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懷疑始生,共同議事
帳內光線昏暗,卻也不敵他此刻眼神的黝黑深沉。
秋明月垂下眼瞼,沒有看他這一刻的眼神,但也能感受到他刹那間微微錯亂的呼吸和心緒的波動。
“你還記得你師父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說的話嗎?還有他那個時候的表情,我總覺得怪異。”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燕居說我的容貌和大傾開國皇後很相似,但是我覺得他看著我的眼神不止是因為對我容貌的驚異。還有另一種,我說不出的感覺…他早就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才說了那些奇怪的話。”
鳳傾璃還是沒有說話,不過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又用力了幾分。
秋明月抬頭看著他靜謐沉暗的眸子,“你不是說你師父素有半仙之稱?所以我懷疑,我的穿越是不是他搗的鬼?而他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
鳳傾璃忽然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唇湊近她耳邊。
“別想這些了,傳到橋頭自然直,你若是想知道,以後親自問他就好了。”
忽然想起什麽,他嘴角牽了幾分笑意。
“不過那老禿驢似乎又在閉關,輕易是不出寶華寺的,你要是想詢問這些個事,就得隨我回去…”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秋明月無奈。
“我現在還不能走。”
鳳傾璃點點頭,“我知道你要對付燕居。”他頓了頓,眼神越發黑沉,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
“萱萱,你要做什麽我不管。但是有些事,不必你去承擔不屬於你的罪過。”
秋明月渾身一震,想起那一夜她親手殺死的端木老皇。那個時候司徒睿在她身邊,司徒睿是他的人,自然會將這些事告訴他。
她身子開始顫抖起來,又想起那一夜那個老人死不瞑目的雙眼,想起那些血腥廝殺…
身子忽然一暖,他緊緊抱住了她,語氣有著濃濃的疼惜和自責。
“我該早點來的,這樣你就不會那麽痛苦了。對不起,萱萱,對不起…”他一個勁兒的道歉,眼神裏滿是愧疚和痛悔,以及憤怒。
“司徒睿,他竟然就那麽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承受這些罪,他當時在幹嘛?可惡,我定不饒他。”
他也不瞞她,反正她已經知道這些事。就如同她說的,他們是夫妻,本就該坦誠相待,如果他們以前能夠放棄那些所謂的顧及和苦衷,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險些決裂的地步。
“萱萱,我不是要在你身邊安插眼線來監視你。我…我隻是擔心你,我放心不下。我怕你一個人…”
“我明白。”
她微笑著抬頭,目光如水波溫柔如棉絮。
“我都懂,所以,不必解釋。”
鳳傾璃低頭看著她,知道她此刻雖然笑著,但是心裏卻承受著蝕骨的疼痛。她從來就是這樣,無論吃了什麽苦受了什麽罪都一個人擔著,從來就不會告訴他。
她總是那樣堅強倔強又固執,幾乎讓人忘記,她隻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她也需要依靠。
“不要怪阿睿了,他幫了我很多。”
鳳傾璃立即不滿了,有些吃味道:“阿睿?叫得好親密。哼,我讓他幫你,不是讓她趁機接近你占你便宜。看來他還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秋明月翻了個白眼,“他不跟在我身邊怎麽幫我?你不要無理取鬧了。我剛到西戎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他如果不跟我走得近點,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得到了整個章王府的支持,我怎麽能安穩到今天?就連我們的孩子,隻怕也…”
她想起生產那一日的驚心動魄,不由得有些黯然。
“我弑君那一夜,他其實也想代替我的。但是他謹記自己的責任,他是代表你接近我的。如果他殺了我的父親,就等同於是你殺了我父親。到時候即便是礙於世俗,隻怕我跟你也難免膈應。他可是一心都忠誠於你這個主子,你還怪他不盡心盡力?我身邊要是有這麽個時時刻刻都為我著想的屬下,我睡著了都得樂醒,你還不知足。”
鳳傾璃默然,半晌低低道:“萱萱,其實你不用那麽做的。”那個時候端木老皇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她根本就不用再多此一舉。
“我不能賭。”
秋明月淡淡道:“哪怕隻是一刻鍾,都能讓他將我有身孕的事公諸於眾。而那個時候,我沒有掌權,根本無法對抗整個西戎朝堂的質疑和逼迫。他們不會讓我以死謝罪,隻會讓我打掉腹中的孩子。而我,又怎麽舍得?”
