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相見纏綿,溫情融融

仿佛是楊柳拂過湖麵的夢,又仿佛是浣紗碧水一隻溫柔的手點滴成影,更恍惚那是籠罩在煙霧中的鏡花水月,一碰即碎。

秋明月如今就沉浸在這似夢似幻之中。

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關著窗戶,她都能聽到風聲的冷冽與刺骨。然而此刻,貼著那人的胸懷,卻是滿心的溫暖與幸福。

唇邊的觸感溫軟而熾熱,腰間那隻手溫暖而有力,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他的胸膛之中,再也不要分開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未等她看清眼前人的麵容,就已經被壓倒在寬大的床榻上。四麵輕紗浮動,光線瞬間一暗,卻是他覆蓋了上來。

“子靖…”

唇齒相纏,身上的長衫被解開,她努力在這恍如夢境之中睜開眼睛,看清了他的臉。

如畫的眉,緊閉的眼,纖長濃密的睫毛,白皙溫潤的肌膚。以及…此刻貼在她唇上的一線薄唇。

這個人,從初始起便如一幅畫。那樣不動聲色,卻又如濃重墨彩般深刻的印在人的眼底,刻在腦海裏,再也揮之不去。

“是我。”

他微微睜開眼,仍舊如初見時那般波光浩淼,流動的光色如山間桃花浪漫,又如深沉海水,浮光掠影般在她心頭一掃而過,重重落下烙印。

眼角忽然就濕潤了,隨即有溫軟的唇貼上,將那滴還未凝聚落下的淚水吸幹。

“你怎麽突然就回來…”

“噓。”

他一隻食指貼在她的唇上,聲音也如雲霧般浩淼朦朧。

“這個時候,不要說話。”

他的手,鋪開宣墨,素手執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手,那般輕巧而靈巧的剝開她的衣衫。那些厚厚的,薄薄的,如貼在天際的夕陽雲霞,又如山間寥寥升起的白煙,層層散開如綻放的睡蓮。每一層,每一瓣,都那麽精致絕美,讓人不得直視以至於隻能膜拜。

此刻的他,便是這般膜拜的看著她玲瓏赤裸的身體。

她睜著雙眼,沒有羞澀沒有逃避,恍如隔世般的看著他。他靠得她那麽近,進得她連呼吸一下都能碰到他的肌膚。然而卻又如此遠,遠到即便此刻相擁,卻也仍舊覺得那溫暖不夠濃不夠貼心,以至於她收攏了雙臂,想要靈魂的相貼想擁。

他懂她的心意,因為此刻他也那般期待的靠近她,想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的靈魂深處,再也無法分割。

她閉眼,他低頭,雙唇相貼,擦出激烈的火花。

厚厚的帷幔中,有層層衣衫落下,鋪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那些交纏的思念,那些兩地相隔的痛苦,在此刻如糾纏的發絲,相擁的玉臂體膚,錯亂的呼吸,和狂熱熾烈的吻,以及那些深深的融合。

整整一夜,伴隨著低喘嬌吟的大雪下了一夜。窗外的海棠已經被積雪覆蓋,嗖嗖的寒風似都被這夜迷亂的低吟給壓了幾分冷意。

不知道何時停止,秋明月隻覺得渾身疲憊,他卻依舊不止不休,抱著她抵死纏綿。就如同臨別那一夜,仿佛隻有用這樣濃烈激情的方式,才能感受到彼此的溫暖。

半夜的時候,她醒來一次,轉瞬間又被他吻住,然後天翻地轉,又陷入他刻意製造的濃情之中。

歡愛不知道糾纏了多久,秋明月隻迷迷糊糊中她最後一次昏迷前,看到窗縫間射出遠處一縷白光,天已經亮了。

秋明月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睜開眼的一瞬間,她第一眼就看向身側,然後她對上一雙含笑的瑰麗墨瞳。下一瞬,感覺到腰肢被一隻手箍緊。溫熱的手指貼著她的肌膚,她都能感覺到那隻手的粗糲。等等,肌膚…

