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前因後果,明珠心事

秋明月三人帶著秋明瑞回到秋府,第一時間奔過來的卻是沈姨娘。

“明瑞…”

秋明月腳步一頓,目光劃過冷意,一閃而逝。而後又溫言安慰沈姨娘。

“姨娘,你別擔心,明瑞隻是受了點傷,修養一段時間便好了。”

沈氏目光楚楚含淚,“怎麽會這樣?”她伸出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隻麵色蒼白,眼神驚慌而擔憂。

“明瑞,疼嗎?”

秋明瑞躺在秋明軒懷裏,眨了眨眼睛,對著沈姨娘笑笑。

“姨娘,我沒事,你別擔心。”

沈氏眼睛一眨,眼淚便落了下來。

秋明月無奈,“姨娘,先讓明瑞回去躺在床上休息再說。”

說話間,老太君大老爺等人也急急趕來。

“明瑞。”

秋明瑞可是大房唯一的男嗣,老太君自然寶貝著。如今見他回來,心裏鬆了口氣的時候又擔憂他身上的傷。

“怎麽傷得那麽重?”

秋明月淡淡而笑,看了眼跟過來麵色陰鬱的薛國侯夫人。

“無事,就是跳下馬車的時候被幾隻瘋狗咬了一口。”

秋明軒微愕,上官陌塵訝然,低頭默默而笑。這女子…還真是有趣。

薛國侯夫人臉色一變再變,眸光含著利刀,而後又和善笑道:“五姑娘真是好本事,妹夫派了一大批人都沒找到五少爺。五姑娘一去就找到了。”

秋明月也微笑,眸光晃了一下。

“這才多虧了表哥,不然明瑞便是沒有跳下馬車摔死,估計也要藏在林中餓死了。”

老太君皺眉嗬斥,“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薛國侯夫人卻是臉色微沉,死死的瞪著秋明月。

秋明月視若無睹,抬眼見秋明霞在丫鬟的陪同下急急走來,後麵跟著大夫人以及秋明玉和秋明蘭。大夫人臉色非常難看,秋明玉一臉憤恨失望,秋明蘭沒多大表情,隻是聽到秋明月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眉間微蹙。

正巧這個時候薛雨華回來了,見到聚在門口的眾人,微微一愣,臉色有些不好看。

秋明玉眼尖看到了他,立即叫道:“表哥。”

薛雨華根本就沒有理她,而是走到秋明月身邊。蠕動唇瓣,欲言又止。

秋明玉見了,更是氣得咬牙。

秋明霞走到上官陌塵身邊,見秋明瑞傷的不輕,蹙眉。

“五弟怎的傷的這麽重?”

大夫人冷眼瞧了秋明月一眼,不陰不陽的來了一句。

“找回來她就該燒香拜佛大誦阿彌陀佛了。”

秋明月淡淡道:“拖母親的洪福,在明瑞養傷的這段時間內,明月一定日日吃齋念佛。祈求老天開眼,找出謀害明瑞之人。以正家風,也免於有人不明正想,誤會母親持家不利。”

大夫人氣得咬牙。那邊,二夫人也帶著丫鬟急急而來。

“明軒。”她眉宇帶著焦急,“你沒事吧?”

秋明軒笑著搖搖頭,“沒事。”

“沒事就好。”二夫人鬆了口氣,忽而瞥到他包紮的手臂。

“這是怎麽回事?”她抓過秋明軒的手,眸光逼問。

秋明軒抽回自己的手,“小傷而已。”

二夫人目光在他手上包紮傷口的娟帕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淡淡道:“回去吧。紅玉,去給大少爺準備創傷藥。”

秋明月看了秋明月一眼,斟酌道:“五妹妹,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夫人目光微冷,秋明月淺淺低頭。

“嗯。”

大夫人立即在旁冷哼一聲,“狐媚蹄子。”

大老爺冷著臉斥責道:“你給我閉嘴。”

老太君瞪了大夫人一眼,“好了,趕快帶明瑞回去。韓嬤嬤,去讓府醫過來。”

大老爺卻道:“來人,拿我的帖子去請陳禦醫。”

