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陰謀論一上來,項王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事兒,說實話,沒有什麽信不信的。

萬事,隻要明日早朝,就什麽都知道了。

隻是想到喬瑩,項王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喬瑩的身份,他自然是很喜歡的,可是這種身份,如今成了一把刀,隨時都可能捅到他的身上,就叫項王遲疑了起來。

項王妃此時正在看王府的賬冊,見項王冷著臉進來,不由起身笑道,“王爺為何不去看庶妃?”

喬瑩自從入府,沒生之前天天喊不舒坦,將項王從各個姬妾的床上拉下來。這生了兒子,越發張狂,天天帶著兒子在府裏頭炫耀,春風得意,仿佛自己做了王妃似的,項王妃懶得與她爭執,避而不見,此時見項王今日竟來了自己處,就有些疑惑。

這時候,該與他兒子一起父子情深呢。

“別提!”項王覺得晦氣,況也瞞不住了,便將此事與項王妃說了。

項王妃怔了怔,嘴角就勾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溫聲道,“此事,說起來也並不是什麽大事。”見項王疑惑地看過來,她繼續說道,“若韋妃真的密告了皇後娘娘,明日太子參王爺一本,王爺隻要一句話,就能轉圜。”

“什麽話?”項王也急了,急忙問道。

“您什麽都不知道。”項王妃見項王迷惑,笑了笑,翻了翻桌上的賬冊,心裏想著究竟是誰的手筆,麵上卻不動聲色,便忖思便說道,“您隻要喊冤枉就行,回頭還能參太子構陷兄弟。”見項王眼睛亮了,她頓了頓,斟酌地說道,“隻是喬庶妃這生辰八字……”她含笑道,“我說了,王爺別與我惱。”

“你是我的王妃,夫妻一體,我惱你做什麽?”項王沒有想到項王妃竟有這樣的頭腦,急忙笑道。

“我隻想著王爺與陛下說,所謂鳳命,是太子憑空捏造了喬庶妃的生辰八字。隻是回頭一想,卻忍不住吃驚。”見項王疑惑,項王妃便溫聲道,“原是我的一點子小人之心,隻是喬庶妃當年的八字,真的是她的八字?若是真的,為何納了她這麽久,王爺在前朝,依舊不順?”

她的目光投在外頭翠綠的枝頭,悠然地在項王突變的臉色中笑道,“所謂鳳命,不是最該旺夫?我怎麽沒看出來她有這個本事呢?”

“旺夫?!”項王倒吸了一口涼氣。

若真的是管家哄他呢,喬瑩並不是真正的鳳命,他豈不是白擔了這虛名?

“賤人!”內宅女子爭寵,沒準兒真能想出這種辦法。覺得自己想明白了,項王臉色發青地拍案罵道。

項王妃見桌上的茶壺都跳動,知項王怒極,搖頭一笑,給項王斟茶,笑道,“越是如此,喬庶妃越不能動,不然叫陛下知道,不是說王爺心虛?”前腳喊冤,後腳證據死了,真的有點兒殺人滅口的意思。

“叫我說,庶妃雖命格好,當初,我為了王爺,也是覺得很不該叫她做庶妃的。”見項王猛地喝了一口茶看過來,項王妃便溫聲道,“這樣惹眼,容易叫人知曉,如今可不是如此?”

“你為何不早說!”項王不快地說道。

“那時說,王爺隻怕要覺得我是嫉妒了。”項王妃一歎,幽幽地,見項王緩和了,這才歎道,“要我說,還是韋妃與四皇子坑了王爺,莫非,這是見王爺蒸蒸日上,因此……”她留著後頭的話沒說,卻越發意味深長了。

“老四,心也大了!”項王從前頗信重四皇子,隻是如今,卻生出了戒備來。

“若是我說,都是皇子,韋家勢大,四皇弟依附王爺,這不是很奇怪?”項王妃目光一閃,給項王添了一把柴,見他若有所思地點頭,便含笑說道,“這怎麽叫我覺得,這是王爺在前頭使勁兒,開疆辟土,有人在後頭不勞而獲?王爺雖兄弟情深,卻千萬留個心眼兒,別叫人從後頭捅一刀。”

