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況就是眼下,三人成虎,這姐妹倆的好日子也在後頭呢。
左右今日與華昭儀的話,是高抬了薛皇後的體麵,與薛皇後無礙,不過叫乾元帝心裏知道了,這心情是個什麽,就不好說了。
若不是乾元帝與薛皇後勢同水火,夷安尋常也不會這麽幹。
微微斂目,夷安看都不看後頭那兩個女子,隻與四公主在禦花園玩耍了一會兒,待薛皇後下朝,這才往薛皇後的宮中去了。
這短短的半日,夷安對四公主的稱呼已經到了“長寧”這樣的閨名,如今喚起來,想到自己的封號,竟覺得有幾分緣分。
兩個女孩兒嘻嘻哈哈地折了嫩柳到了薛皇後的宮裏頭,卻聽見裏頭有些哀求的熟悉哭聲,對視了一眼,夷安見前頭領路的宮人並不在意地帶著自己進去,也不以為意地跟著,一進其中,卻見裏頭正跪著兩個青年男女,其中一個正是昨夜裏哭哭啼啼六神無主的大公主,另一個卻是麵容俊美,身姿欣長的青年,這青年伏在臉色冷淡的薛皇後的麵前,渾身發抖,口中不住地哀求什麽。
那個該是大駙馬淮陽侯了,夷安看了看,果然容色俊美,不過想到這家夥不幹人事兒,不由仰天翻了一個白眼兒。
“這是做什麽?”四公主拉過一旁的宮人問道。
“你不必求了。”薛皇後此時淡淡地說道。
她看著麵前恭敬的大駙馬,麵上露出一絲譏諷,冷冷地說道,“本宮信任你,將大公主賜到淮陽侯府,你們全家,將本宮當傻子耍,嗯?”
這漫不經心的話,叫大駙馬臉色慘白,卻隻低著頭哀求道,“千錯萬錯,都是微臣的錯,求娘娘,放過微臣的弟弟。”
昨日裏大公主回來,大駙馬就知道不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與溫柔好好兒地哄了哄這公主,沒想到竟是晴天霹靂,聽到了那樣的結果,本是想今日進宮跪在薛皇後麵前哀求,沒有想到皇後動輒雷霆,今日就由吏部下旨升了弟弟的官位,之後往蜀地去了。
想到蜀地民風彪悍,大駙馬已經雙腿發軟。
“再與本宮說一個字,你去陪他。”薛皇後實在不耐煩這些,見大公主目光閃爍,不由問道,“還有什麽?”
“求母後饒了二弟吧!”大公主滿臉是淚,與驟然感動地看著她的大駙馬對視了一眼,眼神交纏之中,竟被夫君的真心感動了,給臉色冷漠的薛皇後磕了一個頭,哭著說道,“駙馬都與女兒說了,如此都是迫不得已,他的心裏,還是我最重要的。”
見薛皇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自己,其中的陌生竟叫大公主打了一個寒戰,然而感覺到大駙馬握住自己的手上傳來的力量,她便哭著叫道,“女兒從前竟不知道,蜀地是那樣的地方!這,這也是太狠毒了!”
她一邊說,一邊用驚恐的眼神去看後頭悠然而入的夷安,心中生出恐懼來。
她本以為夷安隻是送了駙馬的弟弟出京吃點兒苦頭,卻沒想到叫駙馬一說,竟仿佛是置小叔子與死地!
這做人的心腸,怎麽能這樣狠毒?
“大皇姐!”四公主臉色一變。
從前大公主的倉皇無助還在眼前,如今竟換了模樣,翻臉相對,竟叫四公主覺得自己不認得麵前的姐姐了。
夷安一心為她打算,可是她這明擺著反咬了一口,如此她們夫妻倒好了,可是淮陽侯府與夷安家的平陽侯府,豈不是就此結怨?
為人怎麽可以這樣?
竟是小人!
夷安嗬地一聲笑了,上前穩穩地給薛皇後請安,轉頭看了一眼麵露不忿的大公主,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抬眼看她,目光閃爍的大駙馬的身上。
虧了她素來走一步往前看三步,不然,大公主可坑她坑得好了。
薛皇後見夷安臉上笑意輕柔,完全不見怨憤,眼裏就閃過滿意之色,目光落在大公主的身上,卻再無慈愛。
“你將本宮的心,扔在地上叫人踩。”薛皇後隻說了這一句,竟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樣漠然地走了,大公主就驚慌了起來。
若是小叔子回不來,她夫君日日傷感,還如何能與她在一起快活呢?心中恐懼,大公主看見正悠閑地坐在一旁與四公主編手邊嫩柳的夷安,有些愧疚,然而想到駙馬,卻還是硬起了心腸指著夷安埋怨道,“你的心腸,這也太狠了!”
