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丞相

元德元年,冬

一夜間大雪覆蓋了整個龍城,銀裝素裹,分外妖嬈。{shuKeju?Com}看小說就去……書%客)居*眉兒裹著厚厚的粉色棉襖,從馬車裏探出頭來時被撲麵而來的寒意冷得打了個寒顫,不斷往互搓著的雙手間嗬氣,在車夫的幫助下跳下馬車,待到在雪地裏站穩,這才回過頭看向幕簾垂下的馬車。

“公子,我們到了。”

馬車裏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緊接著,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掀起簾子,沈容和從裏麵探出身來。她穿著一襲紫色繡仙鶴朝服,袖口處雙滾邊繡有金線祥雲,腳下是黑色官靴,朝服的外麵罩著一件白色玄狐圍領的披風,更襯得麵如如冠玉,卓然如雪。

早先下馬車的眉兒早已撐好雨傘,為她遮住不斷落下的大雪。

將懷中的三角金漆小熏爐交給車夫,沈容和雙手攏在寬大的袍袖中,抬頭望著通往早朝的昭陽殿的長長階梯,微微撩起衣擺,拾階而上。

眉兒緊隨在她身邊,扭頭看見她過於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勸道:“公子,既然你身子不適,不如今日就不要去上早朝了。”

沈容和低咳一聲,莞爾一笑:“我沒事。”說著又是幾聲咳嗽。

眉兒扁扁嘴,心知她是說不過沈容和的。

自從兩個月前從幽州回來後,沈容和的身體就變得虛弱起來,甚至有時候整整一夜都不斷咳嗽,府裏的大夫不知診斷過多少回,卻總是沒有辦法根治。管家和眉兒暗暗著急,又無可奈何。

走到最後幾步階梯時,沈容和便遣了眉兒回去,大殿前早已有數名朝臣候在外麵,見她上來紛紛湧上來打招呼。

“沈相。”

“沈相早。”

沈容和淡然頷首,“諸位大人早。”

兩扇朱紅色大門徐徐打開,再朝的官員也陸陸續續來齊,這時,一道頎長的身影在幾名宮人的簇擁下來到大殿中央,一掀衣擺在龍椅上坐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殿中排列成兩排的群臣。

候在旁邊的太監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所有朝臣齊齊躬身:“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在偌大的昭陽殿內尤其清晰。

頭有些昏沉沉的,沈容和垂眸站在最前麵,太監尖銳的嗓音聽在她耳中一陣嗡嗡直響。

“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沈容和正迷迷糊糊的想著待會兒下了早朝該早早回去,就聽見龍祁鈺沉悅的聲音掠過耳畔。

“沈愛卿,聽說你身體抱恙?”

沈容和再度皺眉。

大抵是隨著最近天氣越來越陰寒,她的身子也越發的虛弱,昨夜裏更是發起了高燒,大半夜的還是管家他們請來了大夫,她頭疼的厲害,喝了藥後渾身乏力,卻又睡不著,直到三更天才入睡。

如今才過去不過幾個時辰,龍祁鈺看樣子已經一清二楚,盡管他是在關心自己,沈容和心中還是免不了一陣不舒服。

微微凜神,沈容和應道:“謝皇上關心,臣已無大礙。”

龍祁鈺點點頭,麵上一片平靜,不知在想什麽。

正思忖間,禮部尚書劉大人上前兩步,頷首道:“皇上,微臣有事要啟奏。”

龍祁鈺略一抬手,“準奏。”

身後的大臣們不斷竊竊私語,似在商量著什麽事情,沈容和略略側首,就聽到禮部尚書揚聲道:“皇上,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亦不可一日無主。”

他的話一出口,龍椅上的龍祁鈺微一擰眉,又很快恢複常色,快得讓人忍不住懷疑方才的不悅僅僅是錯覺。

“皇上如今已登基有三月有餘,我大龍朝也是時候該立皇後才是。”

此言一出,眾位大臣紛紛附言。

“是啊,皇上,如今也該側立皇後了。”

“皇上理應冊封皇後……”

沈容和若有所思的抬頭看向龍祁鈺,他低著頭坐在那裏,低垂的眼簾擋住了他眸子裏的真實情緒,令人難以辨別。

緩了口氣,龍祁鈺淡淡的說道:“朕才登基不久,想要勵精圖治,此事以後再議。”

朝中的大臣們卻沒有這麽容易放棄,繼續進言:“皇上,若是遲遲不立皇後,這後宮虛設,也會引起許多麻煩。”

“皇上請三思而後行啊!”

