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公子容燁,贈蕭玉隱

秋明月看著他,鳳眸如銀河星子,閃閃爍爍又明明滅滅。

“你又來找我幹嘛?”

鳳傾璃抬眸,“你剛剛急著回去幹什麽?”

“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不是衝動易燥的人,若非有重要的事,你不會選擇走這條小路,而且還是在深夜裏。”

秋明月揚眉,“聽起來你似乎很了解我啊。”

鳳傾璃垂眸一歎,“我是關心你。”

秋明月現在對他這些不合禮教的輕浮之言已經免疫了,她鳳眸斜昵,在星火下流瀉一地銀光閃爍

“你說你整天跑到我這兒來,就不怕你父母擔心?”

鳳傾璃眼神有些飄忽,擔心?那樣的家,那樣的父母…有什麽可擔心的?

“喂,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變得那樣傷感?

鳳傾璃抬頭,對上她晶亮的雙眸,隻覺得那眼睛如星如泉,緩緩流過他的心扉。冷寂多年的心突然就感到一陣溫暖。他揚唇,微微一笑。

“我送你回去吧。”

秋明月被他那傾城一笑晃了晃眼,在心中低罵一聲造孽。

“我的丫鬟呢?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剛剛醉文被人點了睡穴,也不知道聽到多少。

“放心,她沒事。”鳳傾璃看出她的想法,道:“不該聽見的,她什麽也沒聽見。”

秋明月又想起一個問題,“你認識第一公子?”

鳳傾璃目光有些古怪,“你對他很好奇?”

秋明月淡淡道:“他剛剛救了我,也算是我的恩人吧。”

鳳傾璃輕哼一聲,眼神有些惱怒。

“他剛沒保護好你,你還感激他?”

秋明月皺眉,“我與他素不相識,他沒義務救我。”

鳳傾璃有些詫異的看著她,眼神更加古怪,還隱著一絲莫名的情緒。

“你—”

旁邊灌木叢中傳出細微的聲響,一個好聽的帶著笑意的聲音隨著那修長的身形走了出來。

“第一公子?”秋明月驚訝的看著他臉上的銀色麵具,有些意外他居然還沒有走。

鳳傾璃麵色不太好看,“你怎麽還不走?”

那人微微而笑,眼神妖妖如瀲灩碧波。隻一雙眼睛,便可攝人心魂。

秋明月看著那雙眼睛,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

鳳傾璃特討厭看他這幅妖冶又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戴著麵具都能顛倒眾生。這樣的男人,完全就是一個禍水。

“你究竟幹嘛來了?”

第一公子眼神跳躍,笑得有些魅惑。

“大路朝天開,人人都可走。”

鳳傾璃氣惱的瞪了他一眼,“容燁,你—”

“你姓容?”秋明月驚訝的打斷了鳳傾璃,眼神帶著疑問的看著容燁。

容這個姓在這個朝代可謂稀有。沒想到聞名天下的第一公子居然姓容燁?看鳳傾璃的樣子,似乎與第一公子交情匪淺。

容燁回過頭來看著秋明月,眼神笑如春水。

“姑娘可喚我子恒。”

秋明月一愣,鳳傾璃怒吼一聲。

“凰,你給我閉嘴。”

他瞬間出手,一根銀線如利劍射了出去,直直擊向容燁的麵門。

秋明月驚呼一聲,卻見凰妖妖一笑,身形一閃,湊近她耳邊,溫柔的說了一句

“子恒是我的字。”感覺手中一涼,低頭,卻見一支手指長的蕭落入手中。那蕭顏色呈奶白玉色,星光一照,又變得透明起來,無數晶瑩水光如絲線流淌其中。純白、潔淨,而又玉質天成。

她愕然的瞬間,就聽得鳳傾璃再次暴怒的聲音。

“容燁,放開她。”

