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chapter.139
高侃一瞬間就明白了李顯是又想打個時間差，上次打吐蕃就是這樣，李顯肯定不會真的不往上報，然而隻要拖個幾天，他們的時間差也就有了，隻不過高侃心裏還是有點不安，他們現在剛剛到玉門關，還沒有到蒲昌海就算打時間差他們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到昆墟州都督府。
而蒲昌海就是後世的羅布泊。
想到這裏高侃謹慎的說道：“如今元帥師出有名，不如上報朝廷，以待後續？”
上次打吐蕃是因為距離很近好嗎？這一次，想要複製上一次的情況有點難，更何況高侃可不信天皇不會對這種事情做預防。
李顯看著高侃微微一笑：“高將軍，我們接下來會路過什麽地方？”
高侃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接下來他們就直奔玉門關了啊。
李顯看他還有些不開竅，忽然覺得高侃還是很老實的，至少不會跟他一樣膽大包天的欺瞞朝廷。想到這裏李顯清了清嗓子說道：“據我所知，蒲昌海到玉門關中間我們要路過莫延石磧。”
高侃再傻也知道李顯是在打著莫延石磧的主意了，不由得在心裏默默的給李顯貼上了一個膽大包天標簽。
莫賀延磧，又稱八百裏瀚海，換個大家都比較熟悉的稱呼就是沙河，對，就是西遊記裏那個沙河的真實地點，隻不過這個沙河沒有水，也沒有沙僧罷了。更主要的是這裏四級大風呼嘯，庫木塔格沙壟和雅丹廣為分布氣息百變，想要從這裏走出去必須有向導。
李顯就是想要打這麽一個主意，拖一下將收到消息的時間拖到他們度過莫延石磧之後，那個時候就算派人送信，送信之人也要路過莫延石磧，這個時間段就拖的比較長了，當然這種有意拖延的行為也有可能被捅出去，李顯連借口都想好了，就說怕波斯是詐逃，所以堅持過去看看，畢竟兩軍尚未交戰敵人就望風而逃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蹊蹺了。
李顯看高侃依舊滿心憂愁的樣子，直接一擺手說道：“高將軍不必多慮，且找我說的做就是，若有後果，我自承擔。”
高侃擔心的就是會被治罪，但是他太小看李顯了，李顯早就已經脫離了熊孩子序列很久了，上一次打吐蕃是他心血**，這一次他卻是精心準備了的，連後續的責難都想好了怎麽應對，而且他從來都沒幹過讓底下人去頂罪的事情。
作為皇子，隻要他不謀反，他就相當於擁有免死金牌，李顯還有什麽可怕的？反正他就是看泥涅師師不順眼了，就想揍這個白眼狼了，大不了到時候被關禁閉嘛。
李顯想得開，高侃得了李顯的承諾也歎了口氣：“既然如此，臣就舍命陪君子吧。”
李顯嘴角一抽心想：您從哪裏看出我是君子啦？
不過安撫住高侃對他的確是有好處的，至少做到了令行禁止。
隻不過李顯計劃的雖然很好，但是也扛不住變化快，他信心滿滿的帶著大部隊進入了莫延石磧，結果剛走了沒多遠就遇到了大風沙，莫延石磧風大，一刮起來沙子鋪天蓋日散落如雨根本無法繼續前進。
李顯無奈隻能下令暫避風沙，等風沙過去之後，清點了一下人員物資，多少有一點損失，這樣的非戰爭性損失讓李顯有些心疼卻沒辦法。
更坑爹的是接下來向導帶著他們走錯路了！一場大風沙之後，地形地貌會發生變化，就算有司南不熟悉這裏的人也未必能夠順利走出去，這個時候向導就非常有必要了，結果沒想到啊，向導都走錯路了。
高侃在知道的時候就要發作向導，李顯卻攔了下來，向導走錯路了沒錯，但是他們現在唯一依靠的也就隻能是向導了，現在弄死了向導他們就都別想活了。
接下來的四五天，大概就是李顯穿過來之後最絕望的日子了，觸目所及之處皆是高台，像塔一樣的黃土懸崖，這個地方沒有是植物也沒有任何動物，走過的地方時不時的就能看到騾馬和人類的骨頭，這一切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如果是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行走隻怕不出七天心裏就要崩潰了，然而人多了卻也沒多少好處，大隊的人馬，有限的食物和水，每天都有人因為高溫而死去，也有馬匹撐不住倒下，李顯的生活當然是在有限的範圍內保證的最好的，然而……看不到前路的迷惘讓他也有點撐不住。
