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真相大白,蝕骨疼痛

秋明月一怔,鳳傾璃抬頭,軒轅逸呆愣,燕居也震了震。一直沒說話的孝仁帝睜大了眼睛,皇後也渾身一顫,卻沒有任何意外。

唯一受到驚嚇的,大抵就是軒轅文玉了。她瞪著一雙眼看著鳳傾玥,眼底流露出絕望的淚水。

他對那個女子,已經深情至此了嗎?

“玥兒。”

鎮南王歎息的喚了一聲。

短暫的驚訝過後,秋明月就不以為意。

“你要說這些肉麻的廢話,我覺得還是應該戴上麵具為好。”不知道何時她身上的穴道已經解開,仿佛沒意識到脖子上的危險,她移動了一下腳步。容音立即轉頭,看樣子是防備她逃離。

秋明月笑了一下,“放心,你家公子永遠冷血理智第一。我在他手上,逃不了。”

鳳傾玥忽然低頭看她,而後緩緩笑了,似乎很愉悅。

“你真了解我。”

“我隻是覺得。”她頓了頓,笑得漠然。

“隻有容燁才會愛沈青萱,鳳傾玥永遠不可能愛秋明月。所以,你如果確定還要繼續廢話的話。那麽我勸你還是戴上屬於容燁的麵具為好,不然我總有一種違和感。”她又嗤笑了一聲,“而且我覺得,現在是天下第一公子表現智慧謀略的時候。鳳傾玥嘛,隻適合在背後出謀劃策,做個不動如山的軍師。打打殺殺這些事嘛,跟你的氣質不太符合。”

鳳傾玥失笑,“知不知道你很特別?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究竟是膽子太大,還是從來不畏生死。”

秋明月慢悠悠道:“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還看不透所謂生死嗎?”

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燕居卻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鳳傾玥蹙眉,眼神裏第一次露出了不解的疑惑。

秋明月見了又笑,“難得以智慧聞名天下的第一公子也有解不開的謎團,嗯,小女子實在是榮幸之至。不過呢,容燁即便再能耐,也不過區區凡人一個。有些事,即便我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借屍還魂這等神鬼之事,她說出來隻怕會被當做妖怪吧。

好在鳳傾玥倒是沒有咄咄逼人,“你不是討厭容燁麽?每次他靠近你,你都巴不得離他遠遠的;

。”

“別告訴我你是因為這個才換了個身份出現在我麵前?”秋明月眼露嘲諷,又頗有些玩味兒道:“不過也對,容燁愛上了他的救命恩人沈青萱,秋明月卻又曾對鳳傾玥動心。偏偏你又隻能以容燁的身份出現在秋明月麵前,至於鳳傾玥,他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將所有人視作無物的。兩個身份,你可曾後悔過?”

鳳傾璃眼神刹那的迷茫,而後幽幽道:“那你可知道,無論是容燁,還是鳳傾玥,從來都沒有後悔的資格。”

“那是你們鳳家的祖先遭的孽。”

燕居突然冷哼一聲,眼神冰淩淩入骨。

“可惜了,當年本座要是知道你這小子就是容燁,這丫頭就該嫁給你的,枉費本座精心算計了那麽多年。”

秋明月漠然,鳳傾璃臉色冷沉,鳳傾玥眯了眯眼。

“你收她為徒,就隻是為了利用她麽?”

一向溫潤的鳳傾玥,這話說出來竟有幾分寒意。

秋明月怔了怔,這算是在為她不平麽?

燕居眼神斜挑,淡淡道:“那是她的使命。”

又是使命。

秋明月胸中升起一股怒意。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燕居低頭想了想,悵然道:“不然你以為我當初為何獨獨找上你?你外祖母的確是我西戎長公主不錯,不過論起來,她的身份還不如你高貴。”

秋明月忽然別開了頭,“我不想聽。”

燕居笑了一下,“丫頭,都到這時候了,你逃避也改變不了事實。你是——”

“閉嘴。”

秋明月惱怒的打斷她,冷聲對身旁的鳳傾玥道:“說你的計劃。”