她閉了閉眼,“他是我的父親又如何?當初為了他的皇位江山將我拋棄,也間接害死了我娘,我憑什麽要對他感恩戴德?再說,他的女兒早就死了。我隻是寄宿在他女兒身體裏的一縷靈魂而已,即便是有這具身體的記憶與感情。但是思想卻是我自己的。”
她頓了頓,吐出一口氣,聲音開始變得輕柔。
“我背著這個身份被燕居控製了那麽多年,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我不想再繼續下去…我不反抗,等待的就是為人魚肉的下場。燕居當初收我為徒,不過也是為了利用我。”她冷笑一聲,“為了她所謂的複國夢想,用盡心機與手段,對我又是逼迫又是威脅。到頭來,就連我所在意的家人,都是他們早就布置好的籌碼。嗬嗬…多諷刺的笑話。”
鳳傾璃疼惜的抱著她,“萱萱,忘記那些事,既然你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那麽從前那些恩怨都跟你無關,忘記那些事,你沒有錯,也沒有罪,而有罪的人——”他眼裏迸射出冷冽而仇恨的暗流,“她們還在逍遙法外,我不會放過那些人的,我也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擔。”
他單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神緊緊膠灼她的臉,一字一字道:“從現在開始,我要陪在你身邊。不許你再冒險,不許你再傷害自己,不許——”
她撲哧一聲笑了,“我突然發現,你怎麽變得這麽囉嗦了?”
他幽幽的歎息一聲,“想要我不囉嗦,行啊,以後你天天在我身邊監督我,我保證不再囉嗦。”他眼神曖昧又溫柔,“你知道的,我向來對你言聽計從。娘子有吩咐,不敢不從。”
“油嘴滑舌。”
秋明月拍開他的手,靜默了一會兒,才低低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我是說,我娘…燕居,她是我的…”
“嗯。”
他輕輕打斷她,眼神複雜而憐惜。
“知道。”
秋明月沉吟半晌,似訝異也似了然。
“容燁也知道?”
“嗯。”
鳳傾璃點點頭,沉吟道:“燕居雖然有些偏執,但是以她的行事作風,對你在西戎的所作所為,太過縱容和隱忍了些。如果單單隻是因為想要複國,整個西戎皇室的人都是她的希望,她為何獨獨對你特別?”
他又頓了頓,“其實曾經容燁查過你娘,不過由於是他國秘辛,而且你娘的身世本就有些神秘,當時你娘入宮為後的時候朝中上下沒一個知道她身世的,查起來就有些困難。更何況那個時候我想要的隻是報仇,根本就沒時間去關注別國皇室秘辛。若非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不會再次秘密調查。”
“我離開的時候,你應該還不知道我娘的身世吧?是因為當初肖太後那一句燕居已經嫁人的話麽?”
“當時我隻是隱隱有些奇怪。畢竟在天下人眼裏,燕居當初和先皇有太多的糾葛,誰也不會想到她竟然會嫁人。而且她那麽出名的人,連嫁人了都沒有人知道。我們自然也不會想到你娘就是她的女兒。直到太後說那句話,再加上燕居對你那些沒有必要的隱忍和縱容,我才讓人秘密調查。終於在前不久查出真相…”
秋明月抿唇不語。
“萱萱。”他忽然開口,“你的本名叫什麽?是不是就叫沈青萱?當初你救容燁的時候告訴他的名字,其實是你本來的名字?”
“嗯。”
他突然轉換話題,讓秋明月有些詫異,而後下意識的點頭。
“我是孤兒,父母早就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爺爺將我養大的。”想了想,她又低低道:“以前爺爺也叫我萱萱。”
鳳傾璃愣了愣,隨後越發憐惜的擁抱她。她正是因為沒有了父母的關愛,所以才會那麽在意沈氏,以至於被燕居控製吧。
“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綰兒和塵兒。不,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孩子…”似想到了什麽,他又皺眉,搖搖頭。“算了,還是不要了,就綰兒和塵兒兩個就夠了。”
“為什麽?”
她疑惑的看著他,“你不是很喜歡孩子麽?”
