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達成協議,玥的決定

恍若一個驚雷平地而起,咋得司徒睿渾身一震,迅速抽出自己的手,猛然站了起來。太過突然太過猛烈,甚至打翻了石桌上的酒壺玉盞,酒水涔涔而下。

月色下,他臉色忽白忽紅,眼神震驚而慌亂。

而秋明月早已退開一步,神色鎮定而淡然,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在談論此時風景獨好,月色醉人一般。

嗯,月色的確醉人。不然為何引得有人想要犯罪呢?

紅萼早就震驚的睜大眼睛,而後下意識的擋在秋明月麵前,更為戒備的盯著司徒睿。本來以為這個司徒世子風度翩翩,人也隨和,不是個輕浮浪蕩的公子哥。沒想到,居然對小姐存了這樣的心思,實在可惡。

人都有先入為主的意識。紅萼自小跟著秋明月,隨著她入榮親王府,日日看著鳳傾璃對自家小姐如何的珍愛嗬護,自然心中也就認定這一個姑爺。其他的男人若是對小姐有半分不軌之心,她定然是不能坐視不理的。

秋明月自然明白紅萼這小丫頭的心思,伸手撥開她。

“你去前麵守著,不要讓人過來。”

“小姐?”

紅萼驚呼,萬一這個司徒世子對小姐有什麽不君子的行為怎麽辦?

小丫頭的擔憂落入了司徒睿的眼裏,他倒是笑了笑,方才的尷尬刹那消散,忍不住道:“你家小姐武功高強不低於我,況且這王府到處都是保護你家小姐的人。她隻要吼一聲,隻怕我更危險。”

紅萼回頭瞪著他,仍舊做保護狀擋在秋明月麵前。

“告訴你,我家小姐可是有夫之婦,你休想打我家小姐主意。”

秋明月一聲輕笑,心裏又有些心酸。

“好了紅萼,我沒事的,放心吧,他傷不了我。”

“小姐…”

紅萼有些猶豫,見秋明月眼神鎮定而清明,這才半信半疑的福了福身,三步一回頭的離開。

司徒睿又重新坐了下來,神態自若,翩翩如玉,沒有方才半點尷尬。

秋明月挑眉,“都說西戎男子明朗坦蕩,便是於男女情事也大膽而熱烈,原本我還不信,今日見了司徒世子,方才大開眼界。”

司徒睿沒有把她的暗嘲放在心上,而是優雅的給自己斟了杯酒,放在唇邊輕嗅,卻並不飲入喉中。

“姑娘似乎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當然。”

秋明月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分得意或者炫耀,隻是用一種極為平淡的敘述語氣說道:“本姑娘不是關在閨中少不更事的單純少女,而是一個已經嫁人懂得男女情愛的少婦。”

她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我還分得清。尤其是…”她嘴角微微一勾,似帶著幾分笑意。

“一個大抵不太懂得女人的男人看自己喜歡女人的眼光,本姑娘最清楚不過了。”

司徒睿眼神一閃,“哦?”他淡淡一笑,眼神裏似乎劃過奇異的光。

“看來姑娘深諳此道。”

秋明月也不去思索他這話幾分真心幾分諷刺,收回目光,眼神裏帶上了幾分回憶的色彩。

“看司徒世子的樣子,平時定然是嫌少近女色,故而對女子的一切都陌生而迷茫。自然了,偶爾遇到一個覺得不一樣的,也分不清到底是心動還是欣賞,亦或者征服。”

司徒睿心思一動,自方才尷尬後第一次認真看著她。

“我不懂,姑娘可否解惑?”

倒是沒有欲蓋彌彰。

秋明月眼裏劃過一道激賞,上上下下打量他。突然有些奇怪的盯著他,“別告訴我你沒碰過女人?”

