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夫妻相見,相對無言
這一年似乎事情特別多,先是西戎大亂女帝登基,生產之日國師居然意圖對剛出生的公主皇子不利,女帝怒極重創國師,國師逃往木州,集結兵力,司機而發。
女帝生產後要做月子,朝政暫時都交給衛王端木弘處理。而此時,卻有軒轅的拜帖呈了上來,軒轅使者不日蒞臨西戎,恭賀女帝喜得龍鳳。來的人,竟然是軒轅大皇子。不,如今已經是軒轅的太子。
原來那日回國以後,不久軒轅老皇就冊封軒轅逸為太子。並且軒轅老皇身體抱恙,由太子監國。
軒轅逸突然這方拜帖,令西戎上下有些詫異和措手不及。外臣來訪,自然要女帝親自接見。於是端木弘下朝後就來到了靜曦宮,說明了此事。
“小七,依你看此次軒轅逸到訪,有何目的?”
秋明月剛給兩個孩子喂了奶,此時兩個孩子已經睡了,她懶散的靠在軟榻上,沉吟了一會兒,嘴角帶了幾分笑意。
“三哥有何想法?”
端木弘想了想,道:“軒轅逸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燕居叛離過後來了,必定居心叵測,不得不防。”
“如何防?”
秋明月坐起來,整了整衣衫,道:“三哥何不換個角度想問題?”
“哦?”端木弘挑眉,“小七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當。”
秋明月笑了一下,手指撫弄兩個嬰兒的臉頰,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三哥可是忘記了,如今軒轅的太子還沒娶妻呢。”
端木弘眉端一挑,似有所悟。
司徒睿道:“陛下的意思是,軒轅太子此次前來,是為和親?陛下如今產下龍鳳胎,與大昭形成了事實聯盟,如今隻差一紙詔書罷了。如今三分天下,如果陛下和大昭有了詔書聯盟,軒轅孤立無援,難抵兩國重兵。所以,軒轅太子此次是為聯盟而來?”
“我不敢十分肯定。”秋明月正襟危坐,“但是以我對軒轅逸的了解,他上次能利用三哥離開大昭,自然所做任何事都是以國家利益為重。軒轅那個小公主原本與薛雨華有婚約,但是那小公主不情願嫁給薛雨華,硬是要悔婚。我聽說軒轅老皇因此大怒,將軒轅文玉禁閉起來了。然而大昭太後剛剛過世,國喪三年,如何能舉行大婚?可是如果此時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那麽自然另當別論。”
“你的意思是…”端木弘頓了頓,“你那夫君故意拖延登基,就是因為不想和軒轅聯姻?可是我覺得,讓那個烈王娶了軒轅文玉,對他不更有利麽?至少他少了一個情敵。”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戲謔,曖昧的看著秋明月。
秋明月翻了個白眼,“你嫌現在日子過得太順心了是吧?要不要我給你賜兩個妃子?”
端木弘輕咳兩聲,不再開玩笑。
“言歸正傳。小七,如今大昭那老皇帝可也撐不了幾日了。一旦他駕崩了,你那夫君就得繼位。到時候大赦天下,軒轅照樣和大昭聯姻。再加上你這兩個孩子…”他搖搖頭,“越來越亂了,西戎和軒轅都跟大昭有了聯盟,可咱們和軒轅卻八竿子打不著。也就是說,軒轅逸還想在你這兒得到什麽保障?所以不惜親自千裏迢迢而來?”
