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世子之計,借刀殺人
秋明月和鳳傾璃下了馬車,由管家帶著走了進去。還是在大廳,老太君老太爺都在,大老爺沈氏也都坐在下方以及秋家所有老老少少都在,邊側站了好多丫鬟。一屋子人看似融洽,然而那喜悅中似乎又隱有幾分悲傷流淌。
隻因為,坐在老太君下方的那個中年女子,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紋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烏發梳成一個反綰髻,頭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耳上的紅寶耳墜搖曳生光,氣度雍容沉靜。
她傾斜著身子,在和老太君說著什麽,看不見她容顏,卻能從她時不時擦眼角的動作看得出來她在哭泣。老太君也有些感傷,眼中淚花閃閃,臉上卻終是喜色大於悲色。
丫鬟道了聲世子妃歸寧,老太君才抬起頭來。那中年婦女也轉過身來,忙擦了眼角的淚水,秋明月眼睛一瞥,這才發現這個姑姑雖然已到中年,卻仍舊風韻猶存,眉梢眼角間隱約可見溫婉麗色,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大美人。
兩人依次給眾長輩見了禮,老太爺抬手示意兩人坐下。這時候姑奶奶秋仲玲才開口了,帶著幾分喜色和激動。
“這就是柔姐姐的女兒明月吧,長得可真漂亮,跟柔姐姐真像呢。”
沈氏在一邊淡淡而笑,老太君嗔了一聲。
“你這出去二十年,怎的連規矩都忘了?如今該叫大嫂了。”
秋仲玲也笑了,“嗬嗬,我倒是忘記了,當年叫習慣了,一時之間還真改不過來,大嫂莫怪。”
沈氏搖搖頭,目中有憐惜之色。
“當年在揚州的時候,你我都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沒想到這一晃,就是二十年。”她長歎一聲,“歲月不饒人啊,我們都老了。”
“大嫂切莫說這種話。”秋仲玲道:“如今我見著大嫂風姿可是比以往更甚呢,哪有什麽老不老的?你現在出去,說不定人家都以為你和明月是姐妹呢。”
“你就會貧嘴。”
沈氏眉眼也染上了笑意。
秋明月打量著這個姑姑,並且已經注意到她身旁坐著的少男少女,長得都跟她有幾分相似,男子看起來大一些,大約十八九歲了,少女跟自己差不多大。少年看著穩重,眉目清俊,一身藏青色長袍襯得他身子如鬆竹。銀簪束發,唇紅齒白,倒是一個美少年。少女瓜子臉,濃眉大眼,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眉目開闊隱有幾分雙廊之氣,一身淡綠色的裙衫,沒有過多的裝飾,顯得簡潔大方,倒是比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小姐多了幾分坦蕩和樸素,看著越發的賞心悅目。
那少女此刻也看見了秋明月,眼中有驚豔之色,卻沒有敵意。
這時候老太君嗬嗬笑道:“瞧你們兩個做母親的,明月都還不認識少康和少筠,你們倆就光顧著說話,也不給介紹介紹。”
秋仲玲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一雙兒女見過了秋家眾多姐妹,卻還沒見過秋明月,連忙拍了拍頭,有些懊惱。
“看我這記性。”
然後又站起來,指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對秋明月道:“明月,這是你表哥和表妹,我夫家姓秦,他們一個叫少康,一個叫少筠。少康今年快十八歲了,比你虛長三歲。少筠還沒及笄,比你小幾個月。”
秦少康和秦少筠站了起來,“表妹(表姐)和表妹夫(表姐夫)安好。”
秋明月也和鳳傾璃站了起來,“表哥表姐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用不著那些虛頭巴腦的禮節,倒是顯得生分。”
秦少康和秦少筠都麵有暖色,顯然對這個沒有半點架子的表妹表姐很是喜歡。
幾人坐了下來,老太君才又歎了口氣。
“你這一去就是二十年,也鮮少來個信,當真是不管我這老太婆了?”
