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遇

又西四百裏,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

——《山海經》

朱厭看之簡單,但絕非善類,它乃戾氣之化身,所以才能夠導致戰爭的產生——因為朱厭能夠換出人類心中的好鬥感。是故,楊戩吩咐眾天將按兵不動,自己下去單獨和朱厭爭鬥,以免激起眾天將的好鬥之心,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朱厭算是上古神獸中長得最普通的了,看起來不過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白猿,就是四隻爪子通紅,但是動起手來卻不弱。楊戩召喚出三尖兩刃刀,手一抖,衝著朱厭衝去!朱厭仰天長鳴,在他的鳴叫聲下,眾將隻覺得耳鳴頭暈,隨即,腦海中似有廝殺之聲響起,頓覺得一股好戰之意蠢蠢欲動。

梅山老四最有見識,他驚覺不妙,忙道:“大家快念誦清心咒,安撫心靈!切不可被它所迷惑!”

幾個將領裏麵開始念誦,這才覺得心情平複了一些。有幾個法力不高的,一時按耐不住,衝下去朝著朱厭而來!

“還不快拉住他們!”楊戩衝著梅山兄弟喊道。

梅山兄弟急忙衝上來想要抓住幾個將領,隨即,朱厭趁機又是一聲嚎叫,梅山老四和梅山老大急忙捂耳閃開,誰知,其餘幾人猝不及防,此音入耳,隻覺得眼前一片刀光劍影,紛紛提起兵器,衝著楊戩而來!

楊戩暗叫不妙,急忙喊道:“老大老四!你們先上去穩住眾人!”

“二爺!你怎麽辦?”梅山老大喊道。

楊戩握住三尖兩刃刀,一個翻身,立於當地,環顧四周,這些神將早已眼睛發紅,神誌不清了,他冷笑一聲:“你們先上去吧!我的本領還不至於拿不下這區區幾個人!”

梅山老大和老四相視一眼,還是決定先上去穩住眾將,不然再下來幾個人,楊戩可真就頂不住了!

楊戩環視眾人,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當中還有梅山兄弟,殺是殺不得,真動起手來,自己束手束腳的,再加上還有一個朱厭在一邊虎視眈眈,怕是不妙。楊戩尋思了一番,足尖一點,向上衝去。眾人一擁而上,兵刃紛紛向著楊戩砍來!楊戩忙用三尖兩刃刀抵住,猛一用力,突破了重圍。隨即,三尖兩刃刀衝著其中一個天將而去,楊戩不能殺死他們,隻能將他砍傷,踢倒一邊去!朱厭發出淒厲的交換,又有幾個將領忍不住要下去,梅山老四和梅山老大和幾個還抵得住的天將急忙拉住對方。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二人著急地看著下方:楊戩不敢動手太過,但其餘的人可是招招痛下殺手,朱厭的叫聲一聲接一聲,眼看又有部分人壓不住了!

楊戩正與眾人纏鬥,哮天犬呆不住了,正欲衝下去助主人一臂之力,但他法力低微,梅山老三一拳而來,他便飛了出去!正在此時,忽見一道青光閃過,一把接住了哮天犬。哮天犬一見此人,急忙喊道:“主……主人!快去幫幫主人……”

那人笑道:“稍安勿躁!”話必,已飛身上去,隻見他身形忽動,身法迅速地在幾人中間閃過,待一片青光過後,幾個被朱厭所控製的人都被定在當地,不動了。

楊戩一見對方,唇角一揚:“沈檀!”

來人正是沉香,他對著楊戩微微一笑:“朱厭就交給真君了,餘下的……我來對付!”

哮天犬急忙飛到梅山老四的身邊,喘著粗氣慶幸道:“可算是來了幫手了!”

梅山老大不解:“幫手?你怎麽知道他是幫手?”他認出沉香正是和他們一起斬殺妖獸的人,但不知是敵是友。

哮天犬一臉“我就是知道”的樣子:“他是主人的朋友!”

梅山老四還要說話,卻見楊戩已向著朱厭而去!沉香則留下來與眾人纏鬥。卻見他手一抖,誅魔鞭上霹靂纏繞,衝著梅山老五而去,老五吃了一鞭,隻覺得灼燒難忍,正要上前卻被沉香一道青光定住。隨即,沉香如法炮製,將其餘幾人一一定住。

朱厭本領不高,被楊戩追得無路可逃,不得不一再發出鳴叫。沉香冷笑:“我讓你再叫!”手一揮,一道青光搭在朱厭的喉嚨之上,朱厭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了!楊戩趁機一下,當場結果了朱厭!

朱厭一死,其餘幾人立刻恢複了神智,眼睛恢複了正常。沉香揮袖為幾人解除了禁錮,上前行禮道:“剛剛迫不得已,沈檀得罪了!”