鳳傾玥看了燕居一眼,又低頭看她一眼,而後淡淡道:“西戎國師在我大昭太後壽宴上行刺吾皇和太後,皇後為救皇上受傷,太後薨,皇上傷重奄奄一息。然則如今皇室凋零,無有繼承大統者。幸而天佑我皇,尋得多年前雲皇後之子三皇子,如今寄養於榮親王府世子鳳傾璃。此子剛勇謀智,孝義廣博,文武雙全,為太子不二人選。擢請龍淵閣大學士秋大人、袁大人等元老大臣作證,輔佐新帝登基,以慰我鳳氏先祖百年基業。”

孝仁帝瞪大了眼睛,太後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鳳傾玥卻還在淡淡道:“為緝拿刺客,薛國侯世子率京城守衛殺西戎使臣,功不可沒,新帝登基即封為烈王。軒轅有心求和,並烈王娶軒轅國小公主軒轅文玉。然則公主死於西戎五公主之手,烈王痛心疾首,陛下殺五公主,列國書,與軒轅聯盟,共同出兵西戎。文玉公主屍首,由軒轅大皇子親眼目睹收斂進烈王府。”

他話音一落,整個大殿落針可聞。孝仁帝麵色鐵青,太後震駭而驚恐;

。鳳傾璃閉了閉眼,這個結果他早已料到。薛雨華身子晃了晃,沒說話。軒轅文玉瞪大眼睛,眼淚簌簌掉落。她萬萬想不到,她戀慕了多年的男子,久別重逢,第一件事就是要她死。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傷心的呢?

軒轅逸眯了眯眼,冷笑出聲。

“不愧是天下第一公子,連本皇子也算計在內。如今你可是全勝了?”

鳳傾玥笑得溫和。

“大皇子稍安勿躁,待大昭和軒轅結盟事畢,在下會親自護送殿下回國,以表我大昭誠心。”

軒轅逸拂了拂袖,忽然一笑,順勢坐了下來。依舊風度翩翩,溫和如風。

“能得第一公子相送,本宮榮幸之至。原本此次大昭之行,就是為和親而來。世子安排得很好,本宮沒有異議。不過——”他笑得眉眼彎彎,語氣溫和而眼神冷冽。

“隻是可惜了小妹對公子一番情深意重,如今卻成為公子一番計謀下的亡魂,公子可對得起小妹昔年的救命之恩?”

軒轅文玉淚流滿麵,卻仍舊癡癡的看著鳳傾玥,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容音伸手一點,點住了她啞穴,而後冷笑道:“天底下對公子情深意重的人很多,如果一個個的都去回應,公子也就不用做其他事了。大皇子有那個閑心情,不如多想想你的側妃吧。”

軒轅逸眼神閃了閃,看了眼在自己身側不遠的李蘭芝。李蘭芝也正好看向他,目光裏隱著濃濃情意和不可得的哀痛。

不過一瞬,軒轅逸又收回了目光,她苦笑。

“本宮也不想強人所難。”軒轅逸一隻手敲著桌子,道:“隻是公子當年蒙明月救命之恩都謹記於心,緣何到了小妹這裏就恩將仇報了呢?公子名聞天下,世所敬仰,難不成要自毀清明不成?”

“容燁做事,向來隻憑本心而為。”鳳傾玥臉紅心不跳,“當初容燁不曾求公主相救,自然也可不記此恩。”

軒轅文玉瞪大眼睛,芳心碎落了一地。

秋明月卻撲哧一笑,“我現在相信你是容燁了,也隻有他才會這麽毒舌。”

鳳傾玥也笑,“是嗎?”

“不過人家好歹也是一國公主,容燁不是一向最有女人緣,最會憐香惜玉的嗎?”秋明月揚眉,“如今可算傷了人家小公主的心了。”

“憐香惜玉?”鳳傾玥似乎在笑,碧波似的眼瞳卻有冰冷一片。

“容燁隻會對一個女人憐香惜玉。”

秋明月知道他說的是誰,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其實我很好奇。”

“好奇什麽?”

他配合的問。兩人一問一答,絲毫不像人質與綁匪的關係,倒像是一對久別多年重逢的老友,眉眼溫和,不見絲毫戾氣;

“你家族的詛咒是怎麽回事?上次我迷迷糊糊的,聽得不太清楚。”

鳳傾玥身子一僵,雖然隻是一瞬,但她仍舊感覺到了。而其他人,鳳傾璃臉色有些白,平安侯無言沉默,鎮南王抿唇不語。太後和孝仁帝顯然也是知道的,都沒有說話。薛雨華和軒轅逸都有些疑惑,還是宇文溪奇怪的問:“什麽詛咒?”