她低頭,而後立即將被子往上拉,臉色爆紅。

她…居然沒穿衣服。

隨即腦海裏似被什麽一撞,撞出一條裂縫,然後那些恍惚而熟悉的記憶片段如潮水般湧來,砸得她臉色如染上了黃昏的晚霞,嬌美而動人。

鳳傾璃眼神一暗,隨即低低一笑。

“放心,你沒做夢,我真的回來了。”

他的笑聲如清泉擊破銀屏,也如橡膠潑過,將那些記憶的碎片凝固,化成一幕幕真實而深刻的纏綿。

秋明月瞪著他,實際上是掩蓋自己的羞澀和尷尬。

“你…你不是要過幾天才回來麽?怎麽會…”

“我這不是怕某人得相思病麽,所以就急急的趕回來了。”

某人抓著她頸項一縷發絲,放在鼻尖輕嗅,語氣曖昧而輕佻,眼神還配合的挽出一抹動人而魅惑的弧度。

秋明月瞪大眼睛,有一瞬間的呆滯,而後眼中浮現一縷懷疑。

“你真的是鳳傾璃?確定沒有被掉包?”她伸出手來,在他臉上一陣搓圓捏扁,想要看看這張臉是不是貼了人皮麵具。

鳳傾璃臉色一黑,拍開她的手,一個翻身就重新把她壓在身下,挑眉道:“看來我走了兩個月,你倒是越來越調皮了,該好好管教管教。娘子,天色還早,咱們繼續昨晚的事吧。”

他說著就要吻下來,秋明月大驚,連忙別開頭,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別…”

開玩笑,再來一次?還要不要她活了?方才醒來一瞬間她以為是做夢,在看到他的一霎那,她恍惚的心立即落回原地,借著又想起昨晚的纏綿,緊接著就覺得渾身的酸痛,幾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如今再來一次,她敢保證,她絕對會在床上躺一個月。

鳳傾璃拿開她的手,低頭吻到她的脖子上。

秋明月呻吟一聲,本就嫣紅的臉色更是如緋色映染,霞光如錦。看得原本隻想逗逗她的鳳傾璃眼神又開始浮現火光,拂在她脖子上的氣息也開始粗重而急促。

“別來了…”

秋明月聲音低若蚊蚋,帶著一絲祈求和軟弱。

“我好累。”

鳳傾璃心裏一軟又一疼,昨晚他確實太過放縱了些,又見她脖子上那些即便是沐浴上藥後仍舊斑斑點點的紅痕,他心裏又浮現了愧疚。不過想到剛才她的胡言亂語,又不由得有些氣悶,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秋明月低哼一聲。

“子靖…”

那一聲不像是拒絕,倒像是像欲拒還迎。

鳳傾璃在心裏低咒一聲,喑啞道:“別動,否則我不敢保證還能不能忍得住。”

秋明月一怔,臉色又是一紅,卻再也不敢亂動了。

好一會兒,鳳傾璃才勉強平複了心裏那股躁動,翻身躺在她身側,手裏不知道何時多了一件衣服,趕緊將她整個包裹住。再這樣赤裸的抱著他,他欲火焚身卻得不到紓解,受苦的還是他自己。

不過想起昨天晚上,嗯,自己似乎確實太過分了些。然而下一刻,他又安慰自己。這也不能怪他,都兩個月沒見麵了。一個剛開葷又禁欲兩個月的男人,一旦美食送到嘴邊,不吃個夠才怪。

秋明月鬆了口氣,這才問:“你提前回來的?”

她想起昨天宇文溪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敢情是早知道他要回來了,怪不得呢。

“怎麽不給我傳信?”

“給你驚喜啊。”

鳳傾璃回過頭來,含笑的眸子滿是柔情與愛戀。

秋明月嗔他一眼,“驚是驚了,可沒什麽喜的。”

“嗯?”

鳳傾璃眉毛一挑,眼神有些危險。

秋明月絲毫不懼,“你一回來就嚇得我差點魂都沒了,可不是驚了麽?”

“你還好意思說我。”

鳳傾璃手指捏著她的下巴,眼神更加危險。

“我要是再回來,這桐君閣就沒我的位置了。”

秋明月哼了一聲,拍開他的手。

“哪能啊?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這桐君閣是你的底牌,將來這天下都是你的。隻怕六宮粉黛,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沒我的地方才是。”

聽她語氣陰陽怪氣,還摻雜著幾分酸味,他不氣反而樂了。

“你這是吃醋了?”