秋仲玲麵色愧疚,“昔日女兒做出那等事,惹得母親傷心,心中有愧,不敢再叨熱母親,惹得母親不快。”
“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
老太君眼中又有淚花浮現,又是一聲歎息。
“你從小性子就倔,此番若非家中變故,你是否永不再踏入京城了?”
秋仲玲也低著頭,想起自己過世的丈夫,難免心中有些傷懷。又想起自己離家二十年,走的時候父母身體健碩全家安泰,卻不想這一走就是二十年,回來後早已物是人非,二哥也死了。自己當初一走了之,卻給父母留下了這麽多麻煩,不由得心中更是悔恨愧疚。此時眼看父母耳鬢發白,記憶中慈愛的麵容也都添了斑斑皺紋,更是心如刀絞。麵對母親的質問,卻是無言以對,隻有無聲落淚。
屋子裏的人都沒有說話了,麵色都有些感傷。
原本一直不說話麵色有些淡漠的老太爺此時也歎了口氣,
“既然都回來了,以後就住在京城,莫要東走西走了。你一個婦人,帶著兩個孩子難免被人說道。少康還年輕,他既喜武,就待下次秋闈的時候參加秋闈吧,得了功名,也不負秦家一門忠烈之名。少筠也快及笄了,你總不能讓她耽誤了終身。”
秋仲玲怔怔的抬頭看老太爺,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自小父親就尤為寵愛。當年自己任性離家出走,氣得從不舍得打罵自己半分的父親硬生生打了她兩個耳光,並且說她如果走了就再不是他的女兒。她今日回來,父親也一直冷著臉。她以為這輩子父親都不會再原諒她了,卻不想——
老太君也是一怔,而後眼中又露出欣慰之色。大老爺也鬆了口氣,看向自己的妹妹,眼神微暖。
“還愣著做什麽?還想惹父親生氣不成?”
“哦。”
秋仲玲此時方才回神,連忙擦幹眼淚,道:“是,女兒以前不孝,不曾承歡膝下,倒是惹得父母憂心傷神,自覺無顏麵對父母。爹娘寬容,恕女兒之罪,女兒感激不盡,日後必定聆聽教誨,不再惹父母傷心。”
她說完已是淚流滿麵。
老太君麵有戚色,老太爺也有些感傷,一屋子人都不說話,氣氛莫名的有些悲寂。
這時候秋明月開口了,“姑姑如今已經回來了,一家子人在一起和和睦睦高高興興的才是大事,怎的又哭了呢?豈不是更惹祖母祖父傷懷?姑姑若覺得心中有愧,日後好好孝敬祖父祖母便罷,切莫再如此傷心難過了,祖母祖父看著也不好受呢。”
沈氏也點頭安慰道:“明月說得對,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還想它做甚?如今少康和少筠也大了,你得顧及他們的前程才是。小輩們都看著呢,你是長輩,可別讓他們笑話了去。”
沈氏話音落下,周圍的人不由得臉上都帶了笑,尤其是老太君和大老爺。
“就是,都快四十的人了,如今還這樣哭哭啼啼,沒得讓人笑話。”老太君嗔罵,眼底卻有著喜悅。
秋仲玲麵上一紅,忙擦幹眼淚,有些不好意思道:“祖母嫂嫂說得對,是我太沒分寸了些,讓侄兒侄女們笑話了。”
“姑姑這是說哪裏話?都是一家人,什麽笑話不笑話的?不過戲言而已,且莫當真。”秋明琦笑著開口道。
秋仲玲點點頭,看向一旁的三老爺,眼神也有些感歎。
“多年不見,三哥也變了很多呢。”
確實變了很多,三老爺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混不吝的,且又風流成性,一屋子的女人。自從出了三夫人的事以後,倒是變了好多。秋仲玲離家的時候不過才十幾歲,對三老爺的印象也僅止於當年那個紈絝公子哥。卻不想,二十年不見,這個庶出的哥哥似乎變得沉靜了些,也不見當初的浪蕩和輕浮了。
三老爺似聽她說起從前,有些尷尬,稍刻便從容應道:“人不都是在變麽?小妹也變了很多呢。我記得二十年前小妹還是個愛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小女孩兒,如今都為人母了,性子也比從前安靜多了。”