梅山老六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忙道:“不礙事不礙事!”他動了動手臂,覺得傷口疼痛難忍,暗道什麽兵器啊,好厲害……

其餘兩人和哮天犬也急忙下來,查看眾將的傷勢。楊戩忙為雙方介紹:“這位是沈檀,論起來也算是我的師弟。”又一一介紹梅山兄弟。

梅山兄弟倒是第一次和沉香打照麵兒,一看對方眾人都覺得有幾分像楊戩,那雙桃花眼,上挑含笑,劍眉斜飛入鬢,尤其相似。又見沉香本領高強,剛才相助眾人,且斯文有禮,心下自然有了好感。梅山兄弟都是不拘小節之人,雙方相互行禮,算是認識了。

這次又是一場勝仗,眾人便趕回二郎真君廟喝酒慶祝。梅山兄弟便拉著沉香一同去,沉香推辭不得,又見能夠親近楊戩,便也欣然同意了。

夜色漸下,沉香與眾人談笑風生,梅山兄弟見他豪爽,不禁與他稱兄道弟起來。沉香被連灌了好幾大碗酒,有些支撐不住了。楊戩見狀,急忙上前製止:“沈檀不勝酒力,眾位兄弟還是放過他吧!”

眾人見二人並肩而坐,都是一身白衣,且眉宇間相似,哮天犬不禁道:“主人……你們兩個看起來……可真像是兄弟啊!”

“對啊!”梅山老六也笑道,“二爺,你們兩個長得這麽像,而且又惺惺相惜,不然……結拜為兄弟吧!”

此言一出,其他幾人紛紛附和:“是啊,二爺!你們不如結拜吧?!”

楊戩本就覺得與沉香誌趣相投,其實早有了想與他結為兄弟之心,聽梅山兄弟這麽一說,自然是願意的:“沈檀,你意下如何?”

“結拜?!”沉香麵露難色,這樣……豈不是差輩兒了嗎?要是舅舅以後知道了,還不一三尖兩刃刀劈死我?!

“難不成……你看不起我們二爺?”梅山老三心直口快。

一見梅山兄弟臉色不悅,沉香急忙陪笑道:“這麽會呢!隻是……我年歲過小,和真君結拜,這輩分上是不是……”

“哪有……當年真君和哪吒三太子結拜,和咱們兄弟結拜,年歲差距都不小啊!”梅山老大道。

沉香見此,也知道推辭不得,也隻能應下了。於是,二人當即對月拈香結拜,行了金蘭之禮。

沉香一邊行禮一邊在心中腹議道:娘,現在您是我的三姐了……要是您以後知道了,可不能怪我啊!要怪……就怪梅山兄弟多嘴吧……

結拜完畢,論起年歲來,沉香言自己才一百三十歲,自然比不上楊戩,故而在一眾兄弟中排行最小。因為梅山兄弟不僅與楊戩結拜,又認楊戩為主,故而稱之為“二爺”,沉香便隨著哪吒之前的叫法,稱其為“楊二哥”,餘下眾兄弟依次稱呼大哥、二哥……沉香最小,便得了個八弟的稱呼。

夜深了,梅山兄弟便先行回去休息了,楊戩和沉香還在院中對飲。月上中天,月光灑滿了整個庭院,沉香和楊戩二人在石桌前對坐,桌上一把銀質酒壺,兩個小小的海棠凍石杯,二人相互對飲。

楊戩望著天上的月亮,不禁深深歎氣。哮天犬見狀,拉著沉香道:“主人又在看月亮了……”

“他老是這麽看?”沉香哪裏不知道楊戩的心思,“月亮上有什麽值得他惦記的?”

哮天犬咂咂嘴:“還有誰……不就是嫦……”其實他並不喜歡嫦娥仙子,她老是冷冰冰的,可是又有事沒事的來找主人,送塊月餅什麽的,弄得西海三公主那時候天天鬧,弄得主人到現在還一天到晚的對著月亮長籲短歎。

“哮天犬!”楊戩喝道,“胡說什麽呢?!”

沉香悄聲道:“哮天犬,你先下去……我和楊二哥聊聊……”他衝他眨眨眼。

哮天犬心領神會,便悄悄下去了。

沉香走到楊戩的身邊,笑道:“楊二哥看的是月亮……還是那月中的美人呢?”

楊戩忙道:“別聽哮天犬胡說!嫦娥仙子冰清玉潔,豈是我這樣的人……”

“楊二哥乃是是堂堂的司法天神,掌管天條,配嫦娥現在也是綽綽有餘的。”沉香道,“別忘了,嫦娥可曾經是後裔的妻子,按照凡間的說法……也是個二婚啊!”