嗖—嗖—嗖—

眼前綠影劃過,帶著刀鋒的淩厲直逼凰放在她腰間的手。

容燁低笑一聲鬆開她,身形一閃已經移至百步之遠。鳳傾璃的攻擊並沒有停下,暗器如雨般全都往凰身上招呼而去。

容燁輕輕巧巧的擋開揮灑如雨的暗器般,眼中笑意不變。

“嗬嗬嗬…甚少見你這般憤怒的模樣。”他別有所意的看了秋明月一眼,語氣明明優雅至極卻又曖昧不明。

秋明月被他如水波光一看,再聽得那語氣,臉色就莫名的有些發燙。有些惱怒道:“你再不停下來這片淚竹就成無葉的光杆了。”

鳳傾璃輕哼一聲,手上動作不停。

“毀了更好。”

秋明軒的東西,他看著礙眼得很。這樣想著,他直接收回對容燁的攻擊,功力散開,直接摧毀了大片淚竹。

秋明月有些傻眼,哭笑不得的看著他。

“你有沒有想過,你毀了這片竹林,明日被二嬸子發現了會如何?”

鳳傾璃不屑的冷哼,“她有三頭六臂不成?”

容燁輕輕蹙眉,輕歎一聲。

“阿璃,你太任性了。”他背著手,無奈道:“這片淚竹人人都知道是秋家大少爺親手所種,就這樣被你給毀了,且毫無蛛絲馬跡可尋,你豈不是要秋家人人自危?”

真不愧有天下第一公子之稱,想事情就是比鳳傾璃這個任性的小孩兒周到得多。

秋明月再次瞪了鳳傾璃一眼,“現在知道闖禍了吧?”

鳳傾璃不甘心的癟癟嘴,“毀了就毀了,他不是會種麽?大不了再種一片淚竹就是了。”

“你說得輕巧。”秋明月沒好氣的看著他,“這淚竹你以為這麽容易培植嗎?”

秋明月開始回憶書中看到的內容,“淚竹又名‘湘妃竹’,亦稱斑竹。中小型竹,竿高達5—10米,徑達3—5厘米。竿環及籜環均隆起;竿籜黃褐色,有黑褐色斑點,疏生直立硬毛。籜耳較小,矩圓形或鐮形,有長而彎曲之遂毛。籜葉三角形或帶形,桔紅色,邊緣綠色,微皺,下垂。每小枝2—4片,葉帶狀披針形,長7—15厘米,寬1。2—2。3厘米。葉舌發達,有葉耳及長肩毛。筍期5月—6月。”

“淚竹適應性強,對土壤要求不嚴,喜酸性、肥沃和排水良好的砂壤土。用分株法於春季至夏季進行繁殖,可直接栽植於淺水的池土中。也可將苗株盆栽,再放入池水中,盆麵浸水5~1ocm,池水不能太深。”

“竹長在南方,是四君子之一。它性剛品柔,幽靜淡雅,在南方隨處可見片片竹林,密密麻麻,整齊的生長著,堅韌挺拔,剛正不阿。筆直的枝幹,翠綠的葉子。一年四季長青不敗,生命力極為頑強。像那正人君子,謙虛不張揚。”

她頓了頓,見鳳傾璃和容燁都看著她,目光驚歎莫名。

“幹嘛這樣看著我?我說得不對嗎?”

“一字不差。”容燁看著她,妖妖碧眸灼灼其華。

“姑娘博聞強識,才學豐沛。竟不想,所學如此廣泛博大,令在下自愧不如。”這話容燁絕對出自真心,深閨少女,大多都習女戒女則。再好一點的,便學一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不過附庸風雅而已。卻鮮少有女子如她這般學問廣記,仿佛世間萬物皆在其胸,信手拈來。

秋明月被他誇得有些不自在,“公子名動天下,才是真正的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我不過閑來無事,喜愛看些雜書,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容燁淡定而笑,眼見鳳傾璃已經黑了臉色,遂溫雅笑道:“時間不早了,在下得告辭了。”他說完縱身一躍,迅速消失在林間。

秋明月低頭看自己手上的蕭,連忙追上去幾步。

“你的蕭——”

黑夜中傳來容燁淡雅溫潤的聲音。

“此蕭名為玉隱,乃靈性之物。你帶著它,日後若有危險,吹響它,我便會立刻趕到。”