“皇上,後宮不可一日無主……”

眾人的說話聲在耳邊嗡嗡作響,沈容和抬手揉揉脹痛的太陽穴,正要說話,卻聽見身邊的內閣學士突然開口道:“皇上,依微臣看來,如今也是時候側立皇後了。”頓了頓,他轉頭麵向旁邊的蒙古王,“琅華郡主與皇上您早已在幾年前就有了婚約,皇上理應早早與郡主完婚才是啊。”

他的話引來無數的附和,眾臣紛紛稱是,頗有些今日不達目的就不會罷休的氣勢。

眼角的餘光瞥見蒙古王嘴角帶著的笑容,沈容和抿了抿唇,匆匆拉回了自己的視線。

“琅華郡主才名天下,確是天下女子之典範。且,郡主對皇上情深意重,皇上當初遭小人陷害,郡主亦是不遠千裏趕到皇上身邊,不離不棄,皇上理當冊封郡主為後!”大理寺卿範大人徐徐拜倒。

“範大人說的極是。皇上理應冊封琅華郡主為後!”

一幹大臣如同早已商議好了,異口同聲要求龍祁鈺立琅華郡主為後。麵對這番情景,沈容和一時有些怔忪,不知是不是昨夜的高燒還未完全退去,她的頭越來越疼。

“看來今日眾位愛卿可是商量好了。”龍祁鈺的聲音不冷不淡,沈容和下意識地看向他,他淡淡看著這一切,深邃的瞳眸中泛著令人難以看懂的複雜,轉而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沈容和躲閃不及,正好撞上他的視線,兩人皆是一愣。

待到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沈容和聽見龍祁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麽依沈相的意見,也是要朕盡快立後?”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始終不離沈容和,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沈容和身上,揉揉有些疼痛的眉心,沈容和略略頷首,道:“皇上……”

龍祁鈺的眼中露出一絲期待。

沈容和垂下眼簾,別開視線,不再與他對視,甕聲甕氣地繼續道:“回皇上,臣以為……”

“愛卿以為如何?”許是龍祁鈺話中的希冀太重,令許多朝臣同時偷偷看他,又很快低下頭。

抬眸,正對上蒙古王與駿平王滿含深意的視線,沈容和微有怔忪,閉了閉眼睛,口中吐出一聲沉沉的歎息,緩聲道:“臣以為……列為大人所言極是。{Shukeju?coM}看小說就去……書_客@居!”

眼角的餘光瞧見蒙古王與駿平王相視一笑,其餘大臣們亦是同時鬆了口氣的模樣,沈容和隻覺口中一陣幹澀,泛起微微的苦,淡淡的,卻是極為難受。

自她的話說出口起,頭頂就有一束滿含探究的視線一直盯著沈容和,她硬著頭皮不去看他的臉色。

接下來的早朝上其餘人說的不外乎是立後之事,沈容和實在沒有心情再聽下去,腦袋裏昏昏沉沉的,讓她幾欲昏厥。

龍祁鈺的臉色越發陰沉,眼底的冰冷嚇得太監差點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讓沈相來禦書房見我。”

留下這句話,龍祁鈺徑自起身,大步離開昭陽殿,留下大殿裏完全未察覺到這不對勁氣氛的大臣們。

太監暗暗吞了口唾沫,麵對著大殿高聲喊道:“退朝——”

“恭送皇上!”

群臣齊齊拜倒。

身邊的其餘人紛紛出去,由著小太監們服侍自己穿上披風,唯獨沈容和站在大殿前頭沒有動一步,靜靜看著眾人陸續離開。

期間,已經晉升為光祿寺卿的方輕塵忍不住上前,疑惑地問道:“沈相,為何還不回去?”

