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紅妝(上)
待沈容和一行人回到滄州府衙時,秦觀坐在大堂裏喝茶,眉兒百無聊賴數著自己的手指頭發呆,一見沈容和出現立馬迎了上來。
“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安撫的拍拍他的手,沈容和麵向秦觀和魏商,“疫病的事情要盡快解決,最近滄州不太平。”
想到今夜見到的龍祁鈺,魏商皺了皺眉。
龍祁鈺會出現在這裏,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明明應當是帶兵在漠北的人,此時卻在滄州城中的原國丈府裏,這其中緣由……。
低頭看著手中的錦盒,這是龍祁鈺給他們的,他願意救滄州的百姓,他自是不可能恩將仇報將去追究龍祁鈺。
喟歎一聲,魏商將眼底的複雜迅速斂去,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享受著容月奉上的上等碧螺春,狀似無意的說道:“誒?沈容和,你們在這裏還要留多久?”
沈容和睇他一眼,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被秦觀截斷了話題:“今夜太醫和大夫們會連夜準備藥,如無意外,三日後我們就要離開。”
動了動唇,沈容和將欲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真是可惜,難得見你們一麵,這麽快就要走了。”魏商不無遺憾的歎了口氣。
“你在說什麽,三日後你要與我們一同回帝都。”沈容和挑眉道。
魏商驚詫地瞪大眼睛:“現在這種情形讓我回龍城?”
秦觀卻是勾了勾唇,淡笑道:“近日不會有事。”
他說得雲淡風輕,語調中卻有種毋庸置疑的肯定,讓魏商一時語塞,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話。
最後還是容月打破了這僵局,莞爾一笑:“秦公子既然說沒事,就一定沒事,公子何不回去瞧瞧。”
沈容和偏頭直視著容月,她穿著一襲月白色襦裙,襯得眉目更是淡雅如畫,瞳眸中泛著輕輕淺淺的漣漪,動人心魄。
不知為何,每每見到容月,他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似曾相識。
沒有注意到他的走神,秦觀接過魏商扔過去的錦盒,交給身後的侍從,順帶著吩咐一句:“快送去藥廬。”
那人立即領命退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魏商眉梢一動,頗為玩味地扯唇笑道:“秦大人身邊倒是能人輩出。”
轉頭迎上他的視線,秦觀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但笑不語。
眼角的餘光瞥見沈容和過於蒼白的臉色,秦觀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狀似無意問道:“你沒事吧?”
沈容和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秦觀是在問他。
在他的注視下挺直背脊,沈容和淡然道:“我沒事。”
薄唇微啟,秦觀似想說什麽,卻又最終沒說出口,隻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三人在堂中稍作歇息便各自散去,沈容和收回視線,邊回房邊思忖著容月的事情。
眉兒在旁邊連續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應,不禁撅嘴輕哼了聲,拽住沈容和的胳膊,在他耳邊揚聲喊道:“公子――”
沈容和一驚,倏然回過神來。
“怎麽了?”對上眉兒不滿的目光,沈容和揉揉眉心。
“公子你今天怎麽古古怪怪的,我剛才叫你好久你都沒有答應。”眉兒嘟囔著嘴抱怨。
眼前忽然一陣輕微的暈眩,沈容和一手撐住桌麵,定了定心神方才開口說道:“大概是今晚中的迷藥還未完全清醒,眉兒,你去幫我打盆冷水過來。”
狐疑地看了看他,見他似乎並沒什麽事情,眉兒“哦”了聲便匆匆出門。
翌日,一大早沈容和就從睡夢中醒來。
外麵天色尚早,沈容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最後幹脆起床。
擁被坐起身來的時候,眼前忽然一陣強烈的暈眩,沈容和一個不穩,差點摔倒,好在他及時扶住了床柱。
用力甩甩頭,那陣暈眩似乎淡了些,沈容和一時也未放在心上,慢吞吞穿好衣服就出了房門。
出去的時候正遇上魏商,一見他,魏商輕佻的吹了聲口哨:“怎麽?沈大人你這是孤枕難眠了,所以才起得這麽早?”
