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十九章 治療腿疾,京中消息
風聲刷刷的作響,竹林裏枝條搖搖晃晃,將那些細碎的陽光因子點點灑下,再慢慢暈開在此刻寂靜的空氣中。
秋明月站在距離容燁身後三步之距,一身淺綠色的裙衫在風中翩然搖曳。她發絲如墨,耳鬢垂下一縷灑在微抿的唇上,眼神直直的盯著容燁的背影。
而身後,鳳傾璃沒有阻止她,卻是在那木老大被容燁一掌擊斃以後急不可察的鬆了口氣。而後他便垂下了眼,不看任何人,甚至沒有看秋明月。
“為什麽要殺他?”
秋明月看著仍舊沒有轉身的容燁,她方才看得很清楚。那木老大明顯想要說什麽,容燁卻不容許他開口便殺人滅口了。這一舉動,似乎是刻意在掩飾著什麽。
容燁卻淡然的轉過身來,麵具下露出的半張臉,眉頭微揚。
“他剛才要殺你,我難道不該殺他?”
一瞬間他眼神似融化了春水,含情脈脈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似乎根本忘記了人家是有夫之婦,而且她的丈夫還在不遠處。
“我殺了他為你報仇,你不感謝我卻來質問我,是何道理?”
秋明月冷然的看著他,“是嗎?為我報仇?”她譏笑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疲憊,掉頭走了回去。
容燁看見她轉身之時眼神蒼涼而悲默,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拉住她,然而剛伸出手便又頓住。他這是在作什麽?他有什麽資格去拉住她呢?她如今已經嫁為人婦。再不是從前那個尚在閨閣的少女。
沈青萱也好,秋明月也罷。她的歸宿,永遠都不是自己。
他立在原地,素來漫不經心亦或者閑散慵懶妖冶的眸光慢慢的沉寂了下去,浮現了幾分惆悵和寂寥。
罷了,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結果的不是嗎?一開始就不打算有交集的,如今又這般惺惺作態作甚?隻是——
他忽而又勾唇,笑得妖魅。
“丫頭,剛才為什麽不吹玉隱?”他抱拳倚在一顆大樹上,神態有恢複了慵懶不羈。
“不是告訴過你,若是哪日有危險了,便吹玉隱,無論我在哪兒,都會——”
話未說完,忽然一道銀色的光芒襲來。他伸手去接,待看清手中之物正是他曾經送給她的玉隱,眼神裏立即浮現濃濃的怒火,以及…莫可名狀的憂傷苦澀。
“還你。”
鳳傾璃忽然抬起了頭,剛好看見容燁眼神掙紮著的痛楚之色。他手指微微一顫,眼神下垂,卻又見容燁握著玉隱的手骨節泛白,衣袖卻是無風自動。
他眼神垂得更低,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已經走到他麵前的秋明月。
“子靖?”
秋明月喚了一聲,見他沒有反應。她俯身而下,“你怎麽了?”
溫熱的呼吸撲麵而來,鳳傾璃微微一震,緩緩抬起頭來,對上她關切的鳳眸,心裏卻似被針紮一般,疼痛中卻又摻雜著溫暖和甜蜜。
“我…”
容燁忽然一聲輕笑,眼神裏早已沒有了方才寂寞悲傷之色。他把玩著玉隱,神態越發的漫不經心。
“丫頭,你這是要跟我劃清界限?”
秋明月頭也不回,“我跟你本來就沒什麽關係,何談劃清什麽界線?”
容燁呼吸一滯,忽然自嘲的笑了。他閉了閉眼,想著那年那月那日,戴著麵紗的少女距離他三步之外。那雙眼睛清淩寒澈,像天山上的冰雪,又似黑夜裏璀璨的星辰。她就那樣看著他,那雙眼睛,卻看盡了他心底。
如今想來,當年她還不如不救他,還不如不要出現在他眼前。這是偏偏這世間的事就是那麽巧,偏偏就讓他遇到她。
嗬~
到底誰是誰的劫?
