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采風閣裏擠滿了來自各方的王侯公子哥,達官貴人,還有許多前來一探佳人芳容的文人墨客,讓采風閣人滿為患,連大門口都擠滿了前來湊熱鬧的人。

眉兒探頭看一眼樓下大堂,已經有一名長相甚是嫵媚的侍子上台表演,豔麗的舞姿惹得樓中叫好聲不斷。

“公子。”眉兒暗中扯扯沈容和的衣袖。

沈容和動作不變,隻淡淡地問:“怎麽了?”

眸光在他身旁桌上那塊玉牌上掃過,眉兒一陣緊張,盡量壓低聲音:“公子,你該不會真要……”

沈容和平日裏看著懶懶散散的,似乎對什麽事情都無動於衷,可若是他決定的事情,那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啊!不過,這可是……

腦海裏閃過美貌的女子和沈容和的畫麵,想到兩人耳鬢廝磨,動作親昵抱在一起……眉兒頓覺一陣九天狂雷迎麵劈下。

晴天霹靂啊!

沒有理會他哀戚戚的悲絕,沈容和答非所問,“你說呢。”

眉兒一口氣噎住。

龍祁鈺的位置就在沈容和左手邊,加上這兩年來都在習武,比其他人警覺得多,身邊那人的話自是一個字兒不漏的落入他耳中。

順著那人的視線看去,龍祁鈺瞧見樓下大堂中央翩然起舞的紅衣侍子,轉頭看見桌上那塊刻著精致花紋的玉佩,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口,讓他極不舒服。

“啪!”猛地將白瓷杯中早已冷卻的茶一口飲下,龍祁鈺寒著一張臉將茶杯狠狠扣在桌上,動靜大得讓一直沒有開口的喜兒都忍不住張嘴問,“世子,你……”

“什麽都沒有!”不等他說下去,龍祁鈺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

“……”喜兒無語凝塞。

見龍祁鈺視線不斷在桌上那塊玉牌上打轉,喜兒低下頭,悄聲對龍祁鈺說道,“世子可是有看中的人,不如喜兒也去拿一塊玉牌。”

龍祁鈺的注意力都被“玉牌”二字勾走了心神,當下聽到喜兒的聲音,心中湧起一股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聲音不自覺地放大,狠聲罵道:“混賬!你胡說八道什麽!”

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看著滿室投來的道道不解的眼光,龍祁鈺的臉再度變黑,猶如寒冬臘月的冰雪,森冷寒冽。

佯裝鎮定端起桌上的茶杯,可到了嘴邊才發現,杯子裏僅剩的冷茶都被自己方才一口灌下去了。

“……”魏商等人同行的公子哥紛紛看向他,龍祁鈺手端著茶杯僵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因著他的聲音,沈容和慢悠悠側首,四目相對,龍祁鈺隻覺得胸口的鬱悶更深。

攥著空杯的手緊了緊,龍祁鈺硬著頭皮喊出一句:“還不快給我上茶!”

“公子稍等,這就來。”在雅座門口靜候著的奴婢馬上進來,小心翼翼賠著禮。

龍祁鈺有氣無處撒,加上沈容和那別有意味的眼神,更是寒霜滿麵。

雅座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魏商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別開臉繼續看表演,選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龍祁鈺下意識地朝身邊那人偷瞄,結果發現,他竟是神色自若轉過頭繼續看樓下的表演,看樣子壓根沒將他放在眼中!

沈……

最後兩個字在心頭轉了轉,龍祁鈺心頭一寒,悚然驚醒。

見鬼!為何……

他這般、這般時時想到他?

記憶深處某些早被他埋葬的畫麵,隱隱有蘇醒的跡象,龍祁鈺臉色更加難看。

他是著了魔,還是中了蠱?