秋明月嘴角幾分諷刺的笑,“如今我都生產了,可還沒昭告天下這兩個孩子到底是隨我姓端木呢還是姓鳳。就這樣不上不下的,朝中那幫老臣隻怕也忐忑。按照規矩,皇室的孩子出生百日就要上宗蝶。他們不知道我到底打算如何,萬一那天我突然宣布說這兩個孩子姓鳳,就表示西戎和大昭連成一線,軒轅獨立無援,你說軒轅逸能不急麽?”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自從懷孕以後她就把指甲給剪了,如今又長起來了,圓潤而光滑,未有任何丹蔻裝飾,卻仍舊光鮮亮麗。
“要說聯姻,軒轅逸可是一個人來的。以他的身份,如果聯姻,必定要我皇室公主才行。可如今皇室的公主也就我一個,而我不可能下嫁軒轅逸。從大臣女兒裏選一個出來冊封公主,軒轅逸也不會答應。所以他此次來不是為聯姻,其原因,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有三。”
“哦?願聞其詳。”
端木弘饒有興味的看著她。
“第一,查探虛實。燕居逃走了,不日必反。屆時我朝內亂,他有兩個選擇,第一趁此機會出兵獲漁翁之利。第二還是出兵,不過是向我討個人情債。而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大抵會讓我把鳳傾玥交出來。屆時再拿鳳傾玥去大昭威脅他…”
她垂下眼瞼,歎了口氣。
“鳳傾玥如今在大昭掌著兵權,控製了鳳傾玥,也就等於勒住了他的咽喉。屆時他若發兵,不戰而勝,且不費一兵一卒。”
“第二,相助燕居,挾我孩兒,不但可以威脅我,還能威脅大昭,一舉雙得。”
“第三…”她忽然頓住,臉色有些怪異,還是低低道:“我隻怕他使這第三招,攻心之術,調虎離山。不是為我,而是…”
她沒有說完,但是端木弘和司徒睿卻已經明了。
“逼鳳傾璃現身。”端木弘麵容凝重,“以鳳傾璃對你的在意程度,知道軒轅逸來了西戎,定然是坐不住的。再加之你已經生產,他一定會來西戎。如今大昭孝仁帝病重,榮親王不理朝政,鎮南王也已經致仕,鳳傾玥也來了西戎。大昭就隻靠著鳳傾璃一個人支撐著。而且大昭除了鳳傾璃以外,還有兩個皇子。如果鳳傾璃丟下國事趕來西戎,也就是說大昭朝堂會出變故。尤其是,孝仁帝如果在此時駕崩。身為太子的鳳傾璃卻不在,朝中又沒有攝政王代理政事,就隻能從兩個小皇子裏選出一個登基。不但如此,鳳傾璃這一路之中,還得遭受到無數的追殺。大昭,和軒轅。”
秋明月苦笑一聲,“這個我倒是不擔心,他如果連這點麻煩都應付不了,也不必做這個太子了。我擔心的是——”她頓了頓,眼底隱憂畢現。
“去年鳳傾寰逼宮以後消失,如今還沒伏法。他以前派人尋找,終無所獲。隻怕我們一直找錯了方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又派出那麽多精英暗衛,竟然沒有查出一絲蹤影。我覺得,或許他已經找到了新的庇護。比如在其他的國家。西戎是不可能的,鳳傾寰還沒那個膽子敢在燕居眼皮子底下玩花樣。那麽剩下的,也就隻有軒轅了。”
端木弘坐正了身子,“你懷疑鳳傾寰藏在軒轅,而且已經和軒轅逸達成一線?”
秋明月以手支額,若有所思。
“不止我這麽懷疑,我覺得他和鳳傾玥早就在懷疑這事兒了。不然的話,他們不會把軒轅逸困在大昭那麽久。而且鳳傾玥這次來西戎,隻怕也是料到有這一天,專門在這兒守株待兔的。他在大昭,大抵也是擔心鳳傾寰會做出什麽事來。若沒有這個隱患,估計他早就跑到西戎來了,哪裏還會任我離開這麽久?”
她眯著眼睛,手指敲在木桌上,繼續道:“如今已經年關了,至少軒轅逸得過了年才來西戎。從軒轅到西戎,正常路程起碼得一個月,若是中途再那麽一耽擱,也得到明年二月才能到達。而燕居如今將反,等那個時候剛好打到帝都…”
“等等。”端木弘打斷她,“為什麽要讓她打到帝都來?”
秋明月頓了頓,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有些事情,必須我親自解決。所以一旦燕居反,通知各個州縣守城將領,不必阻攔,直接讓她到帝京來。我倒是想看看,她有沒有那個膽子敢挑戰我的甕中捉鱉。而我跟她之間,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端木弘沉默。司徒睿緩緩開口了,“如果鳳奇怪寰真的投靠了軒轅逸,那麽此次軒轅逸到訪,鳳傾寰會不會跟來?”
秋明月閉了閉眼,“難說。”
“何意?”