他身手,自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扔了過去。
“玉雪之心,給你。”
秋明月回頭,手一抬,那小盒子就落在了她手中。她一愣,不想他力道竟然控製得這般準確。再抬頭的時候,卻早已沒了他的身影。
她皺眉,走得還真快。剛準備轉身,忽然又有一道光影落下。她下意識伸手去接,待看清是何物,臉色黑了下來。
與此同時,空氣中傳來容燁忽遠忽近的聲音。
“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你要是不喜歡,大可以毀了或者扔掉。”
秋明月臉色很沉,握著那玉隱,當真有種狠狠折斷的衝動。
“萱萱,我們走吧。”
鳳傾璃在她身後開口了,她回身,對上鳳傾璃溫和的眼神,心裏的氣惱突然就消散了。
“接下來不會有殺手了吧?”
“容燁既然出現在這兒,就說明他已經為我們掃清了前方的危機。這一路,便可消停了。”他目光緩緩移開,看向京城的方向。嘴角一絲譏誚,“何況那麽多消息傳回京城,父王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先前是他們追殺我們,現在該我們反擊了。”
“可是那些人都死了,沒有證據,也不能把她們怎麽樣啊。”
“用不著把他們如何。”鳳傾璃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隻需要把這事兒鬧得越來越大,讓他們消停一段時間就可以了。最起碼這幾個月內,我們還是安全的。至於日後回京嘛,就另當別論了。”
秋明月明白他意思,等到這幾個月過去了,他的腿也就好了,到時候做任何事都不會束手束腳了。
第二天黃昏時分,終於抵達了江南。剛一抵達小鎮,秋明月就被這江南淳樸的民風吸引了。這裏不似京城繁華奢靡,卻更趨近於小橋流水人家那種古樸而溫暖的韻味。街道兩旁是聯排建築的民房,這條街鄰著一條河。打開窗戶就可看見清澈的河水,河道兩邊楊柳洋洋灑灑,似少女柔軟的腰肢,輕輕垂瀉湖麵,蕩起陣陣漣漪。
天色將晚,街上人影疏散。偶爾回眸間看見從華麗馬車內走出的女子,均停下了腳步,呼吸也停了停。看著那女子明明年齡不大,卻挽著婦人的發髻,一顰一笑間俱是傾城風華。都在想著,這女子是誰?生得好生美麗。江南生產美女,卻萬萬不及這女子的風姿絕代。讓人一眼過去,便覺得連魂魄也失了。
鳳傾璃下了馬車,見行人都癡癡的盯著他的小妻子,他眼神一沉。偏偏那小女人似乎毫無所覺,還頗為享受的半眯起了眼睛,他更是氣結。
她難道不知道她原本就長著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眸,平時眼神平靜的時候便如一汪古井深潭,生生將人的魂魄也吸了去。偶爾波光流轉,更是瀲灩生姿,便是世間繁華,千嬌百媚,也黯然失色。而如她這般慵懶的半眯著眼睛,更是透著說不清道不盡的魅惑嫵媚。
這般姿態,完全引人犯罪,特別是男人。
高貴的世子生氣了,臉色一沉眼神一冷,渾身的氣場颼颼的散發出來,直直將那些個還盯著秋明月看甚至有幾個還頗有幾分想要上前搭訕的公子哥給震在了當場。他們轉眼一眼,先是為他容貌氣度所驚,而後見他坐在輪椅上,又不由得一陣鄙夷和譏嘲。
秋明月卻已經察覺到他的憤怒,睜開了眼睛,歪頭看著他。
“怎麽了?”
鳳傾璃眯了眯眼,忽而喚道:“娘子,你餓了嗎?”