年輕時少年輕狂,與人私奔,這些年無論風霜雨打咬牙扛著,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夫君卻又英年早逝。秋仲玲可謂經曆了認識家酸甜苦辣,如何能不成熟?聞言也隻是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眉眼間多了幾分曆盡世事的蒼涼和了悟。
秋明月捧著茶杯,看著三老爺,突然就想到了沉香。算起來,沉香年紀可不小了。當初老太君讓她跟著自己,也不外乎似指望自己給她安排一門好婚事。雖然出身不怎麽好,而且還是私生女,不能認祖歸宗,但是總歸是姓秋。秋明月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沉香算起來還是她長姐。如今大家的日子都還算安順,怎麽著也不能落下沉香。
還有在江南的紅萼…
說起紅萼,她也應該快回來了才是。本來年前的時候就說事情已經辦完了,隻是眼看著要過年了,秋明月不忍心大過年的她們還四處奔波,就寫了封信讓她們去表姐家過年,過了年再動身趕回京城。如今都二月份了,就算是一路觀花賞景的,這時間也該過了啊。她們怎麽還沒回來?
莫非,是有事耽擱了?
秋明月心裏裝著事,也就沒太關注屋裏人的寒暄,鳳傾璃見她有些恍惚,整個人似乎不在狀態,用了膳以後便帶著她告辭離去。臨別之際,秋明月還邀請秦少康和秦少筠日後常去王府做客。雖然從來沒見過麵,但好歹是表兄妹,理應多多走走。
上了王府的馬車,鳳傾璃才問她。
“有心事?”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皺著眉頭,不無憂心道:“都幾個月過去了,紅萼她們還沒回來,我心裏總是有些不放心。”
鳳傾璃蹙了蹙眉,“我明天讓冷嚴去打聽打聽吧。”
秋明月笑笑,“用不著那麽大驚小怪,那幾個小丫頭,平時整日關在大宅院裏,這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估計是興奮過了些,耽誤了行程。也是我多慮了,她們也不過是丫鬟而已,誰能把主意打到她們身上?”
話雖如此,她心裏還是有隱隱的擔心。尤其是,知道燕居要來大昭了,這種擔憂和恐懼就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扉,讓她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鳳傾璃隻是嗯了聲,閉著眼睛似乎在沉思。
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秋明月剛搭著鳳傾璃的手下了馬車,就聽到一個似驚喜又似帶著幾分怒意的聲音響起。
“表哥,你回來…了?”
一句話,前半句無比的興奮。後半句則是有些陰沉,甚至還略有停頓,似乎刻意的在壓抑著什麽。
秋明月抬頭就見肖語沁站在王府門口,一臉癡慕的看著鳳傾璃。目光觸及倒他自然落在秋明月腰肢的手上,眼神裏又似乎要噴出火來。
鳳傾璃則是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道:“你還沒走?”
明顯的逐客令。
秋明月心中好笑,這人說話真不懂委婉。好歹人家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哪裏受得了他如此冷言冷語?而且當著王府守衛和下人的麵,這不是明擺著給肖語沁難堪嗎?
果然,肖語沁臉色白了一分,大眼睛裏立即就蒙上了一層白霧,楚楚生姿,好不可憐。
“表哥…”
她聲音嬌氣而委屈,眼神還無比的哀怨淒楚,活像一個閨中怨婦。看著鳳傾璃和秋明月兩個人親密的樣子,更是如同一個抓到丈夫和小三偷情的妻子。嗯,這表情跟當初的沈千櫻如出一轍。
秋明月實在是很無語,這世上怎麽就有那麽多臉皮比城牆還厚的女人呢?明明自己想做第三者,卻總是覺得原配搶了她的東西。果真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鳳傾璃眼看肖語沁裝可憐,心中更是厭煩。有了一個沈千櫻已經夠讓他討厭的了,又來一個肖語沁,他自然是不待見的。
“肖大小姐有事?”