陳禦醫去年年底的時候就已經致仕了,他在宮中當禦醫的時候,由於醫術高明,頗得好評。致仕後,人們仍舊喚他禦醫。

大夫人一愣,更是氣得雙眼發紅。不過一個賤呸,居然勞動太醫。她不服氣的想要辨幾句,秋明霞卻給她使了個顏色,讓她不要再無理取鬧,她這才作罷。

有下人拿著大老爺的帖子出去了,上官陌塵從秋明軒手裏接過了秋明瑞,對身邊的秋明霞說道:“我先送五弟回去,你先去歇著。等一會兒用過了午膳,咱們就回府。”

“嗯。”

將秋明瑞送到智明院,秋明月喚來白楓白梅,讓她們在身邊伺候秋明瑞。沈氏早就哭紅了眼眶,秋明月拉著她悄聲問。

“姨娘,你身子不好,萬莫哭壞了。”

沈氏擦了擦眼淚,道:“明月,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馬兒怎麽會突然發狂?”

秋明月心中一驚,隻因沈氏眼中一閃而過的淩曆和逼問。原來姨娘雖然柔弱,卻並不笨。她壓低了聲音道:“姨娘,這件事我等會兒給你細細解釋。你先告訴我,是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沈氏目光漠然帶著涼意,“我方才喝過藥想出去走走,無意間聽到兩個丫鬟低語。一問之下,才知曉。”

秋明月目光森涼,“她們還真是一刻都不放鬆。”

白楓白梅伺候秋明瑞換下了衣服,這時候,門房領了一個大約六十多歲頭發花白卻眉眼雋爍的老者走了進來。他手裏還提著藥箱,顯然便是陳太醫了。

大老爺連忙走過來,雙手抱拳。

“陳太醫。如今還來麻煩你,實在是幼子傷得太重,故而…”

陳太醫拂了拂胡須,老眼精銳含笑。

“秋大人不必客氣,讓老朽看看五少爺的傷吧。”

大老爺立即做了個請的動作,“這邊。”

陳太醫走到床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秋明瑞。他坐下來,“把手伸出來。”

秋明瑞乖巧的伸出手,任他把脈。

大太醫老太君等人在一旁擔憂的看著,直到陳太醫收回手,老太君才急急問道:“如何?”

陳太醫沒有回答,而是命人拆了秋明瑞腳上的繃帶,露出紅腫的腳踝來,沈氏立即就紅了眼圈兒。她捂著唇,靠在大老爺懷裏,方才忍住哭泣。

大老爺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沒事的,明瑞很快就好了。”

若是大夫人此時在這裏,見到這一幕,定然又要憤怒。其實若現下情況不是秋明瑞手上躺在床上,便是老太君心裏也會不高興。秋大老爺寵愛沈氏,這是整個秋府都知道的事兒。在沈氏被接回來以後,大老爺幾乎天天都宿在她那裏。但是無論大老爺有多寵她,關起門來怎樣都行。可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大老爺如此沒節製,若有心人添油加醋傳出去。這寵妾滅妻的名聲,隻怕就洗不掉了。

大老爺此時可不管這麽多,他年少與沈氏相識相戀。沈氏是他心中摯愛,也是他第一個女人。他本就虧欠許多,好不容易接回來,自然會珍而重之。自打沈氏母子三人回府以後,這府中的明刀暗槍都沒少往他們身上招呼。這一次,那些人竟然又變本加厲的想要秋明瑞性命,他如何能不怒?

秋明月看了一眼,沒說話。

陳太醫看了看秋明瑞的腳,用手捏了一下。秋明瑞吃疼的悶哼了一聲,卻緊咬唇瓣,沒有叫出聲來。

陳太醫目露訝異,而後又讚賞道:“五少爺這般年紀,便有常人不可及的堅韌。日後,必成大器。”傷筋動骨,便是體格健壯的大人,也未必忍受得了錐心刻骨的痛。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小小年紀就能忍常人不能忍,如何不讓他驚奇讚歎?

秋明瑞被誇得臉色紅了紅,“姐姐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無論多疼,都不能哭,否者就是懦夫。”

秋明月唇瓣微露笑意,眼神卻微微酸澀。

這麽小的孩子,在她那個世界,還是個隻懂得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小孩兒。無憂無慮,什麽煩勞都沒有。而在這個世界,他卻要忍受那麽多他生命裏本不該承受的痛。

秋明瑞的一番話讓屋內的眾人都不禁眼露詫異,紛紛將目光投向秋明月。

陳太醫自進屋起首次將目光落到秋明月身上,眼中劃過一絲驚豔和讚歎。

這女子不但天姿國色,清麗如仙,且神態溫和而高貴,目光寧靜如水,卻又似隱藏濃濃霧靄,深深淺淺。

鳳落梧桐,總有一天要展翅高飛。

秋明月對上陳太醫探究的眼神,不卑不亢,隻微微福了福身,笑道:“明瑞跳下馬車,腳踝筋骨脫臼了。方才回來的時候,姐夫已經為他接過骨。隻是剛才行路匆忙,未有傷藥,不知對日後恢複可有影響?”

