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8

洛陽方麵武曌在得知李旦反了的時候也是有些愕然的,因為真的是太突兀了,她一直防備著李顯,防備著李氏宗室的,但是卻沒有怎麽防備這個小兒子,在武曌眼裏她所有兒子裏麵最沒有威脅力的大概就是李旦了。

真是萬萬沒想到啊,她認為有威脅力的指哪兒打哪兒,她認為沒有威脅力的直接反了。

洛陽城之中朝中諸公還在納悶,這又是怎麽了呢?毫無征兆啊,要說攝政王反了他們都不會覺得奇怪,豫王謀反……理由呢?難道他要爭皇位?可是攝政王還在,他沒有資格啊。

而且這謀反感覺就跟假的一樣,豫王雖然反了卻並沒有攻下太多的城池,難道不應該趁著朝廷沒反應過來一鼓作氣嗎?怎麽總覺得哪裏不對?

等到下麵上書發現長安異動,然後攝政王發來檄書,大家才恍然大悟:這尼瑪才是謀反的正確打開方式吧?

豫王當初連檄書都沒發,怪不得大家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而且他們也覺得大概是攝政王想反派了豫王當前鋒?結合一下當時李顯當時是在嶺南,且打了勝仗,隻怕不日就要回到洛陽,而最近神皇也做了多番布置想來被對方察覺了。

大家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兒,談論的也就多了起來,而武曌在看到檄書的時候出乎意料的平靜,武玄輝坐在她身邊如坐針氈,一時之間也十分矛盾,在武曌身邊這段日子她對這位女皇還是有些佩服的,許多人看到了她掌權之後殺了許多大臣,卻沒有看到她不問出身知人善用,別的不說就改革科舉這件事情足以讓武曌名留史冊!

武曌看完檄書之後還笑了笑說了句:“他倒是還有幾分良心。”

武玄輝也在旁邊看了一眼檄書,不得不說比起駱賓王為徐敬業寫的檄書,李顯這一份顯得樸實多了,當然也可能因為對方根本不需要痛陳什麽,他的理由十分充足吧。

武曌早就讓人盯緊了長安,隻是長安周圍一些州縣不聽她指揮她也是早有預料的,隻是如今朝廷兵力多於長安多矣,武曌一點都不擔心。

她手中也不是沒有將領可用,張仁願就是其中一個,武曌充分相信張仁願的能力,任命他為大總管,全權負責平叛,張仁願簡單分析了一下發現婁師德和鄭玘等人都被派了出去,雖然看起來長安方麵是多點開花如火如荼,但是也暴露了一件事情——長安內部空虛!

看起來攝政王是兵行險招,想要快速占據主動啊。張仁願自覺摸到了脈絡,然後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直取長安!

張仁願這個想法雖然冒險但是大家都覺得還是可靠的,但是直取長安也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因為如今婁師德,鄭玘,裴延休以及劉錦遙連同豫王已經形成了一道屏障將長安牢牢的守衛在後方,大張旗鼓的過去必然要跟這些人正麵對上。

張仁願有將才不錯,然而此時他還沒有經曆過太多的戰役,也就對上年輕將領不吃虧,但是反王那邊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裴延休和劉錦遙兩個人雖然都單獨領一對人馬,實際上卻相距頗近,完全可以互相呼應。

婁師德如今占據商州對東都虎視眈眈,而鄭玘占據金州正在往西南的襄州進發,豫王占據了恒州,冀州,從輿圖上來看的話,正好一圈將東都包圍了起來,兩位反王看樣子也是想要直取洛陽。

張仁願現在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帶的兵馬並不是從東都出來的而是自安州整合周圍州縣折衝府兵馬而去,他完全可以繞過這這套防線,並且這次平叛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有別的將領在西南方的益州北方朔州領兵呼應。

所以看上去似乎是兩位反王包圍了洛陽實際上他們也被包圍了。

張仁願跟另外兩路兵馬通氣之後,就直接領兵北上直搗長安,長安是大唐都城,這個已經是深入人心的了,現在反王占據長安,就算不能擒下反王,將他趕離長安也能有效打擊他們的士氣!

至於那份檄書張仁願看都沒看,在他眼裏提拔他的是神皇,至於攝政王……既然退位了那就不算是皇帝,現在再打起皇帝的旗幟也改變不了他反王的身份!