“八弟!”楊戩製止道,“嫦娥仙子於我有恩,切不可……”

“這是實話,可不是什麽侮辱之言。”沉香坐到石椅上,“楊二哥說嫦娥仙子對你有恩?究竟是什麽恩啊?”

楊戩起身,走到庭院當中:“楊戩當年……也曾大鬧過天庭,嫦娥仙子曾經幫過楊戩一把,且她和我母親交好……”

“那麽……論起輩分來,嫦娥仙子還是楊二哥的長輩嘍?”沉香笑道。

這一句弄得楊戩好生沒趣,不過也是……這麽一說,嫦娥豈不成了自己的姨母了?

沉香端起酒杯:“楊二哥勿怪沈檀多言,其實……沈檀對於嫦娥仙子……有幾分芥蒂。”

“哦?”楊戩聞得此言,倒不是惱怒,隻是覺得奇怪,沈檀與嫦娥估計根本就沒有見過麵,怎麽會有芥蒂呢?

“我曾經聽家師說過嫦娥仙子,也曾經見過她一麵。且不說嫦娥與後羿之事——這原本就是一筆糊塗賬,說不清誰是誰非。我且說嫦娥與瑤姬公主原本交好,為她幫二哥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相助楊二哥之人何其多,別人不說,單說天蓬元帥,他對楊二哥與三聖母有惻隱之心,暗地裏幫了你很多次,甚至最後還被罷免了兵權。比起天蓬元帥,嫦娥仙子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玉帝王母略說幾句,便不再多言,這般看來,實在是……”沉香頓了頓,觀察著楊戩的臉色,“不過是幾句惻隱之心的話……沒有幾個人不會說,不是嗎?”

楊戩被此話一說,也覺得對那冰清玉潔的仙子有幾分看不清了,他低歎一聲:“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但……說出來也不怕八弟笑話,楊戩對於嫦娥仙子……卻有思慕之意……”

“我隻問楊二哥一句話……”沉香走到楊戩的身邊,“楊二哥見到仙子的第一眼,想到的是什麽?”

“這……”楊戩一愣,他見到嫦娥的第一眼……那時候自己想起的是……是自己的母親……那時候的嫦娥衣袂飄飄,立於雲端之上,像極了自己的母親……

沉香是知道一點當年的事情的,問道:“楊二哥想到了什麽?”

楊戩輕輕的歎氣:“她……很像我的母親……”

“那麽……楊二哥說不定隻是將對瑤姬公主的思念轉移到了嫦娥仙子的身上罷了。”沉香道,“我聽聞二哥也曾經有過妻子,那麽……二哥成親之時,可覺得對不起嫦娥仙子?”

“那倒沒有……”楊戩對於寸心並不是沒有感情的,當時的那場婚禮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隻是婚後的生活將那份感情消磨殆盡了。他忽然記起婚禮的時候,嫦娥送了塊月餅過來,氣得寸心直鬧了一夜,自己當時是什麽感覺?覺得寸心過於小氣,對於嫦娥……卻隻有著抱歉,覺得寸心誤會了她,那是一種……對她的褻瀆……

“楊二哥對她……就沒有一絲非分之想?”沉香笑問,帶著一點調侃。

楊戩臉色一變:“夠了,八弟!嫦娥仙子冰清玉潔,這些話怎麽能……”

沉香見他惱了,急忙道歉:“是我的不是,楊二哥切莫生氣!我不提了便是!”說罷取來酒壺,為楊戩親自斟了一杯酒,討好地笑著遞到楊戩的麵前。

楊戩也以為他是小孩子氣,說話口無遮攔,也不曾真的惱他,瞪了他一眼,便接了杯子:“行了,說話也該顧忌些,別想什麽說什麽!”

“是……楊二哥教訓得是……”沉香有點撒嬌地拖長了聲音回話。

楊戩見他這副樣子,不禁搖頭:“你啊……才多大,就談論起感情的事情來了?我猜你連喜歡的女孩子都沒有吧?”

“誰說沒有!”沉香有些不服氣,他雖然沒有愛過,但是做了司法天神一千年,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更何況,他曾經……是真的喜歡過小玉,隻是那僅僅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喜歡,是禁不住時間的侵蝕的……

想到這裏,沉香的臉色不禁黯然,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楊戩忍不住問:“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兒?”

“她很天真,很可愛,是我見過的……最純真的女孩子。”沉香笑著飲盡杯中的殘酒。

“你們沒有在一起?”楊戩見他的眼中中透著懷念,心中有一絲不悅。

“喜歡……未必是愛……”沉香斟酒入杯,“我們在一起過,但那份感情……無法成為愛情……”他衝著楊戩微微一笑,“所以,我們分開了。”

“無法成為愛情……”楊戩咀嚼著這句話,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