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明絮之痛,姨娘之恨
夜深露重,秋明月頂著夜風回到雪月閣。紅萼和冬雪立即迎了上來。
“小姐,你回來了?”
秋明月便走便道:“可是發生了何事?”
“十小姐來了…”紅萼話還未說完,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奔了過來。
“五姐。”秋明絮一把撲進她懷裏,撒嬌的說道:“你怎麽才回來,我都等你好久了。”她仰起頭,嘟著小嘴,不滿的說道。
秋明月被她可愛的樣子都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牽著她往裏屋走。
“一個人呆在屋子裏無聊了?”
“可不是嘛,我等了你一下午,你都沒回來,我好幾次都想去祖母那找你了。”
“你啊,夜裏寒涼,你還穿這麽少,不怕得風寒?”
走進裏屋,秋明月吩咐紅萼拿來一件淺粉緞子風毛披肩給她披上,才道:“你身子弱,以後要多穿一點,知道了麽?”
“知道了。”秋明絮甜甜笑著,“這屋裏有火爐,不冷。”
秋明月脫下披風,遞給紅萼。
“這麽晚了你找我有事?”
秋明絮張了張口,欲言又止,臉色有些不自在。
秋明月挑眉,“怎麽了?身上的傷可是痊愈了?”
秋明絮點點頭,“好了。”
“嗯。”秋明月又問:“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秋明絮老實回答。
秋明月無奈,朝外麵吩咐。
“醉文,雪巧,去準備晚膳。”
“是。”醉文和雪巧在外麵應了一聲,然後就聽得腳步聲越走越遠。
“你們也下去吧。”秋明月對屋內的冬雪夏桐說道。
“是。”
兩人出去後,秋明月拿著一本書邊意興闌珊的看著,邊問秋明絮。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秋明絮麵色有些迥然,支支吾吾道:“五姐,今晚…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睡?”
秋明月放下書本,“為什麽?”
“我…”秋明絮低下頭,神色黯然。
秋明月皺眉,“發生了什麽事?”
秋明絮咬唇,聲音低若蚊蚋。
“今天…是我姨娘的忌日。”
秋明月一怔,秋明絮已經紅了眼眶,眼底有淚花暈出。
秋明月俯身過去,給她擦幹眼淚。
“別哭,都過去了。”
秋明絮再也忍不住撲進秋明月懷裏,低低哭泣起來。
“五姐,姨娘她…她是冤死的,她是冤死的…嗚嗚嗚嗚…”
秋明月抱緊了她,低低道:“別說。”
秋明絮卻像是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一個勁兒的說著。
“奶娘說,姨娘是被大夫人害死的…她是被大夫人殺死的…”
秋明月抱緊了她的頭,眼眸微微寒涼。
“明絮,你聽我說,如果你要報仇,現在就擦幹眼淚。”
秋明絮一怔,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疑惑的看著秋明月。
“五姐?”