是肖大小姐,不是表妹。換句話說,鳳傾璃壓根兒就沒把這所謂的表妹看在眼裏。肖語沁若是聰明,就該知難而退。可是肖語沁曆來自傲,怎麽可能就這樣認輸?此刻她就好比當初的沈千櫻,覺得鳳傾璃不待見自己,全都是秋明月的錯。定然是這個女人善妒狠辣,表哥才對她視若無睹的。
男人都喜歡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於是她很快就收起了哀怨的神色,大大方方的走過去,福了福身。
“今日祖姑姑邀請語沁來王府遊玩,語沁想著總歸要去拜見表哥的,不想表哥急匆匆的就出府了,倒是讓語沁吃了個閉門羹。”
“你去了桐君閣?”鳳傾璃臉色有些難看。
肖語沁卻沒看見,依舊揚起她自認為最美的笑容。
“是啊。”她笑笑,眼神溫柔又藏著深深愛慕。忽而又看向秋明月,盈盈秋波便似有暗流湧過,黑得不見底。
“不過表嫂禦下有方,丫鬟都對表嫂忠心不二,不許除了表哥和表嫂以外的其他人踏入桐君閣。”她笑得越加的溫柔,眼神卻有些不懷好意。
“我本想著在桐君閣等著表哥和表嫂回來,可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實在闖不進桐君閣的銅牆鐵壁,隻好去了祖姑姑那兒坐了半天。”她觀察著鳳傾璃的反應,見他蹙眉,心中越發歡愉。一個小小的丫鬟,敢攔她的去路,豈非找死?她就是要趁著這個機會給秋明月一個下馬威,如果鳳傾璃因此遷怒於秋明月甚至是休了她,就再好不過了。
可惜啊,她自顧自的做著美夢,卻沒看出來鳳傾璃的怒火並非對著秋明月,而是對她。
“久聞表嫂治家有方,今日我當真是好一番見識。”
“嗯,你說得對。”
鳳傾璃懶散的開口了,肖語沁一愣。他不是該憤怒責罵秋明月管教不嚴讓一個丫鬟落了她的臉嗎?他不是應該好好安慰自己被冷落而受傷的心麽?他不是該溫柔小意的哄勸自己莫要生氣麽?怎麽會——
鳳傾璃嘴角牽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將秋明月攬入自己的懷中,道:“娘子,還是你管教有方,桐君閣是咱們居住的院子,怎麽能讓外人踏進呢?嗯,待會兒可要記得好好賞賜今日護衛桐君閣不被玩來人入侵的丫鬟。她們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一件,也好給王府其他丫鬟做個榜樣。以後別什麽人都帶到王府裏來,要知道,如今這個世道,什麽人都有,要是一不小心帶了些什麽不幹不淨的人進來壞了王府的規矩,平白惹得祖母生氣。”
秋明月心中好笑,鳳傾璃對這些沒有眼力界的女人非一般的毒舌。上一次沈千櫻在桐君閣挑釁自己,尚且沒有幾個人。如今可是在王府門口,街上還有那麽幾個人時不時的走過。他就這樣羞辱肖語沁,日後肖語沁還怎麽見人?不過不得不承認,她心裏覺得很暢快。
“嗯,你說得對。”她努力憋著笑,不看肖語沁慘白的臉色,一本正經道:“不過肖姑娘好歹也是你的表妹,桐君閣的丫鬟再是護住,隻怕也不敢攔表妹。以表妹方才所說,應該是冷香阻攔了表妹的去路了。那丫頭平時沉默寡言的,關鍵時刻倒是知道緊守本分,得重賞才行。”
鳳傾璃很讚同的點點頭。
肖語沁原本聽鳳傾璃那番話就被打擊得頭腦暈眩身子顫抖心碎神傷。桐君閣那些膽大囂張大丫鬟敢擋了她這個未來世子妃的去路,表哥居然不給她做主,反而還要賞那些下賤的丫鬟,這是當著所有人的麵打她的臉。不幹不淨的人?是指她嗎?