沈容和淡然一笑,“我還有事要去做,你先回去吧。”

方輕塵雖有不解,倒也沒有多嘴繼續問下去,衝著沈容和略一頷首,自顧自出去了。

“對了,眉兒她……”走到大殿門口時,方輕塵忽然想起這件事,駐足問道。

眸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沈容和禁不住莞爾。

她原本也隻是以為方輕塵是個值得托付的真君子,眉兒又對他心生傾慕,所以她當初才會在離開龍城前將眉兒交給他照顧,卻沒想到,眉兒與他倒是真的生出一段情。如今經常看見眉兒跑出去,不用說定是去見方輕塵去了。

想到這裏,沈容和勾唇笑笑,語帶戲謔:“外麵雪越來越大,眉兒此刻定是在宮門外等我,方大人若是有空,可否幫我將這小丫鬟帶回府,免得她在外麵著涼了。”

方輕塵先是一愣,隨即笑了。“下官明白了。”

看著他徐徐離開的背影,沈容和心有悵然。

看來,也是時候考慮眉兒的終生大事了。

正想著,方才一直候在龍祁鈺身邊那名老太監幾步來到沈容和麵前,見她看過去,忙不迭上前,“沈相,皇上有事召您去禦書房。”

果然。喟歎一聲,沈容和點點頭,“黃公公帶路吧。”

黃公公衝她一躬身,讓她走在左前方,自己亦步亦趨跟在後麵。

到了禦書房,黃公公衝裏麵看了一眼,便丟下沈容和退下了。

看著眼前緊閉的門,沈容和停頓了片刻,這才上前兩步用力推開——

剛將房門推開一道口,一隻手猛地緊緊握住沈容和的手腕,沈容和一時沒有防備,就這麽被他用力給拽進了懷中,側身將禦書房的門“砰”踹過去關緊!

手腕被人攥得生疼,沈容和被動地被他攬入懷中,完全來不及拒絕。

“你……”

她的話剛一出口,他忽地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密密綿綿撲打在她的脖頸間,帶著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息,唇遊移到她的唇畔。

眼看他的唇就要印上她的,沈容和趁其不備,用力用胳膊擊中他的腹部。

“唔——”

他吃痛地悶哼一聲,攥著沈容和的手也不自覺的一起鬆開。

趁著這空擋,沈容和極快地閃出他的懷抱,避開與他過於近的曖昧距離。

抬頭迎上一雙充斥著怒火的黑眸,沈容和揉揉手腕,語氣淡得幾乎聽不出情緒:“皇上,若是你下次再這樣,那就請恕臣‘無禮’了。”

她刻意咬重“無禮”二字,對麵的龍祁鈺凝眸看著她,臉色陰沉得可怕,“沈容和,你剛才在朝上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沈容和隨口應道。

“不要跟朕裝傻充愣。”

麵對龍祁鈺毫不客氣的搶白,沈容和曬然笑笑,“皇上,臣也是附和眾位大人罷了。”

她的話令龍祁鈺胸口的怒火越來越旺盛,重重拂袖,繞到桌案後坐下,冷笑道:“你當真要我立後?”

聞得此言,沈容和突地抬起頭直視著他。

短短兩個月過去,當初的安豫王府世子龍祁鈺早已蛻變成如今的大龍朝帝君,或者,如今該叫他裴祁鈺才是,可她已叫了他這麽多年的龍祁鈺,竟是再也改不過來了。不,應當說,如今她連叫他的名也是大逆不道!

這,便是君臣之別!

眼底閃過一抹自嘲的訕笑,沈容和低垂下眼簾,掩去瞳眸深處的真實情緒,恭敬有禮地對著龍祁鈺一頷首,道:“皇上,臣並無權利介入皇上的婚事。”

“朕要你說真心話,少拿這些官腔來應付我。”

沈容和抬頭看他,他的眼神認真而固執,似乎非要從她身上尋一個回答。

深吸口氣,沈容和就這樣目視著他,一字一頓道:“臣……真心實意恭祝皇上與郡主共結連理。”

她每多說一個字,龍祁鈺的臉色就難看一分,沈容和卻好似全然沒有注意到。

“沈容和,我問的是你的真心話!”他不再自稱‘朕’,而是以龍祁鈺的身份來問她。

沈容和一愣,盡是一瞬,又恢複如常。

“這便是我的心裏話。”靜默片刻,她如是道。

“你——”龍祁鈺頓時氣結。

狠瞪著沈容和,龍祁鈺抑製住胸口的怒火,沉聲道:“沈容和,你明知道我對你……”

不等他的話說完,沈容和忽地抬起頭直視著他,輕聲問:“皇上,我問你一個問題。”

被她打斷了話題他有些不快,卻也未說什麽,衝她揚了揚手,“說!”