秋明月兩眼望天,絕對不承認。

鳳傾璃悶聲而笑,又夾雜著幾分歎息幾分滿足的說道:“難得啊。”

秋明月繼續望天。

鳳傾璃轉過眼來,心知在情事上她臉皮子薄,也不咄咄逼人,隻是更加緊的擁著她,輕聲低喚。

“萱萱…”

聲聲入耳,聲聲包含愛戀,聲聲催人淚下。

秋明月抿唇,努力不讓眼中的水霧凝聚成淚水落下,她才不要在他麵前丟臉,於是故意惡聲惡氣的道:“幹嘛?”

他又低笑,唇貼在她的臉頰上,聲音低柔入骨,如雨絲般絲絲纏繞進她心扉深處。

“我想你。”

秋明月心一軟。

“很想很想。”

秋明月紅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中水花溢滿。

“每一天,每時每刻都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她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下一刻,又被他溫熱的唇吮幹,再落到她的唇瓣上,隻淺淺在她的唇線上滑過,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緊貼她唇上的溫度。

此刻,無聲勝有聲。

窗外有雪融化,沿著屋簷滴滴落下,打在窗扉上,滴滴成樂。

良久,他才離開她的唇。

“你有沒有想我?”

她別開眼,不說話。

他歎息一聲,又躺在她身邊,問:“為什麽要給我納妾?我不是說了一切等我回來再說麽?是不是我晚回來一步,這桐君閣就住進其他女人了?”

他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最終隻是淺淺一聲。

“要不到時候我就帶著你離開?我不做這個什麽世子了,你也不做什麽世子妃,誰想住進來就住,咱眼不見心不煩,行不行?”

她撲哧一聲笑了,笑出了淚花來。

“有你這麽無賴的麽?”

看見她笑,他才又鬆了口氣,雪晶般的手指拂過她的眼角,接住那一滴淚水,然後再放到唇邊,輕輕一吮便皺了皺眉。

“以後不許再哭。”

“那你不許欺負我。”

她趁機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你不答應?”

她挑眉,眼神分明在說,你不答應試試?

他歎息,眼神寵溺。

“好,我保證不欺負你,永遠都不欺負你,好不好?”

她笑得眉眼彎彎,又滿足的靠近他的胸膛,輕聲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他環著她的腰,語氣理所當然。

“記得,隻能對我一個人好,永遠。”

“好,隻對你一個人好,永遠。”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疲倦再次湧上腦海,她閉上了眼睛。

“我先睡一會兒,讓她們別打擾我,好累。”

“你都睡了一上午了,還睡?”

他溫柔的聲音如溫醇的酒液,劃過她的耳際,暖了她的心扉。

“還不是怪你。”

昨晚纏了她一晚上,不累才怪。

鳳傾璃立即閉上嘴巴,有些訕訕的想,昨晚的確太過瘋狂了些。

就這樣,秋明月一直睡到晚上,期間鳳傾璃一直陪著她。有丫鬟進來問要不要傳膳,被鳳傾璃給打發了,有皇宮裏的人傳話讓他進宮,他幹脆理都不理,直接讓傳旨的太監站在門口吹了兩個時辰的風雪,最後實在耐不住寒冷,悻悻的回去複命。榮親王知道鳳傾璃回來了,自然是非常高興,不過也知道他倆分隔兩個多月,如今正是情濃互訴相思之時,因此也吩咐人不要打擾。

這一天,桐君閣倒是極其安靜。然而皇宮就不那麽平靜了。

金鳳宮裏,太後裹著白狐毛邊的掐腰海棠卷雲紋緞麵襖子斜靠在軟榻上,殿內有暖爐燒著,一點都不覺得冷,然而她的臉色卻比外麵的風雪更寒更冷冽。金嬤嬤站在她旁邊,小意的伺候著,身側的宮女皆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響起,卻是書雪急急而來。

“奴婢參見太後娘娘。”

“皇上呢?”