“公主這話,我不明白。”反複無常的小人,夷安見得多了,如今隻含笑看著大公主,微笑了一笑,懵懂不解地問道,“難道我在宮中,衝撞了公主?”
年少的女孩兒笑得天真可愛,然而大駙馬想到妻子口中的手段,身上竟生出了不寒而栗來。
平陽侯有女如此,真是不能小看!
大公主渾然不覺,隻指責道,“不是你與母後進言,二弟怎麽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她轉頭與臉上青白交替,目中複雜無比的大駙馬悲切道,“都是她!夫君,我是無心,被她蠱惑的!”
“大皇姐說這話,實在叫我不恥!”四公主被姐姐的做派惡心壞了,起身大聲道,“昨日種種都還在我的眼前!大皇姐昨兒如何傷心困苦?如何哀求母後?如何與夷安求計?為何今日,竟能翻臉無情?!”
見大公主說不出話來,她便冷笑道,“昨日夷安說了些,然而這都是大皇姐您允了的,是您自己要送人往蜀地去!怎麽到了今日,就是夷安之過?她一片心都是為了你,你就是這樣待真心為你之人?!”
種種質問,隻叫大公主說不出話來。
“公主反複,在所難免。”夷安卻隻含笑溫聲道,“不過,我是哪個牌位上的人呢?不過是隨口笑言罷了,公主當了真,求了姑祖母。姑祖母愛惜你,不忍拒絕,就算知道不妥,到底全了你的心願,如今竟成了我與姑祖母之過?”
她歎氣道,“到底駙馬在眼前,公主不好說些什麽,罷了,這罪,隻我領了也就完了。”她冰冷的目光落在大駙馬淮陽侯的身上,微笑道,“確實是我,送了貴府二爺往蜀地去,又如何呢?”
淮陽侯握了握手,眯起了眼睛。
“駙馬都聽到了?”大公主見夷安“認罪”,頓時喜笑顏開。
“平陽侯府在京中淺薄……”夷安歎息了一聲,卻不再多說。
淮陽侯揮開大公主的手,閉目許久,不甘心地往薛皇後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了怡然自得的夷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起身走了。
“你這是要與淮陽侯府結怨?!”四公主見皇姐匆匆地跟著走了,不由急聲道,“你還知道你們家在京中淺薄麽?!淮陽侯府在本朝已經百年,這是有數的勳貴之家,你這是要做什麽?!”
“就是因這個,我才謝了大公主。”夷安冷笑了一聲,慢慢地說道,“大駙馬,確實是個聰明人。”隻望這聰明勁兒,叫他用對地方。
大公主這樣隨意地糟蹋薛皇後的慈愛,甚至這一次連薛皇後都往坑裏帶,竟正好成全了自己。
這一回,她倒是要叫京中都知道,這前頭的官員變動,大公主說話都不好使,隻她一句話,就能叫那必死的回來!
憑著這個,不怕去死的,隻管得罪她爹平陽侯!
“等著看,看看淮陽侯怎麽做了。”夷安板著手指笑了笑,見四公主有些憂心地看著自己,不由笑了,回頭卻見薛皇後已經出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頓了頓,竟露出了一絲笑意。
“還請姑祖母給我這個臉麵呢。”夷安極討好地說道。
“罷了,既然她不知好歹,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薛皇後對一個駙馬的弟弟的死活沒有什麽執著,伸手點了點夷安的頭,溫聲道,“想必昨夜,你就開始算計,對不對?”
“若公主拿我當知心人,我自然一心為她別無二話。這一晚上就賣了我的,我也隻好為自己打算了。”夷安一攤手,見薛皇後微微頷首,便笑道,“姑祖母既然說淮陽侯是個聰明人,我自然是信的。”
真是個聰明人,此時出宮,自然應該去親近平陽侯府了。若是皇後鬆鬆口,但凡赦了淮陽侯的弟弟,憑著淮陽侯審時度勢,與平陽侯府就會更加親近,隻要自己在皇後麵前說得上話,平陽侯府就有淮陽侯的援手。
百年勳貴,到底算是強援。
至於大公主日後如何,夷安想著,就與她沒有什麽關係了。
既然賣了自己,那就別走回頭路。
“她叫我失望了。”薛皇後麵容平靜地說完,這才與夷安問道,“今日同安王府的新城入宮,她與你從前在山東有些關聯,你要不要一同見見?”