鳳傾璃靜默看著她,眼神裏滿滿的疼惜。
“你生這兩個孩子的時候差點去了一條命,而我那個時候還沒有陪在你身邊。”他深吸一口氣,想起那日突如其來近乎絕望的心痛,仿佛靈魂從肉體生生抽離的痛。那種滋味,他再也不想嚐試。
“我不想看你痛。”他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胸口,有些悶悶道:“你痛,我比你更痛。所以,以後咱們都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她想笑,又想哭,最後蹭了蹭他胸口,道:“好啊,那你能忍得住以後不碰我?”
鳳傾璃臉色立即就變了,似乎糾結又似乎掙紮。不碰她?怎麽可能?他巴不得天天都這樣抱著她時時刻刻都把她揉進骨子裏才好。她當初嫁給他的時候太小,不讓他碰,沒嚐過那種滋味的時候,他還能忍。後來陰差陽錯,他們圓了房,他更是食髓知味,再也戒不掉。更何況他們本來就是夫妻,夫妻**,天經地義。
“不是可以避孕麽…”他有些臉紅,畢竟這種事一般情況下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避諱的。他又不想再讓她因生產而那麽痛。上次他沒有親眼見到都幾乎發狂,如果再有一次,他肯定會崩潰。
秋明月這次真的笑了出來,“沒你想的那麽嚴重。女人生孩子是要過那麽一關,不過第二胎就要容易得多了。塵兒先出生,我生他的時候的確吃了些苦頭。不過綰兒出生的時候很順利,以後都不會這麽艱難的。再說了,這都是以後的事,想那麽多幹嘛?還是順其自然吧。你以為女人懷孕跟吃飯那麽簡單,想有就有了?”
“說得也是。”
鳳傾璃笑笑,又想起方才自己纏了她那麽久,她應該累了吧,不覺就有些心疼。
“時間不早了,快睡吧。”
“嗯,”秋明月應景的打了個哈欠,她還真的是累壞了。這個人,每次都這樣,分別一次得將她折騰得渾身酸痛得沒有絲毫力氣。這一次還好,大抵是她武功恢複了的關係吧,沒就這樣給昏睡過去。
剛閉上眼睛,忽然有想起什麽,立即睜開眼來,半撐起身子低頭看著他。
“你剛到西戎就來了皇宮?”
“對啊。”他攬著她的肩讓她重新躺下,“我放心不下你,就急急來皇宮了。”
“那你住哪兒?”
秋明月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古怪的看著他。
“你不要告訴我你就這樣住在皇宮裏?住在我寢宮?”
“有什麽不可以?”他挑眉,又似想到了什麽,眼神裏開始冒酸泡泡。“當初你不是還讓柏雲在你這兒住了近一個月?”某人開始吃醋了,語氣滿是酸味。“你竟然讓他住在你寢宮裏,你、你…”
“你什麽你?”秋明月毫不羞愧,“他受了傷闖進我寢宮,我能如何?把他扔出去任燕居把他大卸八塊?”
鳳傾璃啞口無言,還是有些不甘心道:“那你可以讓他住在其他宮殿裏,或者住在你三哥府上。反正就是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他霸道的抱過她的身體,氣呼呼道:“你是我的女人,其他男人休想覬覦你。”
知道他又開始別扭了,秋明月哭笑不得。
“行了,你大老遠跑來就是吃這些幹醋的?”
他不說話,麵色還是有些難看。
秋明月笑了笑,又道:“當時我還真想不管他來著,不過後來我又想啊。把他扔出去給燕居殺了,那個女人不定得多開心呢。她利用我這麽久,我怎麽能讓她那麽如意快活?那不行,她要殺的人我就偏要救,她想要權利我就偏不給,我看她還能蹦躂幾時。”
看她幾分頑皮的樣子,鳳傾璃有些想笑,但是又微微有些心疼。
“慢著,別跟我東拉西扯轉換話題。”秋明月被他繞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開始追究的目的,“你不能住在我這兒。”
“為什麽?”鳳傾璃臉色黑了下來。“你是我妻子,我們倆住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麽不可以?”
秋明月瞪著他,“我寢宮裏突然多出一個男人來,你讓我怎麽解釋?”
“不用解釋,咱們本來就是夫妻。”他自持有理,說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頤指氣使。
秋明月氣結,忽然又笑了。
“也對,你說得也有道理。夫妻嘛,住在一起就是天經地義,沒人敢指東道西的。”
鳳傾璃眼睛一亮,秋明月卻又幽幽道:“可是夫君大人,你現在是一國太子,你娘子我呢是西戎的女帝。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我還沒有皇夫。”她一挑眉,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身邊這個男人。“你要住在我這兒也行,前提是必須先做我的皇夫。你願意?”