秋明月一愣,那幾個想要上前的公子哥卻被他那一聲‘娘子’給驚得止步不前,這才發現,這個美豔動人的女子梳著婦人髻。他們又是惋惜又是失望。失望的是這般美麗的女子居然嫁人了,惋惜的是,這女子竟然嫁了一個殘廢,實在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可惜了…
“我們走吧。”
瞧見那幾個公子哥搖著頭離開,鳳傾璃頓時眉間疏散開來,心情大好。
秋明月怪異的看著他,身後的幾個丫鬟倒是比她看得分明,都低著頭抿唇低笑。
鳳傾璃瞥了一眼偷笑的幾人,幾人立即不敢再笑了。他揚眉,似乎非常滿意她們的識時務。
這時候,別院裏走出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見了鳳傾璃就躬身行禮。
“老奴見過世子和世子妃。”
鳳傾璃給秋明月介紹,“這是別院裏的管家,跟著父王很多年了。姓王,你喚他王伯就可以了。”
秋明月含笑的喚了聲王伯,王管家立即阻止。
“這可使不得,老奴低賤之身,哪能擔得起世子妃如此…”
“王伯,你就不用客氣了。”鳳傾璃眉眼溫和,道:“我來之前,父王就對我說過,你跟了他幾十年,一直忠心耿耿,曾經還救過父王的命,你是他的恩人,自然就是我的恩人。你是長輩,我們是晚輩,喚你一聲王伯是理所應當。”
王管家有些動容,蠕動著唇,終是說了句。
“老奴還想著,這輩子能不能看到世子娶妻呢。今日,總算是見到了。”他看向世子妃,眼中滿是欣喜和欣賞。
“世子妃高貴又美麗,和世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極為般配呢。”
秋明月倒是沒有不自在,隻是覺得麵前的老人溫和慈祥,比起榮親王府那些見風使舵整日想著怎樣謀害鳳傾璃的人相比,完全就是一個極端。
“好了,王伯,我們趕了這麽久的路,又餓又疲憊,得好好休息休息。”
王伯連連點頭,“瞧我,見到世子和世子妃太高興了,差點忘記了。世子,世子妃,這邊請。”他邊說邊做了個請的姿勢,帶著他麽進了別院。
這院子不大,也不小,不算奢華,倒是勝在清幽雅致。別院裏的下人也很少,倒是不若王府那般繁雜。而且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比較本分老實,倒是省去不少麻煩。
用了晚膳以後,秋明月就幫著鳳傾璃沐浴。鳳傾璃不喜歡丫鬟伺候,成親以來,都是秋明月親自照料他的起居。起初的時候她還有些放不開,時間久了就覺得沒什麽了。
一切收拾妥當以後,她坐在燈下,將容燁給她的那個小盒子拿了出來。
“他已經將玉雪之心製作成藥膏了嗎?”
打開盒子,頓時一股冷氣撲來。但見盒子內壁有一層冰,很奇怪,這盒子放在她懷裏一下午了,冰居然都沒有化。薄薄的冰包圍著透明狀的軟體,金黃色的,然而燭光折射出來,卻又隱隱幾分彩色。
“這便是百年難得的玉雪之心麽?看來他是用冰塊將這藥保存好不至於藥效被風化。”
鳳傾璃斜躺在床上,身上隻穿著睡袍,發絲垂下,臉上有著沐浴以後還未完全褪去的粉紅色,在燭光照耀下,越發的瑰麗妖冶。
“玉雪之心得來不易,難得他還化成了藥膏。”
秋明月站起身來,坐到床邊。
“藥雖然得到了,但是若要完全根治你的腿,光有這個可不行。”她想了想,“他的腿部神經麻木了太久,我必須用銀針刺穴,重新接好經脈。續脈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她有些擔心,“子靖,你…”
鳳傾璃笑了笑,伸手攬她入懷。
“不用擔心,當年劇毒蝕心之痛我都忍過來了,又何須畏懼續脈之苦?”他眼神低垂,落在雙腿上,眼神隱隱有期冀。
“我坐在輪椅那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站起來了,又豈能膽怯?”