“皇上說還有政事要處理,就不過來用膳了。”

太後輕微的歎了一口氣,揮手示意書雪帶著宮女下去,整個大殿就隻剩下了她和金嬤嬤兩個人。金嬤嬤端了熱茶過來,見她眉宇間掩不了的憂色,便輕聲安慰道:“太後切莫憂心,皇上勤政愛民是好事,太後理當高興才是。”

太後眼神黯淡,臉上再不見往日從容優異之色,眉宇間籠罩著淡淡的憂色和疲憊。自從那一日她和榮太妃的對話被皇上聽見了以後,皇上便再也沒有來過金鳳宮。

“知子莫若母,哀家怎能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她看著空曠的大殿,吐出氣息似乎還纏繞在空氣中,有淡淡白色霧氣彌漫開來。

“他這是在怪我啊。”

一句話說來,竟掩不了的痛色和孤獨。

金嬤嬤一頓,抬眸看向眼前的太後,這個大昭國最為尊貴的女人,曾經從一屆不受寵的妃子一步步坐到皇後之位,然後又一步步扶持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再成為今時今日的太後。這個女人,她的一生無疑是光輝而傳奇的,卻也是心酸而滄桑的。

“太後當初也是不得已,皇上會想明白的。”

太後苦笑,“夢嵐,你說當年哀家是不是做錯了?”

金嬤嬤不語。

太後又幽幽歎息,“哀家一直覺得先帝突然駕崩一事太過可疑。”她頓了頓,眼神深邃又見曆光。

“先帝生前一直迷戀燕居那個女人,臨終前那段時間一直抑鬱憂愁,死的時候卻麵色安詳。你不覺得,這很奇怪麽?”

金嬤嬤眼神一跳,“太後是懷疑…先帝之死,另有原因?”

太後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懷疑,是肯定。”

金嬤嬤低著頭,這種事不是她一個下人可以置喙的。

太後靜默了半晌,眼神裏浮現幾分厲色,又夾雜著幾分迷茫。

“先帝自幼習武,一直體格強健,甚少生什麽大病。然而自從燕居離開後,突然一病不起,太醫都說是憂思過度從而鬱鬱寡歡,身體每況愈下。然而隻有我知道——”她眼神忽而變得淩厲譏嘲而又落寞自嘲,“鳳家的男人,可以鍾情,但是決計不會為了女人連命都不要的地步。他們心裏最愛的,還是這大昭江山。便是當年陪著始祖皇帝打江山的開國皇後,作為始祖皇帝生命裏最重要的女人,卻也比不上這泱泱天下,江山如畫。”

她忽然一笑,笑得嘲諷而淒涼,似笑那些曆史上的絕代紅顏,又似笑自己這看似光輝實則蒼白的一生。

“他們所謂的專情,隻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嗬嗬,前朝的那些帝君一個個專情如一,一生隻愛一個女人。鳳家先祖引以為恥,是以從來不把女人放在心上。在他們眼裏,女人不過如是,哪及得上這大好河山權柄在手來得重要?先帝也姓鳳,他身上流著鳳氏一族自私陰暗的血液。他們一生所愛,隻有自己和這江山。更何況,燕居是前朝後代,先帝便是對她動心動情,又豈會為了她罔顧性命?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麽…”金嬤嬤皺了皺眉,忍不住說道:“太後既然懷疑先帝之崩另有原因,為何不徹查?”

“查?哀家為何要查?”

太後神色從激動緩緩平複,眼神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寂靜深邃。

“鳳氏一族,凡是帝君者,莫不心胸狹隘且多思多疑。能讓他這般沒有防備且甘願受死的,除了那個女人,還有誰?”

“可是…”金嬤嬤疑惑道:“太後不是說先帝對燕居縱然有情,也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麽?為何又…”

太後詭異一笑,眼神有些高深莫測,卻沒有多說,而是淡淡道:“當年先帝迷戀燕居,我不得已才將煜兒交給素心撫養。隻是不曾想,二十年後,他們兄弟倆竟然會為了同一個女人反目成仇。”太後說到這裏顯然有些憤怒,而後又是一歎。“心妍是個好孩子,隻是可惜了…”

金嬤嬤沒有說話,她跟在太後身邊多年,自然是知道當年很多事情的。

“皇上是哀家一手帶大的,他的性格哀家比誰都了解。這孩子,從小就霸道強勢,況且先帝在世時原本就更中意煜兒些。皇帝心存嫉妒,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哀家也知道,就算沒有一個雲心妍,皇上和煜兒兩人的戰爭遲早都會爆發。我作為母親,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相爭血流成河?”

