂解決早中晚三餐,發誓嚐盡人間煙火,若不然就訂餐,這個發達的社會總是會優先考慮到半宅男的需求,對於國家GDP的拉動上,兩個人總是能夠昂首挺胸地微笑。寒越是會做菜的,隻不過天賦還沒有被完全開發出來——後半句是管塵西吹出來的。寒越的餐桌上永遠是老三樣,柿子炒雞蛋,黃瓜炒雞蛋,煮雞蛋……那幾年的獨立生活並不一帆風順,對於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寒越來講,確實苦了一些。不過眼前的麻煩似乎更苦一些吧。管塵西已經晚上了袖子,像模像樣地操著刀切在了可憐的鯉魚身上,一刀一刀地剁下去,快、準、狠,菜板發出沉悶的響聲。

寒越連忙阻止了他的魔抓,抓著他拿著‘刺刀’的手臂,“我來。”管塵西讓了讓身,“切啊,看著我幹嘛?”

“你刮去魚鱗了麽?”

“啊?”

寒越哭笑不得,望著那明淨深邃的眼眸,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平靜地放下刀,說:“還是出去吃吧,我也不會做菜。”

“不行,今兒必須做!我下廚你怕什麽啊?”管塵西說著又要重執菜刀,被寒越握住了胳膊,“哥哥……我請。”

這下子管塵西更高興了,裝著勉為其難的樣思索了兩秒鍾,甩出“那趕緊收拾吧”就走了出去。這丫的,絕對的笑裏藏刀!

街上熱鬧極了,張燈結彩,儼然活脫脫的清明上河圖。寒越和秋黎黎打完電話,就看到管塵西已經從一個攤子走向另一個攤子了,趕緊收了手機快步跟上。管塵西停在一個攤子前看煙花,花花綠綠的包裝,方正的,圓筒的,各色煙花吸引了絡繹不絕的行人。管塵西興致勃勃地挑選著,寒越在旁邊提點意見。等管塵西選好時,他狀似無意地瞟了寒越一眼,寒越趕緊狗腿地上前,掏出錢包,抽出幾張毛爺爺遞了過去。管塵西笑納,讚賞般地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說:好小子,哥哥看好你!

寒越忍不住嘴角又**了兩下,望著管塵西握著找回的錢們的手以及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挑著眉毛輕笑出聲。

傍晚時分,經倆人一致同意,年夜飯的地點就選在必勝客。餐廳裏麵人很多,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位子。管塵西拎著那裝滿煙花的紙袋端端坐下,接過菜單遞給了寒款爺,接著又蹭到他身邊‘出謀劃策’。兩個人正不亦樂乎地討論是點普通裝的還是大裝時,顧客中傳來一陣驚呼聲。

管塵西抬頭望去,心裏狠狠一抖,條件反射地看向寒越,他竟是愣住了,隨即猛地站了起來,衝向那摔倒在地,捂著臉準備起身的女人……

管塵西放下菜單,咬牙切齒地蹦出幾個字:“真是……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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