恨恨掐一把自己的胳膊,龍祁鈺憤憤不滿磨著牙。

“痛痛痛!”旁邊的喜兒嗷嗷直叫。

身旁,沈容和對樓下踏歌而舞的女子笑了笑。

龍祁鈺手上的動作陡然加重,痛得喜兒眼淚狂飆。

“世、子~”

被他哀絕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龍祁鈺低頭看著自己狠掐住喜兒胳膊的手——

轉了轉眼珠,爾後緩緩縮回那隻手,將視線默默轉到樓下,龍祁鈺佯裝自己什麽都看到。

“……”

“!!!”喜兒兩眼含淚,無聲的控訴。

全然感覺不到身旁人驚濤駭浪般的跌宕心情,沈容和的注意力放在剛剛出場的黃衫女子身上。

采風閣的女子個個才貌雙全,她的長相自非一般胭脂俗粉。讓沈容和感興趣的,卻是她表演的節目。

是舞劍。

相比之前獻舞和踏歌而舞的侍子,她的表演相對來說無趣多了,順手挽出幾朵精妙絕倫的劍花,真正叫好之人卻是少之又少,與之前呼聲滿堂相比,可以說是十分冷清了。

眼看堂中的掌聲越來越小,那女子咬了咬下唇,動作變得愈發僵硬,最後冷冷清清退場。

“看來這人今晚沒什麽希望了。”眉兒從打擊中恢複過來,看著走下舞台的黃衫女子小聲嘟囔。

沈容和慵懶的笑笑,別開了眼光。

接下來的表演可謂花樣百出,眾人使出渾身解數,表演的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樓中掌聲叫好聲不絕於耳。

很快就是競標之時。

那名最先上台表演的紅衣女子被一名江湖劍客競得,後麵的侍子小倌也紛紛被人重金帶走,唯有那名舞劍的黃衫女子,卻是無人問津。

沈容和眉頭一挑。

采風閣的人都是賣藝不賣身,可是卻是個易進難出的地方。一旦入了采風閣,若每年的上元節無人贖身,那麽侍子小倌們唯有繼續等到明年,否則就隻有等到年老色衰,才能重獲自由之身。

“沈兄,你不是要參加嗎?再不出手,可就沒了。”魏商一句話引來眾人對沈容和的側目。

龍祁鈺也看了過去。

競拍已經差不多快接近尾聲,沈容和始終沒有動作,看樣子並沒有競標的意思。

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龍祁鈺臉上的寒霜淡了許多。

“沒了就沒了。”沒有理會魏商揶揄的口吻,沈容和懶懶起身,緩步走到雅座門口,眸光自樓下那名依舊無人贖身的黃衫女子身上一掃而過。

龍祁鈺放下心頭大石,心情大好的低頭喝茶。

門口的婢女靜候在側,沈容和將玉牌遞給她,朝樓下黃衫女子的方向看了看,帶著一抹淺笑說道:“那人,我要了。”

“噗——”

龍祁鈺剛喝進嘴裏的茶作了天女散花狀,悉數噴出。

“嘎?”眉兒嘴裏蹦出一聲怪叫,下巴差點跌到地上。

“咳咳咳……”

“世子!”喜兒從婢女手中接過錦帕,手忙腳亂遞給被嗆住的龍祁鈺。

“公、公公公子!”眉兒瞠目結舌,烏葡萄般的眼珠子轉啊轉,一副被雷劈中的呆滯模樣,“你說真的嗎?”

“那……”

沈容和還來不及開口,就見眼前突然橫亙了一道暗影。

“咳……咳咳……”龍祁鈺幾下抹去嘴角的水漬,也顧不得其他人在場,霍地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那手拿沈容和玉牌,正準備下樓的婢女麵前,一手搶過玉牌。

“這位公子……”那婢女欲阻止,龍祁鈺滿眼煞氣看過去,她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這一變故太突然,魏商幾人麵麵相覷,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折身走到沈容和麵前,龍祁鈺揚著手中的玉牌,聲音裏滿是憤懣。“你、你要買她?”

沈容和睇他一眼,眼波淡然如水,略略頷首。

算是默認。

龍祁鈺的臉色騰地變黑,緊抿著唇,似是不敢相信般,加重語調重複了聲:“你要買她?!”

仿佛全然沒有察覺到他的狂躁,沈容和勾了勾唇,薄唇微啟,吐出一個不鹹不淡的字。

“是。”

龍祁鈺的手猛地收緊,“哢嚓”一聲,那塊玉牌就這麽在他手中生生碎成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