她是真的不敢再叫項王與薛皇後對著幹了。

與其挑戰薛皇後的耐心,不如叫項王與四皇子掐去,至少韋妃遠遠不如薛皇後的手段。

隻要項王不戳中薛皇後的底線,想必與四皇子掐出人頭狗腦子來,薛皇後也隻當看場笑話。

見項王罵罵咧咧地去尋謀士出謀劃策了,項王妃這才歎了一聲,伸手取了桌上的賬冊繼續看。

她所做的一切,也就是想能有個善終了。

嫁到皇家,就是這樣艱難。

項王仿佛尋到了“叛徒”,正要討伐,東宮之中,羅側妃跳完了舞,此時香汗淋漓,走到了三公主的麵前,猛地跪了下去。

“公主您高高在上,求您可憐可憐我的妹妹。”她哭著給臉色漠然的三公主磕頭,見四公主已經厲聲命人去拉她,便哭道,“她從小兒可憐,從來都沒有人疼愛,好不容易有喜歡的人,您是這樣慈悲,求您給她一條活路吧。”她一邊哭,一邊傷心地說道,“您不明白那種感情,我們走投無路,薛大人就跟天神一樣護住了我們,這個時候,我妹妹就……”

“救了你們的,是唐天吧?”夷安目視太子,卻見他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得意的笑容,又見羅側妃這樣有恃無恐,便微微皺眉。

這事兒,怎麽看著是太子指使?

“太子,我的尊嚴,就是這樣冒犯?”三公主看都不看眼前這個女人,轉頭與太子冷冷地說道。

“到底是人家的一番真情。”太子裝模作樣地歎了一聲。

羅側妃膽子這樣大,自然是有他的示意在裏頭。

他永遠都忘不了三公主的兄長秦王,那小子與自己分庭抗禮,永遠用鄙夷的目光看著自己,仿佛是在看臭蟲!

憑什麽,叫秦王這樣得意?!

想到這個,太子的心中就生出了惡意。

他忍宋夷安,是因她得薛皇後寵愛,可是三公主算是什麽?說到底,不過是秦王的妹妹,他憑什麽要忍她?

況羅側妃說得對,宋國公府,還是要有自己人在,才好給自己說話。

薛平很得宋國公看重,若是能有羅芳在一旁說話,才是好處。

“孤怎麽說也是儲君,三皇妹不是要擱置我的臉麵吧?”太子眯著眼睛問道。

“您的臉麵還在,這個的臉,隻怕就要沒有了。”夷安隻覺得太子叫人厭惡,不是為了捅四皇子一刀,叫項王與他狗咬狗,說什麽她都不會給太子出主意,此時冷笑了一聲,指了指這個可憐巴巴的羅側妃,低聲與四公主說了一句,果然見四公主眼睛一亮,這才與抬眼看來的羅側妃溫聲問道,“上杆子強買強賣的,你家裏知道麽?你祖母,知道你這麽不要臉麽?”

“縣主!”

“還說什麽!”夷安不好動作,四公主可沒有顧慮,見此哪裏還能忍得住,隻轉頭與臉色冰冷的三公主冷笑道,“什麽時候,咱們姐妹要與一個側妃對嘴了?冒犯了咱們,杖斃就是!與她們說一句話,咱們還有什麽身份?!”

“殿下?!”見四公主一揮手,就有人來拉扯自己,這側妃花容失色,尖聲與太子求救。

“今日若是不能以儆效尤,日後莫非阿貓阿狗都能與我們麵前猖狂?”三公主冷笑了一聲,霍然起身,一把就掀了小案,方才的那點兒和睦早就煙消雲散,怨毒地看了太子一眼,目光就落在這羅側妃的身上,聲音冰冷地說道,“打量本宮平日裏和氣,就以為本宮好欺,就錯了主意!本宮的駙馬,不是誰都能覬覦的!”

