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三)

秋黎黎給李維笙打電話時,他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劇。今天是星期一,李維笙剛剛送走了一個從東北過來的旅遊團隊,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秋黎黎略帶哭腔的嗓音把李維笙從遙遠且不真實的電視劇國度裏拉了回來。李維笙聽著秋黎黎在那邊含糊不清的抽泣聲,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遙控器滑到了地板上,電池摔了出來。

秋黎黎聲音又低又啞,想必是偷偷躲在哪裏哭。她說,“我不幹了…不幹了…嗚嗚…我要回…回家…李維笙…我要回家……”

李維笙被她哭的心裏揪著疼,一口氣哽在喉頭,什麽都說不出來。阿狸在電話那頭哭的肝腸寸斷的,李維笙赤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握著電話來回的走動,心裏的焦躁和不安越來越沉越來越重,他最後停在窗口處,空洞地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用另外一隻手揉著胸口,嘴裏隻能以最簡單的話來安慰:“阿狸,阿狸,別哭,我去找你……”

“不要!”秋黎黎喊了出來,隨即情緒更激動了,電話裏傳來她重重的喘氣聲,忽而輕忽而重,“我不要你來,嗚嗚,你不準來…你要是來了…嗚嗚…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李維笙不敢再說什麽話刺激她,他怕,怕秋黎黎苦壞嗓子。隻安慰說好。秋黎黎漸漸平複了心情,聲音也不再發抖,和他說了句晚上去找你便掛了電話。

李維笙揉了揉眉頭,額頭上掛了一層薄薄的汗。他還記得秋黎黎第一次在自己麵前哭的樣子。那時候秋黎黎媽媽生病住院了,秋黎黎卻是最後一個知道,而且還是從別人的口中。可想而知,他們是不想她難過的。那時候秋黎黎急著回家去,可是學校不允許,因為傳染病突襲。全國都戒備森嚴,更何況是北京這樣的流動人口密集的國際大都市。秋黎黎急的哭了起來,拉著李維笙坐在校園的小樹林裏哭個不停。李維笙抱著她,哄著她,手不斷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秋黎黎越說越激動,越哭越傷心。她說她怕,很害怕。李維笙知道,秋黎黎不敢說出的怕是什麽。他也覺得不安,她的媽媽生病了,住在醫院裏有些天了,可秋黎黎這兒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李維笙旁敲側擊問她有什麽症狀時,秋黎黎黑漆漆的大眼睛就盯著他看,看得李維笙不自在,她狠狠地抓緊他的手,緊緊地,李維笙覺得自己的手不過血了,而秋黎黎的手骨節都泛白。秋黎黎抓起他的手,在他光裸結實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我讓你瞎說!讓你瞎說!”

李維笙嚇壞了,他那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那麽激動的秋黎黎,眼睛紅紅的,滿臉都是淚珠。手臂上的感覺又疼又麻,心裏又氣又好笑,這個小丫頭!

最後秋黎黎的嗓子還是哭啞了,靠著李維笙,兩隻手臂摟著他的脖子,雙腿屈起,腳踩在藤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不說話。李維笙稍稍低頭看她,心裏平靜極了。她的睫毛長長的垂下,眼睛有些浮腫,小嘴巴還嘟著……李維笙動了動頭,朝著那可愛的嘴親了一口。秋黎黎隻是輕輕動了動,原來是睡著了。

後來秋黎黎的媽媽出院了,北京也慢慢解禁,秋黎黎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飛奔似的回了家。再回來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濃濃的,又變回了那個“小狐狸”。

李維笙深深呼出一口氣,動了動脖子,揚起手機按了幾個鍵。

李維東開車送秋黎黎回市中心的公寓。秋黎黎原本想拒絕,可是又不好意思說什麽,尷尬的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李維東起車後開了音樂,是趙薇唱的聲音,那首翻唱卡朋特樂隊的小曲兒,輕快的調子在封閉的汽車裏緩緩流淌。秋黎黎端坐著,卻禁不住腹議,他,居然會聽這麽可愛的音樂?真是匪夷所思啊。

李維笙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秋黎黎也樂得清靜,不說話倒也好,尷尬就尷尬吧,總比交流了心裏難過強。車子開到了離公寓不遠的街邊停了下來,李維東把車子停穩,打開車門率先走了下去。秋黎黎趕緊起身,甩上車門,望著他的大步流星,心裏直翻白眼。

要過馬路時李維東停下了步子,秋黎黎跟在他身邊不敢動。李維東側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說,“走吧。”秋黎黎點點頭,又想到他是看不到的,他根本就不再看她了,於是又輕輕“嗯”了一聲。

李維東轉到她左手邊,抓起了秋黎黎的小臂,拉著她過馬路。秋黎黎怔怔的看著他的側臉任他拉著過馬路,心裏卻是擂起了鼓。

穿過了車流李維東就放開了她的手,仍然一言不發向前走。秋黎黎跟不上他的步子,索性不再跟上去。兩個人始終是隔著兩米多的距離。她看著他的被路燈拉的長長斜斜的影子,忽然玩心大起,蹦跳著踩著他修長的影子,跳起了方格。

李維東聽著後麵傳來的有規律的蹦跳聲揚起了嘴角,並不回頭。他能在腦海裏刻畫出秋黎黎此刻傻乎乎的樣子。在近一個月的時間裏,似乎是每天都能看到。李維東每次從酒店旋轉門進入的時候,都會朝著前台的方向看,也分不清是無意識的還是不經意的,或者是習慣性的。有時候她規規矩矩的站著,卻打著哈欠。有時候她麵帶笑容和顏悅色地和顧客說話。有時候她又側著頭和同事毫無形象的笑,是在講什麽好笑的事情嗎?李維東一邊驚奇於自己怪異的舉動,一邊又覺得愧疚,對她和他。似乎是逾越了吧。她是堂弟維笙的,不是李維東的。起碼現在是這樣的。

李維東最後在公寓樓下停住了腳了,看那樣子並不打算上去。秋黎黎尷尬客氣的道了別,在他的注視中快步走進了電梯裏。

李維笙靠著門懶懶的站著,看到秋黎黎從電梯裏走出來時,飛快的跑過去抱緊了她。秋黎黎雙臂環上他的背,眼睛又慢慢變紅了,啞著嗓子說,“進去再說吧。”

秋黎黎最終決定辭職。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碰到被客人騷擾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前幾次也隻是語言上的調戲,秋黎黎忍了過去,並沒有和李維笙說。可這次事情實在是鬧大了些。那位客人顯然是醉了酒,拉著秋黎黎嘴裏喊著不幹不淨的話,剛開始時秋黎黎說著好話,可慢慢就失去了耐心。到底是無法和醉酒的人溝通啊,那男人隔著前台就要撕扯她的製服,秋黎黎情急之下甩了他一巴掌。

事情以總經理向客戶賠禮道歉畫上了句點。沒有上級領導來安慰她,亦沒有人來訓斥。大堂經理悄悄告訴她,那是京城大院兒裏來的,惹不起。

李維笙說,阿狸,我和你一起走。

卻是被她拒絕了。她說,不要。你回南京吧。過了年,我們再見。我會想念你的。我舍不得你。

晚上李維笙和秋黎黎同睡在那張奢華的大床上。李維笙覺得自己內心安靜極了,也清澈極了,就像那牆壁的顏色一樣。他們的手交握在一起,躺在同一個水晶燈下,蓋著同一個被子,安穩的入了眠。

愛情,本身就是一場寂寞。不過重要的是,你在錯誤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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