皇後目光冷而譏誚,“大昭得位不正,卻連累我華家受世代詛咒…”

“皇後!”

孝仁帝終於找回了屬於帝王的威嚴,麵色冷沉如冰。

皇後嗤笑,“怎麽?皇上心虛了?當年鳳家的祖先是如何欺世盜名竊國奪位的,皇上以為即便你不說,那些事就可以磨滅嗎?”她望著門外,目光幽幽歎息。

“玥兒,你不該趟這趟渾水的。鳳氏一族罪孽深重,這江山血骨琳琳,千瘡百孔,要來何用?倒是徒增你一身罪孽,何苦?早知道我當初就該綁了這丫頭跟你拜堂成親,既了了你一番癡心,也解了我華家世代詛咒,兩全其美。你卻不願!倘若你當初不那麽固執,也就沒有今日這些事了,何苦來哉?”

“姨母!”鳳傾玥皺眉,打斷她的話。

燕居卻大笑出聲,“你也是你華家活該。”

她陰寒森冷道:“當初若非你華家祖先帥兵攻入皇城,何至於我皇被逼無奈隻得自焚的下場?要怪也隻能怪鳳翼和你華氏一族野心勃勃不安於命篡權奪位才會有此下場。”

皇後不說話。

燕居又道:“華姝琴,難得還這皇宮還有你一個明事理的。我瞧著,皇宮裏的女人個個俗不可耐,也就你才當得起這個皇後。不過可惜了,卻是華家的後人。”

她歎息的搖搖頭,“不過你倒是有耐性,忍了那麽多年才對這個老妖婆動手。”

太後被書雪控製著,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情敵見麵,對方依舊年輕貌美如花,自己卻早已年過半百耳鬢華發滿臉皺紋。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忍受的。縱然雍容華貴如太後,也無法忍受情敵如此諷刺。

“淩燕,你這水性楊花的妖女。當年迷惑先帝後又另嫁他人,先帝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定會後悔當年被你迷惑。”

秋明月一怔,燕居嫁過人?

燕居眼神閃了閃,而後輕哼一聲。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她沒有否認,也就是說太後說的是真的了?

秋明月驚訝的看著燕居。燕居淡淡道:“別用那樣的目光看這我,我今年五十六了,嫁了人有什麽奇怪的?”

是不奇怪。隻是秋明月總覺得有些怪異,“你嫁的人是什麽人?”

“等你跟我去了西戎就知道了;

。”

燕居不想在此時回答這個問題,卻是看向鳳傾玥。

“小子,你殺了她也沒用。早就告訴你隻有她才能解你華家世代詛咒,如今她已非完璧之身,即便你現在跟她拜了堂入了洞房也沒用。”

秋明月一震,這就是燕居當初給她下了藥送到鳳傾玥床上的理由麽?

“你說什麽?”容音卻睜大了眼睛,臉色蒼白而聲音顫抖。

“你是說…隻要公子得到她的處子之身,就可以解華家世代詛咒?”

這樣的話說出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來,難免對秋明月是一種侮辱,是以鳳傾玥立即低喝了一聲。

“容音,退下。”

“公子!”

容音卻抬頭對上他的眼,眼中有淚花閃爍。

“她本來就應該是屬於你的,你既然喜歡她,為什麽不娶她?那不是你想要的麽?得到她,又可以解你身上的詛咒,你為什麽放棄?”

鳳傾璃忽然別開了臉,眸色痛楚而歉疚。秋明月終於明白了,明白鳳傾璃為何要將她的落紅帕子收起來。他無法將她讓給鳳傾玥,但心中又覺得愧對鳳傾玥,所以想要用她的處子之血解鳳傾玥身上那所謂的詛咒。

明白以後,她突然覺得可笑,卻又不知道笑什麽。隻覺得自己這一場穿越,實在是可笑又可憐。

“我從未想過娶她。”鳳傾玥淡淡接過話,無視其他人或驚異或漠然或歎息的神情。

“假惺惺。”燕居輕哼一聲,“說到底,你不過是怕她解了你身上的咒,卻因那血咒反噬而讓她從此控製你的意識,成為她的傀儡罷了。嗬嗬,容燁向來理智冷血,連對自己也一樣。所以你才不敢靠近她,怕會情不自禁,不是嗎?”