陳太醫目光閃出精銳的光,扶須道:“無妨。隻是這節骨之痛,也難為五少爺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還能承受得了。”

秋明月卻抿唇微笑道:“先苦,才能後甜。”其實她最想說的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隻不過如今秋明瑞不過一個小小庶子,日後命途不定,如何做得那人上人。這話若說出來,估計大夫人那裏又要鬧翻天了。

陳太醫滿目讚賞,對著大老爺道:“不曾想,秋小姐倒是個靈慧之人。”他不知道秋明月在秋家排行第幾,隻好統稱秋小姐了。

秋明月淡雅而笑,“陳太醫謬讚,小女子愧不敢當。”

陳太醫回頭又看了看秋明瑞的腳傷,“這骨頭接的很好,無甚大礙。隻是…”他似想到什麽,蹙眉歎息道:“隻是這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一個月內,最好不要下床走動。”

沈氏心中鬆了一口氣,秋明月卻是心中微沉。她本就是學醫的,自然早就看出秋明瑞傷得不輕。多休息兩個月本來也無甚大礙,隻是春闈快要到了。明瑞的腳若是不能在那之前好,就無法參加今年的科舉了。

她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這一點。

不過還好,明瑞還小,日後還有機會。

“那脖子上的傷呢?”

陳太醫又仔細的看了看秋明瑞脖子上的傷痕,老眼劃過一絲銳利。他自然看出了這傷痕是為利器所傷。這豪門大院裏醃臢事兒多,他自然明白。隻是沒想到,連一個十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他搖搖頭,沈氏一顆心立即提了起來。

“陳太醫,明瑞的傷要緊嗎?”她絲絲拽緊手中娟帕,鳳目裏盛滿了擔憂。

陳太醫一愣,又搖搖頭。

“隻是皮外傷而已,老朽待會兒開一幅藥方,內服外貼,不過半月便也好了。”

沈氏略微鬆一口氣,又問:“那麽,會留下傷疤嗎?”

秋明月拉了拉她的衣袖,“姨娘,又沒有傷在臉上,不要緊。再說了,明瑞又不是女子,多一條傷疤非但無礙,反倒是多了幾分男子漢氣概。無須慌張。”

姨娘?小妾?

陳太醫微怔,也對,秋大老爺的正室是太師府嫡次女。而那位大夫人根本沒有兒子,三個女兒他也有所耳聞。這龍章鳳姿的兄妹兩人,定然不是大夫人所生。隻不過他方才來的時候並未仔細探究這個問題,現在聽見秋明月的稱呼,他才算弄清楚。

他站起來,對大老爺抱了抱拳,道:“秋大人,令郎無甚大礙,放心。隻需靜養即可。”

大老爺點了點頭,“勞煩陳太醫跑這一趟了。”

陳太醫扶須嗬嗬笑道:“醫者父母心,應該的。”

大老爺又喚來門房帶陳太醫去賬房領銀子。陳太醫走的時候,多看了秋明月一眼。秋明月蹙眉,總覺得陳太醫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她看不懂。

搖搖頭,她回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秋明瑞。

“現在可還痛?”

秋明瑞搖了搖頭,臉色仍舊有些蒼白,卻比之前好多了。

“不痛了。”

秋明月點頭,“那你好生休息,記得要按時吃藥,知道了嗎?”

“嗯。”

秋明月回過頭來,眼神有幾分凝重的看向大老爺。

“爹。”

大老爺知道她想問什麽,也斂了神色。

“呆會兒出去說。”他走到窗邊,拍了拍秋明瑞的肩。

“明瑞,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不要下地,把傷養好再說。”

秋明瑞仍舊點頭。

沈氏何等聰慧人兒,已從方才秋明月和大老爺凝重的神色就猜出他們可能有事要商量,便走過去道:“老爺,你有事就去忙吧。明瑞這裏就有妾身照顧就行了。”

大老爺蹙眉,柔聲道:“你身子還未好,還是讓丫鬟來照顧吧。”

沈氏搖頭,“別人我不放心。”

她不是傻子,今日之事肯定有蹊蹺。明瑞今日能被人暗害算計在前,刺殺在後,安知他身邊的人就沒有奸細。這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如何放心?