司徒睿正準備飲酒,乍一聽到這句話,猛地被嗆住了,連忙扔掉酒杯,臉色通紅,眼神尷尬而閃躲又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咳咳…西戎女子即便是再大膽,到底還是顧及女兒家的矜持。”他頓了頓,似顧及她顏麵,仔細斟酌了一番才委婉的說道:“便是皇宮教習嬤嬤,大抵也不若姑娘這般明朗而直白。”

“你想說我臉皮厚吧。”

秋明月拆穿他的潛台詞。司徒睿又是一陣幹咳,“在下…並無此意。”

秋明月斜眼瞅他,見他別過臉,眼睫低垂眼神閃爍如春色,耳根子又暈開一抹紅暈,真真是羞煞百花也。

她一陣悵然感歎道:“我和他初遇的時候,他跟你一樣,特別容易害羞,稍微有一絲一毫的親密都會臉紅。”

司徒睿一怔,而後意識到她說的應該是她在大昭的夫婿,如今大昭的太子鳳傾璃。不知為何,心裏竟然有些鬱結,悶悶的很不舒服。

他回頭,見她眼神低垂,斜眼看向遠處池子裏的大片荷葉,目光朦朧而醉人。

“不過他臉皮厚,被我趕了無數次還是要來招惹我。”她似想到了什麽,微微低笑一聲,然而眼神又有藏不了的失落和哀傷。

“他對我很好,很好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她明明沒有飲酒,卻似乎已經醉了。

“大昭的男子都三妻四妾風流無度,他卻對我說此生隻我一人。我信他,所以毫不猶豫的答應嫁給他。”

司徒睿沉默的看著眼前憂傷的女子,從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思念的痛,和無悔的愛。

“姑娘的夫君,定然是人中龍鳳。”他忽然開口,聲音也有些飄忽,似這夜朦朧的月色。

“為什麽這麽說?”

秋明月回過頭來,又恍惚的笑了一下。

“其實我嫁給他的時候,許多人都嘲笑我在背地裏幸災樂禍。因為他不良於行,空有王府世子的身份,而且脾氣還不好。後來他好了,所有人又嫉妒我好命。”

“他在姑娘心裏,定然很重要。”說出這句話,司徒睿心裏有些複雜,似乎更加鬱結。他又給自己斟了杯酒,這次不再細心品嚐,而是一口飲盡。入喉火熱,似燃燒進心裏,平日裏的美酒佳釀在這一刻忽然變了味道。酸酸的,澀澀的,還有一股難言的…苦味。

“嗯,很重要。”秋明月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以及動作,整個人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司徒睿沒再說話,握著酒杯的手白得幾乎透明。半晌低低道:“我很好奇,那位大昭的太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能讓姑娘這般念念不忘。”

秋明月笑了一下,回過頭來,眼神霧蒙蒙的卻又似意味深長。

“你總會見到的。”

司徒睿心思一動,“姑娘的意思是?”

秋明月坐正了身體,轉瞬間已經恢複了從容鎮定,仿佛剛才那個刹那間傷懷悲愁的人從未出現過。

司徒睿挑眉,心下讚賞這女子的波瀾不驚和底定從容。也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榮登大寶,風臨天下。

“我如今行動受限,什麽都做不了,你有什麽好主意?”秋明月挑眉看著他,問。

司徒睿笑得翩翩儒雅,“非也,姑娘看似行動受阻,實際上還是自由的。”

“哦?”秋明月揚眉而笑,“願聞其詳。”

司徒睿見她一臉的興味兒,知道她是在試探自己,也不點破,微一思索後道:“國師不是允許了姑娘可以四處走動嗎?其實如今在民間還好,方便姑娘做許多看起來無傷大雅卻又影響深遠的小事情。一旦姑娘進宮做了公主,那才是真正的行動受限,什麽都做不了。”

秋明月撚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自嘲道:“我能做什麽事情?收攏民心?她在西戎幾十年,民心所向,豈是我做一丁點小事情就能夠動搖得了的?”

司徒睿卻道:“姑娘有所不知,國師在西戎威望高不假,朝中老臣幾乎三分之二都對她忠心耿耿也不假,陛下也對國師恩寵有加甚至允其批閱奏折,更有兵權調動之權。整個皇城衛隊,甚至駐守邊關三十萬將士都是她的人。除此以外,還有三公六部,連帶他們的門生也帶動性的全都是國師的人。”

他笑了一下,眼神有些冷。

“姑娘可知在下今晚為何要對你說這些話?”

“嗯,我也很好奇。”秋明月看向他,“我聽說我那個同父異母的三皇兄,可是個厲害的人物,隻是有怪癖不能誕下子嗣。如若不然,以世子這般大才,定然早就投靠之,也就沒有今夜之事了。”

她笑笑,眼神裏的信息各自都清晰明了。

“隻是我很奇怪,你怎麽就那麽快確定我就是那個你能扶持的人?要知道,從龍之臣固然好。可是若一個不慎站錯了位置,結果也必然是慘烈的,你就對我那麽有信心?”