“第一,如果他真的從大昭趕來,那麽鳳傾寰就會趁虛而入攻占皇宮稱帝。這也是我最為擔心的一點。第二,如果他不來,軒轅逸的目的大概就是我剛才說的第一個。要麽趁火打劫,要麽冷眼旁觀坐收漁翁之利,要麽就讓我欠他一個人情。同時,他還會讓鳳傾寰去大昭那邊製造點麻煩,雙管齊下。無論結果如何,大昭和西戎,總有一個受到重創。而且我覺得,比起讓我欠他人情,大抵軒轅逸更希望大昭內亂。畢竟我隻是一個女人,如果先攻破了大昭,一個女人再加上兩個孩子,而且還連連經曆了兩次叛變過後的西戎,已經不是他的對手。再則,如果鳳傾寰因此成為了大昭新帝,必定已經為軒轅逸控製。到時候,就是我孤立無援求助他的時候了。”
她突然一頓,眼神有些複雜也有些感歎。
“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國家的領袖,又欠他人情。屆時天下兩分,他占了三分之二,我拿什麽去抵抗?又拿什麽去還?到時候即便是他不向我索求什麽。便是西戎的朝臣和百姓,也會給我施壓。你說,最後的結局是什麽?”
她幽幽看著端木弘,眼神似水又似冰,還夾雜了幾分自嘲。
端木弘眯了眯眼,“到時候他天下在握,我西戎如果不想成為他鐵蹄下肉泥,隻能向他稱臣。而你作為女帝,就隻能成為俘虜。軒轅逸又對你…”他猛然一驚,“他想江山美人皆得?好深的城府,好毒的計謀。軒轅逸,我果然還是小看他了。”
司徒睿也麵色微驚,想不到軒轅逸竟然有如此深的心機,難怪鳳傾璃一直視他為勁敵。
“陛下,那…”
秋明月垂下眼睫,似有幾分落寞。
“當初我果然不該對他心軟的,他本就是皇子,將來的帝王。在國家大義麵前,哪裏還會顧及從前原本就是偽裝的兄妹之情?上次他去去大昭求娶我,我就該明白的。隻是不成想,短短兩年時間,我變了,他也變了。不,或者我們都沒變,隻是善於隱藏而已。如今那些假麵具掀開,真相卻是如此讓人難以接受。”
“小七…”端木弘有些不忍,“當初我不該讓你一個人承擔這帝王大業的…”
“不。”
秋明月搖搖頭,“或許我該感謝他,讓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當初他查到軒轅逸身份的時候,若非我堅持,軒轅逸不可能平安回國,也就沒今日這些麻煩了。從前我顧全兄妹之宜,任性的一意孤行。卻不想,他為我犧牲了這麽多。”她神色有些怔怔的,“難怪我離開那日,溪溪會那般憤怒的指責我。若非把我看得重於一切,他何至於到現在兩麵為難?他可以在乎什麽江山皇位,可以不在乎權勢並重。但是卻不能不顧及他母親的衣冠塚,不能不顧及將他養大一直視為親生的父王…從前在責任道義和愛情相悖之間,他選擇了我。而這一次,即便他想要任性,代價太大了。”
她手指忽然有微微的顫抖,眼底覆上了一層霧水。
“從前我一直以為我是了解他的,如今才知道他背負得有多重。江山和責任,已經不是他想要拋下就能拋下的。這些年,他為了報仇,已經不由自主的走上了那條路。如果他現在放棄,會有很多人跟著死。榮親王,鎮南王,平安侯府,包括沈府和秋府,都不能幸免。”
“所以這一次,他不可以任性,他不可以來…”
她忽然精神一震,站了起來,走到書桌前,刷刷刷寫了一封信,然後交給端木弘。
“三哥,把這個交給鳳傾玥,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送到大昭去。但願,他還能有一分理智,不要為我冒險,也不要因我成為千古罪人。”
說完這番話以後,她似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頹然的坐下。
“從前我以為我和他之間隻要摒去那些所謂的苦衷和無奈,沒什麽可以阻攔我們在一起。可是現在我才明白,從前我嗤之以鼻的那些國家大業,早在我們出生之時就已經如藤蔓將我們纏住。到得現在,無論如何也割不斷。即便是如今我們都身在高位,中間的阻礙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小七。”端木弘突然道:“如果你現在昭告天下宣布你的孩子姓鳳…”