沈容和眉梢一挑,反唇相譏:“我怎比得上魏大人,每日自是美人在側花滿堂。”
一句話堵得魏商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訕笑道:“我就說容月跟我不是那種關係。”
沈容和正低頭去扶正一顆伸進長廊的海棠花,不知有沒有聽清楚。
凝眸瞧著不遠處的沈容和,他今日穿著一身白衣,更襯得麵色瑩白如玉,仿若畫中人。那開遍了整個庭院的海棠花,竟不知不覺褪去了所有異彩,仿佛眼前有顏色的隻有這個人……
魏商眸光一滯,腦子裏突然冒出幾個字:人比花嬌。
這幾個字自腦海中一閃即逝,魏商倒抽一口涼氣,用力拍拍自己的頭,暗罵不該自己胡思亂想。
真是見鬼,沈容和長得再好看,他也是個男人,他沒事兒恍什麽神呐!
越想越覺得心慌意亂,魏商用力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揚聲道:“對了,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碰見秦觀了,他說要去藥廬看看。”
將那株擋在長廊中的花枝扶出欄杆,沈容和不甚有興趣的應了聲:“我知道了。”便沒有再開口。
“沈容和,我們先去草堂看看情況如何?”
撣了撣衣袖上沾上的花瓣,沈容和略一思忖,點頭應道:“我也正有此意。”
途中,魏商時不時轉頭看一眼沈容和,直看得他心裏發毛。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在魏商第十二次回頭時,沈容和頓住腳步。
魏商微微一愣,旋即將臉湊近他,“喂,沈容和你沒事吧?你臉色有些奇怪。”
不動聲色退後一步,避開過於近的距離,沈容和挑了挑眉,反問道:“我能有什麽事?”
“真的沒事?”魏商一臉不信任。
太陽穴脹痛得厲害,沈容和隻當是昨夜中了迷藥,所以如今有些後遺症,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我真的沒事,快走吧,前麵就是草堂了。”
魏商還想說什麽,沈容和已經加快腳步往前走,他隻得噤了聲。
昨夜裏大夫們連夜熬製草藥,幾乎是馬不停蹄送來草堂這邊,衙差們用布緊緊掩住口鼻,將藥一碗碗分發給前來領取藥的病人。
“再等兩日大概就能看到這藥到底有沒有效了,你說是吧。”
魏商拍拍身邊人的肩膀,半晌都未得到回應,不禁疑惑地轉頭看去,卻發現沈容和額頭上不斷冒出涔涔汗珠,臉色慘淡如紙。
心下一沉,魏商扶住身體正搖搖欲墜的沈容和,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沈容和你沒事吧?”
“我沒事……”話剛出口,沈容和的眼前驟然一黑,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讓他幾乎難以站穩。
“沈容和!”魏商驚呼一聲,連忙扶住他。
眼前的魏商忽然變成了兩個,三個,沈容和想要看清,眼前卻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身子一軟,魏商連忙用雙手環住他,“喂!”