大老爺默了一會兒,從沈氏眼中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沉吟一會兒,道:“也好。不過你也要顧忌自己的身子,切不可累著了。”

沈氏笑笑,“妾身知道。”

老太君還在這裏,她言語不能亂了分寸。

大老爺點了點頭,又對老太君道:“娘,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老太君看著秋明瑞,老眼裏閃過一絲歎息,而後站起來。

“走吧。”

上官陌塵早就在陳太醫走的時候也跟著出去了,老太君這一走,剛才還人滿為患的房間呢,立刻就一掃而空,隻剩下秋明月母子三人和大老爺。

秋明月又對秋明瑞殷殷叮囑了幾句,才跟著大老爺去了老太爺的書房。

秋明月心中有些訝異,卻沒有說話。

“祖父。”

大老爺揮了揮手,示意她不必多禮。他坐在上方,精明的眸子帶著幾分打量的看向秋明月,隨後又問道:“明瑞是被何人所救的?”

秋明月揚了揚眉,抿唇答道:“榮親王世子。”這事兒她反正也沒打算瞞著老太爺。一來沒有必要,二來上官陌塵和秋明軒都看到了。雖然今天他們沒有在大夫人麵前拆穿她,難保日後不會。

老太爺和大老爺都驚了驚。

“榮親王世子?”

秋明月點頭,“對。”她頓了頓,“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去西郊,也不知道他為何會救明瑞。不過他告訴我,明瑞跳下馬車後遇到了刺殺。而刺殺的人,是大內高手。”

她一字不漏的向老太爺和大老爺坦白,隻因讓他們心中有底。這背後之人,如何的狠辣殘忍。

果然,大老爺目光一縮。

“大內高手?”

老太爺眯著的眼睛劃過冷光,隨即又問秋明月。

“你認識榮親王世子?”

秋明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算認識吧。”

老太爺皺眉,“何解?”

秋明月道:“回京的前一晚,在寶華寺,他和太後一起。”

老太爺心中已是明了,點了點頭。

“那麽他救明瑞,是因為你?”

大老爺蹙眉,不讚同的叫了一聲。

“父親,你…”老太爺這話問得有些一語雙關,秋明月一個未嫁的閨閣之女,私下與男子會麵已是不妥。好在那晚有太後在,也無妨。不過今日她可是一人獨自騎馬去郊外,若非有上官陌塵和秋明軒陪同,在野外與一個男子相見,早已失了清譽。若傳了出去,日後

也別想嫁人了。大老爺自然是相信秋明月與鳳傾璃沒什麽瓜葛的,老太爺這樣問便是懷疑他們二人了,他心中略有不悅。

老太爺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理會,目光仍舊落在秋明月身上。

秋明月低歎一聲,“祖父多慮了。我與他,在今天之前,甚至都沒有見過。如何能有什麽‘交情’?”

秋明月在心裏自嘲了一番。什麽交情?在這個時代,男人與女人除了親人以外,就不能有什麽特殊的‘交情’,否者一律視為私相授受。按照這個時代的禮法,是要浸豬籠的。

在寶華寺那一晚,她確實沒有見過鳳傾璃,隻不過後來他頻繁在夜間出入自己的閨房,卻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否者以老太爺的保守程度,估計立刻就會把她趕出家門或者送她上山剃了頭發做姑子。稍好一點,便是把她送去給鳳傾璃做妾了。

她豈能自取其辱?