“不行,不能那麽做。”秋明月垂頭,目光哀戚。“他巴不得我回到他身邊,可是如果我此時發布詔書,天下人就會認為我是蒙難才向他委身求助。我不能承受如此屈辱,他也不能。這才是軒轅逸這一計之狠的地方,讓我們明明千絲萬縷的聯係,此時卻不得不互為陌生人。”
“可是如今軒轅逸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燕居也沒有反。一切還來得及…”
“他們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的。”秋明月漸漸恢複了冷靜,“軒轅逸,燕居,鳳傾寰,哪一個都不是好想與的。如果此次三方來聚,我和他又兩地分隔,隻怕——”
司徒睿突然道:“燕居要反,不過是因為覺得陛下您不受她控製。雖然以前她為國師的時候多有強勢,卻也不曾做過任何傷害陛下之事。況且燕居夫人一直將西戎江山看得重於一切,如果軒轅逸做出危害西戎江山之事,燕居未必會助紂為虐。”
秋明月眼神微動,隨後又搖頭。
“燕居自負,而且做事不會半途而廢。而且她巴不得我跟大昭斷得幹幹淨淨才好,哪裏會幫我?”
司徒睿不說話。
端木弘皺了皺眉,看著手中的信件。
“小七,你有沒有想過,這封信或許根本就沒有必要了。”
秋明月霍然抬頭,“什麽意思。”
“意思是…”忽然響起一個清雅的男音,“阿璃已經來了。”
秋明月抬頭望過去,卻見鳳傾玥不知何時已經進宮,而且聽方才那聲音應該是在窗邊,不過一瞬,他就已經來到近前。以她的功力,竟然沒有半分察覺,想來他的內力已經完全恢複了。這宮裏隱衛無數,他卻如入無人之境,武功該是如何的高深莫測?
不過如今秋明月卻來不及想這些,她緊緊盯著鳳傾玥。
“你剛才說什麽?”
鳳傾玥右手負立,依舊白衣如雪,麵色淡然如水。
“其實早在你生產前他就想來了,不過因為六皇叔極力阻止,再加上他確實也不方便。”他突然有些怪異的看了秋明月一眼,“你生產那一日,他似有所覺,被冷修他們點了穴道睡了幾天。醒來後自然聽說了燕居要劫持你的孩子,而你為了對抗燕居和她兩敗俱傷之事。你覺得以他的性格,還能忍得住?”
他似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一下。
“其實他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秋明月呼吸一滯,心裏不知是悲是喜。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鳳傾玥很淡定道:“第一你不能再受刺激,第二我覺得就算是你,隻怕現在也阻止不了他了。所以,沒必要。”
的確是沒必要。
秋明月深吸一口氣,“這麽說你們早有防範了?”而後似想到什麽,嗤笑了一聲。“也對,天下第一公子嘛,向來算無遺漏,還有什麽是想不到的?算我白操心了。”
鳳傾玥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不覺得,其實他離開大昭,未必是壞事?”他自己找了地方坐下來,淡定的喝茶。
秋明月瞥他一眼,不語。
鳳傾玥果然自動解釋,“你忘了還有一個平安侯?區區一個鳳傾寰,大抵他還是能應付的。”
秋明月想起平安侯那一雙狐狸眼,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說得也是,而且還有薛雨華,許天佑。單一個鳳傾寰,確實…”她猛然住了口,眼神裏閃過一絲震驚又附帶一絲不確定。
“你明知道他要來卻不阻止,不會是將計就計讓鳳傾寰攻入皇宮,殺了那兩個皇子吧?”
司徒睿和端木弘也看向鳳傾玥,眼神裏都有幾分奇異和驚詫。
鳳傾玥卻麵色無波,兀自淡然一笑。
“你不覺得,阿璃有時候太心軟了嗎?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何況隻是借刀殺人而已?”