這時代的男人把自尊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以她如今女帝的身份,在西戎對任何男人都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是對於別國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來說。讓他委曲求全做她的皇夫,等同於對他的侮辱。這無關於情感,她就不信這個別扭十足的男人會如此委曲求全。
於是她目光裏帶上了十足的挑釁,然而下一刻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隻見他看了她半晌,漫不經心卻又十分肯定的說了一句令她目瞪口呆的話。
“咱們都成親快兩年了孩子都生了,無論是你是我的太子妃還是我是你的皇夫,不都一個概念嗎?如果非要冠上什麽皇夫的身份才能正大光明的跟你住在一起,我也無所謂。”
秋明月瞪大眼睛,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終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卻溫柔的將她重新攬入懷中,用無比輕柔又十分認真的語氣說道:“萱萱,我要你知道,在我心裏,沒什麽比你更重要。”
秋明月不說話,心裏卻有暖流劃過。
“從知道自己的身世開始,我就厭惡這個皇子的身份,我也不想要什麽權利江山,我隻想要你。”他將她的頭埋入自己的胸口,非常輕柔的環著她的腰,就跟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靜靜的抱著她。然後在她耳邊溫柔呢喃,“以前看你被秋府的那群人欺負,我又十分慶幸我有這樣一個身份。那時候我甚至想過,即便是為了你,我也要努力站得更高,我要全天下的人都隻能仰視你,再不能欺辱你分毫。但是你又是那樣討厭皇宮,所以我又想著,既然咱們都討厭,也躲不過那些命運的糾纏,不如就毀了吧,毀了那些人在意的一切,毀了桎梏我們的那些枷鎖。把爛攤子丟給別人,我帶著你遠走高飛…”
他又笑了一下,眼神裏湧出了幾分莫可名狀的悲傷和無奈。
“但是我又那麽清醒的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無法逃離了。連帶著你,也被套上了和我一樣的命運。”他低頭,正準備繼續說什麽,懷中的小女人卻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他怔了怔,而後眼神裏又流露出寵溺和疼惜來。
方才他一直糾纏著她,似乎是有些過了,她早就想睡了吧。支撐到現在,已經很難得了。
他體貼的給她掖了掖被角,又想起睡在搖籃裏的一兒一女。剛才她給他們蓋了棉辱,這屋子裏又有地龍,窗戶也關上了,不會覺得冷。
搖籃就在床頭,他微微一偏頭就可以看到兩個孩子熟睡的容顏。懷裏躺著的是他愛若至寶的妻子,旁邊又睡著他們的孩子。這種感覺,真的是,好幸福,好幸福。
過往那十幾年裏,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樣平淡而溫馨的幸福也會光顧到他身上。以至於真正擁有了,他還有些恍然若夢。夢的前段是她帶著冰冷恨意的眼神離去的容顏,從此他在無數個午夜裏噩夢醒來,覺得天地一片冰冷黑暗,他無助而絕望的蹲在角落裏生不如死的痛苦掙紮。
有好幾次,他甚至在想,與其這樣無休無止的痛苦下去,還不如去找她。如果她真的恨他,他寧願死在她手裏,也不要就這樣讓他們明明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卻又天涯各路。
到得如今,夢醒了,卻又突然發現他什麽都擁有了。那些以前從不敢幻想過的一切,如今都在他懷裏。
妻子,孩子,加上他。組成了一個家,他們的家…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很好。
自從知道她身世直到她離開到現在他們重逢,幾乎兩年的時間,一直掉在嗓子眼的大石終於落下,他也終於能夠徹徹底底的睡一個安穩覺了。
鳳傾璃的到來有預兆,但是這麽快就直接出現在秋明月寢宮裏卻是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的。所以第二天早上,當紅萼例行端洗臉水進來給秋明月梳妝卻看到剛剛起床穿衣的鳳傾璃的時候,呆愣住了,幾乎都沒有了任何反應。她的第一感覺就是,我在做夢。於是她想伸手掐自己,卻發現自己端著水盆,然後她又將水盆放在架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已經回過頭來的鳳傾璃,卻又忘記了自己方才想做什麽,隻愣愣的看著他。腦子裏卻突然想著,自己剛才居然沒有驚嚇到把水盆摔到地上引來其他人,簡直就是奇跡。
然而此刻她仍舊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鳳傾璃,若非知道這丫鬟對自個兒妻子絕對忠誠,他隻怕要懷疑這丫頭對他有想法了。
鳳傾璃無奈的搖搖頭,“這麽傻呆呆的,也難得沒給她惹禍。”
紅萼如夢初醒,眼睛瞪得更大。
“世…世子,你…真的是你?你…”
這時候,秋明月醒了。她睜著睡眼朦朧的眼睛坐起來,錦被滑下,她光裸的肌膚就這樣暴露在紅萼眼前,上麵那些密密麻麻的吻痕讓她明白昨晚發生了什麽。這樣的場景以前在榮親王府桐君閣的時候,那幾個月她幾乎天天早上就會見到。秋明月卻突然有些尷尬的紅了臉。
因為察覺到她醒來害怕她受冷的鳳傾璃立坐下來並且扯過被子把她渾身裹得像個粽子,“怎麽不多睡會兒?”
