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戚顧篇（二）
這一日來的客人不多,兩人倒也清閑。到了傍晚,兩人回到後院的時候,經過那兩隻小羊邊的時候，顧惜朝忽然停下了腳步,捉起一隻小羊問：“戚大當家的,這羊……是你的？”
“是啊。”戚少商點頭道,“紅淚送我的，說是等到這羊下了奶,就與我和好如初。”
顧惜朝的臉色有著說不出的古怪，他舉起那隻羊道：“不過……這羊好像是公的吧？”看樣子,息紅淚是故意刁難啊。
“什麽？！”戚少商急忙拎過那隻小羊細看，果然是公的！再拎起另外一隻來看,也是公的！
顧惜朝見到他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來：“英雄難過美人關，看樣子這一次戚大當家的，真的是栽在美人手裏了！”
戚少商哭笑不得，搖著頭放下小羊道：“我早就該猜到，紅淚是不會那麽容易放過我的……哎……”
兩人回到後院裏，吃了晚飯。高雞血一如既往地苛刻，不過兩人都打算晚上繼續偷酒喝，倒也無所謂。等高雞血睡下了，兩人又起來繼續喝酒。
兩人對飲，喝著喝著，戚少商的目光落在顧惜朝一直背著的包上：“顧兄弟，你為什麽老是背著一個包袱呢？”
“那你又為什麽老是拿著把劍呢？”顧惜朝反問道。
“江湖人都要用劍，以便防身，倒是你……”戚少商笑著，“難不成怕我殺人奪財？你和我一樣連酒帳都付不起，能有多大的油水！”
“也不怕你笑話，這包裏的……是本書。”顧惜朝道，“是我寫的一本書，不怎麽樣，隻是不願意丟了。”
“我一見顧兄弟就知道你們必定不是尋常人，你寫的書，自然不會差！”戚少商伸出手，“如果你不嫌我我是個大老粗，可否讓我拜讀一番？”
顧惜朝看著他，忽然莞爾一笑，將那本《七略》遞給了他。
戚少商翻了幾頁，隻看了個開頭，就大聲叫好：“顧兄弟，這真是本好書啊！”
“既然是奇書，不妨就酒。”顧惜朝說著將一碗炮打燈遞給他。
“說的極是！”戚少商邊飲酒邊看書，顧惜朝在一邊坐在，看著他的側臉。
戚少商認真起來倒是很有大當家的風範，他的眉頭緊皺，表情認真，看到好處會忍不住叫好起來。顧惜朝見了直想笑，借故喝酒掩飾了過去。
外麵開始下起雨來，雨聲潺潺，在這寂靜的夜裏聽來，別有一番滋味。
戚少商可謂是一目十行，看完後仍覺得意猶未盡，歎道：“能著作兵陣戰法心得，定是胸懷大誌，心向天下之人！若是我連雲寨有此書，必定能連戰大捷！”
“真的？”
“我領七大寨主在邊關抗遼征戰時候，也讀過《孫子兵法》一些兵書，我看這本《七略》，節短節險，求實戰，另辟蹊徑，比他們毫不遜色。”戚少商認真地說。
“你若喜歡，我便送給你。”顧惜朝看著他道。
“真的？”戚少商舉起那本書，難以置信。
“你若不也是胸懷大誌，心向天下之人，又怎麽會如此專注看兵陣戰法的書？交給你，也是有了用武之地。”顧惜朝點頭道，“從來沒有人好好看我的這些東西，都把我當成癡心妄想的瘋子，能夠有你，也……”他起身笑道，“難得在這偏遠山野遇到知道我的人，我身上無錢無貴重物品相贈，這裏有把琴，我就為你奏一曲，以謝知音！”說著，取過掛在牆上的琴，拂去上麵的灰塵，一個轉身，青衫的下擺劃出優美的弧線，他轉身坐下，開始彈奏。
戚少商見狀，心中也覺得豪情萬丈，長嘯一聲，拔出逆水寒，隨著琴聲舞起劍來。琴聲激烈，充滿了豪情。戚少商的寶劍劃過屋簷上滴落下來的雨水，濺起無數的水花。琴聲和舞劍難得的默契，一個大開大合，一個豪情四溢。
透過白色的紗簾，戚少商看見顧惜朝抱著琴衝著自己微笑，隔著霧氣水光，那笑容有著說不出的好看，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戚少商手腕一轉，挑開了那酒桶的木塞，酒柱湧了出來。戚少商手一揮，寶劍將那道酒柱劈成兩半。顧惜朝順勢用口接住，酒液順著他的唇角溢出，沿著脖頸滴落下來。戚少商隻覺得心更熱了，他翻身去接住另一道酒液，心想著自己一定是喝多，一定是……
到了後半夜，雨逐漸大了，兩人倚門而立，一人端著一碗炮打燈，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著話。冷風夾著水霧飄進來，打濕了兩人的衣衫，戚少商倒是不覺得，隻是擔心顧惜朝會冷，所以頻頻看他。
“你看我做什麽？”顧惜朝察覺到他的目光。
“你不冷嗎？”戚少商問，目光卻落在那半截白皙的腕子上，心想著果然是江南水鄉的人，肌膚甚是白皙。
“你不要小看我……”顧惜朝有點醉了，所以說話也有些肆無忌憚起來，“說不定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呢！”