這般雲淡風輕的語氣,說的卻是這般血腥殘忍的事。這天下間,大抵也隻有他才能如此淡定。
“那也是你堂弟。”秋明月忍不住說道。大抵是私心吧,她總是不太願意把鳳傾玥想成是一個太過邪惡之人。
鳳傾玥默了一瞬,而後眉眼不抬,淡淡道:“容燁做事向來隨心所欲,且心狠手辣,這個你應該清楚。”
秋明月不語。半晌自嘲一笑,“然後呢?等鳳傾寰殺了那兩個皇子,然後在被你們圍剿?萬一他直接殺了孝仁帝呢?”
“弑君之罪,人人得而誅之。”鳳傾玥放下茶杯,淡淡道:“你現在不應該操心這些,我倒是覺得,軒轅逸的目的更多的應該在於你。”
“都一樣。”秋明月嘴角牽起諷刺,“我如今就代表西戎,他的目的是我,也就是西戎,沒什麽區別。”
“有區別。”鳳傾玥卻道:“因為是你,阿璃才會不顧一切從大昭來到西戎。”他微微閉了閉眼,“最遲不過半個月,他應該就要到了。剛好可以陪你過一個年!”
秋明月怔怔的看著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端木弘卻突然笑了,“小七,其實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作為一個男人,就該有擔當。他要是放任你一個人麵對那些叛亂和外來侵犯,他就配不上你。相反,如果他真的為了你可以什麽都不顧,我才放心真正將你交給他。”
秋明月回頭,茫然的看著他。
“三哥…”
端木弘歎息一聲,“小七,早就跟你說了,別忘了你隻是一個女人。女人呢,有時候不要太好強。男人的鬥爭,都讓他們自己解決,你什麽都不用管。況且——”
他低頭,看了看已經睡著的兩個嬰兒,柔聲道:“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母親了,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孩子。你什麽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鳳傾寰早就投靠了軒轅逸,為什麽軒轅逸卻甘願被困在大昭那麽久而毫無動作?偏偏在你生產以後才出使西戎?”
秋明月一顫。
端木弘低低歎息,“因為你如今有了顧及,你的孩子就是你的軟肋。尤其是,你為了你的孩子可以和燕居反目。這一點,就足夠所有人看清孩子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我知道你聰明,你腹有計謀萬千,可掌這皇權江山,也可覆這泱泱天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孩子?萬一他們把主意打到的孩子身上,你該如何?”
秋明月我了握手,眼睫輕顫。
“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保護你的孩子。”
“衛王分析得很有道理。”鳳傾玥深以為然,“況且這兩個孩子都出生一個月了,也該讓阿璃這個做父親的見一見了。”
秋明月低頭看著自己的孩子,“這兩個孩子生不逢時。”
鳳傾玥也看過來,目光落在小公主的眉眼上,低低道:“跟你長得很像。”
秋明月垂下眼簾,忽然又道:“鄭馨怡在哪兒?”
鳳傾玥一怔,端木弘和司徒睿都麵有疑惑。顯然鄭馨怡這個人不算太出名,以至於他們都不了解。
“小七,鄭馨怡是誰?”
秋明月瞥了鳳傾玥一眼,“他的老情人。”
“啊?”
端木弘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鳳傾玥。
鳳傾玥苦笑,“我跟她沒關係。你又何苦…”
“沒她你能隱藏身份十年?”秋明月嗤之以鼻,“過河拆橋,說的就是你。”
鳳傾玥無奈,知道再說什麽也沒用,隻搖了搖頭。
“如果她還活著,應該在燕居手上。”
“你也找不到她?”
鳳傾玥卻漠然道:“我為什麽要找她?”他眼神平靜,甚至嫌少的帶了一分不屑一顧。“她還不值得我費心。”
秋明月看了他半晌,最終道:“多情的男人最是無情,這話果然不假。”
鳳傾玥也不辯駁,“你問她做什麽?她一個人翻不出大浪來。”
“一個視我為仇敵不死不休的女人,到現在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著,我自然要關心。不然哪天她突然出現給我使什麽陰招,我如何應付?”
“小七,你跟那個什麽鄭馨怡的有仇?”端木弘發揮好奇寶寶的潛質,“我怎麽覺得你的仇人特別多呢?你在大昭得罪了多少人?”
“什麽叫我得罪的人特別多?我可沒招惹她們。”秋明月皺眉,“你妹妹我天生麗質傾國傾城,她們都妒忌我,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天天想方設法的陷害我。我有什麽辦法?”