秋明月麵色清淡,眼神柔和溫涼。
“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她雙手按住秋明絮的肩膀,聲音仍舊波瀾不驚。
“在你還一無所有的時候,忘記你所有的痛和恨。因為在那之前,你沒有資格去恨,你也沒理由承擔哪些所謂報仇的責任。”
這句話不停的回蕩在空氣中,回蕩在鳳傾璃腦海中。
月色下,獨坐輪椅的美麗少年,望著燈火泯滅的明紙窗戶。那裏,透出女子纖細柔軟的身姿,模糊而堅毅的麵容。他眼神有刹那的迷茫,而後眸色被濃霧掩蓋。血色的紅,伴隨著濃烈的痛破霧而出。
夜色如幕,有少女的祈禱聲伴隨著煙霧寥寥上浮。
“姨娘…”秋明絮跪在火盆前,手中一張張冥紙入內,煙熏的味道彌漫整個夜空。秋明月站在身後,目光淡然寧靜。聽著那少女低低嗚咽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聲,她沒有阻止,也沒有上前安慰,隻是身側的雙手緊了緊。
大老爺妻妾雖不多,但好歹也有那麽幾個。可除去大夫人所孕育的三個女兒以外,大房內,居然就隻有秋明珊和秋明絮兩個女兒。秋明絮在出生的時候甄姨娘就去了,秋明珊,秋明珊的生母雲姨娘曾是老太君的丫鬟。能在大夫人的手腕下安然生下一個女兒且平安長大,自然是有幾分手段的。雲姨娘她倒是有幾麵之緣,容貌倒算不上有多豔麗妖嬈,起碼比起和她一同賜給二老爺和三老爺的月姨娘和玉姨娘,她則是遜色幾分。不過那個女人安靜溫婉,不喜爭鬥,對大夫人倒也算尊敬,鞍前馬後的。不得不說,那女人很聰明,懂得趨利避害。
這秋府豺狼虎豹實在太多太多,她去寶華寺這幾天,能出什麽事還不一定。
秋明月抬頭,見那皎潔月色已經隱沒雲層中。她才道:“明絮,回去了。”
秋明絮擦了幹淚水,站起來,眼眶仍舊紅紅的。
秋明月走過去,將披風披在她身上。
“時間不早了,回去睡吧。”
“嗯”
帶兩道身影消失後,鳳傾璃才從暗處出來,看著火盆裏黑黢黢的冥紙,繚繞在空氣中的淡淡白霧熏染了他的眼。
“世子。”冷修在背後叫了一聲。
鳳傾璃低著頭,半晌喃喃自語。
“冷修,或許她說得對,我不該恨的。至少,現在沒有資格。”
冷修麵無表情的臉動了動,“世子…”
鳳傾璃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嘴角流露出一絲澀然苦笑。
“那麽多年都挨過來了,還在乎這幾日麽?”
冷修無語。
夜色如水,月色如銀,伴隨著冷風呼呼的吹過。
待秋明絮睡著以後,秋明月幫她捏了捏被角,目光憐惜的劃過她沉睡的容顏,低低歎息。忽然,她眸光一凜,喝道:“誰?”
淺淺的歎息聲伴隨著男子似無奈又似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你總是這般敏銳。”
秋明月回首,鳳傾璃已經出現在屋內。燈火朦朧,美麗少年眉眼帶著笑意的看著她。她下意識回頭看秋明絮是否被驚醒,卻聽得少年道:“她被我點了睡穴,不會醒的。”
秋明月抬頭,蹙眉。
“你又來幹嘛?”她真覺得莫名其妙得很,眼前這個少年也太大膽了些吧。多次闖入她的閨房而毫無所避,他真的不怕被人發現?好吧,就算被人發現損壞的是自己的名節。但是於他這樣一個在外本就流言頗多的王府世子來說,也未嚐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他這個準世子之位,就能輕易的被人剝奪了去。
鳳傾璃低眉看她,淺淺流光在眼底蔓延。
“想好了麽?”
“什麽?”對於他突然起啦莫名其妙的問題,秋明月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鳳傾璃抿唇看著她,“你當真想嫁給薛雨華?”
秋明月無語,這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誰說我要嫁給他了?”
鳳傾璃眉眼一鬆,“那麽…”
秋明月有些不耐煩了,“天下男人這麽多,難道我就非得在你們兩人之間選擇?”
鳳傾璃眸色有些沉,“你想嫁給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秋明月覺得,他似乎在生氣。她好笑的看著眼前這個有些別扭的美麗少年。
“鳳傾璃,我們才見過幾次,你就要娶我?你了解我嗎?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嗎?你憑什麽說要娶我?”
鳳傾璃緊抿著唇,“你想要什麽?”
秋明月覺得,跟古人說話還真是有代溝,特別是跟一個從小金尊玉貴要什麽有什麽的王府世子,代溝更深。
“這樣問你吧,你喜歡我嗎?或者說,你愛我嗎?”
