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擊國師,登基為帝

縱然是泰山崩於頂而不變色的秋明月,此刻聽了這番話也不由得嘴角抽搐,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或者產生錯覺了?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從前溫潤如謫仙的鳳傾玥?他怎麽可以那麽淡定的說出那麽一句話來?

於是驚訝過度的她,突然爆出了一句話。

“你沒發燒吧?”

哪知某人很淡定,微微一笑。

“你忘了,我是神醫。”

言下之意是,我自己發沒發燒我心裏清楚得很。就算發燒了隨便一個方子就解決了。總而言之,他就想表達一個意思。

我很正常。

可這種正常看在秋明月眼裏,卻覺得非一般的詭異,非一般的不正常。

“你要扮女人?”她很怪異的看著鳳傾玥,幻想著他穿上女裝的樣子。厄…貌似…傾國傾城?

她眼神實在過於曖昧和猥瑣,以至於淡定如山的鳳傾玥也不由得有幾分不自在。輕咳一聲,“阿璃沒告訴你十多年前…”

秋明月立即就想起以前鳳傾璃說他娘被大火燒死的那一晚,鳳傾玥扮作宮女去救他。

“你想故技重施?”

她神色漠然,忽而眼神帶了幾分諷刺與淩厲。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鳳傾玥怔了怔。

秋明月卻已經倒床就睡,“一個從來對我謊話連篇一直都在做戲的人,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

鳳傾玥眼神裏浮現幾分黯然,“青…”

“鼎鼎大名的第一公子,從來都不做虧本生意,時刻想著的都是怎樣算計怎樣謀取最高利益。我憑什麽相信你會為了我而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鳳傾玥沉默了,眉眼隱在黑暗中,有種看不懂的深邃和淒豔。

秋明月盯著帳頂,語氣越發譏誚。

“一個視責任與使命大過一切甚至連自己所謂的愛人都能痛下殺手的人,憑什麽讓我把腹中孩子的生死交予你的手?你的祖先滅了我祖先的國,你又幾次對我有殺心,我如何能相信你又是在玩什麽陰謀詭計騙取我的信任?”

“容燁風流多情,天下無數女子任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又何必留戀一個懷著孩子的有夫之婦?”

“鳳傾玥身份高貴素來又有賢明,一生之責在於大昭皇權江山,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來救一個敵人的孩子?”

她閉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累了。

“剛才躲在帝寢殿外麵那個人是你吧?”她譏誚的笑了,“你看到了,我親手弑父,喪盡天良,十惡不赦——”

“青兒。”

鳳傾玥打斷她,聲音難得的有了一絲沉痛。

秋明月睜開眼,很認真的打量她,然而那眼神又似乎更多的還是譏嘲。

“不要以你這副麵孔這樣叫我,那樣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鳳傾玥臉色似乎白了白。屋子裏沒有燈,然而她仍舊能夠憑著高深的內力和天性的五識靈敏看清他的所有表情。

痛快嗎?

不,原本她以為當她被那些欺騙所傷再說這些話來報複他,至少會心中快意。然而沒有,心中除了疲憊就是荒涼。

她又轉過頭,看著漆黑的帳頂,聲音淡漠而清冷,像這夜被血腥染透的月色。

“你現在可以去告訴國師,甚至告訴外麵那些朝臣百官,說我弑父,說我篡權多位,說我陷害皇室宗親欲斬殺親姐甚至陷十萬將士性命不顧,隻為一己私欲。去吧,我保證不出一盞茶的時間,這靜曦宮就會被西戎所有將士百官包圍。不出一刻鍾,我就會被人踐踏成肉泥,包括我腹中的孩子。”

“我死了,西戎的皇室宗親全都死了,西戎大亂。軒轅逸如今又被你們控製著,你大可以以此作為要挾讓軒轅和大昭聯手出兵西戎,平分天下。嗯,以你天下第一公子的聲譽以及智謀,還怕不能統一天下麽?”

她眼神嘲諷,語氣厭惡而森寒。

“女人算什麽?你們男人的眼裏,永遠都隻有江山權利。女人嘛,不過是用來平衡勢力的棋子而已。你們姓鳳的,不都是如此嗎?”