老太爺沒有再多問,大老爺感歎道:“素問這榮親王世子脾氣怪異,沒想到,他竟然會出手救了明瑞。看來外界流言,也未必當真。”

秋明月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當真才怪。那廝完全就是個別扭的小孩兒,脾氣古怪,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不然也不會不顧世俗禮法總是闖入她的閨房,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向她‘求’婚。

想到方才那般情景,她就不禁氣惱。

該死的鳳傾璃,當著那麽多人也不知道收斂一點,平白汙了她的清白。但願上官陌塵和秋明軒以及薛雨華不會將這事兒傳出去,否者她就沒臉見人了。

不過想來這個世界的男人還是比較知禮的,堂堂男兒,自然不會故意毀壞女子清譽。至於那薛雨華,他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娶自己,應該也不會把這事兒傳出去。

如此一想,秋明月便微微鬆了口氣。

老太爺不置可否,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馬棚那裏我方才已經派人去查過了。”

秋明月抬頭,目光清涼,隱隱明白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查到。”老太爺接著說了一句。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縷諷刺,她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大老爺又道:“今日駕車的車夫,受不了重刑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服毒自盡了。”

“服毒自盡?”秋明月冷笑,“爹你相信嗎?”

大老爺搖了搖頭,“大夫已經檢查過了,那毒藥是早就服下的。他死的時候顯然很驚訝,想來也是被人利用了。”

秋明月目光越發寒涼,“我剛才在郊外檢查過馬車了,車轅和車輪都被人動過手腳。不過經過一番奔跑,早已經損壞得不成樣子了。無法查出蛛絲馬跡。”

“大內高手…”老太爺眯了眯眸子,“大內高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調動得了的。”其言下之意便是,這背後之人,不同尋常。

秋明月抿了抿唇,道:“大皇子可有權利?”

老太爺和大老爺同時一驚,前者低斥一聲。

“不可胡說。”

大老爺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中也帶著幾分不讚同。

秋明月諷刺的笑笑,“祖父難道忘記了,大皇子的側妃之母,可正住在咱們府上。”

老太爺的臉已經沉了下來,“她沒那個能力。”

“可至少今日明瑞墜馬,她一定脫不了幹係。”秋明月自然知道,光憑一個薛國侯夫人,是絕無可能有本事調得動大內高手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宮中之人動的手。可明瑞和皇宮之人未有任何幹係,如何會引來刺殺?

老太爺沉默了,大老爺也皺了皺眉,道:“父親,薛國侯夫人此次前來,是為聯姻。”

老太爺看了秋明月一眼。他和大老爺的話題已經牽扯到政事了,這個朝代的女子是不能聽論的。所以秋明月很自覺的福了福身。

“祖父,爹,你們慢慢談,我出去了。”

她轉身,目光寒涼的走了出去。方才轉過回廊,便見秋明珠帶著丫鬟走了過來。

“五妹。”

秋明月頓住腳步,“四姐?”

秋明珠拉著她的手,目露關切。

“你沒事吧?”

秋明月溫和的笑了笑,“沒事。”

秋明珠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

“嚇死我了,你不知道,剛才看你一個人就那樣急匆匆的出去了,我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又嗔了秋明月一眼,“你也是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就這樣不管不顧的跑了出去,身邊也不帶個人,如果出了事怎麽辦?”

秋明月知道秋明珠是關心她,便道:“好了,我現在不是安全無恙的回來了嗎?”

秋明珠無奈的搖搖頭,“你呀,一向看著是個穩重的,怎麽這次那麽沉不住氣?”

秋明月沉默了會兒,道:“如果換了是你,你也會如此。”

秋明珠無語,半晌歎息道:“好在明瑞沒有什麽大礙,否則…哎,祖父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就這樣任由你跑了出去。”

秋明月心中也奇怪,卻也未多做探究,拉著秋明珠道:“四姐,你急急過來找我是為何事?”

秋明珠斂了笑容,認真的看著秋明月。

“四妹,你老實告訴我,真的是薛世子救了明瑞?”

此處偏靜,鮮少有丫鬟經過,香草早已自動退後數步,為她們把風。

秋明月揚眉,“四姐這話何意?”

秋明珠道:“五妹,你莫要瞞我。剛才薛世子可回來得比你晚,而且神情沮喪,悶悶不樂。如果是他救了明瑞,又如何會有此之態?可見,你之前在撒謊,隻是為了氣大伯母。”

秋明月笑笑,一點都不驚訝於秋明珠的玲瓏心思。

“我道四姐何以那麽肯定呢,原來佳人心有旁騖,卻也眼明如鏡。”

秋明珠被她打趣,臉色微紅的瞪了她一眼。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拿我做喬?”

秋明月低低笑了兩聲,“好了,不開玩笑了。不過四姐,這事兒我以後再告訴你,現在還不能說。”

秋明珠皺眉,隨後道:“也罷,我知道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別的我也不多說,隻望你別失了分寸被人抓到把柄就成。”她拍了拍秋明月的手,欲言又止。

秋明月道:“四姐想問什麽?”