“我…”鳳傾璃似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眼神有些迷茫,耳根子浮現些微的胭脂紅。
“你一個女孩子,怎能如此大膽。”女子不都是矜持嬌羞的嗎,甚至連跟男子說一句話就臉紅羞憤不已嗎?眼前這女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羞澀為何物。也對,不然那晚也不會那樣大膽的將他扔到她的床上。想到那晚的場景,鳳傾璃不免又有些心蕩神馳,似又感受到柔軟身軀引起他顫栗的酥麻,以及滿屋子都是她身上淡淡幽香的味道。
秋明月有些好笑,“似乎你更為大膽些吧。三更半夜私入女子閨房,而且還不止一次兩次?”
鳳傾璃仍自有些尷尬,“我…”他似下了什麽決定一般,抬頭看著她,目光堅定而羞怯。
“你嫁給我,我會對你好的,我也會慢慢了解你。”說完這句話,他已是滿麵羞紅,眼泛霞光,瑰姿妍麗的容顏魅惑得比之那月色更迷人。
秋明月一愣,雖然在現代經常有愛慕者對自己表白,且言辭行為更加開放大膽。可聽著眼前這個純情的美麗少年滿麵羞紅說著他自以為對女子表達愛慕的話語,眼神躲閃卻有堅定,清亮而固執。她莫名的便紅了臉,口中卻斥道:“胡言亂語。你—”
“我說的是真心話。”鳳傾璃見她生氣,急急的就要解釋,可從未與女子接觸過的他下意識的說出這句話便羞紅了臉,更加不敢看秋明月,隻低低道:“我沒胡言亂語,我是…是真的想娶你。”
秋明月這下子倒是釋懷了,挑眉看著他。
“你是王府世子,我隻是一個小小庶女,你是要我給做妾還是做通房?”她嘴角含了絲諷刺和自嘲。
“當然不是。”鳳傾璃猛然抬頭,眸中有絲怒意。
“我要八抬大轎迎娶你做妻子,我也不納妾,不抬通房。你…你可願意?”他開始的時候理直氣壯,可說到後來在秋明月震驚異樣的目光下又變得有些不自然,聲音也小了很多,但堅定依。到最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秋明月則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個時代男人不是奉行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嗎?怎麽這個少年貌似是個另類?
鳳傾璃局促的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不敢抬頭看她。
“我說我隻娶你一人,你可願意?”他抬起頭,有些期盼的看著她。
秋明月終於確認她剛才沒有出現幻聽,“為什麽要娶我?你是王府世子,身份貴重,就連太後也對你寵愛有加。憑你的身份,隨便娶一個身份高貴的大家閨秀都是綽綽有餘,為什麽要娶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女?”
鳳傾璃抿唇,低頭看著自己的腿。
秋明月恍然大悟,眼底含了絲輕嘲。
“我幫你治好你的腿吧。”她突然開口說道,想著如果他有一天站起來了,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而那些曾經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隻怕會對他趨之若鶩吧。王府門第,又這般美麗如畫的夫君,天下又有幾個女子不愛?