“為什麽幫我?”秋明月對著夜空喊道,她不敢大喊,以免驚醒他人。

空氣靜寂了一會兒,風中似傳來一聲輕歎。落葉簌簌飛舞,隱匿著那人斷斷續續的回複。

“昔年翠竹山中,暖風如醉。血染白袍,命在旦夕…卻不想,再見…已是物是人…”

後麵的話秋明月沒有聽清楚,隻是單憑這斷斷續續的一句話,她便猜測到,容燁似乎認識她。

她回頭,見鳳傾璃盯著她,若有所思。

“幹嘛這樣看著我?”她覺得不僅容燁奇怪,鳳傾璃今晚也奇怪。

鳳傾璃沉默的盯著她,突然問道:“你在揚州的時候,可有離開家門?或者遇見過什麽人?”

秋明月皺眉,“你問這個幹嘛?”

鳳傾璃不說話,目光充滿堅持和倔強。很明顯,他一定要得到答案。

秋明月無奈,這就是個別扭的小孩兒。

“我沒出過門,也沒見過什麽陌生人,行了吧。”

“當真?”鳳傾璃仍自有些不信。

秋明月惱了,“愛信不信。”她一揮衣袖,冷聲道:“醉文呢,你把她藏哪兒了?”

鳳傾璃麵色不動,“我讓冷修把她帶回去了,明天醒來後,她就會忘記今晚發生的事。”

秋明月挑眉,原本還想著是否要對醉文用催眠術。現在看來,倒是不必了。

“糟了!”突然意識到什麽,秋明月輕呼一聲,臉上現出焦急之色。她答應給明絮做生日蛋糕的。如今這麽晚了,明絮定然已經睡了。

“怎麽了?”正待她想轉身離去的時候,鳳傾璃發現她的異常,詢問出聲。

秋明月看著他,不由得心中一惱。

“都怪你,害我在這裏耽擱這麽多時間。”

“你有急事?”

“廢話。”秋明月對他說話從來就不會客氣,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潛意識裏,她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麽,說什麽,鳳傾璃都不會生氣。所以她在他麵前向來無所顧忌,自動的把他世子的身份過濾掉。

“今天是明絮的生日,我答應給她慶生的。現在已經這麽晚了,隻怕她早就睡了。”她跺跺腳,沒發現鳳傾璃的異樣,對他吼道:“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去嗎,還愣著幹什麽?”

鳳傾璃收回遠離的思緒,見她懊惱的摸樣,嘴角微微上揚一抹笑意。

“要我送你回去不難,不過我得抱著你。”

秋明月狠狠瞪他一眼,就知道這廝會趁機占她便宜。不過這個時候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走過去。

“送我回去。”

鳳傾璃笑得邪魅,“你不是不喜歡我抱你?”

秋明月怒瞪著她,忽而想到什麽,揚唇一笑。

“你不願意就算了,我讓容燁公子送我回去。”她故意揚了揚手中的玉隱,狀似要放在唇邊吹奏。

“不許找他。”

鳳傾璃話音一落,已然伸出手,霸道的將她攬入懷中。秋明月將玉隱收入懷中,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神色淡然,全無波瀾。

“走吧。”

鳳傾璃立即明白,這小妮子剛剛就是在炸他。他又好氣又好笑,真是倔強的小丫頭。他一手環住秋明玉,另外一隻手銀絲劃出,纏住滿目翠竹,身子起橫縱躍,很快消失在林間。

秋明月抬頭看著他,問:“你的武功比起容燁如何?”

鳳傾璃抿唇,“沒比過。”

“那比起我大哥呢?”

鳳傾璃目光頓了頓,低頭看她,眼神深邃。

“以後離他遠點,秋明軒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秋明月不置可否,“你不打算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鳳傾璃緊繃著臉色,半晌才道:“如今不是時候,總之記住一句話,以後離他們母子倆遠點。”

“鳳傾璃。”

秋明月突然叫了一聲。

“什麽?”他低頭,詢問的看著她。

秋明月目光隱隱,含了絲笑意與諷刺。

“你在懷疑什麽?或者你有什麽不確定?天下第一公子容燁,連當今聖上都不知其底細敬讓三分的人,你卻仿佛對他的一切了然於胸。甚至,你們交情匪淺。你,究竟在籌謀什麽?”