金嬤嬤低著頭,小聲道:“當年王爺已經放棄了皇位,太後您為何又…”

太後瞥了她一眼,嘴角噙一抹笑意,有些蒼涼和無奈。

“煜兒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他性子寬和溫潤,曉以大義,不弱皇上那般狹隘偏激。如果讓心妍嫁給他,皇上必定不服氣而心懷怨恨。屆時,就是兄弟逆牆啊。而且依皇上的性格,煜兒必定死在他手上。兩個都是我的兒子,我又如何忍心?相反,如果心妍嫁給皇上,煜兒便是不服氣,卻也不會如皇上那般殺心重。好歹,他還要顧及素心。”

太後長歎一聲,“心妍夾在他們兄弟倆之間,又有後宮那些女人虎視眈眈,遲早落得紅顏薄命的下場。死了倒好,省得平白受那些痛苦侮辱。隻是璃兒,哎,皇帝也是糊塗,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兒子,他也忍心…若非哀家回來得早,璃兒焉能還有命在?”

“世子的確可憐,不過好在現在娶了妻,日後…”

太後一個眼神過來,打斷了金嬤嬤的話。金嬤嬤一頓,立即跪在地上,惶然道:“老奴失言,請太後恕罪。”

“罷了。”

太後揮了揮手,一手撐著頭,眼神低垂,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鳳氏一族,帝王向來無情。眼下皇上子嗣不多,成年的也就隻有璃兒一人,將來必承大統。身為帝王,怎能如此專情?明月那孩子原本我也喜歡,隻是她那性格,太過剛烈不夠圓潤,統禦後宮自然是極好的,隻是不懂得寬容賢達,豈非讓璃兒子嗣凋零?於皇室而言,實非好事。況且…”

況且什麽,太後沒有說,似乎有什麽顧忌。金嬤嬤聰明的沒有問,隻是低聲道:“世子妃這段時間不是天天籌備著給世子妃納妾麽?便是肖五姑娘,世子妃也待之如親妹,京城裏許多貴婦都說世子妃寬厚溫婉是女子的典範呢。”

太後嗤笑了一聲,眼神有些冷。

“她倒是聰明,唱了一出戲,博得了好名聲,等到璃兒回來了,桐君閣還是她一人獨大。如此有心計的女人,偏偏璃兒還當她是個寶。這樣的人若為皇後,必為我大昭之禍。原本哀家還念她當初幾分恩情,如果她識相大度一些也就罷了。如今看來,這女子還真是留不得了。”

金嬤嬤心裏咯噔一聲,太後這是對秋明月起了殺心。

“如今世子已經回來了,隻怕…”

太後沉默,半晌才道:“當初哀家就是看煜兒對心妍太過專情,不適合做帝王。否則,哀家也不用不著那麽費盡心機。嗬嗬,鳳家的人,每一代都有那麽幾個癡情的種子。可這樣的人,最終都與皇位絕緣。”她仰頭,空茫的眼神含著睿智和深沉,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折射出淩厲而不容置喙的光。

“隻是這一代皇帝的兒子太少,且都不堪大任,璃兒是唯一最合適的人選。哀家絕不能,讓這大昭江山,都斷送在一個女人手裏,絕不能。”

金嬤嬤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到她眼神裏嫌少的決絕和殺意。就如同,當年去冷宮接舞嬪出來賜予絕子湯的時候,那眼神也如此刻決然冷清,如冰冷的利劍,劃破心髒,卻不見絲毫的血腥。

這個女人,從來都是站在最高處,她的人生,不允許失敗和塌陷。

“皇上性子雖然偏執了些,但是於這亂世裏,卻是最合適的君王。至於煜兒…我也隻有對不起他了。不認他,是為了保住他的命…”

幽幽的歎息響在大殿內,再由流動的空氣散漠而出,淹沒在飄飛大雪裏。

天階雪水清涼,一點一滴從宮簷角上滴落,將玉階暈染出一片水光。站在階上被柱子掩蓋下的身影在一片雪色中顯得孤單而寂寥,明黃色的衣擺垂下,邊上銀黑絲線繡飾,再往上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直欲衝破九霄,翱翔天際。