更讓人絕望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想到居然死了！心理崩潰再加上環境惡劣，向導的死亡似乎並不是什麽太過出人意料的事情，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想到的死亡卻會讓更多的人心生絕望。
起碼李顯是這樣的，他站在想到略有些幹枯的屍體麵前一時之間有一種大概這輩子都走不出莫延石磧的感覺。
回到營帳之後，李顯坐在案幾之後大腦一片空白，到這個時候就算他再怎麽機智百出也挽回不了大局了，更何況他也並沒有什麽通天之才。
就在李顯心如死灰的時候模樣憔悴的高侃進來之後就直接跪地說道：“元帥，祭天吧。”
李顯眉毛動了動，說實話從一開始意識到缺水他就想過這個，但是他不敢，之前祭祀都不是等著雨水來救命的，而現在是。
高侃看李顯不言不語的樣子忍不住有些著急：“元帥，大王！”
李顯苦笑：“若是不成呢？若是祭祀也沒用，大家豈不是更要絕望？”
高侃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他隻能說道：“這是唯一的希望了，總要給大家一點希望。”
李顯歎了口氣說道：“去準備吧。”
高侃聽了之後就說道：“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隻除了祭文。”
李顯搖了搖頭：“不用了，到了這時候了還寫什麽祭文？”
當然實際上的情況是李顯每次祭祀念祭文其實心裏都沒有多少感情的，太拗口了，他隻顧著緊張不能念錯，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什麽感情？
高侃也沒說什麽，下去用了半個時辰就準備好了。李顯走出營帳的時候明顯感受到很多士兵都悄悄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看著他，一瞬間李顯心理壓力特別大。
天地君親師，事發倉促李顯也不按照正規的大型祭祀流程走了，看到案桌上比較粗糙的祭祀用品，李顯手持高香，過去就直接跪了。
他閉上眼睛看上去頗為高深莫測，實際上心裏卻各種忐忑，沒有祭文他也做不到出口成章的程度，幹脆也就不說了，隻能在心裏跟老天爺討價還價，表示自己能夠活著出去的話，一定會想辦法搞一場盛大的祭祀來報答老天爺，反正李顯將自己想得到的神仙都念到了，甚至連土地都沒有錯過，一時之間天上地下各路神仙大概都能在李顯頭頂的一畝三分地開會了。
李顯深吸了口氣，將香□□香爐，等他收手抬頭望天之後瞬間就楞了一下，在供桌的上方高香產生的煙霧漸漸的幻化成了一幅圖畫，李顯半張著嘴看著那幅圖畫，那上麵顯示出了一座綠洲，一瞬間李顯的腦海裏就蹦出了一個詞——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的形成原理李顯多少也知道一點，但是現在這裏的情況嚴格來說應該無法形成海市蜃樓，當然這個因為什麽並不需要去分析，李顯現在隻擔心——隻是給出了這樣一座綠洲，他要怎麽告訴大家，就算看到了綠洲也不一定能夠找得到？
海市蜃樓這種現象很可能將幾千裏外的情景映射進來，李顯不確定能不能找到，但是他轉頭看了一圈，發現連高侃看到半空中的海市蜃樓景象都滿臉興奮呼吸粗重，他……他忽然不知道怎麽說了。
而就在一道炸雷就從頭上響起，李顯抬頭看著明顯陰沉下來的天空，鬆了口氣的同時依舊有點目瞪口呆——神仙們真是太效率了，以後他再也不說自己是唯物主義者了。
海市蜃樓消失了，李顯也沒覺得有什麽可惜的，就算找不到綠洲有這一場雨應該也能讓大家放鬆一下了吧？
李顯看高侃還在發呆無奈的說道：“高將軍，讓人找容器接雨啊。”
莫延石磧因為砂石眾多下雨之後的儲水量應該也不會太多，所以必須先用容器去接雨水，這個時候大概也顧不上雨水是不是幹淨這種問題了。
高侃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去安排了，李顯則回到了營帳，準備好好休息一下——他已經一連失眠幾天了，現在心裏一放鬆整個人也有些困倦。
李顯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他醒來之後發現大家的精氣神都已經不一樣了，原本一雙雙已經麻木的眼睛漸漸有了神采，一瞬間就算是裝神弄鬼他都覺得值了。