鳳傾玥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隻是無奈苦笑。

“青…你非得如此…”

“我累了。”

秋明月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跟他多說。她的確累了,不止身累,心更累。

鳳傾玥看了她半晌,默默的站了起來,然後無聲無息的離開。

秋明月壓抑的哭泣聲,到此時才真正響起在這漆黑的夜裏。她咬著被子,一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出聲。她一直是堅強的,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無論是處於何種環境,無論是苦是難,她從不輕易落淚。隻因為眼淚是弱者的代名詞,她不要柔弱也不要懦弱。

從離開大昭,離開那人的庇護,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想方設法的瞞著自己懷孕的事實。在孤立無援下,甚至不惜利用司徒睿對她的感情。她不想要什麽皇權江山,也不想要什麽榮華富貴。然而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想不願就可以逃脫得了的,他們都要逼她。

穿越是因,利用是謀,結果也是做他人的傀儡。

她憑什麽要甘心被人這樣利用?憑什麽要被人踐踏至泥?

一開始算計她利用她教她武功的師父是她的外祖母,對她心懷愧疚盡力彌補恩重倍至的父皇…到最後要殺她的孩子。

沒有人想過,她隻是一個女人,同樣也有脆弱也有無助的女人。她沒自己想象的那麽堅強那麽萬能,她也會哭也會痛,也會…生不如死…

她在黑暗裏舉起自己的手,想起方才就是這雙手,將那些毒藥一口一口的送入她親生父親的口中,就是這雙手,將今夜這血火刀槍玩弄於股掌之中,將數萬人的性命盡數收割。

曾經這雙手是用來泡茶題詩的,是用來執棋繪丹青的…

然而今日,卻已經染了用不可洗清的血腥和罪孽。

她閉上眼,就會想起端木老皇帝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像地獄幽靈一般,如影隨形的纏著她,讓她不得安寧。

弑父殺君的罪名,誰說她不在意?她靈魂來自現代不錯,然而這幾年,早就和這具身體融為一體,不容分割。她身體裏流淌的血是端木皇族的,她的身體擺脫不了因血緣牽扯的親情恩怨。從小失去父母的她,終歸是渴望親情的。從前沈氏對她的好讓她覺得溫暖,銘記於心。端木老皇對她真心寵愛她不是沒有感覺,然而就是因為這所謂的父愛,險些讓她放下戒備,害死自己的孩子。

她淚眼朦朧,神智卻愈發的清醒。開始想,當初自己為什麽要給鳳傾璃留下那一句話?對他有留戀不錯,她愛上他也是事實。怨他欺騙自己,也有。然而當知道自己懷孕了,她卻下意識的想讓他知道。心中有恨有不甘,她終有一天要回去。必須回去——

或者隻是想要尋求一個答案,也或許…

罷了,想那麽多做什麽呢?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剛才說安溪惡化,她的確有故意的成分。但是話出口後,突然又覺得毫無意義。她和鳳傾玥一開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當初青春年少情竇初開對他動心,卻因他的疏離高潔而望而卻步駐足不前。想來當初還好她及時回頭,或者,是鳳傾璃及時救了她。

有些人,是永遠也無法觸及的高度,注定隻是人生路過的風景。

就這樣吧。

她不知道的是,窗外黑暗處,有個人靜靜站在樹旁,聽著她的嗚咽聲,險些控製不住衝進去將她抱在懷裏柔聲安慰。然而他不能,他早已失去了這個資格。

他抬頭,看著淒冷月色,想起自己的一生,忽然覺得荒涼而哀默。

為生命裏那些美好的邂逅和那些無緣的錯過,為那些不能訴說的心情和痛徹心扉的失去。

閉眼,隨後消失。

翌日,國喪。

那夜的叛亂過後竟然出奇的平靜,平靜得秋明月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老皇帝駕崩,留下遺詔讓皇太女登基,這是順利成章的事。

秋明月挺著大肚子帶領百官完成了國喪一切流程,然後準備擇吉日登基。

國不能一日無主。

她穿著金紅色的禮服,看著鏡子中那個美貌絕倫豔冠天下的女子,恍惚中又生出幾分嘲諷。

門外有急怒的腳步聲緩緩而來,卻又霎那靠近,頓時周圍空氣似降至冰點。

宮女全都跪了下來,“參見國師。”

“全都出去!”