她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鳳傾璃,又看了看已經捂著唇偏過頭偷笑的紅萼,直覺得臉皮一陣發燙,忍不住瞪了眼前這個罪魁禍首一眼,嬌嗔道:“把衣服給我拿來。”
“好。”
鳳傾了才不管這屋子裏有其他人,嘴角掛著柔悅的笑,走到旁觀的櫃子處,很熟練的給她挑了件顏色淺淡的宮服。紅萼知道此刻自己應該消失,於是福了福身道:“小姐,奴婢去給你和世子傳膳。”
她說完就轉身出去了,甚至都忘記鳳傾璃現在已經不是什麽榮親王世子,而是大昭的太子。不過這個稱呼,讓鳳傾璃聽著很是順耳。
他拿著衣服,一貼的一層一層給秋明月穿上。
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秋明月倒是不害羞。反正從前他都會給她穿衣,然後洗漱梳頭化妝。這樣近乎固定的流程,讓她也跟著習慣甚至當做了每日的生活規律。以至於在離開他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醒來以後下意識等待著他從櫃子裏拿衣服出來給她穿上,然後…然而每一次紅萼拿著那些華麗的衣裳來到她麵前的時候,她恍惚失望中又微微自嘲。當真是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他給予的所有,竟然讓她幾乎忘記了她原本的生活習慣。
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來適應沒有他的日子。然後在逐漸的習慣中,忘掉了曾經每日清晨的耳鬢廝磨眉目傳情。所以當他再次給她穿衣,重複著從前每日不厭其煩的丫鬟的工作的時候,她不可避免的又恍惚了一下。直到被他按在梳妝台前,從銅鏡裏看著他站在背後給她梳頭,眉目婉轉,如水如畫。
而她坐著,看著鏡中的女子一臉靜謐,絕美無雙。這樣的一幕,真的是…陌生又熟悉,熟悉到,她心口微微發脹的疼痛。
“好了。”
他給她挽了一個飛鳳髻,在頭上插了一隻碧綠的簪子。他知道她的愛好,她不喜歡金銀首飾,就連玉簪都很少用。她向來喜歡素麵朝天,卻仍舊美麗動人,無人可比。
“萱萱。”
他看著鏡中的她,突然開口。
“什麽?”
她沒有回頭,同樣從鏡中看著他和她。
他雙手搭在她肩膀上,微微俯下身來,臉貼著她的耳鬢,手也慢慢下滑到腰間,然後緊緊的抱著她。最後真心的讚歎道:“你真美。”
秋明月一怔,而後兩朵紅暈飛上臉頰,眼神也如水波蕩漾,嫵媚了一室春情,也擾亂了他的心。他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努力克製住心裏那股衝動。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受不住。”
他在她耳邊呢喃,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的沙啞。
秋明月先是怔愣了一會兒,而後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紅著臉對著鏡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人,不知道縱欲過度也不知道精盡人亡四個字是怎麽寫的是不是?成天就想著那檔子事。
“你快放開我,我還要給綰兒和塵兒喂奶。”
鳳傾璃笑笑,拉著她站起來,走到搖籃邊。兩個孩子已經醒了過來,正睜著眼睛看著夫妻二人,似乎經過昨晚已經確定了這個遲來的父親,倒是沒有排斥,還笑得很開心。尤其是綰兒,伸出手來在空中揮舞。那姿勢,似乎是想要人抱。
鳳傾璃心思一動,俯下身來就將她抱進了懷裏。綰兒笑得咯吱咯吱作響,又伸手去扯他的頭發。別看她人小,力氣卻不小,扯得鳳傾璃頭皮有些發痛。他苦笑著回頭對秋明月道:“她生下來就這麽調皮嗎?”