顧不得其他,魏商左右巡視一番,其他人都在忙著給病人們發放藥,沒有人可以叫過來幫忙。
“嘖!我居然淪落到要抱一個男人……”咋了咋舌,魏商認命的屈膝蹲□子,雙手橫抱起沈容和,待到抱起他才發現,沈容和竟是出乎意料的輕。
看一眼懷中麵色蒼白的人,魏商暗自嘀咕:“平時到底都吃了什麽,怎麽這麽輕。”
草堂附近就有一間醫館,魏商直接闖進去,看也不看大夫就衝老人喊道:“大夫你快看看,他突然暈倒了。”
行醫的大夫是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看一眼魏商懷中的沈容和,扔給他一句:“把人抱進內堂去,你幫忙把他衣服給脫掉,我待會兒好好替他施針就行了。”
魏商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他,不相信他看一眼就能看出病因,可這附近又沒有其他醫館,無奈之下隻得依言將沈容和抱進醫館內堂,輕輕放在那張床上。
低頭看著床上的人,額頭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臉色慘淡,魏商皺了皺眉,手輕輕扯住他的衣帶一拉,沈容和的外袍就鬆鬆解開了。
眸光無意識地觸及手下人瑩白的脖頸,最後沒入衣襟間,魏商咽了咽口水,欲替他解開裏衣的手重重一顫。
“不對!他是男人……是男人……”
默默念叨著,魏商顫抖著手去拉開他的衣襟,目光遊弋到他胸前時陡然滯住。
不敢置信的用力眨眨眼,沈容和胸前用白布緊緊裹住,隱約能看見底下一片如玉的瑩白……
“啊――”
半晌,醫館內堂響起一聲淒厲的哀嚎聲。
準備好針灸的大夫一聲輕斥:“沒事兒叫什麽叫!”
大夫正欲掀開門簾進去,就見一道身影心急火燎的竄了出來,死死擋在門口不讓他進去。
大夫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沒好氣地低吼道:“臭小子,你這是做什麽?”
眼前不斷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魏商心緒如麻,腦袋裏更是一團漿糊,隻死死把守住門口不肯讓大夫進去。
“你……你不許碰她!”語無倫次吼出這麽一句,魏商不甘示弱回瞪。
“又不是姑娘家,老夫如何碰不得!”大夫氣得渾身發抖。
敏感地捕捉到那三個字,魏商一張臉漲的通紅,喊道:“總之我說不許!”
見那大夫被氣得不輕,他略略側首往內堂看了看,又匆匆補上一句:“你開些藥就好,總之就是不能碰她!”
大夫重重一哼:“不看就不看!”抬頭瞥一眼魏商,他狠狠拂袖,“莫名其妙!”
魏商臉上一片緋紅,見那大夫轉身去抓藥才鬆開了手臂,左右看看,確認沒有其他人了才回到內堂,看著床上的沈容和,臉上燒得更厲害。
眼下顧不得其他,唯有盡快將他送回府衙,思及此處,魏商顧不得雙手直發抖,慌忙為他拉好衣襟,又將外衫仔細給他穿好才鬆了口氣。
被大夫奚落了幾句,魏商一句也未聽進去,所有心思都在床上的人身上。
自幼在國子監就與沈容和相識,這麽多年來,他知道沈容和長得比許多男子都好看,卻從未往這方麵想過……
內心被九天狂雷連續轟了好幾次,魏商一臉呆滯收好大夫抓的藥,最後看看昏睡不醒的沈容和,顫巍巍的將他扶起來,就這麽背著他回府衙。
這一路是怎麽回到府衙的,魏商完全沒有記憶,甚至連自己是如何冷靜的吩咐眉兒,告知他絕對不許將他抓藥的事情透露給沈容和,亦不能告訴他是自己背他回來的……
腦袋裏渾渾噩噩的厲害,在眉兒古古怪怪的注視中,魏商搖晃著腳步走到大堂,最後無力地跌坐在座位上。
這……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啊!
沈容和、沈容和他竟是……
往昔許多被忽略的細節,都慢慢串聯起來。
比如沈容和從來不在他們麵前寬衣解帶;
沈容和與任何人都始終保持著距離;
沈容和從來不會與別人有什麽身體接觸……
多不勝數。
越想越覺得慌亂,魏商深吸口氣,甚至沒有聽到容月的叫聲就直接衝了出去。
接下來的半日過得糊裏糊塗,期間似乎遇上秦觀,兩人不著話題的聊了幾句,再然後,就是回到府中被眉兒告知沈容和已經醒了。
“醒、醒了?”一聽見這幾個字,魏商的耳邊就好似炸開了一樣。
“他、他有說什麽嗎?”魏商惴惴不安地問眉兒。
眉兒搖搖頭:“沒有啊,公子他什麽都沒說,問都沒問一句。”
回想著沈容和醒來時平靜的模樣,眉兒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他怎麽了?”一直在後做局外人的秦觀忽然插嘴。
眉兒轉頭看一眼魏商,按照魏商起初吩咐他的話回答:“我家公子著涼了,早上起床暈了過去。”見秦觀皺了皺眉,又趕緊補上一句,“不過剛才大夫已經看過了,說沒事的。”
“這樣……”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秦觀高深莫測的看看眉兒,沒有再問下去。
魏商頓時如坐針氈。
看一眼旁邊,眉兒突然驚呼一聲:“啊!公子你怎麽起來了?”