燕居的聲音從未有過的陰霾和沉怒,滿殿的宮女都嚇了一跳,卻依舊等著秋明月的發話。

“沒聽到本座的話嗎?都給——”

燕居暴怒的聲音忽然頓住,看著跪在地上的這些宮女,此時此刻才意識到,這些宮女早就成為了秋明月的心腹,不是自己可以吩咐得了的。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少女有這麽大能耐了?

司徒睿從她身邊走過來,眉眼間有幾分不悅和敵意。

“國師,殿下正在換裝,待會兒還要履行登基大典,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

燕居眯了眯眼,忽然上前。司徒睿自然要去攔,可他哪裏是燕居的對手。燕居這次出手毫不留情,掌風直直掃向司徒睿麵門。

“住手。”

秋明月清冷的聲音沒有半分波瀾,人卻已經擋在了司徒睿麵前,一隻手抓著燕居的手。

“國師是想要謀反嗎?”

燕居淩厲的看著她,眼神慢慢落下,死死的盯著她已經沒有刻意掩飾暴露的小腹。

“好,很好!”

她字字含冰,字字冷血。

司徒睿心中微驚,生怕她會傷害秋明月,連忙想要上前保護她。

“阿睿,你退下。”

秋明月卻在此時出聲。

“靜兒!”

司徒睿皺眉,國師武功高強天下難逢敵手,別說她現在有孕在身無法抵抗,便是全盛之時他們兩人聯手隻怕都不一定能打得過國師。讓他怎能放心?

“我不會有事的。”

秋明月雖然在對他說話,眼睛卻是看向眼前的燕居。緩緩一笑,“很意外?”

她目光又落在燕居身後垂眉低首的綠鳶身上,嘴角一抹諷刺。

“你還是知道了。”

綠鳶頭埋得更低,聲音愧疚。

“殿下,對不起。”

秋明月眼神清冷,“沒什麽對不起,各為其主而已。”繼而目光轉為淩厲,“不過身為本宮的丫鬟,卻賣主求榮。如此背主忘恩的丫鬟,當處以極刑!”

“殿下!”

綠鳶猛然跪下,麵色慘白似雪。

外麵已經有侍衛麵無表情的進來,就要將綠鳶拖出去。

“住手!”

燕居猛然一揮袖,兩個侍衛倒地吐血。她看也不看一眼,隻是冷冷看著秋明月。如今終於明白她明明知道綠鳶是自己的人還不處置,以前不過是沒有名目而已。如今可不正是給她尋找了借口了嗎?

哼!本來一個丫鬟倒是不至於勞動她親手保下,關鍵是這丫頭竟然欺瞞了她這麽久,她如何能忍?

“你如今膽子大了啊,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手段。”

秋明月眉眼不抬,淡淡道:“國師這是想要逼宮?你雖然身份尊貴,但是本宮即將為西戎女帝,你再怎麽說都是一個外臣,本宮處置一個不聽話的丫鬟而已,難不成也要聽國師的意見?國師未免越俎代庖了些。”

“你——”

燕居氣得不輕,眼神一眯,冷冷道:“把這個孽種打掉。”

“我若不願呢?”

秋明月眉峰微冷,不避不讓的迎上去。

“由不得你。”

燕居冷哼一聲,“來人。”

身後一個老嬤嬤走了過來,手裏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藥,一聞那味道就是打胎藥。

“請殿下服下。”

秋明月冷笑,“看來你準備得到是充分。”

燕居一揮袖,“鳳家的孽種,不能留。”

“國師—”

司徒睿站了出來,眉眼淩厲而堅定。

“今日是登基大典,國師卻闖入殿下寢殿,逼迫殿下,是否僭越了些?”