秋明月有些頭暈,大抵是站久了的原因吧,也或許,是被今日這些事情衝擊得頭有些大。

詛咒?傀儡?原來還有這麽一重原因麽?

她抬頭,有些迷茫的笑了。

“說起來,這還是你第一次以鳳傾玥的身份主動靠我那麽近呢。”

鳳傾玥又是一僵。作為容燁的時候他可以接近她可以抱她甚至可以輕浮的調戲她,然而作為鳳傾玥,他卻隻能對她敬而遠之。

“華家的詛咒,是花神皇後下的吧。”

她輕飄飄一句話,又激起了千層浪。

“你——”

鳳傾玥神色有些複雜,也有些驚異。

鳳傾璃卻回過頭來,“那封血書…寫了什麽?”

秋明月笑了,若不是此刻有些體力不支,她真的很想大笑出聲;

滿殿的人都沒有說話,全都看著她,連燕居都目露疑惑。

“丫頭,當初你撕下了那一半血書,記載了什麽內容?”

金嬤嬤卻很訝異,“小姐,那血書奴婢不是交給您了麽?您也不知道麽?”

秋明月卻譏笑出聲,“她當然不知道。”突然又陰森森道:“因為在你擄走我之前,我就記住了那上麵所有內容,然後將那血書撕成兩半,另外一半被我用鳳棲宮機關暗道下的特製藥水給毀了。如今這世上,隻有我才知道整個前朝滅亡的真相。”

鳳傾玥低頭看著她,鳳傾璃也看著她,目光裏盡是哀傷。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疑惑和好奇。

孝仁帝卻早已沉了臉色,似乎不願秋明月說出那些醜陋的秘密,身子一動就要掠下來。身為皇室之人,他自然也是習武的。然而剛一動,內腹忽然痛如刀絞。他皺了眉頭,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跌坐在椅子上。

“皇兒——”

太後驚呼出聲。平安侯已經掠了上去,伸手探脈。皇後幽幽開口了,“不用查了,本宮已經給他下了七絕散,算起來,時間剛剛好。”

“陛下!”隻有在帝王有生命之危才會出現的皇室暗衛首領忽然出現,皇後卻忽然身子一掠,一掌將那暗衛劈開。那暗衛首領武功自然非凡,皇後之前又受了傷,漸漸落於下風。這時候,鎮南王又掠了上去,分開皇後和那暗衛首領。

“為何要給皇上下毒?”

那暗衛首領立即就閃到孝仁帝身後,運功給他逼毒。

皇後滿目陰狠,死死的瞪著臉色蒼白的孝仁帝。

“他當年殺我還未出生的皇兒,我恨他,他該死。”她聲聲泣血,刻骨仇恨化為仇恨和淚痕扭曲了姣好的麵容,也震懾了殿內其他人。

鎮南王一怔,孝仁帝卻睜開了眼睛,冷冷道:“華家男女身帶詛咒,朕豈能讓華家生出皇子來,豈不危害我鳳氏後代?”

皇後滿麵陰沉,孝仁帝卻絲毫沒有愧疚之心。

“你該慶幸,朕讓你生了兩個女兒。”

“鳳鳴!”

皇後的聲音尖銳而仇恨,像地獄裏的惡鬼,露出森森白牙。

“你毒殺親子,禽獸不如。老天不給你報應,那我就親自動手。”她聲音冰冷,隱忍了多年的殺子之仇在此刻爆發,血色蔓延了她的眼眶。

“你作惡多端,殺妻殺子,這樣的人,也配做一國之君?我今日殺你,省得你再禍害更多人。”

“別吵。”

秋明月有些不耐煩了,“你們不是想知道真相嗎?通通都給我閉嘴;

。”她懶得再聽這些皇室醜聞,雖然那件事也是不折不扣的醜聞。

孝仁帝卻突然厲喝,“殺了她。”

身後暗衛立即飛身而起。

“敢!”