李顯在聽說張仁願打過來的時候還是十分冷靜的,李旦當時就拍案說道:“七兄,他這是欺我長安無人嗎?讓我去會會這個張將軍!”

李顯猶豫了一下不過他覺得李旦既然能夠在反了之後撐了那麽長時間雖然沒有攻下太多地方,卻也維持住了自身的優勢,想必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他去營救的孩子了,不由得欣然點頭:“我將右衛交給你,雖然這次朝廷號稱派三十萬大軍平叛,但是我想他們必定會分兵。”

他們要是真的敢全力跟長安死磕就好了,婁師德跟鄭玘肯定會趁機將洛陽拿下來的,不過這種好事兒就別想了,所以張仁願手中撐死有六七萬人馬——這已經很多了,唐軍出征的習慣他還不知道嗎?基本上會將自己的兵馬之數四舍五入一下。

李旦拿了李顯的手令帶著自己的護衛就走了,李賢看著氣勢昂揚的李旦再看看沉穩冷靜的李顯一瞬間有點恍惚,這些年兩個弟弟都已經成長到了自己覺得陌生的程度了,可是他卻一日又一日的在幽所之中蹉跎,當初的雄心壯誌已經消失無蹤,甚至有許多時候他都沉浸在醉生夢死的日子之中,不願去想以後該怎麽辦。

他還有什麽以後呢?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出來的一天,雖然當時李顯提出了一個看上去似乎很苛刻的條件,讓他必須舍棄皇子的身份,但是卻還會給他一個宗室身份,到時候亦會給他封王,而庶人李賢則死於幽所。

李賢當時想都不想就同意了,隻有被關過才知道自由的重要性,隻是本來李賢也就想要當個普通人了,不想去參與別的事情,沒想到李顯居然讓他來幫忙?他……還能幫什麽?

李顯感覺到了李賢的茫然無措想了想說道:“重義如今已經長得很大了,我把他叫來你們……見見吧。”

讓李重義跟李賢相處一段也是不錯的,而且李重義知道的事情不少,讓他來給李賢解說一下如今的情勢也是被不錯的選擇,李顯……李顯現在要去造假==!

李顯讓李重義過來跟李賢見了一麵,多年的教養讓李重義很穩得住,並沒有局促認生落落大方的對李賢行禮口稱:“六叔。”

是的,他如今已經過繼給了孝敬皇帝李弘,雖然血緣上還是李賢的兒子,實際上卻已經不是他的兒子了,李賢看到李重義之後不得不感慨當初這步棋走的太對了,這些年的幽禁,他的長子次子都已經被養廢了,就算熟讀經史可是眼界卻不比自由生活的孩子,更何況李重義的老師除了李顯還有鄭玘!

鄭玘曆經兩世看問題的目光不是一般人能夠比的,李顯腦子裏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後世經驗,使得李重義對格局的把握甚至超過了某些大人。

李顯見李賢有些感慨激動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說道:“六兄要換什麽名字?”

李賢看著李顯歎了一句:“便用閑字吧,隻盼日後還能如閑雲野鶴一般逍遙自在。”

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不奢求什麽大位了,能夠好好過完這一輩子已經很不容易了。於是他順便還給自己起了一個雲鶴的字。

李顯卻笑道:“如今你卻是閑不得的,重義你最近學了很多,有什麽不明白的就跟你六叔請教一番吧。”

李顯說完就這麽把養子扔給了親爹一點也不擔心,有什麽好擔心的呢?這個時代跟後世總是不一樣的,有禮法在根本不用擔心養子嗣子哭著喊著要認回親爹媽,真有誰這麽幹肯定會被戳著脊梁骨罵上一輩子。

李重義被李顯和鄭玘兩個人聯手教到大,如果連這點禮法都守不住那他還混個什麽?至於跟李賢的感情升溫什麽的,他既然把李賢放出來了就沒辦法避免,總不能還防著人家吧?那還放出來幹什麽呢?