燕居根本不為所動,隻是看著秋明月。

“把這個喝下,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國師——”紅萼忍不住開口,“小姐已經懷孕五個多月了,您怎能——”

“紅萼退下。”

秋明月伸手一攔,將她擋在自己身後,同時避開燕居的殺意。

“你要我喝下這個可以。”

她眉眼不動,語氣雲淡風輕,卻驚得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靜兒!”

“小姐?”

司徒睿和紅萼驚呼,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就連燕居也有些詫異。

秋明月不緊不慢,甚至是還帶了幾分笑意的繼續道:“你今日敢讓我打掉我腹中的孩子,明日我就敢讓自己從此絕育。”

什麽叫做石破天驚?這就是。

司徒睿看著她,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裏隱隱鬆了口氣。紅萼卻瞪大了眼睛,“小姐…”

燕居眼神更為淩厲,“你威脅我?”

“不敢。”

秋明月嘴上說著不敢,神情卻毫不在意。

“本宮隻是想讓國師記住,本宮腹中胎兒乃是本宮的骨血,是本宮的命。倘若國師硬是逼迫本宮打掉這個孩子,那麽本宮必定痛不欲生,日後也不想再誕下胎兒以免傷懷。”

她轉身,淡定吩咐。

“紅萼,給本宮上妝。”

紅萼心中猶自震駭,有些顫抖的走過去。

燕居眼裏爆發出濃濃的怒氣,“端木靜曦——”

“國師叫錯了。”

秋明月打斷她,“過了今天,你應該尊稱本宮為女王陛下。”

燕居怒極反笑,“你當真以為本座非扶持你不可?”

“當然。”銅鏡裏的她露出一抹笑容,“國師也可以現在殺了本宮,那麽本宮的死士立刻就會將國師弑君的消息傳遍整個西戎乃至三軍。到時候,國師再慢慢去跟天下百姓解釋吧。嗯,以國師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若能收買人心,自己做這個位置也是不錯的。怎麽說本宮隻是初出茅廬的小丫頭,比不得國師在西戎百姓心目中尊貴崇厚。”

“你——”

燕居氣急失語。

恰在這個時候,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孫嬤嬤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殿下,天牢傳來消息,五公主和孝親王以及其子侄全都畏罪自盡。”

燕居悠然回頭,孫嬤嬤神色恭謹,繼續道:“丞相和幾位閣老大臣已經等候在靜曦宮外,求見殿下,請殿下盡快登基,主持大局。”

“好。”

秋明月給自己描了黑色的眼線,將眼尾特意勾長,原本就美麗的大眼睛瞬間如狐狸般勾人魂魄,讓人一眼難忘。

“去告訴他們,國師還有些事要囑咐本宮,等國師教導完了,本宮立即就臨朝。”

“是。”

孫嬤嬤退了下去,絲毫不擔心秋明月的安危,此時此刻,她也用不著擔心了。端木清死了,西戎皇室宗親全都死了。如今端木皇族,就剩下秋明月一個。如果她死了,首先燕居要向所有人解釋她的死因。稍不注意,就會引來全國上下的憤怒和質疑。就算是她勉強平息了民憤想要自己上位也不可能了。屆時西戎就真的大亂了,大昭和軒轅如何不趁機攻打?

燕居一生執念不過複國大業,西戎滅了,她還拿什麽複國?而且這唯一的前朝後裔死了,她還複國有何意義?

秋明月正是拿住了燕居的死穴,所以才敢威脅她。

可恨的是燕居明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卻根本無可奈何。當初她留下端木清,也就是給這丫頭一個警告。不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姓端木的可不止她一個。雖然不是她淩氏和蕭氏最純正的血脈,但是作為複仇的幌子照樣可以。到時候複國大業完成,她再推這丫頭上位就是。

沒想到,她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步。

那日自己閉關,卻讓這丫頭趁機算計得自己損失了十萬大軍不說,還拉攏了兵部尚書,更是借機鏟除了所有皇室宗親。這下子,她便是想廢了她都不行了,還得盡力給她掩藏那些罪過。

可恨!

“你懷著敵國太子的骨血,不怕百官怒責?”