鳳傾璃微愣,抬頭,觸及她眼底嘲諷悲涼,心知她又誤會了,又急又惱的解釋。
“我娶你不是因為你有高超的醫術,不是為了靠你能站起來。是因為…”是因為什麽?他也說不出來,有些懊惱的道:“我隻想娶你。”
秋明月暗歎,古代思想保守,婚姻皆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鳳傾璃這般超脫迂腐的,也算難能可貴了。可是這個豪門少年自小便是曆盡風雨不盡如意,隻怕也不能了解何為情深似海,矢誌不渝吧。
她看著他,靜靜的笑了,那笑容沉浸在經年歲月,仿若空茫後變得虛無的淡然,以及空洞蒼涼。
“不用解釋,我明白了。”
鳳傾璃一頓,“你…”
秋明月微微搖頭,“你走吧。以後別在這樣了,長走夜路,總會闖鬼的。”
鳳傾璃低頭默然,秋明月坐在床頭,也低著頭,沒有看他。
空氣中流動著死寂的因子,圍繞在兩人之間。
良久,他才推動著輪椅轉身,一聲不吭的離開。
秋明月沒有回頭,隻是聽到窗扉被關上輕微的響聲,隨後空氣裏連那少年留下的淡淡清香也消散無蹤。她低頭用手拂過秋明絮沉靜安睡的容顏,靜夜中微微的笑了,隻眉眼間說不盡的涼薄。
隻娶一妻?可能嗎?在這個男人以三妻四妾為驕傲的時代,在這個男尊女卑男子花心稱作風流的社會風氣。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未來的榮親王,一生裏隻有一個女人。可能嗎?或許那少年心若磐石,明若琉璃。然而,未來有不可知的變數。一個秋府便如此水深火熱,更何況王府?自古以來牽連到皇室就等於牽連到政治,牽扯到政治,也就意味著一生都無法操控自己的命運。
更何況,誠如她所說,自己不過才十三歲,縱然日後擺脫不了嫁人的命運,她也不想過早的將自己的終身隨隨便便許諾給任何人。
一個庶女的未來,渺小而卑微。而這,又豈是她費心所求?
笑了一下,秋明月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毫無星辰點綴沉凝的夜空,笑意如水般清淡。
就這樣站到天亮。
翌日,去給老太君請安出來後,她又去了沁園。春紅迎了出來,帶著她進屋。
“姨娘這幾日睡得可安穩?”秋明月邊問邊走著。
春紅道:“姨娘前些日子有些風寒,喝了藥已經好了不少。”
秋明月點點頭,忽聽得裏麵有說話聲。她微一蹙眉,“誰來了?”
春紅臉色有些不好看,“是麗姨娘。”
“麗姨娘?”秋明月微眯了眯眼睛,“這段時間麗姨娘經常來沁園嗎?”
春紅點頭,嘟著嘴道:“奴婢見那麗姨娘不安好心。”
秋明月已經走了進去,道:“何出此言?”
春紅癟了癟嘴,“麗姨娘每次來的時候都在老爺來沁園之前,而且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天在老爺麵前大獻殷勤。”她邊說邊挑開了簾子,小聲對秋明月說了一句。
“奴婢勸姨娘她不聽,小姐你可得好好勸勸姨娘,這麗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人,她能安什麽好心?”
秋明月隻是淺笑不語,春紅已掉頭對裏麵道:“五小姐來了。”
裏麵說話聲停了停,秋明月走進去,便見沈氏斜坐在紫檀木美人榻上,對麵坐著一個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長裙的美貌婦人。她正與沈姨娘說話,美麗的臉上帶著柔軟笑意。見她走進來,聲音頓了頓,立刻站起來,恭敬的對著秋明月福了福身。
“妾身請五小姐安。”
在大家族裏,便是庶女,也比一般的妾室身份高。然而,如果是良妾,則可免除。
秋明月不是第一次見麗姨娘,這個女子倒是明媚豔質,也難為大夫人居然舍得把這麽個漂亮丫鬟扶持為自己的情敵。
“麗姨娘有禮。”
“明月,你來了?”沈氏見到秋明月倒是很開心,忙著要站起來,卻被秋明月三兩步走過去製止了。
“身子還沒好,就不要起來了。”
麗姨娘在一旁笑道:“五小姐孝心可嘉,我倒是羨慕姐姐這番福氣。”她說著眉眼就有些黯然,麗色的容顏也黯然失色。
沈氏心知觸動她心中傷痕,便道:“妹妹可別自怨自艾了,總是有機會的。”她說著眼神也有黯淡,雖然這個時代男人三妻四妾很尋常。但是作為女人,表麵大度,內心裏誰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沈氏雖然出身大家閨秀,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寬容大度,賢良淑德,不爭不妒。可這些日子大老爺幾乎是獨寵她一人,現在要讓她對著丈夫的另一個女人說她會懷上丈夫的孩子,她如何能不心痛神傷?