李顯給李賢重新辦了一個身份,雖然也算是宗室卻是偏遠的不能再偏遠的宗室了,屬於連玉牒都上不了的那種——李氏是大族啊。

也隻有這樣才能不讓人懷疑,否則到時候翻出這一段公案來,李顯有理也變沒理了。

李重義和李賢兩個人雖然略顯生疏,卻並沒有尷尬,李賢對如今的天下大勢知道的並不是很多,如果麵對李顯隻怕心裏還有個落差,但是麵對李重義的話,他心裏就會放鬆一些,再加上李重義畢竟年幼有許多不懂的地方,一來二去,李賢從他的角度給李重義上了一課,李重義也將最近的事情給複述了一遍。

李賢早就知道李顯和李旦謀反了,隻是如今聽說了整件事情之後,李賢也不得不感慨,李顯這是被逼著穿龍袍啊,而李旦的衝動……李賢雖然不了解卻也沒有多問,這麽多年過去大家都變了啊。

李賢在問完了之後正好趕上李顯回來帶著他和李重義鄭瑾吃飯,鄭玘和李顯的關係李賢知道的清清楚楚,說實話李賢也沒想過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兩個人居然還混在一起,並且混得風生水起,不得不感慨這個天下怪事兒多。

用完飯之後,李顯知道了李賢已經大概了解了如今的情況,變說道:“如今不好突然給你加封,回頭先主管後勤吧,後勤也是很重要的。”

李顯怕李賢想要上陣立功,所以特意說了後麵那句話,打死他都不敢把現在的李賢放出去好嗎?李旦還有可能,李賢的話現在的狀態就是給人去送菜的!

豈知李賢一點也沒有介意,他現在隻擔心自己做不了太多事情,並不介意李顯給他的官大官小,如果不是承了李顯的人情,他想必真的想要去當個普通人了,隻不過如今……他也變了個想法,若是能夠賺個爵位回來,也算是保全他一家了,他的長子和次子不堪大用,哪怕有李重義照顧若隻是個平民百姓隻怕日子也不好過,他總要為孩子打算一下的。

李賢點頭同意之後,李顯立刻帶著他到書房去告訴他了一些李重義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糧倉的分布以及如今他們手上的兵馬數,這是跟李旦那邊資源整合之後的數目,李賢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麽多?”

兵馬其實算不得太多,但是李顯的家底子太厚了,這份家業說富可敵國也不差了,還不是六詔那種小國,是大唐這種大國!

李賢如今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依稀還記得當年他當太子時候的糧倉國庫數目對比一下李顯這邊的,不由得心酸,當年他自以為已經做的很不錯了,沒想到根本比不上人家啊。

李賢到底是被培養了那麽多年又當了多年的太子,雖然被幽禁心氣被磨沒了,但是眼光還在,他分析了一下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瞬間就得出了一個結論——李顯的贏麵還不小!

洛陽那裏為了建明堂和天堂耗費了大把的資金,現在又預留出了重建的錢,底子本來就空了,打仗打的是什麽?打的就是後勤和消耗!

雖然現在看上去洛陽那邊人多勢眾,兵馬也多,但是他們養的起嗎?連飯都不給吃飽的話誰給你去賣命?李顯這邊就不一樣了,大概因為在軍隊中呆過的緣故,李顯對於軍隊建設一向是支持的,而且也舍得花錢養兵,百姓也不是沒腦子,就算是要投軍大概也會找一個能夠把自己賣個好價錢的主人。

李顯敲了敲桌子說道:“我還打算建立軍冊,將士兵的名字錄入其中,若是有折損也能善待遺孤。”

這一點李賢倒是同意的,李賢從小到大學的是左傳,聽的是聖人之言,對於這樣的說法十分能接受,儒家思想仁者愛人嘛,最主要的是反正……李顯有錢。

李顯將後勤事情交給了李賢,然後讓他跟自己的府僚磨合一下,轉頭就跑去寫計劃書了——雖然是戰爭時期,但是基本的建製也該運轉起來了,首先就是組建朝廷。

不過李顯的王府裏本身就是按照朝廷建製來的,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主要人員有,但是一些低級官吏就沒有了,現在要重新選。

李賢看了李顯的計劃書之後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既然要組建朝廷何不登基?也好名正言順。”

李顯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我終究是對阿爹有愧的,這個皇位也是沒臉再座了。”

當初雖然他看上去是被軟禁之後無奈之下才禪位,但是實際上他自己知道,那是他順水推舟了,因為彼時那個朝廷不是他能駕馭得了的,做了一個月的皇帝別的感覺沒有,被製約的感覺卻相當濃厚,也怪不得李治這麽多年一直在壓製宰相的權利,並且不停的分權,為的就是讓朝臣對皇帝的製約小一點。

然而還不夠,更何況李顯也是真的心生愧疚,當初李治把江山交給他了,他為了保全自己把江山交給了武曌,雖然在心裏告訴自己他是為了救人,卻也真的對不起李治,畢竟他可不是李治的親兒子,李治這麽相信他,他卻幹了這麽件事兒,心裏上多少有些唾棄自己。