秋明月卻笑了,“國師定然有辦法平息眾怒,本宮很放心。”

隻要那些姓端木的全都死了,他們縱然不滿自己腹中孩子又如何?燕居不會殺自己,她篤定。

果然,燕居恨恨的看著她,隨後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靜兒—”

司徒睿上來扶著秋明月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在發抖。可見方才跟國師那一番對峙,她心裏也是有些拿不穩的。她很清楚,燕居是個偏激的人。惹惱了那個女人,難保她憤怒之下不會不顧一切打掉自己的孩子。自己以絕育威脅,日後所謂的前朝後裔就真正的斷絕了。

不,還有一個端木弘。

可是端木弘一來不受燕居控製,二來未必會助紂為虐。說不定燕居真的殺死自己後,端木弘會煽動百官反了燕居。那樣的後果,燕居承擔不起。

所以,她隻能妥協。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麽狠。

嗬嗬~

不對自己狠,她又如何能保證在此後四個多月裏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安無事?

“沒事。”

她伸手,卸掉了自己頭上的珠釵。

“都出去吧,我累了。”

“小姐?”紅萼愕然抬頭,“今天是你登基的日子——”

秋明月卻道:“本宮身懷六甲,不經勞累,又聽聞五皇姐及皇叔之死,傷心之下動了胎氣,登基大典取消,交由國師處理。”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今日就這樣站出去,西戎的百官絕對會跪求她打掉這個孩子。悠悠眾口,她隻會騎虎難下。隻有交給燕居,相信那個女人知道該怎麽做。

“對了,待會兒下朝以後去告訴國師。本宮直至臨盆這段時間,如果本宮腹中胎兒出了任何意外,本宮會很傷心,也很痛心。所以,請國師派人保護本宮極腹中胎兒安全。”

紅萼是個聰明的,自然知道秋明月這話是給國師警告。如果她腹中胎兒出了事,無論是誰做的,她隻會覺得這是國師的安排。她‘傷心痛心’的後果,就是讓自己從此絕育。國師如果不想日後這西戎皇室無人,最好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更何況,如今秋明月不是一無所有了。至少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有兵權。

“阿睿,勞煩你待會兒去送送狄大人。”

司徒睿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那晚叛亂,國師十萬大軍大部分死在兵部尚書手裏。國師定然震怒,雖然找不到借口對付兵部尚書,但是以她國師的身份,定然會給兵部尚書使絆子。他是章王世子,如今又得女王看重,日後章王府都是女王的後盾。兵部尚書不是傻子,隻要他稍稍示意,自然從此以後都效忠女王。

“是,屬下遵命。”

他有些不放心,柔聲道:“你好好休息,莫要動了胎氣。”

“嗯。”

秋明月坐了下來,“你去吧,我曉得分寸的。”

章王在朝中也是一股勢力,拉攏了章王府也等於拉攏了一部分朝臣。她為什麽那麽篤定過了燕居這一關就可以安然無恙?因為沒人比她更清楚人性的自私。那些大臣,多少是真正為了國家為了江山?更多的,隻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罷了。自己登基對他們的利益沒有任何損失,甚至隻要在這個時候稍稍示好,就能得到自己的看重更上一層樓,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為何不做?

燕居雖然地位高,但是為人太過強勢。那些投靠她的大臣,大多對她不是敬,而是畏。尤其是,在知道她的身份以後。

這一次叛亂後燕居的兵權受到了嚴重創害,而且…她若是沒料錯的話,燕居似乎受了傷。應該是那夜叛亂的時候受的傷。

那個女人以前的確有一次練功走火入魔留下了暗疾,從此每年總有幾次閉關修複。而且這段時間內,不得受人打擾,輕則重傷或者經脈俱損,重則喪命。

剛才看她那個樣子,大抵隻是受了重傷。那一晚她其實就有所察覺,不然燕居那晚絕對會徹查到底。

說起來,知道這事兒還得虧了她那個死去的母親。

在來西戎的途中,她就借口詢問了燕居一些關於她母親的事。燕居那個時候大抵看她整日鬱鬱寡歡又想起自己的女兒,便有些心軟,就告訴了她當初她是如何受傷被人所救又如何未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生下一女。或者看她對自己生母的事情感興趣,燕居心情好的對她說了很多事情,包括她母親的喜好雲雲。

她有時候聽得專注,也會問兩句,燕居有問必答。

某一次,她隨意的問。

“你不是武功高強麽?怎麽還會傷得那麽重?而且你不是有很多暗衛?再不濟也不會被人追殺到毫無還手之力的地步吧?”