司徒睿神情自若,仍舊一副翩翩公子模樣。

“方才在下已經說過,暗中觀察了姑娘好多天了。”他笑得春風拂麵眉目如畫,“雖然在下一人之力不堪大任,但是自問看人的眼光還是不會差的。姑娘能屈能伸又內有乾坤驚華,隻是缺少機會而已。隻要找到這個機會,姑娘必能鳳舞九天,俯視天下。”

“你有野心。”

秋明月最後隻說了這幾個字。

司徒睿笑笑,不否認,最後認真道:“其實最開始見到姑娘的時候,在下也以為姑娘隻是一個柔弱女子,西戎若真交到姑娘手上,隻怕最終大權旁落,江山它姓。然而那日姑娘對國師說的一番話,讓在下改變了對公主的認知。”

“哦?”

“其實朝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向著國師,尤其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以後,有些頑固派的大臣就已經對她不滿。隻不過國師這些年在西戎的威信實在是太高,不是一朝一日就能化解的。陛下龍體每況愈下,國師有妙手回春之能,宮中禦醫成了擺設,陛下越發依賴國師,所以國師的權利越來越大。長此以往,隻怕這西戎的江山,危矣!”

他微微一歎,眉目間隴上一抹憂色。而後似想到什麽,雙眉一展,笑望身邊的女子。

“閣老們都懷疑國師有不臣之心,但是礙於陛下寵幸以及百姓愛戴而不敢聲之於口。那日姑娘一番話,實在讓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遂才對姑娘過多關注,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姑娘海涵。”

他抱拳,十分鄭重的對她歉然行禮。

秋明月卻是笑了笑,“我那天那番話不過是故意刺激她的,誰讓她利用我這麽久。倒是不想,得來你這麽個幫手,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頓了頓,她又歎道:“我現在毫無根基,要如何跟她鬥?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民心和兵權。而這兩樣,都在她手裏。倒是比一國之君更像一國之君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譏嘲。“西戎的官員都被她蒙蔽了麽?竟然連這麽膚淺的道理都不懂。不過話說回來——”

她話音一轉,眼波流轉媚態橫生。

“我瞧著你這個人一臉正氣,也不像是貪心不足的人。無論西戎誰掌權,你司徒家也照樣風光無限,你為什麽要和她作對?不怕牽連全族?”

司徒睿神秘一笑,又有些悵然道:“實不相瞞,在下是不忍西戎泱泱大國最終於他人手上遭受亡國之災。”

秋明月心思一動,“哦?”

司徒睿默了默,似乎在斟酌著什麽,最終道:“姑娘應該知道,國師心性有些偏執。她祖輩與前朝皇族有著千絲萬縷的糾纏。”他笑笑,又道:“當然,在下也知道,我西戎皇室端木一族說起來,也算是前朝後裔。”

秋明月有些訝異,目光更加深邃。

司徒睿看穿了她的疑惑,隻是笑了笑。

“在下說這話或許姑娘不信。其實在在下心中,無論誰掌這天下,隻要百姓安泰,國富民強。隻要那個人有這個能力讓全天下所有人臣服於腳下,他是誰姓什麽,並不重要。”

秋明月眼波震動。

司徒睿把著酒杯,眼神落在杯沿上,聲音低了下去。

“江山分分合合,世家大族盛衰如四季交替,不過自然循環而已。如今這亂世天下,三國常有紛爭,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罷了。若能有人一統江山,讓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又何必在乎這天下姓什麽呢?說到底,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君王…”他低笑一聲,搖搖頭。

“也不過一個勞苦命,日日操心操力,一個不慎還得落下千古罵名。”他端起酒杯,頗有幾分感慨道:“說起來,倒不如做一個閑散之人來得逍遙痛快。”

秋明月目光更加奇異,沉吟道:“世間男兒多有野心,尤其身在皇權,更是躲不過皇權的欲望。難得世子如此坦蕩心胸,倒是我之前小人之心了。世子莫怪!”

司徒睿笑笑,“姑娘謬讚,在下愧不敢當。”

秋明月盯著他,忽然道:“你什麽時候才能繼承王府爵位?”

司徒睿挑眉,聞琴聲知雅意,道:“按照慣例,王府世子承襲爵位必得成親以後。但是若有特殊情況,陛下特意隆恩下達聖旨,也可提前繼承。”

“也就是說如果我繼位,可以下聖旨令你繼承王爵掌兵權?”