“三皇妹!”太子見三公主大怒,也不由拍案而起怒道,“你又把孤放在眼裏了沒有?!”

這一通板子下去,羅側妃死不死兩說,他的臉麵就全沒了!

“我若是太子,就閉上嘴!”三公主頭上步搖嘩啦啦地作響,再也沒有麵對夷安的溫柔可親,一臉的淩厲,厲聲道,“還是,叫我與王兄修書一封,叫他與你說話?!”

她素來不喜拿秦王說事兒,然而此時怒到極點,竟口不擇言起來。

此時,她就感覺肺腑之間如同有一團火在燒一樣。

然而之後,卻叫她有些恍惚。

仿佛她曾經的夢中,也曾有這樣的一幕,不同的,仿佛是一個柔弱可憐的少女,在自己的麵前一頭碰上了牆壁,頭破血流,卻還是哀哀地哀求。

同樣那少女給賜下來給她的駙馬做個妾室,賜下的那人,不是太子,卻是她的父皇。

“三皇姐。”四公主見三公主仿佛是怔住了一樣,不由有些擔心。

三公主一晃神兒,才想起來這不是在夢裏,這才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不必管別人,給本宮往死裏打!”三公主轉頭,臉色一冷,指著那個側妃冷冷地說道。

“殿下不要與公主爭執。”太子妃腦子再好使,也想不到太子能幹出這樣的事兒來,見三公主看向太子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怨恨,到底不齒這樣逼迫人納妾的,急忙拉了一把。

一個太子,竟然管妹妹的閑事,這不是有病麽。

“你怎麽幫著她說話!”太子很惱怒地罵道。

“這事兒,若公主告到宮裏,殿下該如何?”太子妃便溫言勸道,“到時,母後也該惱怒了。”

太子一怔,轉頭看了看懇切的太子妃,又看了看臉色冰冷的三公主,不說話了。

“羅側妃這也是過了,這裏哪有她說話的份兒。”太子妃便繼續勸道,“傳出去,側妃仗著太子寵愛,連公主都不放在眼裏,叫人心寒。”她知道太子現在對臉麵很著緊,因此“勸”了一句。

太子果然猶豫了起來。

太子一不說話,三公主是個行事果斷的人,揮了揮手,頓時就有人拿著廷杖過來,將羅側妃摁在了地上。

“今日,本宮要瞧瞧,誰敢攔我!”三公主環視四周,頓了頓,這才指著羅側妃厲聲道,“打死了,算我的!”

她帶來的都是心腹,況太子不做聲,自然無人敢敷衍這個突然變得強勢的公主,就聽那柔弱的女子的慘叫聲響起,夷安立在三公主的身旁,就見重棍在麵前飛舞,羅側妃柔軟的身體上皮開肉綻,濺起了血花。

“都給本宮看著!”聽著羅側妃的淒厲的哭喊,整個後園仿佛都變得森寒起來,宮人們驚恐萬狀地看著突然變得冷酷的三公主,都想退離,卻叫三公主一聲就釘在了原地,一同看著那人形之上崩出的鮮血。

夷安撐著下顎淡淡地看著那羅側妃掙紮著向著太子伸出手求救,太子竟隻掩麵不救,心中嗤笑一聲。

“給臉不要臉,就是這樣的下場!”三公主眼中仿佛帶著狠戾地往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森然說道。

羅側妃一臉絕望地看著太子低頭,眼中露出悲涼之色,不過又幾棍下去便沒有了生氣。

空氣中都帶著刺鼻的血腥味兒,那方才還柔媚可愛的女子,轉眼已然是血肉模糊。

然而三公主的身子竟然還在發抖,夷安不由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表嫂安心,天底下,沒有能奪走表哥的人。”

三公主張了張嘴,臉上的凶狠消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血色,說不出話來。

她有些分不清真實與夢境。

“你不知道,她,她仗著是父皇賜的,天天在你表哥的麵前晃。”三公主喃喃地說道,“王兄在青海回不來,父皇還在朝上訓斥我嫉妒不賢,罵你表哥懼內庸碌,立逼著圓房,說是不能折了帝王的臉麵。母後……與父皇相爭此事,要賜死她,卻叫父皇指責草菅人命。”

為妾,又是什麽錯處,定要人家的命呢?