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說這些話?他難道不知道,她對他…
從出生就金樽玉貴要什麽就有什麽的肖大小姐,今日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嚴重最沉痛的打擊。她難過得幾乎要暈過去,尤其是看到她心愛的表哥和秋明月那個賤女人打情罵俏的演雙簧,她更是恨不得將那女人的臉劃花。都是這個女人,都是她迷惑了表哥,否則表哥不會那麽對她的。
“表哥,我…”
鳳傾璃回頭,臉上沒了笑,語氣居然也是嫌少的溫和。
“語嫣表妹快要嫁給三弟了,你作為長姐,來王府多走走也好。不過語嫣好像還比你小一歲,大表舅也應該在為表妹商議婚事了。嗯,既然是待嫁之女,日後還是莫要出門為好,省得被人說不安於室,於肖家名聲有礙。”
肖語沁原本見他語氣和緩,心中還有些興奮,卻不想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婚事?不要出門?他…他這是明擺著不想見她,要趕她走。他…就這麽討厭自己?
受到嚴重打擊的肖大小姐心碎欲裂,尤其是在路人時不時看過來的眼神下,更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看著鳳傾璃,卻見他神色雖然溫和,但是眼神卻是冷如冰刀。一寸寸,似要將她凍結成冰。壓抑,而森寒。
她被這樣的眼神嚇住了,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抬頭卻見鳳傾璃已經攬住秋明月的腰,從她身邊走過。她倉皇抬頭,見他眼角隱隱幾分厭煩和鄙夷。頓時如晴天霹靂,打擊得肖語沁腿腳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巧蘭連忙扶住她,“小姐,小心。”
她聲音故意提高,就是叫給鳳傾璃聽的。
肖語沁淚眼朦朧的看過去,卻見鳳傾璃腳步穩健,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倒是秋明月,似乎聽到巧蘭的驚呼聲想要回頭,卻被鳳傾璃攬著腰動彈不得。
“不相幹的人,少管閑事。何況某些人喜歡玩這些把戲,你見過的還少?管那麽多幹嘛?浪費時間。”
不相幹的人!
肖語沁兩眼一翻,心中最後的期望被破碎。
“小姐。”
巧蘭臉色慘白,傻子也看得出來鳳傾璃對肖語沁的厭惡和不耐。那樣子,仿佛肖語沁是什麽髒東西一樣,多看一眼都會髒了他的眼睛。
兩人已經走遠,隱約聽見秋明月有些無奈的聲音。
“她好歹是你表妹…”
“我可沒讓她來王府。母妃既然將人請了來,怎麽就不派人送她出去呢?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平日裏沒吃過苦,如今連站都站不穩,也不知道以前在府裏舅母是如何教她站姿的。幸好不是王府的小姐,不然祖母非得氣出病不可。”
他的聲音漸漸淹沒在風中,後麵那些話雖然看似在刻意的壓抑,但是卻將聲音控製得極好,足夠過往的丫鬟以及還在門口的肖語沁聽見。
這次秋明月沒再說話,肖語沁卻臉色慘白似雪,腦子嗡嗡作響,似被什麽消息打擊得帶愣住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了。
“小姐…”
巧蘭膽戰心驚的看著她,心裏也有些震驚和害怕。方才世子說,是王妃邀小姐入府的,不是太妃?這是怎麽回事?
肖語沁閉了閉眼,生意有些嘶啞。
“扶我起來。”
“是。”
之前送她出門的丫鬟早就進去了,王府門口的守衛都規規矩矩的站著,目不斜視,甚至連關切一句都沒有。
“小姐,你沒事吧?”