秋明月不覺得有這麽容易。

“不。”

果然司徒睿搖了搖頭,“繼承王爵和掌兵權是兩個概念,不能混為一談。王爵隻是一種身份的象征,而兵權,則是軍人的愛戴和認可。”

秋明月不置可否。

“也就是說即便你繼承王位,兵權仍舊在你父王那兒,你不過是一個空頭世子而已,對嗎?”

“是,也不是。”

司徒睿這話說得模棱兩可。

“我不喜歡猜謎語。”她神色冷淡,不想跟他拐彎抹角。

司徒睿失笑搖頭,“據在下觀察,姑娘不應該是一個沒有耐性的人才是。”

“的確。”秋明月瞥他一眼,忽然似笑非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夫君最討厭什麽?”

“嗯?”司徒睿沒料到她忽然把話題扯那麽遠,下意識問道:“什麽?”

秋明月手裏轉著酒杯,懶洋洋道:“他啊,最討厭我跟其他男人近距離接觸。嗯,他是個大醋缸。要是讓他知道我今晚和你單獨相處這麽久,他定然氣得會掀了你家的房頂。”

司徒睿一愣,失笑掩蓋眼底的失落。

“早聽說大昭太子是個癡情種,對愛妻百依百順。姑娘此言倒不虛。”

秋明月敏感的察覺到他語氣裏似乎多了一絲沉鬱,她揚眉,眼神一閃,不說話。

半晌,司徒睿又恢複了從容,眼神又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兒。

“姑娘想要保住腹中的孩子,隻怕不易。就算是過了國師這一關,也過不了大臣悠悠眾口。”他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除非這個孩子不姓鳳。”

秋明月目光乍然如電,犀利而冰冷,甚至帶上了一抹殺氣。

司徒睿不以為意,“本來姑娘登基以後,按照慣例,國師會為姑娘選皇夫。”他忽然頓了頓,語氣又有些怪異。“不過屆時大抵陛下薨逝,姑娘是要守孝三年的——”

“私下裏詛咒聖上,你不怕滅族?”

秋明月看著他,聲音冰冷如雪。

“在下隻是實話實屬而已。”司徒睿對她的威脅無動於衷,“朝中上下人人都知道陛下龍體欠安,隻怕時日不多了。”

“就算如此。”秋明月定定看著他,“你不知道他是我父皇麽?在我麵前議論家父生死,不怕得罪我?”

司徒睿笑了笑,“可是在下認為,公主甚少有此覺悟意識到自己的身份。”

秋明月看他半晌,突然莞爾一笑。

“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不畏強權不趨炎附勢也不隨波逐流,又有一身好武藝,聽你說話自有乾坤奧妙。假以時日,必定成就非凡。章王府在你手上,必定會發揚光大。”

“承姑娘吉言。”司徒睿倒也沒有刻意謙虛,“不過正如在下方才所說,盛衰一世乃平常,如若太在意,將來得失之間隻怕更加放不下。所以,還是平常心態為好。”

秋明月笑了,“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麽說話跟個老和尚似的?哎你還別說,我認識一個人。嗯,你應該也是知道的,一個活了六百年的和尚。整天說些話神神叨叨不知所雲,卻又很有道理。見了人就勸人家皈依佛門。我聽你說這番話,倒是有幾分佛法的味道。要是讓他見了你,定然會讓你拜他為師然後剃度出家遠離紅塵。”

她換了個姿勢,展了展披風,評價意味十足的說道:“說不定過個幾十年,你就繼承他衣缽成為第二個半仙了。”

司徒睿失笑,“姑娘說笑了。”複又正色道:“在下自問六根未盡,一顆凡塵之心,還是莫要汙了佛家聖地為好。”

秋明月一怔,這話與當初忘塵說她與佛有緣之時鳳傾璃反駁他的那番話極為相似啊。

她盯著司徒睿,明明這男子玉姿翩然,溫潤如玉。那人卻性情不定似魔似妖。然而為何她看著他,總覺得他們兩個太過相似呢?

半晌不見她說話,司徒睿抬起頭來,見她眼神迷茫又帶幾分懷念的看著自己。他微微蹙眉,想來她大抵又想到了她那位夫君吧。

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在下要掌兵權,其實並非難事。”

秋明月如夢初醒,一時之間竟然沒聽清他剛才說了什麽。頓時覺得又尷尬又丟臉,今日怎麽頻頻在他麵前失態?