秋明珠蠕動唇瓣,似有些猶豫。

“你…”她咬了咬唇,又放棄了。

“沒什麽。”她若無其事的笑笑,道:“我剛才才從曲鳴居那兒過來,大姐讓你過去。”

秋明月看了看自己滿身的風塵,自方才回來以後,她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呢。便道:“四姐,我先回去換身衣服,再隨你去,”

秋明珠打量了她兩眼,見她衣著確實有些淩亂,不由得笑了起來。

“看你平日裏那般潔淨,不曾想,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候。”

秋明月瞪她一眼,“四姐可別再打趣我了,我可小氣得很。”

秋明珠捂唇低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陪你回去吧。”

兩姐妹回到雪月閣,院子裏的丫鬟都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了。五少爺墜馬,五小姐怒而騎馬出府,還話語如珠將大夫人和薛國侯夫人都諷刺打壓了一番。大夫人和薛國侯夫人吃了悶虧,卻不敢發作。

所以,這院子裏的所有丫鬟,無論之前是出於何種心思,此時也不敢小瞧了秋明月。

秋明月隻是淡淡掃了一眼院子內各司其職的眾人,讓秋明珠在外間等著,自己走進了內室。

“小姐。”

“五姐姐。”

紅萼醉文幾個和秋明絮立刻就圍了上來,眼中都有放鬆之色。顯然已經知道剛才的事情了。

“先別說了,紅萼,醉文,你們兩個來給我換裝梳頭,等會兒陪我去曲鳴居。”

“是。”紅萼醉文立刻走過來給她梳妝。

秋明月看了眼秋明絮,“明絮,你先出去,四姐在外麵。”

“哦。”秋明絮乖乖的大了簾子走出去,便見到坐著喝茶的秋明珠。

秋明珠抬頭,笑著對她招手。

“明絮,過來。”

秋明絮走過去,“四姐。”

秋明珠拉過她的手,“你來找五妹有事嗎?”

秋明絮有些不喜歡秋明珠的熱情。她自幼苦楚,被丫鬟婆子欺辱了九年,是秋明月救了她。所以在整個秋府,她就覺得隻有五姐秋明月是好人,她就隻粘著秋明月。其他人對她再好,她都覺得別扭。

“沒事。五姐每到這個時候都會教我讀書習字的。”

秋明珠點頭,眼中有絲悲憫和歎息。

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更何況盛世王朝,嫡庶分明。大家族的嫡女還好,可以請夫子到府中上課。然而庶女,如果得寵的庶女,或者生母還在的話,遇到稍微開明的家長,也是可以沾點光的。然而像秋明絮這樣自小便失去生母,嫡母又是個心胸狹隘的,自然是不可能得到什麽好的教育。這樣想著,她心裏便生了幾分憐意。

“好好跟你五姐姐學吧,她懂的可多了。”

秋明絮點點頭,眼眸亮如星子。

“五姐姐人長得美,學識也廣博,而且會講好多好多故事。”她一臉的崇拜儒慕之色。

秋明珠笑了笑,抬頭便見秋明月已經走了出來。

她換了一身白色對襟雙織暗花輕紗裳,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未施粉黛,頭上也隻簡單的插了兩隻碧玉簪,整個人素雅潔淨,清麗脫俗。

秋明絮忙跑過去,親昵的喚道:“五姐。”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頭,秋明珠也站起來。

“五妹。”

秋明月點了點頭,又對秋明絮道:“明絮,你跟我一起去大姐那裏吧。你跟我一樣,也是第一次見大姐吧。”

秋明絮點頭,“好啊。”

秋明月牽著她的手,和秋明珠一起走了出去。

“五妹,大伯母也在大姐那兒。”秋明珠頓了頓,又道:“今天大姐回娘家省親,她不會太過為難你,不過你自己還是要注意一點,不要去招惹她就是了。”

秋明月道:“我知道。”她嘴角噙起一絲冷諷。

“今日明瑞好好回來了,她心裏自然不舒服。若非有姐夫在場,剛才在門口她也不會忍著了。”

秋明珠笑道:“大伯父不喜大伯母張揚蠻橫,大伯母一生最驕傲的便是有大姐這個女兒,以及上官世子這個女婿。她自然不會在姐夫麵前毀了她賢良淑德的形象。”

秋明月淡淡笑道:“她有形象嗎?我怎麽不知道?”