他回眸,溫柔的吻了吻秋明月的額頭臉頰,溫熱的呼吸撲在她耳邊。
“我好懷念大婚之日站著迎娶你的時候。”他在她頸項蹭了蹭,語氣纏綿而溫柔。
“我想,以後日日都那般抱著你。萱萱…”
秋明月被他蹭的臉上起了胭脂紅暈,微微推開他,笑道:“那你休息幾天,我還得準備藥浴。”頓了頓,她又低聲道:“不過這事兒務必隱秘,不能讓京中那些人知道了。我給你金針刺穴外加以藥浴治療,至少得一個月。等到你腿部血液暢通了,便可以試著走走。唔,好在你自幼練武,底子不錯,想來兩三個月就足夠了。”
鳳傾璃含笑點點頭,“好。”
秋明月走到案幾旁,揭開燈罩,吹滅了蠟燭,走到床邊躺了下去。
第二天秋明月就開始讓幾個丫鬟去買藥,有些藥草還必須在山上去采。這種事她不想勞煩別院裏的人,雖然這些人沒有二心,但是他們住在這裏本就已經受京城裏那些人的關注了。要是知道她大量的買藥采藥,保不準就會起疑。所以便是每日去采購藥材,秋明月都吩咐她們在不同的藥店去買,才能掩人耳目。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拌飯,因為每天的藥浴必須要換。這樣下來,采買藥材豈不是供不應求?
正在她犯難之際,王伯卻告訴她,因為他自己也是出身香藥之家,所以喜歡擺弄草藥,這別院的就種了許多。
秋明月簡直大喜過望。親自去看了看,發現她需要的好多藥材都有,剩下幾味也隻是比較普通的藥而已。這樣一來,就好辦多了。
於是當天她就開始準備藥浴,這種事情自然是她親自動手,紅萼等人也隻是在旁遞遞藥材而已。藥材全部放下去以後,她才給鳳傾璃施針。他腿部神經已經完全麻木,秋明月本以為多年後第一次用銀針刺穴可定是極疼的。然而鳳傾璃雖然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也汗水連連,但是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她以為他是怕自己擔心所以才忍著,便道:“要不我給你拿一張帕子來你咬著吧,金針續脈,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你…”
“沒事。”
他搖搖頭,明明疼得滿頭大汗,卻還是對她笑得溫柔。
“上次容燁讓我站起來那麽一會兒,也是用了金針的。所以腿部神經不算全部萎縮,這樣多刺幾次也就沒那麽疼了。”
秋明月咬了咬唇,有些心疼。
“那…那你忍著點,還有半個時辰。”
“嗯。”
他隻是點頭,唇邊笑意未曾少一分。
秋明月低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一時心軟出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前功盡棄。她深吸一口氣,更加專注的給他施針。
半個時辰以後,終於完了。秋明月臉上的汗水卻比鳳傾璃還多,鳳傾璃是疼的,她是緊張兼擔憂的。
鳳傾璃低笑一聲,“瞧你這滿頭大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施針的是你呢。”
知道他是故意用輕鬆的語氣來化解自己緊繃的神經,秋明月確實鬆了口氣。
“別貧了,我推你去泡藥浴。”
她扶著鳳傾璃坐起來,然後將輪椅推過來。鳳傾璃手一撐,便坐在了輪椅上。額頭上的汗水卻是更多了。如今不必從前,以前他雖然雙腿不得動彈,但是卻有深厚的內力,微微用力就能安安穩穩的落座。隻是方才用銀針刺激了穴位,現在他兩條腿便奇痛無比。這般平時輕巧的動作,幾疼得他臉色又白了幾分。
秋明月看著心疼,本來想喚人進來幫他,鳳傾璃卻不願。秋明月知道他的性格,此刻無論是讓暗衛進來還是丫鬟進來,他都不希望別人看見他如此狼狽脆弱的模樣。而且,他也確實不習慣除了秋明月以外的丫鬟觸碰他。暗衛更不用說了,秋明月在這兒,好歹要避嫌啊。