巧蘭聲音有些顫抖,生怕小姐受了打擊而遷怒自己。
肖語沁慢慢的恢複了臉色,整了整衣衫,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回府。”
她淡淡一聲落下,巧蘭雖然有些驚異,心中卻送了口氣,連忙扶著她上了馬車,吩咐車夫趕車。她戰戰兢兢的坐在馬車內,見自家主子抿著唇,眼神有些深邃。她心裏有些害怕,一時之間拿不準小姐在想什麽。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最好乖乖的什麽話都不要說,否則很可能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肖語沁端端正正的坐著,心中卻百轉千回。她雖然有些驕傲自大,那是因為從小的教養和尊貴帶來的天生優越感。但好歹是世家女子,非沈千櫻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可比,不會愚蠢到目中無人的地步。之前不過是因為被有可能成為鳳傾璃的妻子這個消息給高興得衝昏了頭腦,理所當然的覺得自己會是日後這王府的女主人,所以言行自是有些囂張跋扈了些。
想她肖語沁好歹也是首輔嫡孫,平時在肖府也是一呼百應莫敢不從,今日實在是被冷香的譏諷和反抗擊得沒了理智,又被鳳傾璃和秋明月恩愛的一幕給刺激了,才會說那些話讓自己自取其辱的話。剛才鳳傾璃說是榮親王妃請她來王府做客的,並非太妃。
他應該沒有說謊,那樣的人,自小就脾性古怪又囂張肆意的人,不屑於說謊。也就是說,王妃騙了她?
肖語沁眼神有些沉,想起今日下午在飛鴻院,王妃言語之中對秋明月這個兒媳婦多有不滿和抱怨,並且隱隱有些想讓鳳傾璃休妻的想法。轉而又對自己格外殷切和喜愛,還說如果有自己這樣溫柔善解人意又身份高貴的兒媳婦就好了。語氣中透出的可惜和隱隱試探讓她心中歡喜更甚。
對鳳傾璃,從前她是不作他想的,畢竟他那時候雙腿殘疾,京中但凡是有點身份的都不願意嫁給他。不過自從他好了以後,那次在宮宴上見到他,卻是那般的風姿俊朗恍如謫仙,她一見驚豔,從此念念不忘。但她好歹是有身份的人,自幼學習的禮義廉恥和矜持讓她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悸動。畢竟,鳳傾璃已經娶妻,而且夫妻恩愛如膠似漆。她便是心中再不甘或者可惜,也沒臉皮厚到倒貼上去的地步。
可是今日榮親王府下的請貼上那句句暗含深意的話,以及前些日子五妹日日來榮親王府…她不得不有了其他的心思。況且,榮親王妃又那樣誤導她,讓她本來一個驕傲矜持的千金大小姐竟然因此喪失理智與人爭風吃醋。而且這醋吃得毫無道理。好歹人家是正妻,自己算什麽?
肖語沁越想臉色越難看,都是榮親王妃那個賤女人,讓自己今天丟這麽大的臉。鳳傾璃和秋明月雖然也可恨,但是也算讓自己醒悟過來了。
榮親王妃!
哼!
她冷笑,等著吧,她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你好像特別開心?”
秋明月看著坐在軟榻上眉目有些愉悅的鳳傾璃,揚了揚眉。
鳳傾璃笑笑,一伸手攬住她。
“有人幫咱們對付王妃,我自然開心了。”
秋明月眨眨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說肖語沁?”
鳳傾璃低頭把玩著她的發絲,嘴角一抹笑意流淌,眼神似笑非笑,乍暖還寒。
“肖語沁不是你表姐,她自幼承襲庭訓,又是世家之女,不可能沒有一點心機。雖然她可能恨我今日讓她丟盡了臉麵,但是她更恨王妃的利用。她那樣驕傲的女人,安能忍得下如此屈辱?”