前方燈光隱隱,已經到了她的雪月閣。

鳳傾璃身子一震,抱著她落於地麵。

“進去吧,你的丫鬟已經尋出來了。”

他話音剛落,果然就見綠鳶和紅萼已經小跑著出來了。

“小姐,你終於回來了。咦,醉文呢?”綠鳶見她獨自一人回來,不由得驚愕。

秋明月看了眼身側,空無一人。心道這人的輕功隻怕已至臻頂。回過頭來,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謊。

“我讓她先回來了,怎麽,你沒看見她嗎?”她說著就朝裏屋走。

“是麽?”綠鳶歪了歪頭,而後笑了一笑。

“難怪方才奴婢看見隔壁有人經過,那背影看起來跟醉文極其相似,奴婢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

秋明月不說話,問:“明絮呢?睡了麽?”

“小姐你出去後,十小姐就過來了。奴婢告訴她你去看五少爺了,讓她先在這兒等一等。她就趴在軟榻上睡了一會兒,現在都還沒醒來呢。”

秋明月腳步一頓,已跨進門來,透過珍珠簾子,看到裏麵燈火幽幽,秋明絮斜趴在梅花榻上,睡得很香。她輕手輕腳的退出來,對綠鳶道:“先讓她睡一會兒,別吵醒她。紅萼,你隨我去一趟小廚房。”

紅萼雖然詫異,卻還是點頭應了一聲。

“是。”

按照規矩,其實以秋明月庶女的身份,是沒資格擁有小廚房的。隻不過大老爺鍾愛沈氏,愛屋及烏,也對秋明月多有偏愛。所有嫡女有的東西,她幾乎都有。

帶著紅萼來到小廚房,揮退了所有人,她才開始準備材料。

“紅萼,我要做一種點心,你來幫我。”

紅萼微微訝異,而後笑道:“小姐好久都沒有親自下廚了呢。”

秋明月挽起衣袖,找到麵粉,與水調和。

“今日是明絮的生日,我答應給她做蛋糕。”

“蛋糕?”紅萼走過去,依她的吩咐找來糖和雞蛋。

“那是什麽?”

“一種特別的點心…”

紅萼沒有說話,隻是依著她的吩咐將她要的一切材料準備齊全,看著她將麵粉巧妙的做成原狀,還加了什麽特殊的香料,讓人聞著就食欲大增。

“把蒸籠拿來。”

“哦。”紅萼找來一個大蒸籠,幫助秋明月把蛋糕放了進去。

“好了,一刻鍾後拿出來就可以了。”秋明月淨了手,道:“你去哪些水果來,什麽蘋果雪梨葡萄之類的,都拿過來。”

“好的。”紅萼應聲出去了,秋明月一個人守在小廚房裏,靜靜的等著。

亥時三刻的時候,秋明絮幽幽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

“五姐?”她無意識的喚著。

綠鳶聽到聲音,打了簾子走進來。手中端著木盆,笑道:“十小姐,你醒了,先洗把臉吧。”

秋明絮坐起來,“五姐還沒回來嗎?”

綠鳶將淨了水的帕子遞給她,道:“小姐已經回來了,剛剛去了小廚房。”

“小廚房?”秋明絮想到秋明月在寶華寺的時候對她說過的話,眼神立刻就亮了起來。

“我要去找五姐。”

嗬嗬,太好了,五姐沒有忘記她的生日。她說著就要衝出去,綠鳶連忙攔住她。

“十小姐,小姐吩咐讓你就在這兒等著,她很快就回來。”

秋明絮嘟著唇,“不,我就要去。”

“剛醒來就不安分了,小心待會兒沒好吃的哦。”

秋明月帶笑的聲音傳了進來,秋明絮眼睛一亮,小跑著過去,抱著秋明月的腰,仰望著她。

“五姐,你終於回來了。我都睡醒了。”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頭,嘴角抿出一縷笑意,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我去給你做好吃的了,想吃麽?”