“皇上…”

大內總管李公公小心的抬頭,卻不敢直視君顏,心中卻叫苦不迭。不知道怎麽回事,皇上這幾天心情特別不好,動不動就發脾氣,乾清宮的宮女太監一個個都噤若寒蟬,生怕做錯一點事都將受到極其慘烈的懲罰。他作為大內總管,自小伺候在皇上身邊,對皇上的性情也是了解的。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何突然性情大變,但是從每次太後派人傳皇上去金鳳宮皇上以各種理由搪塞,也猜得出個大概。想必皇上定然是和太後有了什麽隔閡,才致如此。

今日太後派人讓皇上來金鳳宮用膳,皇上也拒絕了,卻在準備要去就寢的時候突然來到了這金鳳宮。他心中雖然訝異,卻也高興。但望皇上和太後解除隔閡,他們這些奴才也好過一些。隻是剛到金鳳宮,就聽見裏麵的說話聲,皇上立即停下來,並且讓他們所有人退後三尺。他不知道皇上聽見了什麽,隻是看見皇上的原本還有些緩和的臉色一寸寸沉下來,比這冰雪還冷。

如今大雪彌漫,京都的夜晚又極其寒冷,在這裏站了一個時辰了。皇上自幼習武倒是不覺得什麽,可身後那些個奴才急慘了。迫不得已,他隻能硬著頭皮上前。

孝仁帝似乎被驚醒,甩了甩衣袖。

“回宮。”

李公公有些詫異的抬頭,卻見孝仁帝已經大步離去,廊簷下宮燈影影綽綽,將他的影子拉在雪地上,纖長而深沉。他打了個寒磣,連忙招呼身後眾人跟了上去。

孝仁帝臉色很難看,自從那天知道了榮親王和他一母同胞,他就明白了許多事,也終於明白為何母後總說自己欠了榮太妃欠了榮親王。他想要鏟除榮親王府,母後不準,他隻能不見母後。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當年母後為了保護自己才將六弟交給榮太妃撫養,也是一片苦心,自己這樣和她僵持著未免不孝,便想著還是來看看她吧。無論如何,總歸是母子一場,生養之恩大於天,況且別的不說,母後這些年對他可謂盡心盡力。

哪知道剛來到這金鳳宮,就聽到那些話。原來母後一直沒有認回六弟,是為了保護他。嗬嗬,在她心中,自己就是個殘暴不仁的人。她扶持自己,隻是因為自己冷心冷血,適合做這個天下霸主。說到底,也不過將自己當做鞏固她後位的棋子而已。

而六弟,才是她心目中最為寬厚仁慈的兒子。她那般盡心盡力的保護他,甚至不惜在父皇臨終前求得聖旨護他安全。

孝仁帝抬頭,前方宮燈隱隱,照得這皇室樓閣高低錯落,輝煌大氣,接連一片。這江山天下,這利欲權柄,誰不在意?若非今日聽了這些話,他也不曾知曉。原來無論如何,母後也是容不得妍兒的。隻是因為,紅顏禍水。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欣華宮。他一生冊立了三個皇後,一死一瘋,都曾居住鳳棲宮。新後說這鳳棲宮三個字不好,住在裏麵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大抵是前朝那位花神皇後死而冤魂不滅,給這宮殿下了詛咒。因此,自大昭皇朝建立以後,凡是居住在鳳棲宮的女子,不是紅顏薄命就是淒涼一聲。所以新後不想改門匾,這後宮第一人的宮殿,仍舊是欣華宮。

孝仁帝抬頭看著宮匾,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好像,很久都沒有到這個地方來了。因為旁側,就是曾經喧嘩一時的鳳棲宮,那個女子葬身之地。