“可是她即便是有心計有手段,有那個膽子敢和王妃對抗?”秋明月表示懷疑。
“為什麽不可以?”
鳳傾璃眼神一閃,漫不經心道:“你大概不知道,肖夫人是個強勢的女人,平時最寵這個跟她性格相似的大女兒。隻要肖語沁回去跟她母親把今日的事一說,我再給她確認一下,肖夫人不恨王妃才怪。當然了,一幫女人是鬧不出什麽大風波。按照肖夫人的性格,和可能讓王妃在大庭廣眾之下丟盡臉麵以泄心頭隻恨。”
他眼神忽而變得深邃起來,“你不是一直在發愁怎樣解決王妃而不惹人懷疑到我們嗎?如今就有這樣一個好機會。”
“你的意思是,借刀殺人?”
秋明月顰眉,“可是這刀也得借得恰到好處才行啊,一個不慎就會惹禍上身…”
“你忘記自己是做什麽的了?”
鳳傾璃一個眼風掃過去,秋明月一頓,而後低聲道:“你的意思是,下毒?”
“聰明。”
鳳傾璃趁機在她臉上偷香一個,眼神又被黑霧淹沒,深沉看不見底。
“太後壽宴要到了,王妃是鐵定要參加的。原本我想著趁著這個機會多派點人手將她滅口,不過現在有不費一兵一卒而且還能一箭雙雕的好辦法,為什麽不用?”
“你想趁此機會扳倒肖家?”
秋明月壓低了生意,眼中幾分驚惶又幾分了然,還有幾分隱隱的歎息。
“借肖語沁的手除掉王妃,再借君威除去肖氏一族?”依照孝仁帝的性格來看,知道了榮親王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隻怕更加容不得肖家了。上次將肖語嫣賜婚給鳳傾霖,隻是一個開始。他早已存了滅榮親王府的決心,把肖家的人嫁人榮親王府,其心為何,昭然若揭。
“他應該比較喜歡我給他的這個理由。”鳳傾璃嘴角幾分嘲諷,眼神漠然又森冷。
“肖家權大勢大,二十年前宮變的時候如果肖家人盡全力抵抗,永昌侯府也不至於全軍覆沒。可是太後自私,留著自己的娘家幫助他穩定朝局,甚至想要利用永昌侯府的犧牲換來肖家世代榮耀。她不許後宮外戚專權,卻忘記了,她自己連同肖家坐大,也是君王的忌諱。”
他再也不掩飾對太後的恨意,“隻不過她太天真,以為自己拚死拚活甚至不惜拋棄了父王維護的兒子無論如何會對肖家感恩,不會動肖家。卻不想,她教出來的兒子,跟她一個德行,都是自私自利的人,眼裏如何能容得下沙子?”
秋明月不說話了,心裏知道他這口氣憋了十多年,不吐不快。
“父王呢?他好歹是太後的親生兒子,祖母也是肖家人。如果——”
鳳傾璃沉吟一會兒,低低道:“去年已經連根拔起九大家族,這次對肖家他不會斬盡殺絕,因為他不會給後人說他殘暴昏庸的機會。最大的可能,就是借著這次機會削肖家的權。當然,首輔還是首輔,不過肖家手中的部分兵權,得乖乖交出來。”他向後靠了靠,嘴角幾分嘲諷幾分黯然。
“連五皇叔都交出兵權了,太後當真以為肖家能在朝中獨占鼇頭?她的確培養了一個合格的皇帝,卻也斷了自己的後路。”
“皇家勳貴,爭名奪利,何時才是個頭?”
秋明月歎息一聲,又搖搖頭,撇開這些莫名的哀愁。
“對了,軒轅西戎的使者何時進京?”
他靜了靜,答:“不出七天。”
“京城又要戒嚴了吧?”