秋明絮坐下來,用力點頭。

“想吃。”她目光已經落到隨後而來魚貫而入的夏桐等人身上,她們每人手中都端著托盤,托盤內盛著精致美味的珍饈佳肴。香味撲鼻,令人聞之食欲大開。

“哇,好香哦。五姐,這都是你做的嗎?”

秋明月望著她興奮的樣子,這孩子從小就在那個破小的院子裏長大,隻怕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吧。心中酸澀,她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

“對啊,今夜你是壽星翁。這些菜全都是五姐給你做的,來,嚐嚐看好不好吃。”她給她夾了一塊魚放在碗裏,“嚐嚐這道紅燒鯉魚,哦,對了,要先喝湯。來,這是人參烏雞湯。你太瘦了,得好好補一補。”

她將一碗湯盛得滿滿的,放到秋明絮眼前,才發現她一直低著頭,悶不吭聲。心中奇怪,低聲道:“明絮?”

秋明絮抬起頭來,竟是滿臉淚水。

“怎麽哭了?”秋明月連忙掏出手絹來給她擦拭眼淚,“可是不喜歡?你喜歡吃什麽,我重新去做好不好?”

秋明絮抓住她的頭,搖搖頭,哽咽道:“不是,我喜歡。”

“那為什麽哭?”

秋明絮吸了吸鼻子,聲音裏帶著幾分哭腔。

“從來都沒人對我這麽好過…”她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秋明月一頓,目光裏再次露出憐惜之色。溫柔的將她攬進懷裏,柔聲安慰。

“沒事了,以後五姐會一直對你很好的。別哭,再哭下去就不美了。”

秋明絮哭泣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眼淚。望著秋明月憐惜的眸子,她心中劃過暖流。

“五姐,今天是我過得最開心的生日。”

秋明月拍拍她的肩,“隻可惜現在已經晚了,也怪我忽略了。”她眼中隱著幾分歉意,“等明日帶著你去我姨娘那兒,讓爹,還有四姐,明容,明韻,明瑞。咱們一起重新為你慶生好不好?”

秋明絮搖搖頭,“不用那麽麻煩了,有五姐給我過生我就很開心了。真的。”她抬頭,滿臉燦爛的笑容。

秋明月眼角微微酸澀,人都是貪婪的。這個孩子,從小曆盡苦痛,卻有著常人沒有的開朗和活潑。

“快些吃吧,待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秋明絮點點頭,目光突然落在桌子正中央的一個大盒子上,好奇的問。

“五姐,那是什麽?”

“生日蛋糕啊。”秋明月站起來,親手拆去包裝,把蓋子揭開,頓時一陣撲鼻的香味傳來。花花綠綠的一團映在秋明絮眼裏,令她睜大了眼睛。

“好漂亮啊。”

秋明月插上蠟燭,點燃。

“現在閉著眼睛,雙手合十,許個願吧。”

“許願?”

秋明絮疑惑的望著她。

“對啊,對著生日蛋糕許願,然後一口氣吹滅這九根蠟燭,你的願望就會成真了。”

“真的?”秋明絮顯得很是興奮,老老實實的閉上眼睛,開始許願。

“我希望…”

秋明月打斷她,“願望不能說出來,不然就不靈了。”

“哦。”秋明絮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開始在心中默默許願。過了一會兒,她睜開了眼睛。

“好了。”

秋明月點頭,“吹滅蠟燭吧。”

“嗯。”秋明絮走過去,突然抬頭。

“五姐,咱們一起吧。”

“好啊。”秋明月站在她對麵,微微蹲下身,吹出一口氣,蠟燭全部熄滅。

“好耶。”秋明絮開心的跳起來,拉著秋明月在原地蹦蹦跳跳,很是激動興奮。

秋明月拉住她,“許了什麽願?”