燕居當時冷哼了一聲,“若非我當初練功急於求成走火入魔,半路引發暗疾,又怎麽會——”說到這裏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立即警戒的看向自己。而她隻是無聊的把玩著那塊據說是她父皇送給她母後的定情信物,一副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

“怎麽了?”

見燕居停下來,她疑惑又茫然的抬頭。

“怎麽不說了?”

燕居鬆了口氣,“你今日累了,改天我再與你細說吧。”隨後就下了馬車,沒看到背後的她露出精銳的目光。

自那以後,她就知道燕居有弱點。來到西戎這麽久,她就是算計著這個機會。那個女人閉關養傷,是自己唯一的機會。萬幸,她很成功。

當然,她知道,這其中有鳳傾玥的功勞。

他做的事不多,但每件事都是關鍵之重。尤其是,派人告訴燕居動亂,讓正在療傷的她急怒攻心而加重暗疾甚至喪命。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事實也證明,燕居果然是禍害留千年的命。

鳳傾玥派人去殺她,居然隻是重創她而已。

不過這也沒什麽,燕居活著此時對自己才有利。如今她懷著身孕,很多事情不方便做,那些朝臣嘛,還是要燕居幫她鎮壓。

自然了,這種情況不會長久的。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溫柔的撫著自己的肚子。

“寶寶,別怕,娘親會保護你的,任何人都傷不了你…”

皇太女為皇姐和皇叔之死傷心暈厥,國師又宣布皇太女已經有五個多月身孕。這一消息爆出來,可謂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如今秋明月從前在大昭的身份早已是眾人皆知,西戎的女王,懷上了大昭太子的孩子。這事兒來得突然,自然也有人提出質疑。

不過很奇怪的,這事兒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燕居給壓了下去,也沒有人來以死進諫讓女王打胎之類的。效果比秋明月預料的還要好。不過隨後她才想到一個問題,亂世之中,國與國聯姻是很正常的事。如今大昭即將與軒轅國聯姻,西戎孤立無援。在這個時候,自己懷了鳳傾璃的孩子,隻要生下這個孩子,也就等於拿捏住了鳳傾璃的軟肋。

哼!

怪不得燕居那麽輕易的就妥協了,原來是想到了這一層。

隨後她又一想,會不會鳳傾璃和鳳傾玥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和軒轅聯姻?為的,就是在關鍵時刻可以幫她度過難關?

西戎那些百官沒有多少人知道端木一族祖先是前朝人,可那些知道的,自然就另當別論了。這些人,才是真正對燕居死忠。也就是說,自己懷孕期間是安全的,那麽生產之時——

秋明月咬唇,她必須早做安排。

登基大典沒能正常舉行,按照慣例是要請欽天監看過天象,再擢請禮部選定最好的日子才能再次舉行登基儀式。而這段時間,秋明月這個皇太女自然要臨朝聽政。如今她也不怕挺著大肚子上朝了,如今她這個肚子很安全。反而很有些老臣知道她曾身懷六甲還不辭辛苦的上朝,衣不解帶的照顧先帝,覺得她很是勤政孝順,對她印象更好。

至於她之前為何對自己的身孕隱瞞不報,自然有小道消息將那日登基之前國師對皇太女的憤怒描繪得淋漓盡致。

燕居這一次,可算是惹怒了不少人。

不過那個女人現在可管不了那麽多,她重傷未愈,手下人心浮動,她還得安撫人心。趁這段時間,秋明月自然是要將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表現得入木三分才行。不這樣,如何服人?