搖搖頭,甩開腦子裏那些雜亂的思緒。

司徒睿又道:“在下自小就跟隨家父初入軍隊,操練新兵。所以,在軍中還是有一定威信的。”

秋明月揚眉不語。

司徒睿笑笑,忽然話音一轉。

“姑娘可知國師為何默許你暫住在章王府?”

秋明月眯了眯眼,“你想說什麽?”

司徒睿忽然沉默了,眼神裏神光琉璃,不辨情緒。隻是盯著秋明月,有些意味深長。

秋明月皺眉,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你剛才說國師要給我選皇夫?”她上上下下打量司徒睿,“你說的,該不會是你自己吧?”

“或許。”司徒睿竟然奇異的沒有否認,神色又多了幾分異樣,卻不見尷尬。

秋明月沉吟半晌,低低道:“她讓我住在章王府,順便和你就近培養感情?”她嗤笑一聲,眼神輕蔑而冷漠。

“一來想讓我控製你為她所用,二來也想讓我忘卻前塵舊夢?倒真是打的好算盤。”

司徒睿低著頭,半晌幽幽道:“其實這未必不是一個好辦法。”

秋明月猝然目光如刀,冷冷的看著他。

司徒睿卻是不在意的笑笑,“姑娘切莫生氣,在下隻是覺得…如果姑娘能日日隨在下去軍隊走一遭,獲得將士的支持和愛戴,順便還能瞞過國師的眼睛,如此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這樣做對你沒好處。”秋明月目光清冷如月,“本姑娘從來不信天上有掉餡餅的好事,你風華正好,將來嬌妻美妾環繞在側,何必與我一個有夫之婦扯上關係?要知道,一旦你與我傳出流言,終生都不能再娶。”

“這就是在下要的好處。”司徒睿笑得彬彬有禮,目光卻十分認真。

“不瞞姑娘,在下今年已經二十有一。西戎雖然不若大昭風俗保守,但是貴族之中超過二十歲不娶的,寥寥可數。所以家父在年前就暗示過在下,家母近來也在費心準備給在下選妃。隻是——”

他似有些苦惱,道:“在下認為,婚姻之事,最好還是兩情相悅,然後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才為圓滿。如果兩個互不了解的人生活在一起,實乃麻煩。所以為了這件事,在下很傷腦筋。”

“你想讓我幫你擋過去?”秋明月已是了然,“可是先別說這事兒如果當了真你自己以後無法後退,便是我自己也不打算再嫁。”

她唇角微微上揚,道:“大昭奉行一女不嫁二夫,我雖然不是那等膚淺庸俗之人。但是我和我夫君感情極好,除非他負我,否則我是不會再嫁的。所以,隻怕我是幫不了世子了。”

“不。”司徒睿卻是搖搖頭,“在下並沒有要勉強姑娘,隻是做一場戲罷了。做給國師看,做給我父母看。待他日姑娘登基為帝,這事兒你不承認,誰也沒法子逼你。”

秋明月若有所思的撫著自己已經微微凸出來的小腹,“其實我不怕她知道我懷孕了,她若真逼我打掉這個孩子我自有法子應付。我最擔心的,是她動員朝中大臣逼我。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須掌握大權才行。”她柳眉緊蹙,“如今我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等我肚子大起來,無論穿多寬大的衣裳都遮不住。最遲在六個月的時候,我就必須要有一定的實力才行。”

“所以咱們得盡快行動。”

司徒睿眼神閃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著什麽,而後低低道:“不妨告訴姑娘,三皇子是可信之人。”

秋明月微微訝異,司徒睿卻已經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拱手笑道:“多謝姑娘今夜的好酒好菜,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在下先告辭了。”

他說完沒有猶豫,轉身而去。

秋明月看著他的背影,想著方才他說的那番話。

不多時,紅萼走了過來。

“小姐,奴婢方才看司徒世子走了。他有沒有對小姐你…”

“紅萼。”

秋明月突然打斷她,眼神迷茫而深邃。

“咱們剛來西戎,孤立無援。要在這裏存活下去,就必須強大。而在此之前,我必須要找到同盟者。”

“小姐的意思是…”紅萼不笨,很快就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

“可是司徒世子對小姐…”她始終擔心司徒睿居心不良,所以言語就自然帶了幾分偏見。

秋明月笑笑,“他不會對我做什麽的,你跟著我這麽久了,何時見我做事沒分寸過?”

