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掉到地獄

隔天,一大早,外婆就被拉進了手術室,梁景顯得蠻淡定的,整個手術過程都坐在那裏沒動,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隻很偶爾會看一下手表。

我跟李姨就顯得不是特別淡定,總是坐一會之後,就站起來到手術室門口轉一轉,往裏張望一下。李姨的心態不是特別好,大約是跟外婆呆在一起好些年了,感情深,這老姐姐出事,她心理應該很不好受。動不動就掉眼淚,然後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我安慰了她一陣,便坐回了梁景身邊,看了他數眼,餘光掃到他微微握成拳的手,心想他心裏肯定也很著急才是。

手術大約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外婆從手術室拉出來後直接進了重症監護室,醫生說手術的過程是比較成功的,接下去就看病人自己,據說要在重症監護室呆到醒過來為止,但這人究竟什麽時候會醒,就不知道了。

梁景雇了個特護在醫院照看著,晚上就將李姨接到了郡城的房子裏休息。自己則又回到醫院守著,我想他大抵是要守到外婆醒過來為止才能放心的。可惜他現在不但是孝順外孫,還是許多人的老板,在醫院的時候,電話總是響不停。

那幾天,他也真是焦頭爛額了。

這兩天裏梁景跟我說的話很少,幾乎算是零交流,而李子木給我打過無數電話,有五次以上被梁景看到,那時候我幾乎沒多想就直接把電話給掐了。我對著他笑,他也隻是淡淡的看我一眼,沒說什麽。

每次這個時候,我都要找個他看不見的地方再給李子木回過去,他催我去見林嫂,我讓他再等等,再等等,並務必要守好林嫂,不出任何意外。

他問我究竟在忙什麽,我也沒有多說。

外婆在昏迷了四天之後醒過來的,人醒過來了,也就不用在重症監護室呆著了。外婆轉入普通病房的時候,我也算是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一直提著的心也算是徹徹底底的放下了。

外婆這生死未卜的四天裏,我們這三個人誰都吊著一顆心,扳著手指頭數著小時過。醫生也說過,最後的結果,要麽醒過來,要麽就是永遠睡過去。

記得,有一次我從家裏過來,不小心聽到李姨在跟梁景說關於外婆後事的事情,那一刻我心裏特沉重。可看看梁景的臉,還是平靜的出奇,還能不動聲色的說:“嗯,該準備的東西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算出了什麽事情,也不會手忙腳亂,您放心。”

當時,我瞧著梁景的臉,心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真不知道這人的心到底有多強大。又或者他其實心裏也傷心,隻是不表現出來而已。他說過外婆是他最重要的私人,討論著最重要人的後事,這心裏得多難受。

即便這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去,但不到死的那一天,誰都沒有辦法看透死亡這件事。

不過,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若是亂了,誰來顧全大局,在這裏除去外婆,他可算是一等一的大家長,一家之主。遇著事情,總要有人頂梁柱在前麵頂著,後麵的人才有悲痛脆弱,撒手什麽都不管的機會。

外婆醒來的那天,我看到他笑了,笑容很淺,但卻是發自內心。

人雖然是醒了,但外婆還要吃一整子苦頭,活生生去了一條腿,就算是年輕人過了麻醉都會疼的死去活來,就別說是一把年紀的外婆了。性子再強的老人家,也抵不過那種痛,起初是痛,之後該是又痛又癢了。碰著下雨天什麽的,更加不好受。

說實話,老都老了,半隻腳都進棺材了,還整個殘疾,也真是受罪了。但不管怎麽樣,對我們來說,還是希望老人家在就好。

梁景為了照顧的更周全一些,請了兩個特護,外婆出院回家的時候,這兩特護也都跟著走,這下子別墅裏人就多了,兩個特護加上李姨,三個人照顧外婆,想來也沒有比這更周全的了。

外婆回家當天,我去一趟自己家,連著幾天沒回來,這一回來,這大別墅裏又有些不一樣了,離開家那天,這屋裏的東西都被顧暉給砸的亂七八糟了,現在倒是又給收拾的整整齊齊了,就是變得有些空蕩蕩的。

小劉聽到聲音從客廳外麵進來,見著我的時候笑了一下,大抵是那天我關心了她幾句,她覺得我這個人還不錯,態度上也就友好了許多。不過,我倒是蠻好奇,那天她是怎麽將朱子秀拖出去了,想來場麵應該也是蠻精彩的。