新後冊封那天他獨自在禦書房坐了一夜,此後他翻牌子寵幸嬪妃,卻從不曾踏入欣華宮。很奇怪,曆來無論皇後還是宮妃,無論地位封號多高,如果得不到皇帝寵幸,在後宮也是要受排擠欺壓的。可偏偏這欣華宮的主人就是那麽與眾不同,她不愛眉顏承歡,不愛趨炎附勢,也不愛爭名奪利,更從來不刁難後妃或者囂張顯擺。他不寵她,給了她皇後的尊高,卻沒有給予她一個女人精神上想要的一切。然而,那些居心叵測在背地裏爭寵鬥嘴無所不用其極的後妃,卻仍舊對這個皇後頗為忌憚,絲毫不敢有所冒犯或者托大。

這個女人,一直是他看不透的。看不透,所以幹脆就放著不理。隻要她夠聰明,能夠將他的後宮打理好,他便是給予她實權又如何?

他轉身離去,便是臨門也不入。忽然想起什麽,頓了頓。

“長公主這些日子如何了?”

李公公擦了擦頭上的汗,連忙回道:“公主這些日子天天都呆在自己的宮裏,哪兒也沒有去。”

“嗯。”

孝仁帝背著雙手慢慢往前走,“派人告訴皇後,多派些人伺候公主,不刻薄待。此次軒轅與大昭和親,太後壽宴也要到了,皇室公主和大臣之女必獻才藝。讓公主準備準備,務必要技壓群芳,拔得頭籌。”

“是。”

李公公躬身應著。

孝仁帝點頭,隨後腳步不停,卻是往禦書房而去。

戌時三刻,秋明月才悠悠轉醒,她是被餓醒的。睡了一天,滴水未進,不餓才怪。

鳳傾璃正好掀了珠簾走進來,手裏端著個托盤,見她醒來,笑了笑。

“餓了吧,快來吃點東西,你一天沒吃了。”

他將托盤放下,親自去扶她起床。秋明月低頭,卻見自己衣衫整潔,想必是他趁自己睡著了再給自己穿上的吧。如今她餓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也不矯情,直接癱軟在他身上,任他抱著下床,來到桌邊,也不放下她。將她放在自己的膝上,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給她盛湯。

“先喝湯吧。”

“你喂我。”

難得被人這樣殷勤伺候,秋明月撒起了嬌。

鳳傾璃寵溺的笑笑,端起雞湯吹了吹,才用湯匙舀著湯湊近她唇邊。

她輕啟朱唇,一口一口的喝著,心裏甜滋滋的。

“你現在可是越懶越懶了。”

“怎麽?嫌棄我了?”她挑眉,眼神危險的看著他。

一碗湯喝完了,鳳傾璃又給她布菜,眼神帶笑語氣故作無奈。

“我哪敢啊?我要是敢嫌棄你,保不準你哪天不高興了一紙休書把我休了,我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秋明月樂了,嗔了他一眼。

“明絮一時戲言,你也當真?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你也不害臊。”

鳳傾璃又喂她吃飯,一邊說道:“你家那幾個姐妹啊,還就怕你嫁給我受了委屈,我要是不殷勤點,這還真說不準。畢竟,你可跟普通女子不一樣。哪天我要是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說不定你就真的揮一揮衣袖,瀟灑的離開了。”

他手臂一緊,忽然湊近她。

“我決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原本隻是戲言,秋明月倒是沒想到他突然變得這麽認真,不由得有些好笑。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今日是怎麽了?”

鳳傾璃歎息一聲,“隻要關於你的事,我總是患得患失。你說,你荼毒得我夠不夠深?”

秋明月偏頭躲過他溫熱的呼吸,臉色有些紅。

“誰荼毒你了?可別冤枉我啊。”

鳳傾璃笑笑,“來,多吃點,你太瘦了,得多補一補。”

“什麽呀,我都覺得我長胖了,還補?”

鳳傾璃盯著她,眼神慢慢下滑,落到她的腹部上,帶著幾分期待和曖昧。

“祖母說你身子弱,如果不多補一補,將來懷了孩子隻怕會很辛苦。所以,先未雨綢繆了。”

秋明月瞪著他,掩飾羞澀。

“什麽懷孩子?出去一趟,怎麽發現你臉皮越來越厚了?”

鳳傾璃笑笑,放下了銀著,額頭抵著她的額,聲音溫軟而溫柔。

“你我是夫妻,日後自然是要有孩子的,有什麽奇怪的?”