鳳傾玥一頓,有些怪異的看了她一眼。端木弘很不客氣的一口茶噴了出來,輕咳兩聲。
“小七,你什麽時候這麽自負了?還天生麗質傾國傾城,有你這麽誇自己的嗎?”
秋明月輕哼一聲,“這話可是你說的,咱們端木一族的出美人,我就不可以自誇?”
厄?
端木弘無言以對。
秋明月神色卻有些懨懨的,“我總覺得那個女人的存在是個麻煩,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了。她要是針對我還好點,我就怕她又在背地裏聯合了什麽人使什麽陰損招數。對了,還有那個鳳傾翔。他倆還是夫妻呢,雖然有名無實,但好歹鳳傾翔拿著她的靈位拜了堂。如果鄭馨怡真的沒死,會不會和鳳傾翔在一起?”
她這話是問鳳傾玥。
鳳傾玥想了想,“你怎麽不說她在燕居手裏?”
秋明月搖搖頭,“鄭馨怡那個女人,空有美貌,雖然有幾分小心機,卻難成氣候。我太了解燕居,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她絕對不用。而且她眼光特別挑剔,像鄭馨怡那樣一心都撲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用著也不放心。”
忽然想起什麽,看了鳳傾玥一眼,神色幾分玩味兒幾分戲謔。
“本來我之前猜測她是想利用鄭馨怡對你用美人計,不過看你對鄭馨怡的死活根本不在意,她也沒必要為一顆沒用的棋子浪費心思浪費時間。再說了,培養一個好的探子,還得浪費不少的時間。鄭馨怡太蠢,冥頑不靈。如果讓她接近你,隻怕會丟了夫人又折兵,不劃算。”
鳳傾玥苦笑,“你就不能不要把我跟她牽扯在一起?”
秋明月冷哼一聲,“當初可是你自己把她跟你牽扯在一起的,我隻是實事求是而已。”
鳳傾玥啞然,換了另外一個話題。
秋明月又道:“那她讓你接近阿璃,不怕你背叛她?”
“那不一樣。”秋明月神色淡漠眼神厭棄,“她早知道我不會乖乖聽她的話,而且我娘和弟弟都在她手上,我沒實力之前不敢違抗她的命令。況且我的武功是她教的,我又打不過她,她有什麽不放心的?更何況——”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世人都知道燕居是她的師父,卻不知道燕居也是她外祖母。而她,也不想對別人說起這件事。
鳳傾玥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眼底有疑惑有探索也有莫可名狀的深邃。剛想開口問什麽,卻被秋明月打斷。
“行了,不說這些廢話了。”秋明月有些不耐煩的換了話題,對端木弘道:“軒轅逸要來了,你得做好安排。”她冷笑一聲,“既然他無情,也別怪我無義了。”
端木弘眉眼一跳,“小七,你要做什麽?”
鳳傾玥和司徒睿都看著她,前者目光深邃,後者疑惑。
秋明月彈了彈指甲,神色慵懶而眼神譏誚。
“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等著吧,他既然敢來,我就讓他來得去不得。”
端木弘與司徒睿對視一眼,眼神裏都有隱隱的驚異。他們都聽出來秋明月語氣裏的森冷和寒涼,以及決絕。軒轅逸幾次三番的算計,已經耗掉了她所有的耐性。這次,她是真的怒了。
“小七,要不要多派守衛來保護你的安全?”端木弘看了看自己兩個侄兒侄女,覺得很有必要。
“不必。”
秋明月垂下眼簾,她的孩子,她會保護。有些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即便是端木弘和司徒睿。
午時過後,三個人都依次離開皇宮。秋明月打開窗戶,天氣轉涼,窗外風聲赫赫,冷冽入骨。
“小姐。”
紅萼走進來,給她拿了一件狐裘過來披上。
“天冷,你穿得太單薄了,小心感染風寒。”
秋明月低垂下眼簾,突然問:“紅萼,孫嬤嬤葬在哪兒?”孫嬤嬤死了快一個月了,之前她不願去想。孫嬤嬤的死,她永遠無法忘記。孫嬤嬤是為了救她的孩子才死的,這個仇,她一定要報。
一路走來,已經死了太多人,她不想再麵臨失去,不想再麵對那樣的絕望。
紅萼怔了怔,麵有悲色。
“王爺將她帶出宮去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厚葬了。”
“哦。”
秋明月靠在窗欄上,“對了,司徒紫欣呢?還關著?”