秋明月已經抱起塵兒,剛準備解開衣服給塵兒喂奶,然後又想起鳳傾璃在這裏,想要他出去,但是如今讓他出去好像更不合適。想了想,反正他又不是外人,更何況他們夫妻之間,什麽親密的事情沒有做過?倒也釋然了。
她邊解衣服邊道:“調皮點有什麽不好?我可不想我的女兒長大了跟那些貴族的閨閣之女一樣木訥沒有靈魂,我倒是希望她活潑點,一輩子快快樂樂的,比什麽都強。”
鳳傾璃正想認可的點點頭,然而眼神一瞥立即呼吸一滯。他看見一抹雪白,那是天地間最純粹最瑩潤的一抹春雪…
那原本應該隻有他才能觸碰的地方,卻被他兒子正大口大口的品嚐著。
鳳傾璃立即心裏吃味了,他的女人,身上的所有都隻能屬於他,別的男人不許碰,哪怕是他的兒子也不行。所以他抱著女兒坐在妻子身邊,道:“皇宮裏沒有乳娘嗎?以後讓乳娘給他喂奶。”
秋明月聽他口氣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太子殿下,這個可是你親生兒子,你吃什麽醋?再說了,哺乳孩子是母親的天職和義務,我為什麽要交給其他人?你忘記當初明修是怎麽中毒的?”
鳳傾璃立即不說話了,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偏偏小塵兒似乎知道自己父親的別扭,故意吸得吧唧吧唧作響,還不時的斜眼挑釁的看著他。
鳳傾璃瞪著他,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產生幻覺了?才一個月大的孩子,怎麽會用那樣的目光看他?就算是天縱英才,這也太誇張了點吧?然而下一刻,他又為這個孩子是自己的兒子而升起無限的驕傲。
這是他的孩子,他和心愛的妻子所孕育的孩子。那麽聰明,那麽可愛。萱萱說得對,兒子跟他長得極為相似,眉眼神情近乎一模一樣。
這樣的認知,讓他心中越發的歡悅,也忘記了去計較去吃味了。
給兩個孩子都喂了奶以後,紅萼走了進來。
“小姐,衛王殿下和章王來了。”
鳳傾璃臉色又不爽了。
“這麽早他們來做什麽?不上朝嗎?”
紅萼知道姑爺愛吃醋的毛病,非常淡定道:“今天沐休。”
“那就讓他們回去好好‘沐休’”鳳傾璃毫不客氣的下命令,直接把自個兒當成了這皇宮的主人。
“這…”紅萼有些為難的看向秋明月,眼神裏寫滿了詢問和征求。
秋明月瞪了鳳傾璃一眼,“讓他們去偏殿等候,我立即就過去。”
“是。”紅萼福身退了出去。
鳳傾璃板著一張臉,“這麽早,你還沒用膳,他們這是存心不讓你好好休息。”
秋明月不理他,整了整衣襟就準備出去。鳳傾璃一把拉住她,“萱萱…”
“你平時要怎麽鬧我由著你,但現在是特殊情況,別無理取鬧。”
鳳傾璃抿了抿唇,知道她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他也不是真的不讓她去,隻是好不容易有了和她獨處的機會,被人就這樣給打斷了,他心裏當然不爽。
“我跟你一起去。”以前是迫不得已,現在他來了,才不會允許其他男人接近她。
秋明月回過頭從頭到腳的打量他,“你確定?”
“當然。”
“好。”
秋明月很爽快的答應,鳳傾璃還沒來得及欣喜,她又朝外麵揚聲喚道:“紅萼。”
紅萼很快就走了進來,“小姐。”
“去拿一套宮女的衣服來。”
“啊?”