沈容和定定地盯著他,沉吟片刻才出聲:“琅華郡主重要,還是沈容和重要?”

龍祁鈺明顯一怔。

眼神複雜地看著沈容和半晌,龍祁鈺一字一頓應道:“沈容和重要!”

他說得堅決,仿佛帶著某種破釜沉中的決心。

聽到這個回答,沈容和臉上卻沒有絲毫欣喜,甚至連一絲表情都沒有,繼續問道:“有多重要?”

“比我的命還要重要!”

沈容和又問:“皇上認為自己的命重要,還是這如畫帝業重要?”

龍祁鈺毫不猶豫回答:“自然是帝業,天下蒼生更為重要。”

突然被問到如此古怪的問題,龍祁鈺正要質問沈容和到底想說什麽,就聽她突然放低了聲音,低聲問道:“那麽……這如畫帝業重要,還是沈容和重要?”

龍祁鈺登時呆愣住。

良久,龍祁鈺薄唇緊抿,抬眸看著站在禦書房中央的沈容和,她長身玉立站在那裏,眼中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跡象。原本欲說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口,好半天都未擠出來。

見他如此,沈容和隻是淡淡一笑,“看吧,皇上你比我還要明白。沈容和……”她深深吸了口氣,“不值這錦繡河山,江山如畫!”

最後幾個字重重吐出,猶如利刃,狠狠刺在龍祁鈺心上。

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沈容和麵向他,施施然行禮:“微臣的問題問完了,臣府中還有些事情要辦,先行告退。”

說罷,她緩緩舉步出去,走到門口時,沈容和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坐在桌案後的龍祁鈺,他低垂著眼簾坐在那裏,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孤寂與蒼涼。

“龍祁鈺,這……便是皇權啊。”

喃喃吐出這句話,沈容和沒有再看他一眼,毫不猶豫轉身出去,替他關上房門。

龍祁鈺比她更明白,娶了琅華當皇後代表著什麽。

龍祁鈺比她更明白,若是違背了蒙古王代表著什麽。

龍祁鈺比她更明白,沈容和……怎比得上這如畫江山?!

嗬!嗬嗬嗬……

彎彎唇角,沈容和徒步走出禦書房,隻覺得連唇角都開始一陣陣抽疼。

外麵的雪還未停,皇宮禦苑中覆蓋著白茫茫的積雪,沈容和站在廊下,就這樣信步走進雪地裏,任由鵝毛般的大雪不斷落在自己的發間,身上,衣服上。

凜冽的寒風迎麵而來,打在臉上仿佛刀割般生生的疼,沈容和一步一步走在雪地中,腳下厚厚的官靴被雪水浸透,裏麵涼得刺骨。

腳下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腳印,沈容和徒步走在這茫茫大雪裏,心中是無邊無際的悵惘。

走著走著,頭頂突然多了一把白色的油紙傘,替她擋去風雪。

沈容和扭頭,眼神複雜地看著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的人,他穿著一身暗紅色長衫,外麵罩著白色披風,領口鑲著白色的玄狐白毛,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裝扮,穿在他身上卻是別有一番風華,生生讓周遭的一切黯淡了顏色。

她禁不住戲謔地笑道:“怎麽,你連你同類也給穿在身上了?”同時心裏暗罵一聲,果然妖孽就是妖孽,怎麽穿都**無比!

秦觀勾唇笑笑,並未作聲。

將油紙傘遞給她,沈容和正奇怪他怎麽突然想到給自己送把傘,就看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扯掉披風,繼而覆在她的肩上,圍領前打了個結,將一身寒冷悉數擋去。

“你這人還真是不怕死,這麽冷還穿這樣少,也不怕凍死在外麵。”略帶責備地看她一眼,秦觀不容分手又搶過傘,撐在她頭頂。

沈容和愣愣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再低頭看看緊緊圍在脖子上的披風,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她有些不適應,愣了愣方才反應過來。

“你好像挺閑,去哪裏都能看見你。”沉默半晌,沈容和訕笑道。

知她有意挑開話題,秦觀也不與她爭下去,順著她的話應道:“還好。”

“沈容和,你這性子還真是令一般人吃不消啊。”

“哦?”