秋明月哼了一聲,心裏卻有些隱憂。

“吃飽了嗎?”

他的聲音響在耳側,將她飄離的思緒拉了回來,笑了笑。

“飽了。”她從鳳傾璃懷裏下來,整了整衣冠,再喚來醉文收拾碗筷。醉文帶著兩個丫鬟進來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神曖昧而含笑,看得她渾身不自在,不由得又瞪了鳳傾璃一眼。完了,她的一世英名啊,都被這個男人給毀了。大晚上的跑回來就把她壓在床上折騰了一宿,害得她第二天睡了一天。不用說,早上在她醒來之前鳳傾璃要去給榮親王報平安,必然就要讓醉文她們進來伺候著。

鳳傾璃雖然給她穿了衣服,但是她脖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吻痕,傻子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丟臉啊,縱欲過度導致第二天睡了一天,這樣的糗事估計整個桐君閣的丫鬟都知道了。嗯,整個王府大概也眾人皆知了。如今還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後怎麽說她呢。

她無奈扶額,卻見那個罪魁禍首笑得眉目如畫眼神流光溢彩,她看了心裏就是氣,走過去就踩了她一腳。

“都怪你。”

某人一點也不介意,而是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她掙紮,他道:“分別了這麽久,我太想你了嘛,難道你不想我?”

“不想。”

她故意偏過頭,卻不再掙紮了。

鳳傾璃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介意,嘴角一揚就是一抹邪魅而曖昧的笑容。

“娘子,你吃飽睡足了吧?現在精神很好?”

“你想幹嘛?”

秋明月敏感的嗅到有危險臨近,不由得防備的眯了眯眼。

鳳傾璃一聲低笑,薄唇湊近她耳邊。

“正好,我也睡不著,不如,咱們來做做有益身心健康的運動吧。”

那個‘吧’字,極輕極淺,卻故意拖長了尾音,硬是道出了幾分旖旎纏綿流蕩曖昧的味道。秋明月臉色騰的紅了,還來不及罵他色狼,卻見他話音剛落,手指便已經開始解她的衣衫。

她大驚,連忙回身阻止他。

“你幹…”

他低頭,準確的含住了她的唇瓣。

“你那天進宮都聽到了?”

她一怔,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突然問起這件事。然而就趁著她愣神的功夫,他已經探入了她口中,眼中一縷陰謀得逞的笑意劃過。

秋明月心裏暗罵卑鄙,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她壓在了床上,手指一翻一繞,就將她的衣衫層層褪去,丟在了紗帳外,掩蓋了紗帳下濃濃春色。

外麵風吹雪大,冷得徹骨。然而秋明月卻覺得肌膚灼熱,心頭似有火燒起,直直燒紅了她的臉。

“別…”

她偏過頭,眼神裏嫵媚流轉,聲音嬌弱無力。

“你就不能讓我睡個安穩覺嗎?”

她哀怨的看著他,語氣裏不無抱怨。

他的呼吸噴在她耳側,聞言頓了頓。

“那你現在睡得著?”

秋明月狠狠瞪著他,“還不都怪你,害得我睡了一天,時差都掉過來了,我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他低頭吻下來,含糊的說道:“沒臉見人沒關係,有臉見我就行了。”

他的唇一點點劃過她的眉眼鼻唇,在她的臉頰上遊離然後落在脖子上,淺淺探索,深深吮吻。

秋明月忍不住輕聲呻吟,心裏叫苦不迭。這身子已經適應了歡愛,極其敏感,哪裏受得了他這般挑逗?

“等等,我還有事要問你。”

“明天再說。”他不理她,眼神盯著她脖子下一線精致的鎖骨,心裏歎息膜拜。眼前的女子似乎特比受老天爺厚愛,不止長了一副傾國絕色的容顏,便是身體,也那般的凹凸有致嫵媚風流,任何男人皆受不了她的誘惑。更何況早已愛他入骨恨不能時刻將她揉進骨子裏的鳳傾璃?

夫妻閨房情事,兩情相悅,自然順其自然水到渠成,這個時候讓他分心做其他的事,打死他都不願。

“你早就知道父王不是祖母的親生兒子對不對?”

------題外話------

好吧,我又食言了,和親還是在下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