沒辦法,秋明月隻好推著他到耳房。藥浴早就熬好了,浴池裏冒著騰騰的熱氣。秋明月又扶著他,來到浴桶邊,扯掉他身上的浴巾。到了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害羞。反正以前跟他一起沐浴的時候,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了。而且之前給他施針,也是幫他把褲子脫了的。
秋明月慶幸這屋子裏也有浴池,不然用浴桶的話,鳳傾璃這個樣子,還真不好進去。
由她幫忙著,鳳傾璃有些艱難的下了浴池。然後她蹲在一邊,又將一些活血的藥粉撒進去。見鳳傾璃額頭上汗水大顆大顆的留下來,她眼神有些疼痛。
“剛剛施了針再被這藥浴刺激,比最初金針刺穴都疼,但是也隻是開始那麽一會兒,到後麵就不那麽痛了。我給你加了止痛的藥,怕減輕藥效,所以不敢加得多了。你…忍著點。”
鳳傾璃放在浴池邊的手指握得指節泛白,卻仍舊笑著點頭。
“嗯,好。放心吧,沒事的。”
秋明月低下頭去,一點一點的將準備好的藥粉撒進去,間或用幹淨的帕子給他擦汗。慢慢的,他緊皺的眉頭微微散開,汗水也沒那麽多了。應該是過了最初徹骨的疼痛,由溫藥這樣泡著,藥性緩緩通過毛孔舒絡經脈。
一個時辰後,秋明月道:“可以了。”
藥浴也要在一定時間內才有效,過了藥效再泡下去反倒是會起反作用。
她扶著鳳傾璃坐到來,拿了浴巾給他包裹著身子,再扶著他坐到輪椅上,走出耳房後便讓他躺下來。她又將之前容燁給他的藥膏拿出來,一點點的抹上他的腿。冰涼的觸覺讓鳳傾璃微微一顫,而後他一愣。
“怎麽了?”
秋明月手一頓,擔憂的看著他。
“可是有不適?”
聽他說話,鳳傾璃才回過神來,眼神爆發出灼烈的光芒。
“萱萱,我…”
他伸手想要去拉她,但是此刻他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她又坐在床尾,距離太遠,拉不到。秋明月便坐了過去,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上。
“我在這兒,我在…”
“萱萱。”鳳傾璃一觸摸到她溫熱的肌膚立即就收緊了五指,將她緊緊握住,聲音仍舊有著激動。
“剛才…我,我好像有知覺了。是…真的有知覺了,我…”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秋明月一愣,而後有些欣喜又有些不確定道:“當真有知覺嗎?才一次,怎麽…”
鳳傾璃實在是太過激動,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一個勁兒的點頭。
“是真的,雖然很淺很輕,但是…真的有知覺了。萱萱…”他另外一隻手也抓著她的手,眼神灼亮若星子。
“萱萱,我…我真的有機會站起來了…”
“嗯。”
秋明月也很激動,但是還保存著理智,連忙道:“你別亂動,我先給你敷藥。”
“嗯,好。”
鳳傾璃稍微平複了心情,慢慢的放鬆下來。他凝眸看著她認真給他敷藥的樣子,感受著肌膚傳來藥膏的冰涼以及她手指的溫暖。那溫熱淺淺的,卻似火一樣燃燒進他的心裏,將他的心燙得好軟好軟。
敷完了藥,她將盒子蓋上,直接放在頭。秋明月呼出一口氣,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我先去沐浴,你要是累了就自己睡吧。”
“沒事,我現在不困。”
鳳傾璃眨眨眼,滿眼的柔情。
秋明月笑笑,吩咐紅萼和醉文進來將藥浴放掉,然後又放了熱水在裏麵,褪下衣物,將整個身子融入溫水裏。
小半個時辰後,她從浴池裏出來,穿上了寬大的睡袍,走了出去。卻見鳳傾璃睜著眼睛,似乎精神很好。見她出來,對她伸出手去。