紅萼一噎,想想也是。不過想起如今小姐在西戎,世子又不在身邊,她難免擔心。

“那小姐,咱們該怎麽辦?”

秋明月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腹部,聲音呢喃若風。

“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那是他的期待,也是我的夢想。”

她看了眼高掛空中的那一輪圓月,什麽時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他身邊,與他團圓?

會的,她堅信,那一天不會太遙遠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章王府的人奇異的發現,他們向來不近女色的世子,和這位王府的客人青姑娘走得很近。而這位看似冷情的青姑娘,也難得的對他們世子假以辭色。兩人經常出雙入對,談笑嫣然。王府各處都有他們並立成雙的身影,怎麽看都是一對金童玉女。

不止如此,世子還經常帶著青姑娘出門,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和睦得跟夫妻似的。

章王和章王妃自然發現了兒子的異常,夫妻倆都有些驚異。

這一天,司徒睿剛帶著秋明月從軍隊裏回到王府,就有下人來告訴司徒睿,章王讓他去一趟書房。司徒睿應了,回頭對秋明月柔聲道:“你先回去,我待會兒再去看你。”還非常體貼的給她把臉頰上的發絲攏到耳際後,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如做了千百遍似的。眼神裏柔光滿溢,任誰都看得出深情款款來。

秋明月點了點頭,便隨著紅萼和綠鳶往落霞閣而去。

司徒睿轉身去了書房,一進去才發現章王妃也在。

“父王,母妃。”

他先給二老行禮。

章王擺了擺手,讓他坐下,才沉吟道:“你最近和七公主走得很近?”

“是。”

司徒如也不否認,反正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他用不著掩飾。

“睿兒。”

章王妃皺了皺眉,“你可知道,公主很可能是未來的…”

“母妃,孩兒知道。”

司徒睿打斷她,他自然不會告訴父母自己和秋明月之間的合謀。

“可我認為,這並無大礙。”

章王妃黛眉輕蹙,眉宇間憂心忡忡。

“睿兒,公主曾經在大昭,可是有夫婿的,你——”

“母妃也覺得孩兒跟她在一起不合適嗎?”司徒睿淡定的飲茶,“我西戎國風開放,於女子貞潔並沒有大昭那般計較和看重。何況公主金枝玉葉,又豈是一般人?”

“這——”章王妃歎了口氣,“我倒不是介意這個,而是——”

她頓了頓,認真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真的對公主有意?”

“自然。”

司徒睿回答得很從容,“公主才貌雙全又知書達理,且明朗坦蕩,世上少有女子能及。兒子心存愛慕,不是很正常麽?”

章王這時候開口了,“陛下這幾日越發不好了,大抵過幾天國師就要接公主進宮覲見陛下。而且如今朝中已經有人知道公主寄居在我們王府內,為了掩人耳目,最近這段時間你還是少帶公主出去為好。”

他頓了頓,沉聲道:“無論如何,公主的安全最重要。”

“是,孩兒曉得了。”

司徒睿微笑點頭,從這話已經聽出父親不反對自己和公主之事。

“嗯。”

章王又想到什麽,道:“不過你還是注意一點,公主好歹是個女兒家,清譽最重要。”

“是。”

從書房出來以後,司徒睿直接就往落霞閣而去。

而如今,在大昭的某個人正麵色發寒的看著手中得到的信息,而後手指緊握,有碎屑灰末從指縫間流散。

“該死!”

他低咒一聲,跪在地上的暗衛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心中哭叫連連,自從太子妃離開後,太子性情越發喜怒無常。

良久,鳳傾璃才深吸一口氣。

“再探。”

“是。”

暗衛鬆了一口氣,趕緊消失。

鳳傾璃盯著窗外已經綻放的薔薇花,大片大片接連似火,熱烈而灼目。可惜,她看不見…

想到方才得到的消息,他臉色又陰寒似冰。

該死的女人,居然敢讓別的男人近身,居然敢跟別的男人出雙入對。

越想越氣。不行,他不能這樣等下去,他會發瘋的。

剛準備走出去,鳳傾玥卻迎麵而來,見他急匆匆的樣子,了然的歎息一聲。

“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氣。”

鳳傾璃臉色冰寒似雪,“你讓我等,如今是個什麽結果?再等下去她就選皇夫了。”他深呼一口氣,道:“我不能再這麽等下去了,我會瘋的。”