“還好我不是一般人。”

“是是,你秦三公子可是如今龍城裏,那些個未出閣姑娘們嘴邊掛念得最多的人,怎會是一般人。”

她語帶嘲諷,他眸光一轉,嗬笑道:“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我對她,鍾情如一。”

再次聽他提起未婚妻的事情,沈容和越發好奇。

到底是哪位彪悍的女子,能讓這秦狐狸如此隱忍。

“皇上大婚之時,我決意要要去求親了。”

秦觀說這話時慢吞吞往前走,腳下踩出一個個深深的腳印,沈容和略一怔忪,旋即,就著他踩過的地方踩上去,跟著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哦?我倒是想要看看,你保密的未婚妻到底是誰。”

“很快你就知道了。”秦觀笑得意味深長。

沈容和看著他嘴邊的笑容,無端覺得背後一涼。

秦觀說這話時慢吞吞往前走,腳下踩出一個個深深的腳印,沈容和略一怔忪,旋即,就著他踩過的地方踩上去,跟著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發現她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秦觀略略側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自眼眸深處一閃即逝,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

看他唇角越來越明顯的笑,沈容和知他發覺了自己的小動作,也不退縮,反而大大方方跟著他的腳印走。

他一轉頭,她就在身後,不曾遠離。

一步一步,亦步亦趨。

刹那間,仿佛整個天地間隻剩下他與她,如此清晰。

他怔忪了一陣子,然後,不再猶豫,就這樣繼續往前走,耳邊聽著身後的人腳步踩過雪地時發出的沙沙聲,唇畔的笑溫柔得引人沉醉。

“今日早朝時大臣們提出,要皇上冊封琅華郡主為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閬苑,沈容和忽然開口。

秦觀挑眉:“何時。”

他問的漫不經心,她答的亦是如此。“恐怕,快了。”

秦觀似是低笑了聲,沒有再問。

沈容和專心致誌踩著他走過的腳印,仿佛那是目前唯一值得花心思的事情。

“秦觀……”動了動唇,她喚道。

“嗯。”

“你也認為他應當娶琅華,是不是?”

“……你明明已經知道答案,何必問我。”

“……”

前方是茫茫無邊的大雪,沈容和抬頭看著前方人的背影,突然聽他問道:““那麽你呢?”

沈容和抿了抿唇,想要找些辯解的話,卻又忽然覺得實在沒有必要。

在秦觀這隻“陰險狡詐”的狐狸麵前,她沒有必要找借口來遮掩。

“我的決定,又能怎樣呢。”末了,她沉沉歎了口氣。“我是沈家人啊……”

後麵還有一句話,她的聲音太小,秦觀似乎並未聽到。

秦觀沒有再應她,她也懶得再開口去說。

天地間,隻聽得見沙沙的雪落聲。

翌日的早朝上,群臣再度提出要龍祁鈺冊封琅華郡主為後,龍祁鈺不置一詞,任由下麵的大臣們說得麵紅耳赤,視線有意無意總是落在沈容和頭頂。

沈容和隻當做沒有看見。

又過了一日,大臣們的話題依舊是冊封皇後之事,龍祁鈺不置可否,依舊沒有作聲,他沒有再看沈容和,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第三日,眾位大臣提的話題還是立後的事情。這一次,龍祁鈺沒有再回避,而是抬眸環視一眼整個大殿,目光似有若無的自沈容和麵上滑過。

“眾位愛卿,是否都認定琅華郡主理應封為皇後?”他問沈容和,語氣帶著幾分逼人的氣魄。

群臣齊齊看向沈容和,她靜默片刻,爾後無聲跪下。

無聲勝有聲。

朝中大臣跟隨她跪下。

龍祁鈺緩慢地直起身來,站在大殿正中央,看著跪在下麵的沈容和,眼中仿佛一片沒有生機的死水。

跪在人群中的方輕塵不經意抬起頭,瞥見這一幕,不禁一陣怔忪。

腳下是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錦繡江山,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眼中卻是沉靜得令人覺得可怕。