這一日,她正在自己的宮殿裏坐著,身前是一大堆奏折,身旁有司徒睿給她念奏章上的內容,她隨口吩咐,紅萼就拿著紅筆替她批注。

不一會兒,有宮女來報,衛王來了。

衛王就是三皇子端木弘,秋明月沒登基,但是之前先帝駕崩前她監國,先帝薨後她自然有權封皇子為王。

“小七好生悠閑啊。”

端木弘還是一副懶散的樣子,不過還是想起給秋明月行禮。

“微臣見過太女殿下。”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今兒個是吹了什麽風,把咱們的衛王也從美人堆裏吹到我這靜曦宮來了?”

這個端木弘,也是個會演戲的。什麽斷袖之癖?那完全就是胡說八道。這廝才是真正的風流種,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子。從前那些說他斷袖的,不過是他為了逃避娶妻放出來的謠言罷了。最關鍵的是,這人還真有本事騙過世人。硬是讓人以為他真的不近女色隻好男色。

若非有一次她開玩笑的說了他兩句,司徒睿才十分尷尬又十分正經的說出了這事兒,她都不敢相信。

也曾疑惑,端木弘為何不願娶妻?

端木弘當時一本正經道:“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自然馬虎不得。若一不小心娶了個自己不喜歡的,到頭來害人害己,還平生許多麻煩。我這人嘛,最討厭麻煩,所以還是慎重得好。”

周圍的宮女聽她這話都掩唇低笑。端木弘也不在意她的調笑,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我這不是看小七你懷孕還要處理朝政辛苦了嗎?所以過來看看你。你卻不識我這兄長的好心,還在這兒埋汰我。哎~”

“行了,別在那兒裝腔作勢了。”秋明月趕緊打住他,她還不知道這個人?再讓他說下去,不出三句話,他就成好心卻不得自己這個小妹理解反而冤枉的無辜兄長了。憑他對女人無法抵擋的魅力,最後的結果一定是自己宮裏的宮女最後倒戈相向,通通來替他向自己求情。

她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

“到底幹嘛來了?”

“看你啊。”

端木弘看了看隻有點心沒有酒水的桌子,非常不滿道:“小七,我這好不容易來看你一趟,你也不吩咐人給我上茶,真是讓人傷心啊。”

司徒睿在一旁提醒,“王爺,殿下有身孕,不能喝茶。靜曦宮的所有茶葉,都賞給宮女了。”

端木弘皺皺眉,秋明月瞥他一眼。

“你這兩天不是在跟國師麾下的幾位大將軍交涉麽?如何,有沒有什麽收獲?”

“當然。”端木弘非常得意的揚眉,“你三哥我出馬,還有什麽事是做不了的?”他看了眼周圍,確定沒有燕居的探子,才小聲道:“不過小七,我還真沒想到你那麽狠。居然借口國師傷重無暇顧及軍中要事,讓我這個閑人跟著去幫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這是在削她的權。不過你真的不怕逼急了她狗急跳牆?”

秋明月吃了塊點心,漫不經心道:“她不會。至少在我不希望她跳的時候,她絕對不會。”

“哦?這麽有自信?”端木弘表示懷疑,“不過小七,我以前還真小看了你。那晚動亂…”

秋明月抬頭盯著他,司徒睿也盯著他。他攤攤手,非常無辜道:“別用那眼神看著我,我隻是隱隱覺得那晚的事情有點蹊蹺。不過五皇叔原本就有不臣之心,你將他逼出來也好。何況——”他似笑非笑道:“能讓國師吃癟,也是我樂意見到的事。”

秋明月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

“我有點後悔了。”

“嗯?”

“我該早點讓你去操練三軍的,不過我現在有另外的打算了。”她看著端木弘,眼神閃動明顯在算計著什麽。

端木弘立時警覺,“小七,你想幹什麽?”