鳳傾璃沉吟一會兒,道:“京城守衛軍統領一職已經經過上司大臣建議批準,落到了薛雨華身上。”
秋明月揚眉,上次邊境戰事評定,大軍回來以後,朝廷自然是要對有功之臣進行獎賞封賜。她一直沒有問,也不太關心。如今他說起來,她倒是想起另一個問題。
“你這次也算立功了,是不是得到批準能上朝了?”
鳳傾璃笑笑,“我還要兩個月才及冠,朝中雖然有大臣諫言讓我入朝聽政,卻被父王給攔下了。”
秋明月了然而笑,“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我如今還沒入朝聽政就天天往皇宮裏跑,真要上了朝,一大早就起來,你天天一個人呆在桐君閣裏,等我回來後說不定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到時候你可要說我冷落你了。”
秋明月癟癟嘴,“把我說得跟個深閨怨婦似的,我有那麽小氣嗎?”
“我倒是指望你更小氣一些。”
鳳傾璃低頭一笑,湊近她耳邊,語氣有些曖昧低沉。
“比如說不許其他女人多看我一眼,不許我跟其他女人說一句話,不許——”
“打住。”
秋明月做了個stop的手勢,瞪了他一眼。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
回答她的是一個溫熱的吻,接著就是香風旖旎,羅衫輕解,帷幔落下,春光滿溢。
秋明月很無語,覺得這家夥自從從邊境回來以後,就特別鍾愛此事。從前他雖然也很能折騰,可是好歹有個度。哪像現在,整日就想著怎樣占她便宜,然後整夜整夜的要她,似要將她揉進骨子裏。她隱隱覺得,從邊境回來以後,他似乎有些變化。可是究竟是什麽地方變了,她卻又說不出來。
思緒已經被掏空,隻剩下密密麻麻的輕吻和綿綿密密的呻吟低喘。凝脂的玉臂,交纏的發絲,微微浸透的汗水…
如此春景,便是那月色也羞得躲到了雲層裏,不忍打擾這對璧人兒。
……
夜晚的風有些清涼,推開雕花長窗,一縷月色灑下,混合著夜風,有些清冷微寒。
鳳傾璃站在窗邊,負手而立,看著窗外漆黑的斑木樹叢,眼神似那夜色深沉。
她已經耐不住他的糾纏睡過去了,而他,卻了無睡意。
有些事情似乎是命中注定,然而他不信命,所以他要逆天而行。一路走來,他堅信人定勝天。比如當初她對他的冷漠排斥,到現在的相濡以沫恩愛授予。比如當年他望著那金宮玉闕,簾幕深深,隻餘無聲的悵惘和無奈。到現在,他已經有那個能力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有些事情,似乎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法改變。尤其是那些不可訴說的,各自的秘密和苦衷。那些被曆史淹沒了多年的皇室秘辛和醜陋的真相。
他雙手按在窗沿上,低垂著頭,沒人看得見他此刻的矛盾和掙紮。亦如,沒人知道當初那般決定的愧疚和痛心。
他的生命中似乎多少求不得,然而唯一想要得到的,卻又那般不容易。也正是因為不容易,所以才格外的珍惜和珍重。他側頭,窗幔低矮,落下一地的繾綣,斜斜飄蕩遮住她安睡的麵容。刹那間靜謐如花,心中甜蜜又伴隨著密密麻麻的疼痛接天連地的襲來,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嗯…”
睡夢中的她似乎有些不安,迷迷糊糊的嚶嚀了一聲。
鳳傾璃一怔,而後大步走過去。見她無意識間掀翻了被子,冷風吹進來,她皺緊了眉頭,似乎想要尋求夜夜躺在身側的暖爐,卻因怎麽也觸及不到而有些懊惱。
他低低而笑,又有些憐惜,體貼的給她重新蓋上被子。
許是覺得不冷了,她才又沉沉睡了過去。
鳳傾璃歎息一聲,眼神裏有柔情又有些憂慮。到底,他該如何做?眼神慢慢落下,停留在她腹部的位置,心思一動。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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