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人海兩茫茫(七)

007 人海兩茫茫(七)

看到南喬興奮的眼神,陳興醫心中也很高興,為啥?以前這小丫頭總是因為身體不好而情緒低落,整日裏愁眉苦臉,像是自己永遠都不會好似地。(-)現在這個積極主動想要鍛煉身體的小丫頭才讓人覺得真正有了生氣。

想及此處,陳興醫站起身,將小辮子盤在脖子上,認真地將五禽戲和太極拳都一招一式示範xìng地耍了一遍,某些關鍵的動作要點還仔細地反複解釋,以便於南喬拿到書後能更快學會…

南喬托腮坐在団凳上,望著眼前認真的小男孩,心裏很感動。這是多麽樂於助人的小家夥,值得jiāo往呢…於是,當陳興醫停下來時,南喬感jī地為他打來一盆水,又將南英常用的帕子拿出來,道:“這是我哥哥用的帕子,你別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陳興醫說話間接過帕子浸了水,擦了擦額頭上運動之後生出的微汗。

南喬潑了水,見陳興醫似乎一直不太自在,也不開口說話,於是又請了他在団凳上坐下,想了想,道:“我聽哥哥說,當日我出事的時候…”

怕陳興醫不理解自己說的是什麽事,南喬比劃著解釋道:“就是上次我在隆福寺前碰了腦mén昏了,當時救了我的少年也昏倒了的。我哥哥粗心,沒有注意到救命恩人的長相,我就是想說聲謝謝也沒處說…那個少年,後來有沒有去回chūn堂看過傷?”

陳興醫緩緩搖頭,道:“沒有。那日隆福寺街前驚馬,傷者不少,回chūn堂也是忙碌了好一陣子,可都是擦傷碰傷的。眼中一點,有骨折的,但昏mí的,隻有你一個…”

沒有?南喬無意識地絞著手指。李言,李言…

“你別擔心。”陳興醫見南喬有些沮喪,安慰道:“說不定是去了別家醫館呢?或者,那救你的少年很快就清醒過來,並沒有受什麽傷,所有也就沒有去醫治呢?”

“你說的是。”南喬轉身一笑,道:“像我這樣的身子情況都能痊愈,那位恩人勇敢善良,更應該被神靈保佑才是。”自己這是心焦了…南喬心中檢討一番後,又裝作好奇的樣子,借機問起大清的風俗人情來。

陳興醫跟著陳老學醫多年,雖隻有十歲,但見識卻是不凡,上到皇親貴胄,下至販夫走卒,加上街上街頭巷尾的,都能說上一些,當南喬長了不少見識。

原來大清朝的人都是按照旗籍住的,像自己的三條胡同這一大片,住的基本上都是正白旗人。而漢人們基本上都住在南城…

又知道了不是他們家不願意出租房屋,而是沒人來租——漢人極少住這此處,而旗人們由朝廷養著,按月領取銀錢祿米,基本上都有各自的房子,生計雖然艱難一些,但也不是過不下去,真沒有房產的,也會由族裏收留,給間破屋子住著…

滿人老爺們都是極講臉麵的,誰也不會讓自己沾親帶故的族人淪到寄人籬下的境地而被人恥笑,而八旗中的滿人們,世代通婚,嚴格說起來,相互之間都能找到些淵源…那些專mén敗家,沒人願意收留的旗人子弟也不是沒有,但寶柱和陳氏怎麽敢將屋子租給那些隻知道吃喝玩樂的húnhún兒?收不收的到房租不說,若是帶壞了南英…

原來陳氏肯在院子中開辟菜園,肯拋頭lù麵接繡活補貼家用,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南喬心道,憑著自己比別人多出三百年的見識,小小地賺一點銀子還是沒問題的吧。別的不說,隻說自己縫製些布偶公仔,像泰迪熊,兔八哥,KITTY貓什麽的,應該很好賣吧,工藝也不難…

自己占了這個身體,享受著父母哥哥對自己的疼愛,先不說內疚不內疚,自己已經是這個家庭的一分子,總應該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才是…

又問清楚了離二條胡同不遠的隆福寺前熱鬧非凡,初一初十更有很大的廟會,屆時人擠人,人挨人,賣什麽的都有,更有稀奇古怪的手工藝品,而且,擺在路邊的小攤子還不收稅…

“不過,大廟會的時候,街邊上可是滿滿當當的,人們都是天不亮就去占位置,若是去的晚了,那隻能想別的辦法了。”陳興醫笑著說道。有了話題,他說話間也就自在起來,漸漸忘記了開始與南喬獨處的尷尬。