紅萼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鳳傾璃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黑了臉。
“你該不會讓我扮女人吧?不行,我不答應。”
“那你就乖乖的呆在這裏照看孩子,哪兒也不許去。我可告訴你,這宮裏到處都是守衛。要是被他們發現了你,把你當成刺客我可不管。”秋明月絲毫沒有同情心的警告。
“走。”
鳳傾璃身子一閃就擋住了她,轉身對紅萼吩咐道:“讓外麵那些宮女太監全都退下。”
紅萼看向秋明月,目光求助。
秋明月斜斜看著他,眼神玩味兒。
“你不是不滿我把鳳傾玥藏在我寢宮裏嗎?當初他可是免費給我當了一個多月的宮女。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既然想跟我去議事,就得聽我的安排。”
“我要跟在你身邊,但是我不扮宮女。”鳳傾璃堅持,見紅萼不為所動,不禁眼露煞氣,冷哼道:“還不快去?”
紅萼嚇得雙腿一軟,有些受不住他的氣場,隻得哭喪著臉看著自家小姐。
“小姐…”
秋明月歎了口氣,知道這人牛脾氣倔上來沒人能止住,便道:“去吧,讓她們都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打擾。”
紅萼立即鬆了口氣,“是。”
鳳傾璃這下高興了,笑得眉眼如畫。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過去抱孩子。鳳傾璃立即也跟過去,把女兒抱在懷裏。
“要把他們都帶上嗎?”
“不然怎麽辦?留在這兒我不放心,還是得我親自照顧才行。”她瞥了眼鳳傾璃,這男人倒是學得快,抱了兩次就會了。
“走吧。”
跨出寢殿,外麵果然沒有一個人,就連侍衛都全部退了下去。偏殿就在旁邊,都不用出大門,轉個彎就到了。司徒睿和端木弘以及裝作書童跟著端木弘進宮的鳳傾玥正在喝茶,周圍也沒有人伺候。當秋明月抱著孩子走進來的時候,端木弘下意識抬頭喚她。
“小七,你終…”
下一瞬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的看著一臉坦然自若跟在秋明月身後的鳳傾璃。
司徒睿剛喝了茶正準備把茶杯放下,看到突然出現的鳳傾璃,也愣了一瞬,而後立即恢複了神態。下意識想要站起來行禮,不過又想起如今自己這個身份似乎不太妥當,也就坐了回去。
鳳傾玥抬頭瞥見鳳傾璃,倒是沒有意外,隻是淡淡笑了笑。
“來得挺快的。”
鳳傾璃看了眼他帶著人皮麵具的臉,又看了眼他穿的普通小廝衣服,眼神閃了閃。
“你不是傷重得快死了嗎?這大冬天的還往宮裏跑做什麽?”
秋明月已經坐了下來,“你要是跑這兒來鬥嘴的,就出去,別給我搗亂。”
鳳傾璃立即不說話了,抱著孩子坐到她身邊,神色坦然自若,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端木弘也終於回過神來,看看秋明月,又看看鳳傾璃。一個春風得意一個眉宇間還有著未退的春情柔軟,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兩人昨晚定然抵不住相思之苦共赴了一場雲雨巫山。
他摸著下巴,想著,貌似今天來得不是時候啊,打擾了這小兩口互訴衷情以慰相思之心。
秋明月已經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昨晚一夜風流了?還沒睡醒?”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貌似,好像,昨夜風流的是她?
想起昨晚,她不可避免的臉色又紅了起來。
剛好幾個男人又因她那句話齊齊把目光投了過來,一眼就看到美人粉臉紅嗮峨眉鬢繞,一抹紅唇如櫻,眼波如水春情流蕩。這樣一幅畫麵,讓人想不驚豔都難。失去愛情滋潤的女人,平時表現得比較冷淡,端木弘等人何時見過她如今這般嬌羞之態,一時之間也不由得看得有些怔神。
這邊鳳傾璃就不爽了,他板著臉道:“不是說有正事嗎?一大早就催人好夢,現在怎麽都不說了?”
鳳傾玥端著茶杯淡定喝茶,姿態懶散舉止優雅。
“我看著你春風得意的,不像剛做了夢被打擾的樣子啊。”
端木弘深以為然,首次讚同鳳傾玥的觀點。隨即眼光一瞥,見秋明月已經恢複淡然正若無其事的喝茶,眼神又浮現幾分曖昧。
“我說妹夫啊,知道你們久別勝新婚,可你好歹悠著點。小七可才剛生完孩子不久,哪能經得起你這般折騰…”
噗——
秋明月一口茶立即噴了出來,正好噴到端木弘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