高侃過來的時候期期艾艾的問道：“元帥，之前神跡所示的綠洲要怎麽走？”
李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神跡……好吧，這年頭不知道海市蜃樓的形成原理，被說成是神跡也是正常的，隻不過……他怎麽知道去哪裏找啊？
想了半天李顯才說道：“昨天那場雨其勢不小，這些天還是先順著雨跡走吧。”
高侃什麽都沒問就那麽退了下去，一瞬間李顯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現在他讓高侃往哪裏他就往哪裏，他搖了搖頭甩掉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其實李顯想的很簡單，昨天雨下的似乎不小，雖然戈壁之上想要儲水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但是總有一點殘留吧？而且他也不知道這場雨覆蓋的麵積多大，反正……走走看吧，總不能停在這裏。
而且就算有了水，沒有食物也一樣什麽都沒用，人是會被餓死的。剛去一愁，又填一難，李顯都覺得是不是自己之前的想法錯了，隻不過就算錯了他也不能開口說什麽，如果連主帥都承認進攻方針有問題，是會非常打擊士氣的。
沒有向導的情況下原本應該是有經驗的老人帶路，隻不過到最後高侃什麽事情都來問問李顯，李顯要是不說話他就能讓大部隊停下，李顯說讓哪裏走，就往哪裏走，弄的李顯也是挺煩的。
就這樣李顯胡亂的指揮了兩天之後，當他正在馬車上發愁要不要繼續來一場祭祀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有騷亂，不由得有些奇怪，結果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那邊就有小兵一路興奮的跑過來報告：“啟稟元帥，前麵發現綠洲！”
李顯：！！！！！
李顯一個激動從馬車裏躥出去的時候差點大頭朝下栽下去，幸好高侃過來扶住了他，李顯下車自後眺望遠處果然隱隱約約的看到了些許綠色，不由得喜上眉梢：“快快快，我們去看看。”
高侃連連點頭：“還請大王回到車上，我們這便急行而去。”
於是李顯麻溜的又滾回到了車上，到了車上之後他就忍不住在車裏打了個滾，啊啊啊啊，綠洲啊啊啊，他們有救了！有綠洲就代表著有動物，有動物就代表著有吃的！更何況有了補給，他們早晚都能走出去！
綠洲仿佛是興奮劑一樣讓所有人都無比亢奮，原本因為趕路而疲憊不堪的士兵們也亢奮的開始迅速前進。
綠洲距離他們已經很近了，沒過多久，他們就到達了那個綠洲。那片綠洲仿佛是戈壁上的異世界，水草茂盛，還有一些不怕人的小動物穿梭其中，並且毫無人煙。
李顯命軍隊駐紮下來，所有人一直緊繃的神經總算是鬆懈了下來，李顯看著綠洲中偌大的湖泊都快內牛滿麵了——他已經四五天沒有洗澡了，感覺整個人都要臭了好嘛？！
接下來安營紮寨，派人探索綠洲，還讓人去打獵種種種種，都交給高侃去安排了。李顯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之後，懶洋洋的躺在臥榻之上，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上元節已經過去了，不知道這一年鄭玘在蘇州過的怎麽樣，還有鄭瑾大概快要開蒙了，鄭玘把鄭瑾托付給他，結果李顯自己跑出來了，也沒能幫上什麽忙，回去之後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啟蒙先生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李顯當天晚上就做了個夢，夢到了鄭玘來找他，然後就還沒說兩句話就開始各種少兒不宜，甚至還夢到了他們兩個跑到了綠洲的湖裏行魚水之歡，等李顯醒了之後不由得有些麵紅耳赤——大概是夢裏做的激烈了一些，一醒過來他就感覺到胯·間涼涼的，恩，他這也算是另類的飽暖思/淫/欲了。
李顯小心翼翼的換下衣服，髒衣服就扔到一邊了，說實話自從他第一次夢/遺想避開人都避不開之後他的臉皮就已經進化到了城牆一般的厚度。