秋明月笑得很溫柔,“沒什麽,本宮隻是覺得狄大人似乎年紀大了有時候做事有些糊塗了。嗯,上次動亂本宮讓人傳旨去狄府讓他點兵平亂,他竟然遲遲不來。聽說國師還為此事非常動怒。嗯,本宮覺得,國師說得還是有道理的。狄大人也該告老還鄉了。”

她目光落在端木弘越來越黑的臉上,笑得更加溫柔。

“本宮覺得衛王剛勇正直,一心為國,又極具才華,這兵部尚書一職嘛,自然是當仁不讓了。”

“小七啊,我——”

端木弘突然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司徒睿已經把剛擬好的聖旨交給了秋明月。

“殿下,您看這樣可好?”

秋明月隨意一瞥,然後拿出玉璽直接蓋了上去。

“明日早朝,哦不,阿睿,你現在就去狄府宣旨吧。”

“是。”

司徒睿拿著聖旨,回頭對這端木弘拱了拱手。

“王爺,恭喜。”

端木弘一臉苦相,“小七,我可是你親哥哥,你不能這麽坑害我。”

“我給你爵位給你兵權,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怎麽是害你呢?三哥,你可不要誤解了小妹我一片苦心啊。”

“小七——”

端木弘還想說什麽,秋明月卻歎了口氣。

“三哥,你既然叫我小七,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她突然的嚴肅,讓端木弘也不由得怔了怔。

“小七,你?”

秋明月看著他,苦笑一聲。

“三哥,你知道我為何給你的封號是‘衛’嗎?”

端木弘哪能不知道?保家衛國,這個衛字,分量頗重啊。

“小七,你別說了,我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秋明月眼中這才有了寬慰之色,而後又有些歉疚道:“三哥,我知道你生性不喜歡政治,不然也不會將這皇位拱手讓給我了。隻是處在這個位置上,我也無奈。三哥,如今我能相信的,也隻有你和阿睿了。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來管著兵部。國師在西戎受盡尊崇這麽多年,已經夠了。”

端木弘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正色道:“我知道了,小七,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謝謝三哥。”

秋明月真心道。

端木弘仔細看著她,見她眉眼間有著說不出的疲憊,人也清瘦了一圈,不禁也有些心疼。

“小七,你也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如今你可還懷著孩子呢,不能太操勞了。政事再重要,也重要不過自己的身體。”頓了頓,他似乎又有些猶豫。

秋明月道:“三哥,你想說什麽?”

端木弘斟酌了一會兒,才試探的說道:“小七,如今你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孩子生下來總歸是要有父親的,你跟你那夫君從前的事我也多少有些了解。可如今這個情況,你跟他到底還還有沒有機會重續舊緣還難說得很。我看阿睿對你挺不錯的,你如果願意,倒是可以——”

“三哥。”

秋明月打斷他的話,正色道:“以後這話不要再說了。”

端木弘歎了口氣,“你還當真為那鳳傾璃守節不成?咱們西戎可不如大昭那樣保守迂腐,嫁了人的女子照樣可以再嫁。何況如今你身份不同了,自然不會有人說東道西,你又何必——”

“誰說我為他守節了?”秋明月淡淡道:“我離開大昭的時候還是他的妻,他至今沒有休了我,我就還掛著他的姓。西戎是不反對一女再嫁,以我如今的身份便是一女多嫁都是理所當然。但是他如今好歹是大昭的太子,如何能受如此屈辱?以我對他的了解,如果我真的選皇夫,他絕對會開戰。”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今我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孩子呢,你想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麵臨親生父母刀劍相對的局麵?”

端木弘皺了皺眉,秋明月又道:“這事兒再說吧,況且我跟他之間的事情,也說不清楚,誰知道以後是個什麽光景呢?如今我隻想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好我想做的事,至於以後…”

她有些恍惚,“順其自然吧…”

端木弘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翌日秋明月就宣布讓衛王端木弘做了兵部尚書,大臣們反應各異,國師的黨羽自然是不滿。然而這段時間國師在療傷,幾乎不上朝,失去了主心骨,又有很多大臣支持秋明月這個決定,他們也不好引得重怒,隻得等著國師出關後再聽國師如何吩咐。

三天後,由欽天監和禮部選出的最好最吉利的日期,秋明月登基為帝,成為西戎有史以來第二人女帝,號永曆,史稱永曆帝。

同時大昭傳來消息,大昭太後,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