很久很久以後,他忽然想起那時那位年輕的明啟帝的目光,瞬間想到一個詞:荒蕪。

那一日的早朝上,龍祁鈺除了那句莫名其妙,聽起來不知是在問誰的問話,再沒有開口,待到一切結束後,他霍地起身,拂袖而去。

下早朝後,冊封郡主琅華為皇後的聖旨到了蒙古王府。

夜裏的時候,沈容和因為高燒不退,病倒在床上。

管家趕忙找來大夫為沈容和治病,沈容和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側首就看到管家似憐似悲憫的目光,忽地曬然笑了笑。

“管家,我想,我該離開了。”

元德元年,十二月,當今皇上明啟帝下旨,三日後迎娶琅華郡主入宮,且冊封皇後,入主中宮。同時,皇上特大赦天下,以示天下同喜。

消息在坊間一傳開,百姓間仿佛炸開了鍋,到處都是談論琅華郡主與當今皇上三日後的大婚,各種數不清的民間傳言傳得沸沸揚揚,甚至無數的人寫成了小說在街上到處叫賣,一時間,熱鬧得無以複加。

這兩日因為皇上要準備婚事,所以不必早朝,沈容和樂得自在,無意去參加外麵普天同慶的盛大婚禮,就躲在府中做自己的事情,怡然自樂。

方輕塵今日來了相府,在庭院中拉了一張書桌,和眉兒一同在做紙鳶,沈容和抬頭看過去時,他正俯身一筆一畫教眉兒畫紙鳶上的圖畫,清雋溫和的眉宇間盡是柔和。

這兩日病已經差不多好了,加上這兩日天色不錯,還能見到陽光,沈容和幹脆就搬了張躺椅在廊下,低頭翻自己的書,偶爾抬眼看一眼眉兒與方輕塵。

須臾,微眯起眼眸,沈容和忽地開口:“眉兒,替我去廚房拿些吃的過來。”

“好!”眉兒歡歡喜喜的跑了出去。

方輕塵一手撩起衣袖,輕輕將蘸了墨汁的毛筆擱置在筆架上,待到一切妥當後,這才轉過身麵向沈容和,頷首道:“沈相可是有事要對在下說。”

好個七竅玲瓏心,此後應當可以不必擔心眉兒了。

讚歎地看他一眼,沈容和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找你有什麽事情?”

方輕塵淡淡的笑了笑,低眸間一片清雋,青色衣袍在風中微微晃動著,“應當是眉兒的事情吧。”

沈容和也不隱瞞,直言道:“既然你明白,咱們就不要打太極。你可是喜歡眉兒?”

“她毫不造作,生性淳善,我自是喜歡的。”

“方大人,我想把眉兒交給你照顧。”

方輕塵雅然笑道:“多謝沈相成全。”

沈容和正欲說話,就見庭院門口突然跳出來一道身影,對著她就是一通急吼吼:“沈相,你要將衛展眉許配給方輕塵?!”

沈容和與方輕塵同時抬頭,心裏暗暗奇怪他到底來了多久了。

對於被直呼其名,方輕塵也不惱,衝著莫名其妙衝出來的喜兒咧嘴一笑,牙齒白得足以去給人當招牌。

喜兒登時覺得一口氣憋在心頭,對著方輕塵呲牙咧嘴。

沈容和訝異地看著兩人,自從在幽州時,喜兒知道眉兒是女子後,就對時常在眉兒身邊的方輕塵態度極度惡劣,不但直呼其名,還時不時就想扔陷阱整他,偏偏方輕塵每次都“好運”的避過了,反倒是喜兒被整得滿頭灰。

作者有話要說:注:其實下麵隔開的這一段是第七十七章,大婚裏的內容,不過我要寫滿8000,就直接到這裏了,今晚更新接著這裏。

今晚確定更:大婚,毒藥(兩章)

這兩章就是你們期盼已久的毒藥,也就是文的最開始那裏。

再來,我連續日更三天,然後接下來就停三天,讓我窩在家裏一次性寫完結局吧。

這幾天都是上班晚上回家碼字,所以抱怨的都拖粗去抽打,後媽已經是戰鬥機了,都快發展都轟炸機了

最後結局我估算了下,會超過四萬字到五萬字也說不定,為了周末最後一天的大結局大更,菇涼們,都給我去收《哀家有喜》,這文完了我立馬上《哀家》。

每天這麽喊我自己都煩我了,不想被慕凡碎碎念就趕緊去收《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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