秋明月自然看出了沈氏的心思,她不動聲色,回頭笑看麗姨娘。
“姨娘身子日益康複,多虧麗姨娘這些天來時時問候照料,明月感激不盡。”
麗姨娘慌忙擺手,“五小姐這樣說可是折煞妾身了。”
秋明月但笑不語,坐到沈氏邊上。
“姨娘,我過幾日便要去寶華寺上香祈福了。”
沈氏自然也知道昨日之事了,眉眼染上憂色,她握著秋明月的手,嚶嚶囑咐。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擔心我。”
秋明月點點頭,“我知道的。”
麗姨娘看著她們一副母女情深的摸樣,覺得自己就是個局外人。她低下頭,神色黯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秋明月眼角餘光瞥到她無意識的動作,眯了眯眼睛。再大度的女人,也會有嫉妒之心。這個麗姨娘,但願她有自知自明。忽聞有淡淡的幽香,她蹙了蹙眉。
“姨娘,你用的是什麽香?”
“是…”沈氏剛開口,就被麗姨娘打斷。
“那是三個月前,妾身睡不好覺,老太君賞賜的安神香。”她笑了笑,神色柔和。
“沈姐姐這幾日老是睡不好,妾身便想著這香或許有用,就給拿了過來。”
沈氏接過話,“對啊,點了這香後,我睡眠確實好了很多。”她眉眼間不乏對麗姨娘的感激之色。
麗姨娘笑道:“姐姐得用便好。”
秋明月看了看香爐燃燒的白色煙霧,眼睫垂下,對沈氏笑道:“日後睡不好喝點安神湯吧,香料用多了對女子身子有礙,還是少用吧。”她有回頭對麗姨娘道:“麗姨娘神容憔悴,我看有些氣血不足,多喝鯽魚湯,補充營養,便可恢複往日精神。”
麗姨娘麵有詫異,“五小姐竟懂醫理?”
秋明月笑了笑,“我哪懂得那許多,從前姨娘也是氣血不足,大夫說要多喝滋補的湯,是以留心了幾分而已。”
“原來如此。”麗姨娘點點頭,複又笑笑。
“承蒙五小姐告知,妾身回去後便試一試。”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上一串紅瑪瑙的手鏈上頓了頓。
“咦,這瑪瑙玉石滴血似的紅,乃大吉之物啊。”
麗姨娘低頭看了一眼,抬頭笑道:“這是夫人送給妾身的,妾身已經帶了十年了。”
“哦。”秋明月恍然大悟,鳳目裏劃過一絲異樣,轉瞬即逝。
“麗姨娘很喜歡用熏香?連身上都有呢。”
麗姨娘道:“女子都喜愛香料,我素來不喜濃烈之香,便在屋裏點了這氣味清淡的雪梨香。”
秋明月點點頭道:“雪梨香氣味細膩而清晰,最是受閨中女子喜愛。”
麗姨娘眼眸一亮,“不曾想,五小姐竟然也對香料如此了解嗎?”
秋明月笑笑:“我哪裏了解這些?隻不過偶爾聽丫鬟提及水鏡坊香料種類多,且均都是上乘之貨,是以閑暇之時多問了兩句。”她頓了頓,又道:“這雪梨香雖然不若沁雪等香料珍貴,但自有它奇特之處,能令人心神安寧,難怪麗姨娘如此喜歡了。”
“嗬嗬嗬,五小姐要是喜歡,妾身那兒還有一瓶…”
秋明月搖搖頭,“我平素不喜用香。”她頓了頓,道:“許多香料對女子身體有礙,麗姨娘還是少用吧。”
麗姨娘眼睫閃動,點點頭。
“多謝五小姐告知,妾身會注意的。”
她看了看外麵天色,回過頭來笑道:“姐姐,時間不早了,妹妹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你。”
沈氏正欲說話,便聽外麵春紅的聲音響起來。
“老爺,您來了?”