鳳傾璃爆喝一聲,手中銀光發出,如千萬道曆芒射向那暗衛。眼花繚亂中,隻見那暗衛睜大了眼睛,而後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皇室暗衛之主,隻一招就死在鳳傾璃手上。

所有人眼中都有些驚異。

鳳傾玥卻含笑點了點頭,“玉雪之心果然是奇藥,如今你的功力越來越高深了。”

鳳傾璃雙目赤紅,“容燁,把她還給我。”

“她中春情潮湧的時候,你也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鳳傾玥淡定不驚,“但是這一次,我卻不能聽你的。”

鳳傾璃幾乎暴怒,“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不許傷她。你華家的詛咒與她無關,你沒資格遷怒到她身上。”

他看向秋明月,眼神痛楚而擔憂。

秋明月卻別開了眼,到得此刻,到得此刻,她不想在心軟了。

“其實你也姓鳳,何不自己當皇帝?因為詛咒麽?詛咒的後果是什麽?”

鳳傾璃身子筆直,不說話。容音卻眼眶紅了,“華氏詛咒,華家世代男丁活不過二十歲,女子活不過三十五歲。這是前朝,花神皇後在火燒鳳棲宮之前下的詛咒。”

“嗬~”

秋明月短促的笑了一聲,“鳳輕舞還真是費勁心機,臨死也要拉整個華家人世代給她兒子陪葬。報應不爽!”

“你說什麽?”

平安侯忽然身子一身,看著秋明月。

“鳳輕舞?”

“花神皇後,鳳輕舞。”她神色漠然,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話。“是鳳翼的私生女。”

沒有最驚悚隻有更驚悚,這句話落下除了孝仁帝,所有人都有些震驚。

“天德帝的私生女?”

軒轅逸忍不住開口,“怎麽會…”

秋明月譏笑一聲,“鳳輕舞的母親是歌姬,鳳翼自詡一身清明,不願收一歌姬女子敗壞自身清譽,是以將那已經身懷有孕三月的歌姬拋棄。後來那歌姬生下一個女兒,也就是鳳輕舞。她卻沒過多久就因憂鬱勞累過世,臨死前囑咐自己的女兒要將自己的靈位供奉到鳳家祠堂。”

她頓了頓,看了眼燕居。

“這些你是知道的吧?”

燕居不回答;

秋明月也不理她,繼續道:“鳳翼老奸巨猾,又野心勃勃,那個時候已經有心謀反,但是時機不到。見自己女兒生得貌美,便心生美人之計。他對鳳輕舞說,隻要她做一件事,就將她母親的靈位供奉在鳳家祠堂內,鳳氏後代子孫世代參拜。鳳輕舞答應了。”

“鳳翼用了十年來培養鳳輕舞,醫舞毒武,琴棋書畫,諸子百通,人文曆史政治軍事,幾乎無所不精無所不能。那個時候,新帝已經逐漸掌握朝綱,借著瘟疫之變,鳳翼讓鳳輕舞去接近少年帝君。原本是想要迷惑他的,卻不想鳳輕舞愛上了那個男子。”

她聲音忽然頓了頓,幾分飄渺幾分嘲笑。

“所以她走了,然而鳳翼當初訓練她的時候就擔心她會生盤心,是以早就給她服了慢性毒藥。且無論她走到哪兒,都會被找回來。再加上鳳翼以她母親相逼,她不得不進宮為後。”

秋明月長歎一聲,“少年帝君對她情深意重,任她幹預朝政,斬殺忠臣,將朝堂弄得烏煙瘴氣…後來她懷孕了。嗬嗬,人人都道她生下一個死胎後鬱鬱而終。”

“真相是什麽?”

鳳傾玥低低問出聲。

“真相?”