秋明絮狡黠的眨眨眼,“這是秘密,不告訴你。”

秋明月隻是笑笑,交給她一把匕首。

“切蛋糕吧。”

秋明絮歪著頭,有些沮喪道:“可是我不會唉。而且啊,這麽美麗的蛋糕,切了多可惜啊。”她一臉的惋惜之色,不想將這個蛋糕分裂。

秋明月刮了刮她的鼻子,“這本來就是用來吃的甜點,你要是喜歡,明年生日我又給你做就是了。或者我教你,你自己隨時都可以做。”

秋明絮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來吧,切蛋糕,我教你。”她握住秋明絮小小的手,慢慢移到蛋糕上,然後切開…

屋內很快就響起秋明絮歡快的聲音,以及秋明月時不時的微笑。

窗外,鳳傾璃透過紙紗窗戶看著那女子千年難得一見的溫柔笑容,眼神有些渺茫和黯然。

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夜風冷冷的吹來,他感覺渾身發冷,從頭冷到腳,從身冷到心。

那一年,血光衝天。那一年,淒厲的火光中撕心裂肺的呐喊仿若還在耳邊回蕩。那聲音充滿悲憤、絕望、無力、心酸、蒼涼…似蔓藤一般,一點點纏繞盡他的心扉,困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來他永不忘那刻骨的仇恨,不忘火光外,雍容華貴的女子,臉上溢滿狠辣得意的笑容。以及,那人悲痛卻沉默的背影。

他手指開始顫抖,隻覺得全身如墜冰窖。耳邊充斥的歡笑聲,無法給予他任何的溫暖。

十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將自己隱藏在黑夜裏,孤獨而寂寞的舔舐回憶的傷口。他常常會想,這些年他之所以苟延殘喘,隻是因為仇恨。是那帶著血淚的仇恨和廝殺,讓他在充滿荊棘的道路上坎坷的行走著。

然而此刻,他卻覺得,或許除了仇恨,他還應該擁有其他的東西。

比如,她此刻溫柔而靜美的笑容。若庭前階梯邊,盛開的紫藤花。

歡笑聲持續到子時,秋明絮累了,倒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秋明月吩咐丫鬟將桌子收拾幹淨,沐浴了一番,才打開窗戶,毫不意外看到他坐在窗前凝望著她。

靜默半晌,她才開口。

“坐在那兒吹風不冷麽?進來吧。”

鳳傾璃目光一怔,這是她第一次用這般溫和的語氣請他進去。

“你——”

“不進來就算了,我要睡覺了。”她說著就要關上窗戶。

他忽而身影一閃,飛了進去,手指淩空一指,便點了秋明絮的睡穴。

秋明月裹著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問他:“還有事?”

鳳傾璃低著頭垂下眸子,聞著空氣中那種靜謐的甜香,想起方才她做的那個叫做蛋糕的東西,眼神有些迷茫起來。

“很好吃麽?”

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令秋明月一怔,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說什麽?”

鳳傾璃回眸看她,“生日蛋糕,很好吃麽?”他見秋明絮方才吃得很開心,那麽大的一塊點心,比宮廷禦廚做得還好麽?

秋明月怪異的看著他,“你若喜歡吃甜食,便好吃,如果不喜歡,便不好吃。”

“是麽。”他又低下了頭,語氣莫名。

秋明月覺得,他今晚真的有些不太正常。

“喂,你到底怎麽了?”

“子靖。”他突然抬頭,目光純然而清澈。

“我的字,子靖。”

秋明月一怔,眼神微微閃過異光。

鳳傾璃又道:“以後喚我子靖。可好?”

秋明月皺眉,見他滿目期盼,心中又有些不忍,便點了點頭。

“嗯。”

鳳傾璃眼眸立刻亮了起來,“青萱,是你的小字麽?那以後我就叫你青萱可好?”

秋明月再次一怔,抬眸觸及他溫軟的目光,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軟,下意識的點頭。

“好。”

話音剛落,她便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由得又是一愣。

鳳傾璃卻微笑開來,笑得傾國傾城,笑得風華絕代,不帶絲毫暗沉和陰霾。

秋明月有些不習慣他那樣的笑容,遂別開臉去。

“你找可有要事?”

鳳傾璃慢慢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剛剛想了想,有些事情,或許應該告訴你。”

秋明月回過頭來,目光幽深而明澈。

“關於二嬸子和大哥?”

鳳傾璃慎重的點頭,“對。”

秋明月眯了眯眼,“二嬸子尋找寶藏,似乎目的並不單純。”

鳳傾璃眼裏露出讚賞的笑意,“你剛才聽到他們的對話了,有什麽想法?”