“你醉了……”戚少商搖著頭。
“誰說的！”顧惜朝認真起來，隻見他的手中銀光一閃，朝著外麵射去。
戚少商嚇得酒都醒了，定睛一看，隻見一把銀光閃閃的小斧釘在外麵那茅草搭成的棚子上，那棚子應聲倒地。顧惜朝收回小斧，對他得意洋洋地笑道：“怎麽樣，我比你厲害吧？”
果然是醉了……戚少商暗自搖頭，但是還是苦笑道：“對！厲害……厲害……”心想著真是看不出來，他看似弱不禁風，武功倒是很高，想必是個高手。
若說戚少商不懷疑顧惜朝那倒並不是沒有，這麽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出現在旗亭酒肆，尤其是自己拿了李齡這把劍，在這裏等候他的時候。戚少商毫不懷疑，自己的行蹤被暴露了，在加上李齡這麽久沒來，必定是遭遇了不測。可是……他不願意去懷疑眼前的這個書生，他總覺得……他不是壞人……
兩人喝了一夜的酒，直喝到東方發白。顧惜朝才察覺已經是第二日了，隻覺得頭暈，便運起法力，將體內的酒液盡數驅除了，這才漸漸清醒了些。見戚少商神色自若，不由得佩服起他的酒量來。
“顧兄弟，你這次在這裏……打算待多久？”戚少商問道。
“我四海為家，隨便待多久。”顧惜朝答道，“怎麽？舍不得我？”
這本是一句打趣的話，誰知道戚少商卻認真地點點頭：“是，我舍不得你，總覺得和你喝酒總是喝不夠似的！”
“那你是想要留下我？”顧惜朝挑眉。
戚少商心中一喜：“你願意？”
“我為什麽不願意？”顧惜朝起身下床整了整衣服，“有連雲寨戚大當家的賞識，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啊！”
“顧兄弟，你不要誤會，我是真的欣賞你！你文才武功樣樣精通，又慣會布兵打仗，你這樣的人才，我可是求都求不來呢！”戚少商道，“我想請你掛柱我們連雲寨，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顧惜朝走到戚少商的麵前：“你要我入駐連雲寨？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將你這連雲寨全都一鍋端了？”
“我相信你。”戚少商看著他的眼睛道，“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們才剛剛認識，你就這麽信任我？把我當朋友？”顧惜朝反問道。
“我沒有把你當朋友。”戚少商認真地回答，他望著顧惜朝的眼睛，“我把你當作知音。”
顧惜朝的心突的一跳，臉紅了一紅，望著戚少商那認真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立刻脫口而出：“你既然把我當做知音，這天底下，知音難覓，好！我現在就答應你！”
“你我誌同道合，現在……我們便生死相許！”戚少商笑著伸出手。
“好！”顧惜朝大笑著，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這個時候，高雞血過來催促了：“我說二位，你們這酒也喝了，魚也吃了，是不是該幹活兒了？”就在這個時候，隻見一把長矛直射過來，穿透了窗戶，正好對準了高雞血的腦袋，嚇得高雞血渾身一哆嗦。
“大當家的！”
“大當家的……”
“大當家……”
隻見連雲寨的六位寨主從門外走進來，接著就隻見穆鳩平從窗戶外麵跳了進來，長矛還指著嚇得瑟瑟發抖的高雞血。
戚少商皺眉道：“老八，你什麽時候把你這土匪的性子改一改！有門你不進，非從窗戶進！”接著，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高雞血，笑道，“高掌櫃，你抖什麽？”
顧惜朝在一邊笑道：“八成是早上水喝多了，高掌櫃急著要去方便吧！”
“幾……幾位寨主好說話……好好說……咱們……”高雞血都嚇得語無倫次了。
戚少商起身道：“行了，都把青子武器收起來，跟我來！”接著，對顧惜朝道，“顧兄弟，我來為你介紹我們這幾位寨主。”
顧惜朝隨著戚少商來到屋外的院子裏，戚少商為他一一介紹幾人：“這位是五寨主遊天龍，這是八寨主穆鳩平，這是六寨主馬掌櫃……”最後介紹的是阮紅袍，“這位是三寨主阮明正。”
最後，戚少商摟住顧惜朝的肩膀道：“這位是我剛剛結識的知音，顧惜朝顧兄弟！”
幾位寨主見他不過是個文弱書生，倒也沒有在意，既然是大當家的朋友，自然也是他們的朋友，便個個笑道：“顧兄弟！”
隻有阮紅袍麵露不悅之色，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見到顧惜朝她就不喜歡他，尤其是聽大當家這樣介紹他，知音……這個詞或許其他寨主不會在意，但是紅袍卻是尤其注意到了，這才幾天的功夫，大當家的就和一個陌生人的關係這麽好了！