秋明珠低笑,“五妹,你越來越頑皮了。這話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可莫讓旁人聽了去。不然以大伯母的性子,隻怕還有得你受

呢。”

秋明月鳳目微轉,“若非是在四姐麵前,我用得著在背後對她評頭論足?反正自從我踏進這個家門,她就看我不順眼。罷了,我也習慣了。要真有哪一日她突然對我好了,估計我才要自我反思了。”

秋明珠搖搖頭,頓了頓,又道:“六妹和七妹也都在。還有三嬸子。”

秋明月揚眉,唇畔含笑。

“大姐在府中人緣不錯啊。”

秋明珠遙目淡看廊邊幽翠,花庭滿香。

“大姐穩重,又才華橫溢。未出嫁之前,名動京華。那時求親的幾乎要踏破了秋家的門檻了。她性子又和善,與府中上下關係皆好。這一點,比大伯母可強多了。”

秋明月抿唇,除了走廊,穿過月洞門,往西走去。

“四姐是想告訴我,大姐懂得收買人心?”

秋明珠靜默了一會兒,看著滿目繽紛,道:“她很會做人。”

秋明月又笑了,“有個不懂得收斂的母親,女兒若再頭腦膚淺,在這府中,怎能安好?”

秋明珠一怔,而後笑道:“看來是我多慮了。五妹妹七竅玲瓏,自是不必我提醒的。”

她又頓了頓,道:“好在大姐非惡,且又已經出嫁,倒是也無妨。”

“四姐今日倒是話多。”秋明月這話說得有些意味不明。

秋明珠抿了抿唇,示意身後丫鬟走遠一點,她拉著秋明月上前兩步,身影隱在月桂下,也隱住了她的聲音。

“五妹,你剛才除去到底發生什麽事?”

秋明月麵色不變,“四姐指的是什麽?”

秋明珠目光如幽虹,沒有說話。

秋明月笑了一下,目光淡漠如煙。

“四姐,你有心事。”

秋明珠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暮靄重重,眼神如霧如雲。

秋明月也沒說話,靜靜的站在她身邊,等待她開口。

良久,秋明珠才歎了一口氣。

“五妹,小心大哥。”

秋明月鳳眸輕轉,忽而輕輕笑了起來。

“為什麽?”

她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讓她小心秋明軒?難道就因為哪那個所謂的寶藏?

秋明珠靜默了一會兒,欲言又止。看著秋明月淡漠溫涼的目光,她突然輕笑了一聲。

“或許是我庸人自擾了。”她搖搖頭,“走吧,大姐還等著呢”

秋明月卻沒動,仍舊現在原地。

秋明珠走了幾步沒見她跟來,便回過頭,喚道:“五妹?”

秋明月回頭,眼眸寧靜如古井之水,帶著萬事底定的從容與優異。微笑間,便似已看透世事百態。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秋明珠顯然怔了怔,雙眸迷茫而徘徊,似那叢林森出,開得豔麗成簇卻分不清你我的片片花瓣。繁花似景,響起女子淡漠的聲音。

“四姐最想問的,是薛雨華吧。”

秋明珠渾身一震,沉靜的眸子刹那間閃過什麽,麵上笑意微微有些不自然。

“五妹說什麽,我不明白。”

秋明月走到她麵前來,眼眸清亮而透徹。

“你在想,他為何會特意去救明瑞,是否是因為我,對嗎?”

秋明珠眼神依稀有絲皴裂,麵色仍舊波瀾不驚。

“五妹多慮了。”她已經轉身,準備離去。

秋明月在她背後幽幽一歎,“四姐那般通透這人,為何卻在此事上糾結不平呢?”

秋明珠腳步微頓,秋明月又道:“四姐眼明心境,既是知道侯府目的,便該明白非人之願。”

秋明珠身影微顫,臉色似白了一分,笑了笑。

“五妹明智,倒是我糊塗了。”

秋明月走到她身側,見她臉上帶笑,眉宇間卻有無盡落寞之意,心中不由一歎。

“四姐,侯府水深,不是你可以探知得了的。”

寶藏一事,她還不打算讓秋明珠知道。

秋明珠搖搖頭,“罷了,咱們走吧。晚了,待會兒大伯母又要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