“表嫂?”夷安臉色微變,與四公主都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三公主這情緒,仿佛有點兒不對啊。

“你表哥厭了爭執,也不願意辜負我。”三公主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下來了,“自請往邊關去,就為了避開這禦賜的妾,誰知道,就這樣戰死了。”她撕扯著胸口的衣襟,仿佛透不過氣來般嘶聲道,“我寧願他負了我!也不願意叫他永遠都……”

那個時候,她抱著從邊關送回的薛平的屍身,隻覺得天崩地裂,什麽都不想要了。那種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塊永遠地失去的心情,叫她現在想起來,心裏痛苦得要死掉。

“那是夢。”夷安早就聽薛平與自己說的,三公主叫夢魘住了,沒想到竟然這樣嚴酷。

“是夢麽?”三公主輕聲道,目光散亂,“可是我的心怎麽就這麽疼呢?”她一直都以為日子這樣平靜地過下去就好了,可是從夢開始的時候,夢見薛平戰死的時候,她才發現,她遠比心裏想的,還要愛她的駙馬。

他到死都不曾背叛她。

“我……”三公主嘴角動了動,一低頭,看著夷安與四公主看著自己的擔憂的眼神,揉了揉眼角,溫聲道,“或許,是真的病了。”

太子才不想聽三公主這種亂七八糟胡說八道呢,簡直太過荒謬,見三公主幾板子就打死了自己寵愛的人,隻覺得方才竟然被三公主所製,畏懼了她的眼神,正要發難,卻見此時,夷安轉頭,目光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帶著晦暗的陰厲,叫他猛地想到了薛珠兒死時。

“太子的姬妾,衝撞帝姬,太子為保皇家尊嚴,允許,”夷安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允許公主殿下,杖斃此人,真是有心了。”

“如此,殿下的臉麵算是保住,多說傷臉。”太子妃便在一旁與太子勸道。

太子一醒,想到了果然如此,見夷安此時竟然還會給自己遮掩,竟詭異地生出了安慰的感覺來。

夷安卻不再看他,隻與三公主輕聲道,“咱們回去。”

“回去。”三公主渾身發軟,將手放在夷安的手上,正要離開,卻聽見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少女的尖叫呼救,伴隨著落水聲響了起來。

三公主目光落在薛平空了的座位上,臉色一變,竟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撐起身快步向著那傳來了聲音的方向而去。

夷安緊緊跟著,就見那遠遠的一處極大的湖中,碧波蕩漾中正有一個纖弱的少女掙紮尖叫,仿佛隨時都可能沒頂,此時這一處,本該有不知多少的宮人,卻詭異地一個人都沒有,也無人跳下去救那少女上岸。

眉尖一皺,夷安就知道這是太子的後招,心中生出了惱怒。

蕭翎三人,她記得就是往此處來,若是看不過去救了人,這肌膚相親,豈不是一定要給個說法?!

心中想到這裏,她的目光就在此處逡巡,之後,就落在湖邊不遠處,正一同看著那少女在湖中沉浮,仿佛是在看熱鬧,卻紋絲不動的三個身影上,不動了。

“啊……”認真地看著湖中一幕的青年,仿佛是在專研什麽人生奧秘般。察覺到了夷安的目光,他轉頭,眉頭輕蹙,眼中波光流轉,用有些無辜的聲音與嘴角抽搐的長安縣主說道,“有人,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