所以他這些日子都沒提登基為帝的事情,眾人還都以為現在大業未竟,所以李顯不願提前張揚,都卯足了勁去打下江山來然後好讓李顯名正言順的登基呢。

李賢聽了李顯的話之後愣了一下,暗自思忖這是要推豫王上位?隻是……豫王比起李顯來總是差著那麽一些啊。

李賢忍不住說道:“難道要八郎來?不是我說,他大義已失,隻怕不得民心。”

雖然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但是謀反這件事情不比其他,沒看李顯起兵的意圖都在鄭玘和婁師德的春秋筆法之下都模糊了謀反的事實,讓大家覺得這是因為皇位被搶,而武曌逆天篡位才是大逆不道,可是李顯能夠這麽說,李旦呢?他可是實打實的謀反了,在這一點上,隻怕天下讀書人對他的評價就不怎麽高。

更何況李顯不是打著自己才是正統的旗號嗎?你自己不當皇帝反而讓李旦來,是不是跟檄書上寫的不太一樣?

李顯聽了李賢的疑問之後微微一笑:“並不是,原本八郎的確是個好人選的,但是謀反之事一出……哎。”說實話李顯還是挺感謝李旦突然反了的,畢竟如果李旦不反大義不虧,到時候隻怕李顯不想坐皇位也要坐了,至少要順利交接給李重義,否則……叔叔還在,立侄子為皇帝?最主要的是李重義不是李顯的親兒子,如果是他親兒子那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現在李旦把自己搞的沒了資格,著實給李顯省了很多事情,所以他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之後才說道:“我屬意……宜陽郡王。”

“啥?”李賢頓時懵了。

宜陽郡王?那不是李重義嗎?讓他當皇帝真的好?怎麽想怎麽匪夷所思啊。李賢再怎麽也沒想到過他親兒子有可能當皇帝,總覺得不太可能好嗎?!

李顯看著李賢驚訝的樣子認真說道:“我和八郎都不適合坐這個皇位,你也……自然就是重義了,他是高宗親孫並且還是孝敬皇帝之子,身份上再合適不過了不是嗎?”

李賢回過神來不知道怎麽的聽著李顯這麽說忽然覺得……還真是這樣啊。當初他聽說李重義被過繼給李弘的時候還惡心的不行,但是他也知道不可能過繼給李顯,畢竟是罪人之子,李顯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這招肯定不行的,當時他想的是能讓孩子好好活下去惡心就惡心了吧。

隻是玩玩沒想到啊,多年之後這個身份居然還幫了李重義一個大忙,高宗親孫皇帝之子,哪怕是過繼的在李顯放棄繼承權的情況下也比別人有資格了。

李賢深深的看了李顯一眼開始思考:這件事兒他是早就開始謀劃的?畢竟如果李顯真的不想納妃的話,李重義就十分適合作為下一任皇帝拍培養了。

李顯見李賢也沒什麽反對心裏鬆了口氣,李賢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問道:“朝臣會同意?你又如何自處?”

“當然會同意。”因為他組建的新班子大多是從梅花書院出來的啊,至於如何自處……李顯十分輕快的說了句:“當然還是繼續當攝政王啦。”

你攝政王當上癮了啊!李賢覺得槽點太多簡直無處下嘴,不過卻也知道,雖然李顯沒有坐上皇位,但是如今李重義還小,大權還是在他手裏的,簡直就是隱形的皇帝!而且他這樣還能拉回當年禪位造成的印象分,高,實在是高。

問題就在於,這是李顯的意思還是鄭玘的意思?不過誰的意思都一樣了,李顯讓李賢幫忙寫一份詔書,先是說要廣開科舉武舉的事情,把士人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然後再以他的口吻寫份罪己詔,然後再說要立李重義為皇帝,這就齊活了。

李賢覺得他這個弟弟還真是……非常人可比,尼瑪,罪己詔說下就下啊,看上去一點負罪感都沒有,簡直了!

就在李賢被李顯壓榨著寫各種詔書的時候,李旦那邊傳來消息了:親哥,求救命!扛不住啦!

李顯在接到消息之後就歎了口氣嘟囔了一句:“還是要讓我出手啊,嘖,我要是會分身術就好了。”

李賢:……請問他的弟弟都不靠譜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