紅萼點點頭,“王爺等著你醒來處理,這些日子你又專心照顧小皇子和小公主,一直沒有下達詔令。”
秋明月想了想,“老章王和老王妃呢?有沒有進宮求情?”
“老章王已經遞了辭呈,不上朝了,老王妃是個婦人,沒有你的宣召也無法進宮。”
秋明月默了默,“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臨近年關,天氣越來越冷,外麵也開始飄起了雪花。秋明月依舊沒有臨朝,一來她要保護自己的孩子,二來她遲早都要回大昭去,以後這些朝政都交給端木弘處理。就當先給他習慣習慣,省得以後他再懶惰。
前幾天收到消息,燕居已經公然造反,帶著大軍一路奔赴帝都。之前她下過令,不許阻撓燕居。那個女人多疑,倒是安穩了幾天,最後看她沒有動作,還是繼續前行。照這個速度,大抵和軒轅逸一起抵達帝都。
秋明月坐在軟榻上,看著自己的孩子。兩個孩子特別乖巧。除了出生那一日,幾乎都沒怎麽哭。綰兒很愛笑,而且很好動。醒著的時候,就喜歡伸出小手來抓她的頭發,尤其喜歡抓她頭上的金釵簪子。抓到了就咯吱咯吱的笑,抓不到就憋著嘴巴睜著一雙大眼睛控訴的看著她。
那雙眼睛圓鼓鼓的黑白分明,長得尤其漂亮,委屈的時候眼底覆上茫茫水霧,引人生憐。每每此刻,秋明月就會把她抱在懷裏,心裏特別安心。這是她的孩子,她拚了命也要生出的孩子。是從她身上掉下的肉…
想起這將近一年的心酸,秋明月覺得,此刻能這樣抱著自己的孩子,過去受再多的苦都值得了。
相較於綰兒,塵兒比較安靜,這孩子長得更像鳳傾璃,無論是眉眼五官還是神態,都跟鳳傾璃極為相似。他不愛哭鬧,隻是尤為粘著她這個做娘的。有時候她給綰兒換尿布,忙不過來了,讓宮女抱著他,他就皺眉,並且伸出手亂抓,以表示他的不悅跟憤怒。
沒辦法,秋明月不敢再讓宮女抱他,怕他一不高興就給人家毀容了。
現在她正搖著搖籃,哄兩個孩子睡覺。今天兄妹倆似乎特別高興,睜著大眼睛就是不睡。
秋明月眉眼溫柔如水,“時間不早了,往常你們不都睡得很早麽?今天怎麽這麽興奮?”
綰兒伸出手在空中亂抓,秋明月一看她這動作,就知道她又要自己的簪子了。她無奈,隻得見頭上唯一的碧玉簪子拔下來遞給她。
她早就沐浴,身上穿了寬大的睡袍,馬上準備睡了。頭上這簪子一拔下,三千青絲瞬間落下,飄飛如瀑。窗外幽幽的風吹進來,她衣袍發絲一同飛舞成畫,飄飄若仙。
綰兒似乎發現了自己娘親的美貌,笑得咯吱咯吱作響,又伸出手來抓她的頭發。咿咿呀呀的似乎想說話。
秋明月撲哧一聲笑了,“你才一個月大,想說話啊,還早著呢。”
忽然想起秋明修,那孩子智慧早開,還沒到一歲就開始說話走路了。如今也有兩歲了,怕是已經會識字了。想起從前特別黏她的弟弟,她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
沈氏雖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算起來卻也是她的表姑。明瑞和明修,都是她表弟。明瑞,也有十三歲了。還有明絮,如今也有十二歲了。
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她每日都在忙碌,甚少去想從前的事。本以為時間模糊了歲月的齒輪,也模糊了那些曾經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麵容。然而此刻回想起來,卻又是那般清晰刻骨。