秋明月微蹙眉,語氣帶著幾分試探。

“二嬸子似乎對軒轅國很是了解。還有大哥,為何會有一身絕世武藝?”她想起秋明瑞墜馬的那一日,就忍不住憤怒。秋明軒既然身懷高強武藝,為何不救明瑞?如果不是鳳傾璃及時趕到,他是不是就眼睜睜看著明瑞墜落山崖?

突然想到什麽,她看著鳳傾璃。

“你早就知道他隱匿武藝,所以才會屢次警告我不要靠近他,對不對?”

鳳傾璃點頭,“對。”

秋明月目光變得深諳起來,“他還有其他什麽身份?”有那樣高強的武藝,隱忍無波,又懷有別樣的目的。那麽就隻有一種解釋,就是他的身份不簡單。

鳳傾璃似有些詫異,眼神帶著欣賞的看著她。

“你能猜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

果然!秋明月深呼一口氣。

“他到底是誰?”

鳳傾璃沉默一會兒,低沉道:“我隻能告訴你,你二嬸子的身份或許與軒轅皇室有關。至於其他的,我不敢肯定。”

“軒轅皇室?”

秋明月苦笑,嘴角一抹苦澀。

“二嬸子不是內閣學士黃大人的嫡女麽?怎麽又會和鄰國皇室扯上關係?”

鳳傾璃嘴角一抹譏誚,“堂堂內閣學士嫡長女,便是嫁於名門貴夫也是綽綽有餘。你就沒有想過,她為何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嫡次子呢?”

秋明月猛然一震,自踏入京城秋府。她身邊到處圍繞著豺狼虎豹,根本無暇去懷疑猜想二夫人的身份問題。二夫人清高自若,眼高於頂,對誰都不放在眼裏。她曾想,或許二夫人是因身份高人一等,不滿處處被長房林氏掣肘,所以才那般目中無人。

以她的身份,甘願嫁給一個嫡次子,定然是對二老爺用情至深。

秋明月閉上眼睛,努力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她對二老爺的印象不是很深,隻隱隱知道他是一個寬和穩重的人。他和二夫人成親多年,夫妻感情和睦,倒也算不得有多伉儷情深。

怪不得,如果二夫人真對二老爺一往情深不惜以內閣學士之女下嫁給二老爺,那麽為何對二老爺的那些妻妾卻並不若大夫人那般嫉恨與處之而後快,也不若三夫人故作柔弱實則心機深沉一一不動聲色的除去眼中釘?

二夫人膝下隻有一個兒子,雖然平時對二老爺的小妾不算寬和,但是卻也不算刻薄淩厲。

她曾以為,這是這個女子的悲哀。她們從小學習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潛意識裏以夫為天。嫁了人,就不能再有自我。盡管心中不喜,卻也不得不忍受。

原來,自己大錯特錯。

之所以漠視,是因為從未在乎。

她突然渾身一涼,莫名的驚恐浮上腦海,想起方才二夫人那詭異莫測的武功。

“你的意思是,二嬸子的身份有問題?”

“不但她有問題。”鳳傾璃眯了眯眸子,“我懷疑,連整個內閣學士府都有問題。”

秋明月深吸一口氣,“你是說,她們是鄰國派來的奸細?除了寶藏以外,還想在大昭內部作亂?”

鳳傾璃點點頭,臉色沉重。

“她們想竊取大昭軍事布局圖。”他頓了頓,又道:“軒轅國與大昭幾乎同時見過,百年來,邊境多有摩擦戰爭,可兩國實力相當,從未有一方真正討到什麽便宜。但軒轅國地處北鏡高原,大部分百姓居住在土地貧瘠荒漠之地,經常有百姓因饑餓貧窮而死。好在軒轅國曆代君王還算愛民如子,年年撥款賑災。然而再是金山銀山,也禁不住年年入不敷出的流失。是以長年累月下來,經濟比起大昭來堪堪差了一大截。”

“寶藏一事其實早就有流傳,隻是那個時候前朝初滅,各國正百廢待興之際,各自養身安息整頓國力。這麽些年過去了,軒轅不負壓力,決定重新極其三張地圖,找到寶藏,以充國庫,強兵秣馬,對抗大昭。”

秋明月點點頭,“這等國家機密,你為何要告訴我?”