“上來。”
秋明月也不扭捏,熄了燈便上了床。
“早點睡吧,接下來的半個月,天天都要這樣治療。”
秋明月體貼的給他蓋好被子,溫柔道。
“嗯。”
鳳傾璃習慣性的把她抱在懷裏,下巴磨蹭著她的臉,眼神裏仍舊掩飾不了的興奮。
“萱萱,我簡直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有一天能夠不依靠外界或者藥物站起來。你知道麽,我好高興。”
他雙臂用力,將她緊緊箍在懷裏,讓她聽自己亂了節奏的心跳,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喜悅和激動。
“嗯。”秋明月累了一天,此刻真的困了,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
“子靖,我會讓你站起來的,一定。”
鳳傾璃嘴角彎了彎,待懷中傳來她平穩的呼吸,他低頭,於黑暗裏看著她的睡顏。眼神柔軟,卻漸漸浮上了幾分憂心和複雜。想起那日她將玉隱還給容燁,容燁那一刻毫不掩飾的疼痛眼神。卻又在他看過去的時候,立即垂眸掩飾。想起他臨走之時那一絲蒼涼的笑,想起他將那聖藥毫不猶豫的扔給她…
他忽然閉上了眼睛。
這一生,他已經欠了太多人。
他的腿可以用玉雪之心治好,那麽容燁呢?還有…
他又低頭看著秋明月,如果她知道那些事情,會如何?會厭棄他還是恨他?
他心裏忽然升起惶恐和害怕來,擁著她腰間的手臂也不由得收緊再收緊。
“唔…疼。”
睡夢中的她被這力道箍得似腰肢都要折了,不滿的嘟囔了一聲。
鳳傾璃立即不敢動了,有些擔心的看著她。卻見不過一會兒,她眉頭便散開了,顯然還沒醒。
他鬆了一口氣,心裏又莫名的覺得有些沉重。
那些虧欠,那些忍耐,那些掙紮,那些犧牲,以及那些沉浸在歲月裏的愛和恨,那些寬容和扶持,那些支持和付出…為了他的仇,已經有太多人毫無義務的幫他助他。
這些,也是支撐著他走過這些年辛酸的精神支柱。
而他懷中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是他生命的另一半。因為有她,他才知道什麽是溫暖,知道什麽是得到,也懂得什麽是愛和執著。她像五彩斑斕的彩虹,照亮了他灰暗的生命。
他,不能放棄她,也無法放棄。
或者命運從來都不曾對他公平,也不曾對那些為他犧牲付出的人公平。
他苦苦而笑。
大抵他的人生,注定要虧欠了那些人吧。
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每一天,秋明月都會給鳳傾璃施針,泡藥浴,然後敷藥膏。他也從最開始的疼痛難忍,到最後隻是皺著眉頭,臉上不見任何痛楚之色。甚至有時候,還能和秋明月聊天。
譬如此刻,秋明月剛給他紮下一針,他便道:“京城裏有新消息傳來,想知道麽?”
“什麽消息?”
秋明月沒有抬頭,隻專注的給他施針,漫不經心的問著。
“我們一路上被人追殺,父王震怒,天天往皇宮裏跑。他下旨徹查,當然,他心裏知道是誰做的,所謂徹查,也不過做做樣子,然後找一些替死鬼出來。嗯,大不了,將他想要鏟除的,皇後和德妃的羽翼去了大半。連帶著敲打了鎮國公府和洛王府。”
他嘴角笑意涼薄,麵無表情的說著。秋明月不覺得意外,孝仁帝本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從他的江山大業出發。絕對不會因為一個沒有被公認的兒子處死皇後德妃以及將她們代表的勢力連根拔除。因為他知道,如果那樣做了,很可能會導致皇後德妃兩方合作,鬧一個逼宮退位,再雙方相爭的話就麻煩了。
如今三國鼎立,大昭如果因為皇嗣爭奪皇位而致使朝廷混亂,給了其他兩國可乘之機,更甚者滅國的話。那孝仁帝就算是死了,也沒臉見鳳家的列祖列宗了。
“洛竹蓮呢?那件事情查清楚了嗎?”