秋明月忽而眼神悲痛而蒼涼,似凝固了萬年不化的恨和無奈。

“真相是…她親手殺死自己剛剛出生的皇兒,然後自廢經脈,並且在叛軍攻入皇宮之前引火自焚。那場火不是帝君放的,是她,是她一把火燒了鳳棲宮,她的丈夫為了救她,跟著死在了大火裏。”

她突然抬頭,眼神淒厲而嗜血。

“你們想知道她為何會親手殺自己的皇兒吧?哈哈…我告訴你們,那是因為她從小就被泡在藥罐裏長大,她一身是毒,從頭到腳都是毒。碰了她的男人得死,她腹中胎兒生下來也是被人操縱的毒蠱。她不想自己的兒子也跟自己淪為一樣的傀儡,所以她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滿殿震驚,人人眼裏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惶然。

秋明月卻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如同那一日,她手捧血書,看著上麵字字泣血。她仿佛看到當年那女子悲憤欲絕,卻不得不親手殺子的痛。看見那女子悲涼而灰暗的一生,看見那些權欲巔峰之下醜陋的人心和斑斑血跡。

她哭,是因為那一刻她能夠感受到那女子的痛。因為她自己也日日那般的痛過。穿越至此,就被人當做棋子利用,同樣精心培養,同樣嫁人,同樣的命運…

她哭,哭這人世炎涼,哭這醜陋而蒼白的人生。也哭,那些陰暗算計中無悔的深情,撞擊著她的醜陋。

鳳輕舞的命運,與她何其相似?

那是她一生之中唯一暢快琳琳的痛哭,哭得肝腸寸斷神魂俱滅,似要哭盡一生的淚水。此後,人生漫漫長路,隻剩下這無盡悲漠和疼痛。心口似缺了一塊,自此後那夜夜的冷風刮過,除了冷還是冷。

“萱萱…”

鳳傾璃被她哭得心如絞痛,想要上前,如從前那般吻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言安慰;

。她卻突然冷下眸子,臉上淚痕未幹,眼神卻已寸寸成雪。凍得他腳步僵硬,無法移動分毫。

“鳳輕舞的命運早已既定,她自覺愧對自己的夫君,所以想要以死謝罪。可是她卻不知道——”

她忽然移開目光,看向燕居,眼神越發嘲諷。

“師父,你錯了。大傾朝不是死於鳳翼之手,你先祖也不是死於鳳家鐵騎。”

“你說什麽?”

燕居聲音尖銳劃破九霄,眼神赤血而冰冷。

“鳳翼狼子野心,利用自己親生女兒迷惑我皇才致使朝綱混亂,他趁機兵變,是他,是鳳氏一族滅我大傾皇族。是他們——”

“不是。”

秋明月的聲音很輕,輕得如一陣風,與燕居震破耳鳴的聲音形成兩個極端。然而燕居卻安靜了下來,仍舊冷冷的看著她。

秋明月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卻似乎也已經流幹了淚水。

“大傾朝,是毀在蕭家自己的手上。”

“不可能!”

燕居尖利的怒吼,“你給我閉嘴——”

“少年帝君早知道鳳輕舞的身份。”秋明月淡淡的聲音成功的打斷了燕居。她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又狂亂的看著秋明月。

“你說什麽?你在說什麽?”

後麵這一句,近乎狂顛。

秋明月眼神憐憫而語氣嘲諷,“還不明白麽?”她眼神忽而變得迷茫而深幽,似喃喃自語又似暮鼓鍾聲,響在眾人耳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短短一句話,卻概括了當年那帝君對花神皇後的情深意重,和一生無奈悲涼卻又對那少年帝君情根深種的掙紮矛盾。自此,紅顏滅於深深宮闈,於泛黃的曆史文卷,煙消雲散。

燕居不說話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隻聽得見那女子也似有些疲倦的聲音繼續響起。

“鳳輕舞一生執著隻為母親臨終遺願,而大傾少年帝君一生執著卻是為了自己的結發妻子。他少年登基,誅叛臣,整朝綱,練軍隊,仁愛百姓,創下無數戰績功勳。然而為了鳳輕舞,他心甘情願放棄這熾手皇權,任由她為所欲為,顛覆朝綱,以至於顛覆整個大傾江山。到最後一刻,他打開城門,放叛軍入宮大開殺戒。”

“他唯一想要的,不過是用這如畫江山,換來他心愛之人一顆救命解藥而已。”

燕居踉蹌的退後兩步,臉色有些白。

“怎麽…可能?”