鳳傾璃看著她,眼中帶著幾分笑意和溫柔。

“以你的聰慧,隻怕早就猜到了,我又何必隱瞞?”

秋明月不置可否,“我聽說,百年前太祖帝與軒轅國以及北戎皇帝達成協議,三國和平相處,互不侵犯。”

鳳傾璃目光微瀉嘲諷,“人性貪婪,身在其位,看著泱泱河山,誰不眼紅想占為己有?所謂和平相處,隻是因為當時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那個實力也沒有那個膽量敢吞並其他兩國。那個協議,不過也就一張紙而已。這麽些年過去了,誰能保證各國皇宮之中,還有當年三位帝君加蓋的聖旨?”

秋明月默然。亂世之中,隻要是有誌君王,都想做一番驚天偉業。

“那麽你可查出來,內閣學士府有何異樣?”

鳳傾璃默了默,道:“黃氏不是為她兒子到大理寺卿李府說親麽?”

“大理寺卿?”大理寺是封建朝廷最高審判機關之一。主管全國刑政,並審複大理寺所定大辟案件。相當於現代最高人民法院機關,對於重大官司,有著製裁和決定性作用。主要的指責便是平反全國刑名案件,與刑部、都察院為“三法司”。凡須三法司會勘的重大案件(斬、絞罪案),先經刑部審明,送都察院參核,再送大理寺平允。

也就是說,從某一個角度來將,大理寺卿要靠刑部吃飯。但是刑部審定的案件,卻必須有大理寺卿經過最後的審核後才能上報裁定。

前世身為律師的秋明月,對於國家各種律法機關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大老爺便是刑部尚書,二夫人想與大理寺卿府聯姻,是想利用大理寺卿掣肘和打壓大老爺?

也不對啊,如果二夫人真的做得那麽明顯的話,老太爺不該沒有一點動靜才是。難道說,他以為這隻是長房和二房的內部爭鬥,無傷大雅麽?

可是如果二夫人真的跟鄰國軒轅皇室有關的話,那這事兒可就不那麽簡單了。

大理寺卿既然掌管國家重大案件,自然也對每個官員以及皇室中很多機密不能公布於世的緊密要案知之甚詳。別的也就罷了,自古以來,各朝各代,凡是皇家門第,如何沒有那些齷齪肮髒之事?如果這些事被二夫人翻了出來,添油加醋一番。隻怕會引來不小的風波。

之前想著秋明軒已經到了婚齡,倒是沒有將女方背景和秋家聯係起來。隻是想著,大理寺卿好歹三品官員,比之二老爺的官職還要高,秋家又是世家大族,秋老太爺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兩人聯姻,倒也般配。

沒想到,倒是疏忽了這一點。

她抬頭看著鳳傾璃,“二夫人已經和李夫人互相交換了大哥和李小姐的八字庚帖,隻怕無法挽回了。”

“無妨。”鳳傾璃淡淡而笑,“告訴你這些,隻是讓你小心黃氏母子而已。至於聯姻,無傷大雅。大理寺卿李大人素來剛正無私,且小心謹慎。黃氏再是有心算計,也不過深閨婦人。很多事,並非她想的那麽簡單。何況寶藏地圖分裂多年,便是三幅圖找到了,合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找得到那地方。”

“黃氏不足為懼,倒是她那個兒子…”鳳傾璃眯了眯眸子,“他的武功比我想象的還要高強。”

秋明月皺眉,“比起你如何?”

鳳傾璃微微蹙眉,“他所練武功還未至臻頂,今日他又有心藏拙,是以我也沒把握。何況——”他看了看自己的雙腿,縱然他一身絕世武功又如何?雙腿有疾,始終無法行事周到。

嘴角一縷苦澀。

秋明月眉心微蹙,不知為何,特別不喜歡看他此刻荒涼自嘲的摸樣,衝口而出道:“我替你治好雙腿吧。”

鳳傾璃一怔,抬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