“哦,查清楚了。”
鳳傾璃嘴角淡淡勾起,眼神越發輕蔑。
“查出來的結果是洛竹蓮假懷孕,並且她身邊的宮女曾供出這是洛老王妃的主意。”
秋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有繼續手上的動作。
“洛老王妃會認麽?”
以她對那老太太的理解,洛老王妃絕對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人。這種事,她絕對會否認。
“當然了,當年堂堂的景華長公主,連先帝都敬幾分的人,怎麽可能就這樣被人拿了把柄去?況且一個宮女的片麵之詞並不能說明什麽。也算他們動作快,將那人原本安排好的證據都給毀了個幹幹淨淨。當然了,這也讓那人更加忌憚並且必須除掉洛王不可了。”
鳳傾璃說起孝仁帝仍舊沒有絲毫感情,甚至對於他的帝王之術頗為鄙夷。
“試想一下,一個外姓王爺,居然能在宮中將他布下的天羅地網在最短的時間內粉碎,那代表著什麽?代表著洛王的手,已經伸到了他的枕踏旁了,隨時隨地都會把他從那把椅子上踢下去。”
他突然譏笑一聲,眼神卻有些幸災樂禍。
“他這輩子最愛權利,自然容不得有人騎在他頭上。所以這次洛王和洛老王妃雖然搬回了一局,但是也是在自己頭上懸了把刀。”
“也就是說,即便洛王沒有反心,經過這事兒,隻怕也不得不反了。”
“嗯。”
鳳傾璃又道:“雖然洛老王妃是從這件事上摘了出來,但是洛竹蓮假孕一事卻是證據確鑿。洛老王妃和洛王明知道她受了冤屈,但是也明白如今的形勢,不能太過咄咄逼人了,不然惹毛了那人,吃虧得還是自己。比起權利來,一個女兒孫女根本不算什麽。”
“也就是說,洛竹蓮完了?”
“廢棄了正妃之位,算是打入了冷宮。不過當天晚上,就有丫鬟發現她自盡了。”
秋明月一頓,“又是自盡?”
鳳傾璃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笑了笑。
“這次是真的。洛竹蓮之前假懷孕本來就是洛老王妃她們出的主意,而後不想卻陰差陽錯弄成了真懷孕,卻在剛知道這個消息還來不及高興之時孩子就流掉了,精神本來就受了極大的刺激。到最後,連她的父親祖母都舍棄了她。她又被剝奪了正妃之位,心如死灰之下,除了死尚且保留一點尊嚴以外,還能怎麽樣?總不能活著再受四皇子府裏麵那些姬妾的欺淩吧。”
秋明月點了點頭,“倒是個有骨氣的。”
她想了想,又問:“洛竹音呢?洛竹蓮總歸是她姐姐,出了這樣的事,洛竹音會受到影響麽?”
“不,恰恰相反。”
鳳傾璃卻搖頭,“洛竹蓮死的時候,洛王府為了避嫌,沒一個人去看她。隻有這個洛竹音,親自去四皇子府哀悼。而且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
他摩挲著玉扳指,語氣幽幽。
“現在外界對她頗有好評,連連說大皇子娶了個賢惠又有情有義的側妃,若非礙著她是庶女,隻怕還有有人上奏提她做正妃了。”
秋明月笑笑,又換了一根針。
“她本來就極為聰明。這樣一番作態,大皇子肯定加倍的寵她。百官自然也因此對他頗有好評了,對不對?”
鳳傾璃含笑點點頭,眼底又有一絲陰霾和譏諷。
“他那個人,最擅長玩心計,城府又深,任何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他都會把握得絲毫不差。這麽好個機會,他如何能不用?”他冷笑一聲,“如今倒好了,皇後在後宮戰戰驚心,他在宮外卻頗得百官愛戴。有得必有失啊,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真是半分錯都沒有。”
秋明月拔除最後一根針,將他扶起來,坐到輪椅上。半個月下來,他自己撐力落座,已經不如之前吃力。當然了,還是與平時的輕鬆多了幾分羈絆。
將他推進耳房,下了浴池,一邊撒藥粉一邊道:“那麽如今四皇子是沒了正妃,德妃不急著給他娶一個麽?”