“什麽辦法?”南喬好奇地問道。

“你沒有趕過廟會?”陳興醫下意識地問道。

南喬裝作很是黯然,道:“我…我這身體一直不好,額娘不讓我出mén。上次好不容易求了哥哥偷偷上街,還沒來得及看什麽就受了傷…”南喬說的可憐兮兮的,更有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

陳興醫一見南喬這副表情,頓時手足無措,想上前為她擦眼淚吧,又怕冒犯,隻好站起身來,一個勁兒地彎腰說對不起…

南喬其實隻是想逗逗他罷了,此時見陳興醫漲紅了臉,也怕他被自己嚇過了,以後都不敢與自己說話,於是就展顏一笑,問道:“你說那些去的晚的,都有什麽辦法?”

陳興醫見她笑了,心中鬆了老大一口氣,又偷偷瞄了眼垂huāmén那裏——爺爺和夫人應該還在客廳——他剛剛確實是怕了,若是南喬真的哭起來,召來了兩個大人,他們指不定會認為是自己怎麽欺負她了呢,就算是夫人不在意,他們回去後,爺爺也不會放過他,那根竹篾片怕是又要沾血了…

“他們邊走邊賣啊。”陳興醫暗中抹了抹額頭上的虛汗,道:“賣糖葫蘆的,將糖葫蘆chā在稻草紮成的草人上;賣首飾荷包的,將首飾荷包一個個綁在竹架上,還有將東西裝在籃子裏挎著的,推著小車的…他們一邊走一邊吆喝,遇見了感興趣的,就停下來介紹自己的東西,方便的很。”

“那真不錯。”南喬目lù向往。

“是呀。”陳興醫又做了下來,道:“年前的時候,我還畫了十幾張胖娃娃年畫去賣,一共賣了幾十文錢呢。”

幾十文錢很多麽?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自己要去販賣布偶的話…南喬想著,不動聲sè地打聽起當前的物價來。

原來在康熙四十四年,六文錢就能買普通的一升米,也就是一斤半,若是買ròu的話,jīròu大約是五十文左右,羊ròu八十文左右,而人參是貴重yào材,那兩錢銀子,若按官方標準計算的話,也就是二百文才能買一錢人參…

那她一餐的人參燉jī湯豈不是要huā費…南喬知道,“錢”是一個很小的重量單位,不管她一餐所費的人參是幾錢,但至少知道了,為了給她補身子,陳氏確實有夠“奢侈”…

不然,他的父親,一個普通旗人男丁,每月月俸一兩銀子,也就是一千文,外加一斛米,也就是百十來斤大米,日子怎麽也能過的有滋有味的,何至於像現在這般,家中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

就在南喬望著院子裏欣欣向榮的兩塊菜地感歎中,有陳氏打頭,寶柱陪著陳老過了垂huāmén,向正堂走來。見院子裏兩個孩子正說著話,陳氏笑道:“喬喬,都與你興醫哥哥說什麽了?怎麽也不知道給客人倒杯茶?”

南喬笑著起身,小跑到陳氏麵前,道:“額娘,興醫哥哥說會送教太極拳的書給我呢。額娘,興醫哥哥還說了,隻要堅持打拳,就能不生病呢!”

“傻丫頭,怎麽隨便要人東西。”陳氏笑著拍了拍南喬的小腦袋,道:“額娘明兒就上街給你買去。”

陳老一邊接口道:“一本書而已,值不得什麽。夫人太見外了。也是老夫沒有想到,興醫說的對,喬喬小姐若是練習些體術,確實能少生病…”陳老mōmō胡須,對著陳興醫吩咐道:“興醫啊,明兒一早你就將書房裏那些有關體術的書都給喬喬小姐送來。”

陳興醫點頭應下。陳氏推辭不過,又是一陣感jī之後,就告了個罪,換了身衣服,跨個籃子上街,買了些jī鴨魚ròu等物,燒了一大桌子菜品…

飯桌上,陳興醫望著對麵的南喬,見她始終乖巧地甜甜笑著,是不是chā上一句話,總能逗的幾個大人哈哈大笑...

這好像不是剛剛在石榴樹下的那個南喬…陳興醫夾起麵前盤子裏的一塊醬香黃瓜放進嘴裏,心道:至少那個南喬好像沒有稱呼自己為“興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