我衝著她笑了一下,倒也不用我過問,她就很自覺地主動跟我說了這幾天的事情,顧暉在事情發生之後的第二天就出差去了,一直到今天也還沒有回過家,至於朱子秀,那天被她趕出去之後,就再沒有回來過。所以一切還算是風平浪靜,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這幾天,我也確實有些累了,回到房間就在床上躺了一會,就直接睡了過去,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天也黑了。推門出去的時候,就聽到樓下吵吵鬧鬧的,正好這個時候,小劉上來了,“您起來了,他們都回來了,顧先生也回來了。”

“朱子秀和顧唯一也在?”

她點了點頭。

這母女兩也真會找時間,估計也是養精蓄銳,等顧暉回來,在他最疲憊的時候,演一場苦情劇,以此來求得他的原諒。

我跟著她下去,一下樓梯就看到那三個正在對峙,想想之間這三個人多和諧啊,竟也有劍拔弩張的時候。看來這一次顧暉也不昏頭,在綠帽子這件事上,也真是意外的堅挺,完全不聽這母女兩的花言巧語。

三人聽到聲音都停了下來,並同時往我這邊看了過來,顧唯一的氣焰很盛,她肯定沒想到自己出了一趟國門,回來的時候自己的老媽被打的自己都忍不住來了,並且還被掃地出門。我想她也是難以接受的。

朱子秀此時帶著墨鏡,整一張臉,差不多就露出了一個鼻子和嘴巴,其他地方都用頭發遮擋著,手心裏捏著紙巾默默的流淚。然後痛心疾首的說:“顧暉,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不分是非的人!想我跟了你那麽多年,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顧唯一隻看著我,沒有說話。

顧暉顯然是有些不耐煩,加之剛剛出差回來,肯定也是有些疲勞,“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真不清楚了,我的女兒可以留下,至於你!給我馬上滾!看見你的臉,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爸,你在說什麽你知道嗎!現在那個什麽小方還住在醫院裏沒醒過來,你怎麽就能那麽篤定,這件事是我媽不對?你也不想想有些人為什麽要在家裏裝監視器?也不想想小方有可能是受了有些人的指使刻意那麽做,來破壞我們!小方沒醒過來之前,所有的事情就不可能下定論!爸,你怎麽那麽糊塗呢!”

我就是個圍觀的,也沒想開口,不過站在我的身後的小劉倒終於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她一步走到了我的身前,說:“顧小姐您可能不知道,顧太太老早就在抱怨顧先生那方麵不行了,到處找醫生,找偏方給顧先生明裏暗裏的補。至於小方,您也不用懷疑,我與小方都是顧太太親自雇來的,怎麽著也都是向著太太,不會向著別的人的。”

朱子秀帶著墨鏡,因此也看不到她現在眼裏是個什麽神情,不過小劉說中了男人不能被提起的點,一下子就觸怒了顧暉,他大手一揮,砸了茶幾上的東西,就指著大門口,道:“給我滾!把你的髒東西收拾幹淨,馬上滾!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還有你,要是還想替你媽求情,也給我滾!搞清楚,是你媽背叛的我,不是我背叛的她!”顧暉瞪圓了眼睛,抬手狠狠的拍了拍顧唯一的腦袋,隨後就罵罵咧咧的上了樓,“說我不行,媽的,你以為自己那爛東西有多好!臭婊子!”

我從頭至尾也沒有說什麽話,不過顧唯一顯然將這件事全部都推到了我的頭上,她扶著還在那兒哭的朱子秀,斜著眼睛看我,然後惡狠狠的說:“媽,你放心好了,賤人要開心也隻能開心一陣,她越開心,我會讓她以後哭的越慘!”

我掃了他們一眼,也不想多說,正打算走呢,顧唯一卻叫住了我,“顧清城,我會好好看著你怎麽從天上掉到地獄。”

這話讓我不由的停了腳步,轉頭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陰測測的,不知怎麽的,我覺得她這話說的奇奇怪怪的,再者,我覺得自己一直在地獄根本沒爬起來過。

我笑了一下,“好。”

說完,我就走了,回了梁景的別墅,先去看了外婆,才去了梁景的房間。此時他整個人橫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