秋明月卻越發冷靜,“原本鳳輕舞在懷孕之初就想打掉孩子,但是不忍辜負帝君一番期望;

。而她心裏也有期望,期望有期冀出現,期望上天能夠厚待自己的孩子。她已經決定,哪怕是萬劫不複,也不要再為虎作倀,幫著那無情涼薄的父親來奪自己丈夫的江山。”

“然而上天沒有厚待她分毫。她的兒子一出生就是毒人,而且還被鳳家人發現了。鳳翼要帶走那孩子,把他繼續培養成殺手。她如何允許?於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她抬頭,目光輕飄飄的掃過眾人,聲音空茫而冷漠。

“你們知道一個母親親手殺子的痛麽?你們知道一生所願到頭來化為虛無卻又要受良心譴責和萬人怒罵的淒慘麽?人人都說她鳳輕舞紅顏禍水覆了大傾江山乃妖孽轉世,曆史文人口誅筆伐將之貶的一文不值。可是誰又知道,所謂禍水,所謂紅顏。不過是一個男人為了成全他一生所愛而已。這,有錯麽?沒有,愛永遠沒有錯。”

燕居跌坐在凳子上,多年來的堅持似裂開了一道縫隙,寸寸破裂。

“不會的,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秋明月冷淡的看著她,“你還記得那封血書上的第一句話嗎?”

“你為我傾盡一世溫柔,我卻傾覆了你的天下。這愛恨癡纏,多年糾葛,江山爾爾,也不過那一畝三寸地罷了。如今我便棄了這血肉之軀,還你江山如畫。”

靜,死一般的靜。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自那句話出口,人人都有些怔愣。

那是怎樣一種刻骨的無悔深情?一個被迫接近而後又情不自禁的愛上,最後終於下定決心以自己纖纖素手力挽狂瀾。然而命運不等人,那人卻寧願顛覆天下,也要換一個她活命的機會。

這兩人是何等的相愛?又是何等的悲涼?

明明該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明明該是一對絕世帝侶受萬世追捧。然而就因為那些見不得人的隱私肮髒算計,生生讓這兩人愛而不能,最後國破家亡,雙雙死於大火之中,連屍體都不曾找到。

這難道是蒼天太過嫉妒蕭氏帝君世代一世一雙人的幸福而給予絕滅的懲罰?還是這人心醜陋權欲誘惑,見不得那些於深宮重圍下的刻骨柔情?是以才想要毀滅殆盡?

那些塵封的真相如破繭的蝴蝶,長開雙翅,帶來的卻是血火利劍的蝕骨之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黃昏的風絲絲如扣,跌破這一世的寂靜和短暫的平和。

燕居終於抬起頭,目光依舊森然而冷冽。

“就算如此,那也是他鳳翼操縱,否者我大傾江山何以顛覆?”她站起來,一字一句道:“鳳家的人,都該死。”

秋明月不想跟她多說廢話,到得此刻,她隻想問一個問題。

“我是誰?為什麽隻有我能解華家詛咒?你為什麽找上我?別再搪塞我,今日我就要知道所有真相,否者我寧可魚死網破,你也休想達到目的。”

她嫌少如此決絕;

“萱萱。”

鳳傾璃似乎想要阻止,秋明月淡而冷的聲音落下。

“我不想做第二個鳳輕舞。”

鳳傾璃呼吸一滯,未出口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眼神自嘲而哀痛。

燕居打量了她幾眼,似有所悟。

“也好。”

鳳傾玥卻突然低頭,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說道:“鳳傾玥的一生也隻做一件事,幫他登上皇位,為此,不惜犧牲一切。或許你會覺得幼稚而可笑,然而對於華家的人來說。一生如果能做好一件事,已經夠了。”他閉了閉眼,聲音輕而淡。

“我今年十九歲,也就是說我還能活一年。在這最後一年的生命裏,我不想多年苦心白費。所以,即便到了今日你告訴我這十幾年的堅持都是錯的,我也寧願一錯到底。”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至少她翩然的腳步曾踏過他貧瘠的生命,留下了斑斑腳印。當初放棄,他或許後悔過。然而如果重來一次,他依舊會如此選擇。隻因為,他一生陰暗,不想將心中唯一純粹而聖潔的感情也變得汙濁不堪。那對她是一種玷辱,對自己也是一種嘲諷。

他寧可一生無法擁有她,也不要是因為那些所謂的算計解咒而擁有她。即便他心中無愧,總是會留下深深傷痕。他不要那樣帶著殘缺的感情,他寧可從未擁有,至少心中那片獨屬於她的地方永遠幹淨純粹。

或者她根本不屑一顧,然而他還是想要給她留著。

也或者,他隻是給自己蒼白黑暗的人生,留住那唯一的光明。

秋明月怔了怔,燕居卻開口了。

“你是我西戎的七公主,正宮皇後所出。”

什麽!