山東的一切,從夷安的眼前一閃而過,然而轉眼就消失了,隻餘下新城郡主的善意與羅婉羅瑾的關照,夷安隻在心中歎息舊日,點頭感激道,“郡主在山東,對我頗有庇護。”
“有這一句,就夠了。”薛皇後想了想,這才與夷安溫聲道,“在宮中不必拘束,隻與長寧相伴就是。旁人,不必理會。”
夷安再次含笑點頭。
四公主隻好奇夷安在山東的故事,與薛皇後說笑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頭有人通傳同安王府的女眷入宮給皇後請安。夷安與四公主都起身看去,就見幾名年紀各自不同的女眷進入,當首一人身上穿著親王妃儀服,麵容沉靜肅穆,進門就給薛皇後拜下,後頭數名女子各自給皇後請安,夷安就見新城郡主也在其中,手邊就是斂目端莊的羅婉,這女孩兒入京不過一兩日,然而瞧著氣色卻並不好。
薛皇後命人扶了眾人起身坐在一旁,見這幾名女眷都好奇地看著夷安,便笑道,“這是平陽侯府的丫頭,慣會哄我,嘴甜著呢。”
京中如今自然都知道,平陽侯府的嫡女得了薛皇後的青眼,又仗著本家的緣故,因此得了縣主的爵位,見薛皇後與夷安說話帶著慈愛溫柔,都心中詫異。
薛皇後為人頗為冷漠,能如此,竟是極為難得的了。
“竟是個天仙兒,不說皇後娘娘喜歡,臣婦們瞧著,竟也愛的什麽似的。”下手同安王妃之後的一名美貌夫人,見夷安並不怯場,儀態貞靜從容,麵上就露出了笑意。
“這是同安王世子妃。”皇後與夷安說道。
夷安微微施禮,謝過了世子妃的讚美。
本在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夷安的新城郡主,聽見嫂子竟然這樣誇人,頓時臉色發青。
這次回京,她厚著臉皮住回了王府,就是想著近水樓台,將羅婉留在王府裏頭,沒想到這嫂子狡猾的不行,說什麽都不應這門親事,她正焦頭爛額,卻見著了這個,真是氣得一個倒仰。
夷安,夷安是她相中的兒媳婦兒,這是怎麽著?她嫂子還想截胡不成?!
入京這兩天就沒有一天順心過的新城郡主拚命地忍住了氣,見世子妃看著夷安兩眼放光,心裏暗罵了一聲癩□□想吃天鵝肉,也顧不得那癩□□是她從前想拿來做女婿的了,臉色猙獰了一下,隻探身與夷安笑道,“這才幾日不見,你竟仿佛圓潤了些,”
她掩嘴與薛皇後笑道,“可見娘娘愛惜她,不然這孩子啊,”她裝模作樣地說道,“平日裏在咱們家,可是挑食的人了,為了她,我真不知廢了多少心。”
夷安挑食過麽?
想到這姑娘素來用最快的速度消滅最多的美食的模樣,羅婉看著母親睜眼說瞎話,不由在臉上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來。
夷安自然是與新城郡主更親近的,見她說這個,也不拆台,隻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來。
同安王妃微微皺眉,看著麵容清媚的少女,閉目不語。
“你們姐妹從前一起玩兒的,這以後啊,有多是時候親近不是?”新城郡主就溫聲道。
前頭裏還是叫她滿意的兒子的心上人,進宮不過一日,搖身一變成了縣主,隻比她低一層了,這怎能不叫新城郡主吃驚的呢?
雖然知道憑著夷安的身份,必然會有這一日的,然而新城郡主還是覺得薛皇後這是急了些。
先叫她給兒子把媳婦兒定下來,就是封公主呢,也隻有叫新城郡主歡喜的。如今可好,滿京城都知道這麽個姑娘了,連她嫂子都動心,以後還能有她那傻兒子的份兒不成?
心裏焦急的不行,新城郡主恨不能不成體統,說說自家侄兒屋裏的那兩個通房丫頭了,還是忍住了,見夷安正在與羅婉微笑,心中就定了定,起身與薛皇後笑道,“前兒才回京,因此央求母妃帶著我們母女進宮給娘娘請安。”
她心中忐忑,命羅婉起身給薛皇後施禮,這才低聲道,“娘娘是第一次見這丫頭,這丫頭有衝撞之處,娘娘別見怪。”她如今隻盼著薛皇後開恩,給羅婉一個爵位。
不是每一個郡主的閨女都有爵位的,新城郡主並不受寵,如今隻望給個爵位,哪怕是鄉君呢,也千萬別是個白板兒。
有了爵位,就好議親了。
“是個好孩子。”皇後目光落在夷安的臉上一瞬,見新城郡主已經屏住了呼吸,慢慢點頭道,“你的獨女,就做個縣君吧。”
新城郡主抬頭,已露出狂喜,拉著呆住了的羅婉拜倒給薛皇後謝恩。
“以後你們兩個,在外頭行走也是個伴兒。”薛皇後指了指夷安,溫聲道。
夷安心中微微詫異,想不到薛皇後這竟是在為自己考慮,心中不由暖和了起來,也跪下給薛皇後磕了一個頭。
新城郡主見薛皇後這樣的話,已知這其中多少有夷安之情,目光落在微笑與薛皇後對視的夷安的身上,想到平陽侯府的聲勢,目光不由落在了身邊閨女的身上。
宋家那三小子,叫什麽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