“自然是要娶的。”
鳳傾璃微微向後揚了揚頭,看著她蹲在池邊,衣衫垂落,長發傾斜而下,凝脂玉膚被熱氣熏得多了幾分紅暈。圍繞在煙霧寥寥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誘惑。
他心神一蕩,眼神越發的柔軟。
“不止是他,大皇子的正妃人選也落實了。”
“哦?”
秋明月抬頭看著他,眨眨眼。
“誰?不會是林雲桐吧?”
“不是。”鳳傾璃眼神劃過一絲幽黯,“內定的大皇子妃是左相的女兒吳雲夢。而四皇子正妃…”他故意頓了頓,眼裏劃過笑意。
“是洛竹英。”
秋明月一愣,而後眼底浮現幾分譏誚。
“選來選去,還是洛王府的人,皇上就沒有幹涉?”
“幹涉什麽?你情我願。再說,死了一個洛竹蓮,四皇子悲傷欲絕,見到與妻子相似的洛竹英,移情與她而後成其好事,是理所應當,他有什麽理由幹涉?”
“嗬嗬…”
秋明月走過來,給他按摩肩膀手臂。垂落的發絲在他肌膚上輕輕的掃過,直癢到了他心底。他忍不住仰頭,輕輕嗅著她發間的清香。唇也劃過她的臉頰,擦過紅唇,而後貼了上去,品嚐她唇間的甜蜜。
“別鬧。”
秋明月紅著臉微微退開他,嗔道:“好好泡著,不許亂動。”
鳳傾璃委屈的嘟著唇,眼神無比幽怨和控訴。
“萱萱…”
秋明月覺得好笑,便繼續剛才的話題,道:“什麽時候大婚?”
“一個月後。”
“這麽快?”
秋明月揚眉,有些詫異。
鳳傾璃癟了癟嘴,“快什麽?大皇子正妃一事終於有了著落,皇後和鎮國公府自然巴不得越快越好。”
他又看了眼秋明月,道:“那吳老太太是林家的人,不過還好林玉芳如今已經被貶為妾,算起來秋府和林府倒是算不得有多深的牽連。隻是你那個六妹,得盡快出嫁為好。嫁了人就隨夫家姓了,日後就算鬧出奪位風波,也殃及不到秋家來。”
“嗯。”
秋明月點頭,“我出門之前就讓人送了信回去,祖父和父親都是明白人,知道該怎麽做。再說,六妹也已經十三歲了,早點出嫁也好,省得她整天在家鬧騰不休,讓我娘跟著受連累。”
大夫人的幾個女兒,除了秋明霞,她一個也沒有好感。
“哎對了,說起她,我倒是想起了陽寧侯府的那位小姐竇雲姿。她也不笑了吧,上次的選秀,她也應該在其中吧。我倒是忘記了問你,她可有中選?”
“嗯,選中了。”
鳳傾璃點頭,“封了昭儀。”
秋明月一怔,“剛進宮就被封昭儀?”要知道,昭儀的位份可不低,是一宮主位了。便是侍了寢的尹清音,也不過一個小小的才人。竇雲姿卻蹦得挺快的啊。
按照後宮製度,竇雲姿這樣一進宮就連跳幾級的,可是少之又少啊。轉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皇上好些年不選秀了,宮中那些妃子都年長了。她們娘家的勢力也已經根深蒂固,所以皇上需要新的血液注入後宮,來平衡那些靠裙帶關係而日益旺盛的家族勢力,對嗎?”
鳳傾璃接住她傾瀉而下的一縷發絲,眼神玩味兒。
“他一輩子都在專研著帝王之術,一輩子都在想著怎麽鞏固自己的權利江山。為了達到目的,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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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等男主好了,就洞房,親們期待不?期待不?