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修)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轉眼已是三月暮春。
再有兩月,就是三年一度的率性堂入朝考評,這也是能否謀得好職的最後關鍵。所以,近日來率性堂的學子們個個都似飲了幾杯雞血,每日埋頭苦讀奮筆疾書,力爭在兩月後一舉奪魁!
外麵春光正好,姹紫嫣紅好不熱鬧,率性堂內,龍祁鈺寫完最後一字便悠然擱下筆,在一幹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第一個起身走出考堂。
“龍祁鈺那小子真是可惡!”正攥著筆急得抓耳撓腮的魏商重重一哼,衝著身旁的沈容和咬耳朵,“你說是吧,沈兄!”
俯首吹幹紙上未幹的墨痕,沈容和不置可否的笑笑,在魏商驚異的注目下第二個起身交卷。
“啊!沈兄……”魏商膛目結舌,全然不明白以前總是最後一個交試題的沈容和,何時變得這般積極了。
“公子,考得怎麽樣?”正蹲著牆角數螞蟻的眉兒一見沈容和出來,立刻迎上來。
沈容和一手摩挲著下巴,斟酌著用詞:“嗯,大概……勉勉強強行……吧。”
正說著,一臉哀怨的魏商跟在劉天寶和寧珂身後出來了,一見沈容和就上前控訴:“沈兄,你居然拋棄我們!”
沈容和瞅著自己肩上的爪子,正想揮開,身後突然擠進來一人,正好撞開了魏商按在他肩頭的手。
“咦?秦觀你怎麽來了?”劉天寶眨巴著眼睛,還不忘往嘴裏塞兩顆糖蓮子。
薄唇輕勾,那人眼中漾出絲絲漣漪,“我路過的。”
劉天寶瞪大眼睛,“原來是這樣哦。”
秦觀笑而不語,將目光轉移到一旁的沈容和身上,“沈兄考得如何?”
沈容和饒有深意睇他一眼,“看來翰林院很閑。”秦觀在幾個月前便成為翰林院侍讀,脫離了國子監。
秦觀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是挺閑。”
沈容和輕哼一聲:“難怪秦三公子還有時間跑來國子監。”
“那是因為沈公子在這裏。”秦觀語帶深意。
沈容和扯了扯唇角,“那讓在下還真是倍感榮幸呐。”笑,就你會笑嗎?
秦觀似笑非笑,沈容和皮笑肉不笑,兩人盯著對方,抽風一樣直笑。
眉兒在旁看得膽顫心驚。
公子和秦公子……呃,笑得好可怕!
龍祁鈺一進誠心堂,就看到秦觀和沈容和含情脈脈(?)凝著對方,眼神如膠似漆(?),刹那間,渾身的氣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不禁大吼一聲:“沈容和!”
秦觀和沈容和同時側首,一個滿臉茫然,一個若有所思。
“你、你……”龍祁鈺瞪著他,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麽,半天也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莫名其妙!”最後,龍祁鈺惡狠狠扔下一句話就拂袖而去。
沈容和,“……”
到底……是誰莫名其妙?
狠狠踢開路上的石子兒,龍祁鈺黑著臉走出學堂。
“世子,你難道是嫉妒了?”喜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正邁出一隻腳的龍祁鈺立時滯住,慢慢扭過頭,表情僵硬地問:“嫉妒誰?”
“沈公子和秦公子呀。”喜兒一臉理所當然。
“誰嫉妒?”
“世子你。”
轟隆一聲,龍祁鈺的腦子裏一道驚雷劈下,炸得他頭昏眼花,頗有些氣急敗壞地衝喜兒吼道:“我才沒有喜歡沈容和那個瘟神!”