“沈姨娘可好些了?”大老爺溫和的嗓音傳來,麗姨娘腳步頓了頓,眼底劃過一絲晶亮。
“已經好多了。”春紅打了簾子,大老爺龍行虎步的走了進來,剛好和正要出去的麗姨娘碰上,他愣了愣。
“你怎麽在這兒?”
麗姨娘眸色一暗,屈膝道:“妾身見過老爺。”
大老爺揮了揮手,不予理會。三兩步走近來,按住要起身行禮的沈氏,眉間多了幾分溫柔。
“既是身子不好,就不要在意這些禮節了。”
麗姨娘身子僵硬,抓著錦帕的手微微收緊,臉色說不盡的淒楚哀涼。她用了十年時間,也未曾得到那男人一絲一毫的關注溫柔,怎能不讓她心碎欲裂?她艱難轉身,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妾,告退。”
大老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隻淡淡揮了揮手,恩了一聲。倒是秋明月,捕捉到她離去時眸底伴隨著疼痛的恨意。那雙眸子,清麗逼人,風情冉冉。紅唇豐潤,唇形完美。她這才恍然發現,原來麗姨娘,竟與沈氏有三分相似。她垂眼,見大老爺看著沈氏的目光充滿了溫柔愛戀,就像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給予她所有的疼愛和憐惜。
那些年,難道大老爺竟隻是將麗姨娘當做沈氏的替身寵愛了幾個月?
那麽大老爺既然那樣寵愛麗姨娘,為何麗姨娘至今未有子嗣?她又想起方才麗姨娘手腕上的瑪瑙手鐲,以及圍繞在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
莫非——
她心中一驚,回頭想說什麽,卻見沈氏對著大老爺滿麵嬌羞,眉眼含春,如同一個沉浸在熱戀中的少女。她未出口的話,就這樣梗在喉中。
“爹,姨娘,我先回去了。”
大老爺抬頭看她,想到昨日之事,眸底劃過什麽,而後便點了點頭。
“我聽你祖母說,過幾日你們姐妹幾個要去佛寺祈福燒香?”
秋明月垂下眼簾,道:“自回京以後,府中連番不平,二嬸子說府中或許沾染了穢物,是以…”
“滿口胡言。”大老爺臉色微沉,低斥一聲打斷秋明月。
沈氏麵色一驚,眉眼有些黯然,她自是知道二嬸子口中的穢物,是指她母子三人。
“老爺。”
大老爺緩和了臉色,“你隻安心養病便是,莫要操心其他。”他頓了頓,似思慮了一會兒,才道:“前幾日我已經上書皇上,讓你父親官複原職。”
沈氏麵色詫然,“當真?”
大老爺神色微微柔和,握著她的手道:“到那時我便會請求母親,提你為平妻。”
秋明月此時方才抬眼看大老爺,見他眼中堅定,毫無開玩笑之色。沈氏則是滿臉驚詫,而後又感動得掉下了眼淚。
“老爺有此心,妾便滿足了。妾身,無意於夫人爭鋒。”
“別給我提她。”大老爺似是極為討厭大夫人,口氣也微冷。
“日後她若再為難你,你也不要忍著。你放心,有我在,我會護著你的。”
沈氏對上大老爺含情脈脈的雙眼,不覺臉色紅了紅,尷尬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聲音低若蚊蚋。
“老爺,明月還在這兒。”
大老爺一怔,抬起頭來,卻見秋明月以手掩唇,努力憋著笑意。見他望過來,她咳嗽兩聲,道:“爹,姨娘,時日不早了,明月先回去了。”
大老爺這才緩解了尷尬,揮了揮手。
“回去吧。”
秋明月忍著笑出了門,眉眼這才帶上幾許溫和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