秋明月睜大眼睛,極致的嘲諷和從未想到的真相打擊得她幾乎站不穩。然而她很佩服此刻自己還能保持麵色鎮定。其實說起來也不是多麽驚訝,當初鳳傾璃莫名其妙對她說起西戎流落民間的七公主之時,或許就是另外一種暗示。隻是彼時的她,卻下意識去排斥和思考。現在想來,其實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

比如鳳傾璃一日比一日更加深邃的目光。

比如他時時刻刻對她說,“不要離開我。”

那是一種已經了悟結局卻害怕麵對的絕望呼喊…

再比如,她經常半夜醒來身側沒有他的身影,隻餘冷風颼颼。

……

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隻要她認真思考,都是有跡可循的。

極度的震駭過後,她很奇異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然而下一刻,她又想笑。當初她就是因為這個該死的身份,因為顧及母親和弟弟才會被燕居利用。如今到頭來,原來她根本不姓秋,原來她曾經那些所謂的隱忍和委屈全都是一場笑。

嗬嗬,不得不說,那個女人真是好心機,好算計。一步步,從未給自己退路。如今看似走出了從前的牢籠,卻又走進另一個永遠也無法逃出來的圈套。

這三年來的忍辱負重,終是別人的另外一個陷阱。

她接受了,可是有人無法接受這個打擊。

“不,不可能。”端木清從層層驚變裏反應過來,無法接受這個足以摧毀她所有的事實,麵色慘白的搖頭。

“不可能的,七妹…七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她,她是狸貓,對,是狸貓。她不是,不是……”端木清長在皇室,又能在眾多皇子爭奪廝殺中活到今天,自然不是愚蠢之輩。隻不過她向來自負慣了,於情感之中還是有些小孩兒心性,然而對於政治卻很清醒很銳利。

今天發生的一切,那些所有的真相加起來都不如秋明月是她妹妹這個事實來得讓她倍受打擊。她被抓,國師不救她,顯然已經放棄了她。如今又爆出秋明月是皇後之女,西戎唯一的嫡係血脈。也就是說,秋明月才是西戎最合格的繼承人。國師會放棄她而選秋明月。她這一生所有的努力,都將成為泡影。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的聲音那般淒厲而哀絕,那是一種付出所有卻最終一無所有的絕望和不甘。那樣強烈的恨意透過她每一個字傳達進每個人的耳朵裏,也同時震醒了那些還震驚於這突如其來的真相的人。

宇文溪首先忍不住了,“怎麽可能?她…她不是秋家的五小姐麽?她和她娘長得那麽像,怎麽可能是你西戎的公主?燕居,你莫言妖言惑眾蠱惑人心。”

燕居根本都不理她,她覺得和這樣一個小女孩兒計較簡直有失她的身份。

“你的外祖母,其實是你祖姑姑。你母親本性良善,為人所害,才會導致狸貓事件。為了保護你,是我親手將你送到君瑤長公主手上的。她算出你十二歲之後命有異象,所以我才會在三年前找到你,傳授你武藝。”

“你身上有一半蕭氏血液,所以我大傾滅國之恨,你也逃不了。”

“如今,你可明白?”

腦子越來越暈眩,秋明月不知道自己為何還沒昏。隻是覺得,此時此刻,她似乎越發清醒。理智和模糊交織著,她突然問。

“你跟我娘是什麽關係?我說的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抬頭,麵色有些蒼白,眼神卻異常堅定。

燕居眼眸中竟然難得的有了一絲沉痛和懊悔。

“她是我一生之中最為虧欠之人,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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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第二卷完結,下麵進去第三卷結局篇。放心,還有一些秘密沒有解開,都會在第三卷一一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