鳳傾玥搖搖頭,伸手攔住他。

“如今你身份是恢複了,也有了根基。可是如今皇上身子大不如前,你要是走了,朝堂上很容易出現變故。到時候,你費心得來的一切就都完了。”

“我不管。”

鳳傾璃現在哪裏還管這麽多,他的女人都要被別人搶走了,他要著江山權勢又有何用?更何況若非為了他母親,他早就離這個皇城遠遠的。讓他因為這肮髒的皇權放棄心愛的女人,他做不到。

“阿璃,我幫不了多久了。”

鳳傾玥在背後幽幽一歎,成功的製止了鳳傾璃的腳步。他抿著唇,神色矛盾又痛楚。

“柏雲,我…”

鳳傾玥知道他在想什麽,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應該相信她。她既然讓你等她,就一定會回來的。別忘了,她腹中還有你的孩子。”

“就是因為她有我的孩子,我才更不能就這樣坐在這裏幹等。”鳳傾璃猝然回身,眼神裏隱隱有著火光和疼痛。

“燕居那個女人一定不會讓她生下我的孩子,她性子那麽倔強,我怕她…”他微微顫抖起來,雙手緊握成拳,眼底有著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麵對。她在西戎什麽都沒有,又懷著孩子,那些西戎的朝臣肯定不會容許她生下我的孩子的,她有危險,她有危險你懂不懂?我不能守在這裏什麽都不做,我做不到…”

他說到最後,神色竟然有幾分癲狂之狀,眼神裏滿是痛楚和惶然。那日見到那方絲絹,上麵鮮血淋淋的幾個字,彎彎扭扭,一看就知道是情急之下寫的。

她讓他等她,這表示她那天說的話都是假的,她並沒有要和他決裂。那天不過是演戲而已。她知道自己再呆在大昭隻會給他和她帶來滅頂之災,所以她義無反顧的選擇離去。選擇在另一個國度,逐漸強大,然後強勢歸來。

這些他都懂,正因為懂,他才越發痛恨自己的無能。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算什麽男人?他又憑什麽說護她一生?從前她不就是為了怕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才對受燕居脅迫之事閉口不談麽?

他真是愚蠢,早就該捅破這一層窗戶紙。夫妻之間本就應該坦誠相見,他應該個她定心丸的。卻因為怕她最終離開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然而他的‘無知’,之於她卻又是另外一重無形的壓力。

他要去找她,他不能讓她因為要保護他們的孩子而在另一個男人的庇護下強顏歡笑,他不能讓她如此委屈。她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他如何能讓她受此屈辱?

“柏雲,我要去找她。”

他眼神堅定如石,心裏已經下了決定,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要帶她回來。

鳳傾玥看著他的眼神,久久一歎。

“以你現在的身份,還沒到西戎隻怕就會遭來一路的追殺。別忘了,大皇子如今還潛伏在暗處。你就算是擔心,總要保住自己的命吧。命沒有了,你拿什麽去保護她?再說如今她自己在西戎尚且沒有根基,再多一個你,你想讓她成為眾矢之的麽?阿璃,莫要顧此失彼。小不忍,則亂大謀。”

鳳傾璃瞪著他,“是不是你隻有是容燁的時候才不會說這些話?”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對不起,柏雲,我——”

鳳傾玥隻是淡淡一笑,溫和的眸子染上了幾分深邃。

“你說得對,鳳傾玥永遠都要保持冷靜。否則,這大昭朝堂,豈不是要亂了?”他眼神低垂看著底下大片火紅的薔薇,眼神裏似也浮現了幾分絢麗的火熱。

“秋府和沈府還需要你的保護。六皇叔年紀也大了,你忍心再讓他操心你的安慰?還有榮太妃,她一生如此淒苦,護了你那麽多年,你就那麽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他轉過目光,認真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便是撇開這些不談,你就不想想你這些年忍辱負重是為了什麽?你娘的衣冠塚還在皇陵,你不想取出來了?”

鳳傾璃沉默了,眼神糾結而矛盾,痛楚而無奈。半晌,似失去了渾身力氣,靠在牆壁上。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就這樣幹等著什麽都不做?我做不到,我會發瘋——”

“我去西戎。”

鳳傾璃猝然抬頭盯著他。

鳳傾玥負手而立,目光遙遙看著這王府亭台樓閣朱瓦碧牆,聲音淺淡如水聲潺潺悅耳。

“你留在這裏,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