都快一年了,不知道爹娘她們如何了?二哥的孩子也快兩歲了吧,秋明蘭也應該出嫁了,還有明容和明韻,也有十五歲了,該嫁人了。那年她出嫁之前,秋明珠還在跟她說,明韻似乎和楚家那個三公子有些情誼。楚家因楚雲娥而被牽連至貶為了庶人,那三公子楚玉澤早分了府邸,應該沒有被遷怒。
算起來,沒有了家族的桎梏,楚玉澤如果真心喜歡明韻,兩人郎才女貌的,倒是一樁好姻緣。
明韻是個苦命的,從小被三夫人給害得那麽慘,以後若能嫁得好夫婿,她也微微有些安慰。
明容…明容以前有些清高,倒不是個心眼兒壞的。她跟明韻一般大,都快及笄了,老太君也應該要為她安排婚事了吧。雖然隻是個庶女,但是憑秋家的門閥,嫁給一個小官做正妻還是綽綽有餘的。
還有四姐,秋明珠。她的孩子,也有一歲多了吧…
還有大姐秋明霞。
她再次低頭看著綰兒和塵兒,她離開的時候,秋明霞已經懷孕了。如今,卻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
不知不覺,她來這個世界已經快四年了。四年,往事如潮水一*湧去,又一*湧來。那些記憶的片段,卻清晰至刻骨。尤其是,那個人——
想到這裏,秋明月心裏五味陳雜。有期待,有茫然,有微微的心酸,還有…無限湧動的…思念。
他,快來了吧。不知道看見他們的孩子以後,他會是什麽表情呢?高興,震驚?還是其他?
她又笑了笑,然而笑意方起又忽然一凝。她猝然回頭,“誰——”
隨後她頓住。
夜色如幕,門外有雪花簌簌飄落,枝椏吱嘎吱嘎作響。窗戶開啟了一條縫隙,本來可以看到那些飄飛的雪花。然而如今那些雪花已經消失,被帶出的一個修長的影子所掩蓋。
四壁有夜明珠熒光輝煌,又有蠟燭隨風搖曳。整個寢殿內光芒懾人,然而大抵就是因為那光芒太過強烈,那人沐浴在光芒下,渾身似都灑下了一層光輝,灼灼耀人,竟在刹那間刺得她眼睛一痛,下意識的想要用手去擋。然而手剛伸出她就頓住了,怔怔的看著那個人。
周圍的空氣刹那間靜了下來,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又慌張局促。窗外飄來梅花的清香,混合著這屋子裏淡淡的幽香,不覺心曠神怡,反倒是覺得那香味太過濃鬱以至於讓人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沉迷於那樣濃鬱的香而忘記了,站在窗前的…那個人。
天地一片明亮,最開始仿佛還是一片白,然而慢慢的,那人的五官清晰了,精致的眉眼,如詩如畫。烏沉的眉引入耳鬢處,帶來飄逸而明麗的弧度,像三月垂落在碧湖清泉的柳枝。然後再是清澈如寒潭的眼,靜謐之時如同一汪深湖。在那柳絮飄灑於湖麵之時,帶起的漣漪如桃花紛亂,驚豔了人間,溫柔了歲月。
餘下的她看不清了,是哪裏忽然起了霧,迷蒙了她眼睛,再也看不清此刻絕美風景。隻看得見那一雙眼,深情的,思念的,又有幾分忐忑不安的看著她,似有千言萬語都包含在那雙眼睛裏。
她看著那一雙眼,一刹那隻覺得呼吸都為之一滯,張了張嘴,卻發現已經無法開口。
然而他慢慢走了過來,一步一步,就像大婚那一日。他第一次脫離輪椅,一步步,笑著走到她麵前,滿目的神情繾綣。讓她入墜夢河。夢裏有繁華縈繞,夢裏有走馬燈花,夢裏有旖旎情纏,如此如縷,娟娟不絕。
她沉浸在這樣的夢裏,幾乎都忘記此時身在何地。
茫然中,隻聽得有個聲音似從天外飛來,又那麽溫柔而纏綿的縈繞在耳邊。
“萱萱…”
------題外話------
我有罪,我認錯,還是沒能讓女主解決燕居,不過我良心發現讓男女主見麵了,親們表打我好不好?讓咱們男女主聯手對付燕居?大家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