“噗通――”
魏商一個不穩,直接連人帶椅子摔到了地上,順帶著還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一陣稀裏嘩啦的響動,魏商默默內牛滿麵,在眾人古怪的注視下爬起來,扶正椅子。
見他還要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容月忙上前阻止他,溫言細語說道:“我來收拾吧。”
魏商低著頭縮去了角落,完全不敢去看沈容和此時是什麽表情。
“別站著了,坐下吧。”眉兒扶著沈容和在旁邊坐下。
眼角的餘光瞥見縮在角落的魏商,沈容和淡淡收回視線,完全沒有魏商想象中的質問或者驚慌失措。
不對!驚慌失措的……怎麽好像變成他了!
此時怎麽也不敢去看沈容和,魏商隻得忿忿然扯過桌案上的一本書,擋住沈容和的臉。
“魏公子,你在麽?”眉兒眨巴著眼睛問道。
魏商雙眼幾乎快掉進書裏了,敷衍道:“當然是在,要不然還能看什麽。”
堂中一片詭異的安靜。
直到魏商隱隱覺得不安,正準備問有什麽問題,就聽眉兒的聲音再度響起:“可是……你書拿倒了……”
大堂裏又是一陣靜謐。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轉向魏商,直看得他如芒在背。
仔細盯著書頁,果然是把書拿倒了,魏商臉上一陣大熱,此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裝下去,“我、我我我我就喜歡倒著!”
近乎掩飾一般吼出這句話,魏商繼續把臉埋在書後麵。
看不清楚其他人是什麽表情,魏商隻聽到秦觀戲謔的笑了笑,道:“魏大人的興趣……倒是挺有趣的。”
此言一出,其餘人吃吃忍住笑,礙於魏商的情麵沒有不厚道的笑出聲來。
感覺到沈容和看了自己一眼,魏商頓時更加窘迫。
強迫自己頁裏的字,目光無意中落在其中一句“本是紅顏,為何唱著小生戲,硬把那紅妝換藍顏……”
極其緩慢的翻過書皮,但看到上麵的名字時魏商直接呆滯住了。
《女相爺》!
轟――
心中再度被九天狂雷劈中,魏商手腳一陣僵硬,直接將手中的書燙山芋一般扔了出去。
啪嗒!
那書正好被扔進沈容和懷裏,低頭看著封麵上的字,沈容和眉梢高高挑起。
“這書怎麽了……”拎起那本書,沈容和抬眸看向魏商。
魏商偷偷看過去,正好撞見沈容和沉靜如水的墨眸,心中咯噔一跳。
額頭上不斷有汗冒出,魏商結結巴巴地提高聲音:“這、這到底什麽書,真是莫名其妙!”
“魏公子你現在更莫名其妙。”此書的擁有者,眉兒,默默將書揣回懷裏,在心裏默默地辯解。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剛進小黑屋,拚了五千字出來發現網斷了,頓時內牛滿麵
更悲催的是,中途被小黑屋鎖住出不來,半夜1點多才出來
最悲催的是,昨晚文檔裏幾萬稿子全部丟了……丟了……丟了……
嚶嚶嚶嚶,杯具的跟我家太後有得一拚~~~~(>_
最近幾天都是隔日更,但是字數都跟這章一樣肥,我決定快點完結了,然後加快速度寫完哀家
PS:晉江抽抽得我無法回複留言,也沒法送分,後麵我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