世子,我並沒有說你喜歡的是沈公子吧。
喜兒默。
“我才不是斷袖!”龍祁鈺又補上一句,才轉過頭往回走。
喜兒抬頭望天,滿心憂傷。
世子的那隻袖子……終於還是……斷了。┭┮﹏┭┮
金猊三角鼎內檀香冉冉而上,馥鬱的香氣縈繞在鼻息間,龍祁鈺獨坐於書桌前練字。
一闋《破陣子》眼看就要寫完最後一句,龍祁鈺眼前不知怎的突然浮現出白日裏看到的情景。想到那沈容和麵對秦觀時莞爾微笑的模樣,他執筆的手驀地收緊,潔白的宣紙上立刻多了一筆橫亙在白紙中央的墨痕。
“見鬼!”龍祁鈺不爽地將最上麵的紙狠狠揉成一團扔掉。
重新展開一張白紙,提筆重寫。
沈容和每次麵對他,除了冷嘲,便是熱諷,他從不會在他麵前展現那般的笑顏。
難道說,沈容和其實對秦觀……
“啪!”狼毫重重拍在書桌上,龍祁鈺一口氣堵在心口。
不對!他怎麽又想到那個瘟神掃把星了!
將劃出墨跡的宣紙掀開扔掉,龍祁鈺默念著要寫下的詩句,希望能將腦子裏不正常的東西趕緊甩開:“……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萬裏和風……且共從容,容和……”
龍祁鈺死盯著宣紙上最後兩字,努力壓下心頭強烈的悸動,猶自帶著怨氣念出那個名字:“沈、容、和!”
一定、一定是沈容和這個掃把星對他下了什麽狠毒的咒語,才會讓他總是想到他,著了魔一般念著他!
“哢嚓!”手猛地收緊,毛筆應聲而斷。
看著掌心裏斷裂成兩截的筆,龍祁鈺俊臉有些扭曲。
“沈容和,我跟你勢不兩立!”——|||
自從龍祁鈺的心魔從看到沈容和就心裏添堵,發展到時不時就想到他,更是有好幾次做夢都夢見他,隱忍多時的世子殿下終於爆發了。
這日,博士剛剛宣布課業結束了,龍祁鈺便迫不及待起身朝正在收拾包包的沈容和走過去,距離他還有幾步時腳步一頓,低頭略略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皺,待到一切完好才邁著高傲的步子走到他身邊。
“喂!你……我有話對你說。”
這幾日他家老爹身體似乎不太好,宮裏好幾次都連夜有太醫來診治,沈容和正急著回去,所以壓根兒沒注意到麵前趾高氣昂的世子殿下,看也未看來人就繞過他匆匆走出率性堂。
“……”
龍祁鈺眼巴巴盯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猛然驚醒。
那個可惡的沈容和,竟然無視他了?!
龍祁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翌日一早,龍祁鈺就頂著一張陰沉沉的俊臉守在國子監門口,誓要報昨日被華麗忽視的仇。
結果,龍祁鈺在國子監門口從清晨守到晌午,別說沈容和的人,連沈容和的影子都未看見!
被太陽曬得有些暈暈乎乎的龍祁鈺不顧喜兒的勸阻,轉身衝進國子監,把裏麵的茅廁和東廚都一一查了個遍,遍尋無果,最後冷著臉抓住正要往外跑的劉天寶,問:“他去哪兒了?”
劉天寶一時沒有明白,睜著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
龍祁鈺心虛的咽了口口水,隨即惡聲惡氣地低吼道:“我問你沈容和去哪裏了?”
劉天寶這次總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啊唔~”吞下嘴裏的吃的,劉天寶含糊不清吐出一句,“沈兄今早派人來請假了,好像是……唔,沈大人的身體不好。”
龍祁鈺陰沉的臉色稍微好轉了些。
還好,原來他沒出什麽事。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僅僅閃了一下就消失了,龍祁鈺極度自我厭惡,連忙擺擺頭甩開這個想法。
他不是該為空等這麽久生氣嗎,怎麽反倒擔心起他來了?
不正常!絕對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