誰知道戚少商接著說道：“顧兄弟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我想……讓他來接替我的位置，做連雲寨新的大當家。”
“什麽？！”
“大當家的……這……”
“你……”
紅袍幾步走到戚少商的麵前，道：“新的大當家？”
戚少商點點頭：“顧兄弟比我強，又慣會步兵打仗，有智計，我相信將連雲寨交給他必定能夠有一番大作為！”
“可是……”紅袍想要說她自己也有智計，但見戚少商表情篤定，反倒說不出來了，她本就不願意戚少商離開連雲寨，她知道他這一去必定是要去找息紅淚。
紅袍的眼珠子轉了轉，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顧惜朝，見他文質彬彬的，想來就算是有功夫應該也不會太高，心內便有了主意：“當初大當家的之所以成為我們連雲寨的當家，就是因為大當家當初一劍戰勝了我們七大寨主聯手，所以咱們這才心服口服！”
戚少商已經猜到了阮紅袍的意思：“所以……”
“所以，隻要他能夠想大當家的當初一樣勝了我們七個人，我們自然願意承認他這個大當家的！”阮紅袍擲地有聲地道，挑釁一般地看向顧惜朝，“顧公子以為呢？”
顧惜朝會心地一笑：“那好，顧某就來試一試，看看能不能夠勝任這個大當家的！”
隨即，顧惜朝真的以一當七，對戰這七人聯手。戚少商信得過顧惜朝的功夫，他則在屋簷下飲酒觀戰，他有信心，顧惜朝會贏得了他們的！
顧惜朝手無寸鐵，除了包內的小斧別無其他的兵器，但他身法極好，對陣七人居然可是不慌不忙，穩穩當當，絲毫不亂。這邊馬掌櫃的鐵筆刺來，他閃身躲過，下一瞬間就一腳踢向了穆鳩平的軟肋，穆鳩平猝不及防，反倒吃了一記，隻覺得肋下生疼，幾乎都要站不住腳了。
阮紅袍在一邊看著，心中也是不由得叫好，這樣的好輕功，在江湖上著實難見，不知道此人是什麽來曆！又見戚少商一雙眼睛隻盯著顧惜朝，心內忽然悶悶的，隻覺得一股無名火起，隨即就拔出雙刀衝了上去。
阮紅袍的雙刀來勢洶洶，刀鋒甚是淩厲，但是卻連顧惜朝的袍角都沾不到，氣得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朝著顧惜朝的胸前刺去。顧惜朝急忙向後仰身躲過，阮紅袍刺了個空，正要收回了，隻覺得肋下一陣刺痛，原來顧惜朝已經點住了她的軟肋。阮紅袍正欲起身，隻覺得呼吸一滯，有著說不出的刺痛，不由得“哎呀”一聲朝著地上倒去。顧惜朝猛地起身，一把扶她的腰，使他不至於摔在地上，低笑道：“得罪了，三寨主。”接著，手使了個巧勁，將她安置在一邊。
阮紅袍是又氣又羞，欲要繼續攻擊，但是剛一起身，隻覺得呼吸刺痛，哪裏站得起來，隻能在一邊幹著急。
七人接二連三的攻擊顧惜朝，他都能一一抵擋下來，身法猶如百蝶穿花，輕盈靈秀，煞是好看。每一下出手也是直衝著對方的要害而去，正中軟肋，但是力道都扣得剛剛好，隻是令幾人站不住腳，到不至於傷了性命。
所以，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顧惜朝一人就抵下了七位寨主的攻擊，幾人都隻覺得肋下生疼，不要說繼續進攻了，連站著也是件難事了。
“得罪了，幾位。”顧惜朝拱拱手，看著幾人或倒或躺地在一邊，得意地道，“不知道我當是當不得這個大當家的呢？”
，勞穴光嘿嘿笑著：“不錯……不錯……哎呦！”他一說話就覺得氣岔生疼，“顧兄弟……好本事，真的是好本事！”、
勾青峰也笑道：“可不是……許久沒有這麽痛快地打一場了，哈哈……哎呦……”他急忙不敢再笑了。
“也是在下取巧了，論武功自然是及不上戚大當家的。”顧惜朝笑著走到戚少商的身邊。
戚少商早就已經斟好了一碗炮打燈遞給他：“來，顧兄弟，喝！”
顧惜朝接過，一口飲盡，兩人互相對視，哈哈大笑起來。幾位寨主是要笑又不敢笑，隻能忍著。隻有阮紅袍心中鬱悶，在一邊低著頭不說話。
“我這幾年帶兵打仗，隻可惜我兵法不嫻熟，總是打敗仗，現在有了顧兄弟，我心內也可以安心了……”戚少商放下酒碗道，“顧兄弟，你若是能夠接替我的位置，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顧惜朝卻是搖頭：“你要我做軍師倒是可以，可若要我做這個大當家的，那恐怕是不行。”
阮紅袍麵露喜色地看向戚少商。
戚少商一愣，不解地看著顧惜朝：“為什麽？”剛才不是商量的好好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