衣服穿好，出來之後看到陽光也不會發愁了，之前在戈壁行走的時候好多人都因為高溫暴曬死去，到最後隻能白天盡量休息，下午太陽不那麽烈之後再走，而到了綠洲就沒有這個顧慮了，相反看到滿眼的蔥翠李顯的心情也變的十分好。
當然，他也不能隻顧著心情好，他要把高侃叫過來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麽走。
高侃過來之後跟李顯商議了一下，兩個人都覺得在綠洲休整一下是有必要的，但是接下來怎麽走還是個問題，最後高侃想了想說道：“不如先派斥候探查吧。”
這倒是應該的，然而……李顯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往哪邊探查？”
這個破地方不是你知道方向就能走的出去的啊，要是這樣他們就不用這麽悲劇了。
高侃倒是對李顯十分有信心：“元帥指一條方向就是。”
李顯：……
他看著高侃艱難的說道：“可是……萬一不對呢？”
高侃倒是很心寬：“如今我們本就是死中求生，無論什麽方向總要試一試的。”猶豫了一下他又說道：“若是元帥也拿不定主意，不如……占一卦？”
李顯嘴角一抽，又要開始搞封建迷信活動了，不過他卻沒有反對，最後占卜的結果卻是東南方向。李顯有些懷疑卻又不敢說出來，因為他一直覺得他們是往西走的，畢竟波斯是在那邊，但是現在為什麽要往東南走？還是說他們的方位已經混亂了？
高侃派了一小隊斥候去探路，不過想要探路也不容易，因為戈壁之上很難留下非常明顯的印記，到最後具體怎麽操作的李顯也不知道。
隻是他沒想到這個方位還真對了，斥候回來的時候回報說在距離綠洲大概兩百裏左右的地方有人活動的痕跡，路上他們也見到過廢棄的村子。
李顯在聽了之後連忙讓斥候說了一下沿途的景象，然後對比他手上的輿圖總算是找到了方位——他們距離蒲昌海已經不遠了，找到了蒲昌海就可以一路沿著赤河行進，輿圖上很多東西並不是很詳細，李顯心裏比較了一下，赤河大概就是塔裏木河了，而塔裏木河距離安西都護府已經很近。
李顯看著輿圖沉吟半晌，高侃看出來李顯似乎有些心事，忍不住問道：“元帥可有別的吩咐？”
李顯點了點輿圖：“高將軍，我們不去安西都護府。”
高侃聽了之後愣了一下：“不去都護府？那我們……”
“我們沿著塔裏木河到疏勒鎮進行補給，然後直奔昆墟州都督府，補給之後先取赫拉特，而後直取泰西封！”
高侃……高侃已經被李顯大膽的計劃震撼的沒有任何話語能夠表達此時的感想了，半晌他才問道：“真的要打到泰西封？”
泰西封是薩珊波斯的都城，當然這裏也被大食禍害過了，隻不過後來大唐拿回來之後又將它還給了泥涅師師，都城是一國的象征，哪怕那裏已經破敗了泥涅師師也照舊將那裏當成都城，這個時候大概已經跑回泰西封了吧？
李顯抬眼看著高侃說道：“不然呢？我們就過來在莫延石磧繞一圈，損失大量人馬，再灰溜溜的回去？我丟不起這個人！”傻白甜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嗎？更何況自從李顯領兵以來還沒有打過敗仗，這一次敵人望風而逃，結果他們輸給了自然環境？搞笑呢？
高侃聽了之後也覺得有點不甘心，他比李顯更迫切的需要軍功，最後一咬牙：幹了！
正在商議著打泥涅師師一個出其不意的李顯壓根沒想道洛陽那邊這個年都沒過好！李顯帶著數萬大軍進入了莫延石磧之後一連六七日音信全無，從李治往下誰還能開開心心過年啊，更何況大家也不僅僅是看皇室的臉色不好，那批大軍裏還有很多關係戶的——打波斯跟打突厥不一樣，基本上沒有什麽危險，還能撈到軍功，這樣好的事情自然很多人削尖了腦袋去鑽營。
結果沒想到，這一去就杳無音訊了，一開始是驚慌，到了後來就是絕望，隔壁那種地方進去一旦迷路了生存的幾率就太小了，所以過年期間整個洛陽都籠罩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悲傷。
李治甚至因為傷心一度無法上朝，李賢曾經建議派人出去尋找，卻被武後給否決了，戈壁那種地方，已經吞噬了那麽多人的性命了，現在再派人出去誰知道會不會也折在裏麵？
武後的論調有理有據，哪怕是家裏有人在那邊的也不好說不顧別人死活派人出去尋找，而在這個時候李治忽然收到了鄭玘的上書——鄭玘要辭職，他要去找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